第140章

簡方原指着雲歌靈手中拿着的鐵盒子道,“就是這個裡面裝了黃紙符嗎?我們能不能看看?”

雲歌靈見到簡方原笑嘻嘻的臉就想起了之前認識的某個人, 那個已經死掉的林發。兩個人雖然長得不像, 但是笑容給人的感覺卻是一模一樣, 明明笑得如沐春風, 卻又讓人覺得意味深長。

雲歌靈並不想交出手中的鐵盒子, 但是現在除了她和王炸外還有其他人在, 甚至還在直播中, 即使她再不願意, 最後還是把鐵盒子遞了過去。

騰青湊到了簡方原身邊一起查看鐵盒內的黃紙符,亓官房沒有動, 不過從他那個位置, 也能很好地把簡方原這邊的情況收入眼中。當看到簡方原手中拿出來的黃紙符時,亓官房和騰青的眼中都劃過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異色。

簡方原捻着黃紙符細細地研究起了上面的文字, 看起來像個鎮字,但是側個方向一看,又有些像護,或者其他別的字。簡方原嘖嘖了兩聲,把黃紙符遞給了騰青, 然後道,“看起來好像就是普通的黃紙符,你們剛纔說隔壁屋子也有這些黃紙符嗎?文字都一樣?我想過去隔壁看看。”

“這字體還真是潦草。”騰青嘟喃了一句,聽到簡方原的話後他忙擡起頭來道,“我跟你一塊去。”

簡方原沒有拒絕騰青的陪同,把黃紙符還有鐵盒子都還給雲歌靈後, 他們示意了一下就走出了現在的臥室。亓官房沒有跟着他們一塊過去,而是走到了一個角落,伸手輕輕地碰了一下刷了白色油漆的牆壁。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下雨受潮的緣故,這棟竹樓的牆壁輕輕摳弄一下,就能把油漆皮給掀下來。亓官房就是這麼做的,在角落的牆壁上一塊起了微小裂縫的地方摳下來了一大塊油漆皮,雲歌靈看着他的動作,視線最後定在了少了油漆皮的那塊牆壁上。

那裡也有黃紙符,比隔壁屋子要嶄新得多。雲歌靈並不意外,在隔壁的時候,她就猜到了可能整棟竹樓都貼了黃紙符,只是這其中的某些事情非常的耐人尋味,她越發的想不通,和預感十分之不妙罷了。

雲歌靈剛想邁腳走到亓官房旁邊研究個仔細的時候,王炸卻把手指放在了自己的鼻子前,對着他們做了個噓的動作,然後側耳聽了幾秒,望着他們小聲道,“有人過來了。”

王炸說完這話,就招呼雲歌靈跟着他出去,亓官房和阿九也不是傻子,能過來的人除了這個村子的人還能有誰,如果被他們知道他們撬開了這上鎖的屋子,也不知道會發生怎樣的事情。四人走出長廊後,雲歌靈和王炸就兵分了兩路。雲歌靈去把門重新鎖上來,而王炸則過去隔壁把騰青和簡方原叫出來。

等雲歌靈擦着時間點把最後的一捆鐵鏈鎖上去的時候,竹樓外面那已經殘破不堪的門被人從外面敲響了。

簡方原過去開了門,一個大概只到簡方原大腿的小女孩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雲歌靈思索了一下,記起他們在祠堂看着祭奠儀式時,祠堂隔壁的竹樓的窗戶中出現的孩子裡就有這個小女孩的身影。

小女孩好像有些羞怯,她杵在門口好一會,被衆人盯得只敢緊緊地捏着自己的衣角。騰青走過去蹲下身體與她對視,笑着問道,“小姑娘你好啊,你過來是有什麼事情嗎?”

小女孩快速地擡眸瞅了一眼騰青,然後又快速地低下了頭,過了好一會,才小聲地道,“村長爺爺……讓我來叫你們……”

“村長叫我們?”

小女孩閉上了眼,一股腦就把話全部扔了出來,“烏婆婆頭七之日,要舉行下葬儀式,村裡的人都要過去,你們進到了村裡來,也算是半個村子的人,村長爺爺讓我把你們帶到祠堂那邊去,下葬儀式就要開始了。”

騰青回頭看了看衆人,眼帶諮詢。簡方原抱臂笑着道,“不就是個下葬儀式嘛,瞅你們緊張的。小姑娘走吧,我跟你過去。”

小女孩瞥了一眼簡方原,然後視線就落到了雲歌靈等其他五人身上,雖然她不說話,但是眼裡的意味非常清晰,她在等着其他人的回答。

亓官房抓了一把鳥窩般的頭髮,唸了一句“麻煩”就擡腳走出了竹樓。騰青站了起來也跟着走了出去,阿九的性格就是唯恐天下不亂,有熱鬧不蹭不是人,所以他也很愉悅地跟上了衆人的步伐。雲歌靈從昨晚那一次不受控制的恍惚後,心裡不好的預感就從未下去過,王炸輕輕地碰了一下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在去祠堂的路上,衆人也知道了小女孩的一些信息。小姑娘叫宛小穎,前幾天剛過了七歲的生日。宛小穎的性格說是害羞吧,感覺更像是怕他們。說話聲音小小的,回答問題的時候一直低着頭,有時候阿九靠近她時,雲歌靈還能明顯感覺到她的不自在。

走到一半路,雲歌靈把環顧四周的視線收了回來,偏頭問走在前面帶路的宛小穎,“你們這個村子有學校嗎?今天星期四,你們不用上學?”

宛小穎忽然回頭看了雲歌靈一眼,那一眼的眼神幽深暗沉,因爲她很快就收回了目光,所以衆人也沒來得及看清她眼神中帶着的某種情緒。只見宛小穎小聲道,“我們村子沒有學校,我們都是在在家自學的,不過隔一段時間都會有外面的老師到我們的村子裡來幫我們上課。”

“支教老師?”雲歌靈喃喃了一句,把目光移到了一旁的騰青身上。

簡方原微微低下頭看宛小穎,“那今年有老師過來嗎?”

宛小穎瞅了他一眼,“來了。”

“哦?”簡方原等人都挑了挑眉。

阿九笑嘻嘻道,“沒想到這裡除了我們還有外村人,我們能不能去見見?”

宛小穎沒有回答阿九這個問題,而是頓住了腳,指着前面的祠堂道,“已經到了。”說完,宛小穎也不管雲歌靈的喊叫,突然朝着祠堂門口的人羣就衝了過去,一把衝入了一箇中年女人的懷抱中,把頭擺在了女人的衣服內。那個中年女人好像和宛小穎說了話,宛小穎也不看他們,只是伸出了手朝後指着雲歌靈六人。那個抱着宛小穎的中年女人擡頭順着她指示的方向望了過來,雲歌靈能夠感覺到她從自己身上掠過的目光,她神態莫名地把雲歌靈六人都打量了一遍,然後低頭又跟宛小穎小聲地說了兩句話,她一說完,宛小穎就擡起了頭,露出了一隻眼,視線在雲歌靈的身上定了兩秒,之後很快又恢復成剛纔的動作。

祠堂門口已經聚集了許多人,這次他們沒有再披麻戴孝,而是穿了非常普通的淺色常服。應該是整個村子的人都過來了,粗略估算一下,大約能有一二百人,看上去雖然多,但是對於一個村落來說,這個人數其實已經非常少了。

村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塊,看起來似乎還是按家庭單位劃分的。雲歌靈六人也走到了人羣中,很明顯的就感受到了由周圍四面八方而來的窺視。大家都等在祠堂中沒有說話,一時間雲歌靈等人也鬧不清他們究竟在幹嘛。祠堂的門此時是關閉的狀態,看村民們的反應,那裡面應該大有人在。

在等待的時間,雲歌靈偏頭環視了一圈周圍的村民,視線幽幽地從每個人臉上略過,當視線收回來時,雲歌靈的眉頭都快要擠在了一塊,眉心位置都要起褶子了。王炸一直注意着雲歌靈這邊的情況,見她表情不對,往她那邊挪了一下,耳語道,“怎麼了?”

雲歌靈餘光又掃了一圈四周的人,之後才沉着聲小聲地回答了王炸的問題。

“昨天在阿九來找我之前,還有一個人出現在了竹樓外面。她自稱是這個村子裡的村民,叫林姨,就住在竹樓的對門。開始的時候我覺得她非常的奇怪,但是我看她又好似一個普通人……”

雲歌靈把昨天晚上林姨出現的事情全部都徐徐地說了出來,包括兩次的用力撞門,林姨第一次的離開然後突然的回來,雲歌靈都詳細地告知給了王炸。王炸若有所思地聽着,連雲歌靈都無法知道他此時在想些什麼。

當王炸張嘴打算說話的時候,周圍的人的目光都刷刷地移到了祠堂緊閉的大門上,只見那閉合在一塊的兩扇門緩緩地被人從裡面拉了開來。從裡面第一個走出來的是村長褚大民,褚大民拿着柺杖一步一步走到了祠堂外面幾步遠,然後對着周圍擁堵在門口的人揮了揮手,也不用說話,村民就意會到了他的意思,紛紛退避到了後面去,爲祠堂前面空出了一大片空地來。

雲歌靈六人也被人流給擠到了後面,王炸伸手環住了雲歌靈的腰,避免了她被人推搡到地上去的風險。等人羣都安定下來後,雲歌靈和王炸便擡頭看回到了褚大民那邊。

此時明明有光,但是天空中卻只能看到一層層的烏雲。雨還在繼續下着,不過比他們離開竹樓時要少上許多。褚大民身上沒有穿雨衣,就這麼地站在細雨中對着腳下的一塊石頭敲擊了兩下,隨着“梆梆”的聲響,祠堂內有一隊人馬緩緩地走了出來。一共八個人,都是男性,其中有十幾歲的少年,也有三四十歲的男人。他們的年齡並不出奇,出奇的是這八個人肩上都扛了一根扁擔纏了一根有手臂那麼粗的繩索,隨着扁擔和繩索的方向望過去,在他們中間是一座厚重的棕紅色棺材。

之前雖然雲歌靈幾人也看到過這座棺木,但是沒有一次是像今天這麼近距離的觀望到的。這座棕紅色的棺材很大,大到足能躺下兩個成年男人,而且看起來重量並不輕,隨着八個扛棺的人的行出,泥濘的泥土地上都留下了一排排凹陷進去起碼三四釐米的腳印。從棺木暴露在空氣中時,雨水突然嘩啦啦變大了起來,好像洶涌的猛獸全部撲騰到了棺材上面。

褚大民全身都被雨水給打溼了,他的頭髮溼噠噠地垂落在臉上,整個人看起來非常的狼狽,不過他似乎並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對着扛棺材的人大聲喊道,“沒吃飯嗎?誰讓棺材碰到地上,我就唯他是問!”

八個扛棺人趕緊把肩膀又往上提了提,似乎很害怕被褚大民惦記上。

隨着棺材的出現,祠堂內又走出了兩個人,一個女人和一個小男孩——正是昨天祭奠儀式中啃咬豬腦的人。他們穿着一身白,女人手上捧着一個罩了黑色布塊的托盤,男孩手裡則捧了一張黑白色的遺照,遺照中是一個□□十歲,甚至看上去更年老的老婆子,這個老婆子面容冷峻,滿面溝壑,配着她那不愛笑的臉,明明只是一張照片,都能讓人片刻腳底生寒——最重要的是,雲歌靈和王炸都認識這個老婆子,昨天午夜時出現在廚房的人赫然就是對方。

小男孩低着頭,整個臉都罩在了白色的斗篷中,雲歌靈只能看到他露出來的挺翹鼻子還有微微彎下去抿得很緊的嘴脣。

小男孩緊緊地抱着老婆子的遺照,身體繃得很僵硬,在走出祠堂的那一刻,差點還被門檻給絆倒,幸好在就要摔在地上的時候,他身邊的女人眼明手快給拉了一把。小男孩似乎經過這麼一栽,身體更僵硬了,即使看不到表情,雲歌靈也能想象到他此時不是非常好的神色。

褚大民也見到了小男孩差點摔倒的那一幕,他的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周身的溫度急劇下降,他對着小男孩直接就破口大罵了起來,“羅飛,再出差錯,你就給我滾出這個村子!”

被叫做羅飛的孩子拼命地搖了搖頭,頭低得更低了,抱着遺照的手也更加的用力。

雲歌靈看了看褚大民又看了看那個叫羅飛的孩子,心裡正想着爲什麼褚大民或者說這個村裡的村民剛纔在羅飛就要摔在地上時突然都緊張害怕了起來。是的,緊張和害怕,站在雲歌靈身邊的村民,剛纔還小小的倒吸了一口氣,有些人還不自覺地擡腳往前邁了一步,看樣子是想上前去阻止羅飛的摔倒。

在雲歌靈剛想到這些的時候,站在他面前的阿九與她在這一刻十分的心有靈犀,玩味道,“有點意思啊,這村長怎麼看起來好像很緊張的樣子……”

褚大民此時已經恢復了他原來的冷淡嚴肅,不過他落在羅飛身上的目光卻是一直沒有收回去。等女人和羅飛都走到棺材的身邊時,褚大民才又幽幽地敲了敲地下的石塊,然後往旁邊側了側身。

八個扛棺的人喝了一聲,把棺材往上又提了提,緩緩地朝前邁出了一腳。褚大民的嘴巴微微張開,一串不知道是哪個國家,哪個民族的預言就從他口中傳了出來,聽起來就像是幾個音節連起來的,低啞含糊,雲歌靈幾人完全沒聽懂他在吟誦什麼。但是聽着他這微妙的吟誦,不管是雲歌靈還是嬉笑的阿九,臉色都慢慢變得肅穆了起來。

隨着褚大民的吟誦,扛着棺材的人朝着村口那邊的田地一步一步地前進着,一旁的村民都自發而有序地綴在了身後,除了踢踏的腳步聲和下雨的滴答聲,在場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就連小孩子都安安靜靜地跟在了自己的父母身邊。

當走進田埂中的時候,褚大明忽然從身上揹着的大挎包中,抓出了一把紙錢,對着棺材周圍就撒了開來。隨着風雨,這些黃燦燦的紙錢都飄落到了人羣中來,雲歌靈低頭看了看滿地沾了泥污的紙錢,隨後伸手就把吹到自己胸前的一張紙錢撕了下來。

這張黃色的紙錢上面,還有些紅色的印字,最上面一行大大的寫着一排“仙家保佑金”五個字。然後在四角還有四個方形的印章,印章上面依然是“仙家保佑”四個字,而在四個印章的中間,就是五個神態各異的仙人佛像了。仔細認真一看,還能在這副佛像畫下面看到隱隱約約的四個字“祈求平安”。

這是一張很普通的紙錢,但是雲歌靈看着上面又是“保佑”又是“平安”的字眼,心裡就涌起了一陣的怪異感,這怪異感一升起來,就連看着仙人佛像圖都覺得裡面的仙人佛像臉扭曲怪異得很。

雲歌靈一擡頭,看到的就是紛飛的黃白紙錢,這些紙錢悠悠然然地飄落到人羣中,飄到人的身上來,村民身上被黏了好幾張的紙錢,卻也沒有把它們撕下來。亓官房手中拿着紙錢看了兩眼,就隨手握成一團給扔到了地上去,簡方原則好像從未見過這些紙錢一樣,興致勃勃地把它們翻了個底朝天。反倒阿九那邊就顯得有些興趣缺缺,也不管那些飄落在自己衣服中的紙錢,一副無聊透底的模樣。

騰青大概是他們六人中表現得最像正常人的一個了,他縮頭縮腦,似乎很避忌飄在空氣中的紙錢近身,如果有紙錢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的臉色就會發白一些,哆哆嗦嗦地伸手去小心翼翼地把那些紙錢給拍掉。拍掉後騰青還會雙手合十,嘴裡一直念着什麼“阿彌陀佛,一路走好”之類的話。

褚大民一路撒着紙錢,那些紙錢在地上鋪就成了一條黃彤彤的紙路。雨村的村民一步一步地踏上了這條紙錢之路,身材瘦削,被雨水模糊了的蒼白的臉,面無表情的五官,還有漸漸暗淡下來的光線,再配上褚大民那低沉的不知名的吟誦,他們這些人看起就像是在過陰間道,踏奈何橋的縷縷幽魂。

隨着雨越下越大,周圍漸漸起了一層層的霧氣,那些霧氣纏繞在人的身上,除了身邊的人之外,再遠一點看到的都是被霧氣擋去了五官的村民。

雲歌靈幾人走在人羣中央,腳步不自覺就被身邊的村民給帶着往前去了。明明纔是早上八點不到的時間,這天氣黑得就像是已經到了半夜。等雲歌靈回過神來時,發現她和王炸等人都被人流擠到了不同的地方去。雲歌靈擡頭搜尋王炸的身影,看到的除了被霧氣遮擋得身影模糊的村民外,就只有遠處那一座紅棕色的棺木。

耳邊還是褚大民那低沉的彷如在吟誦送葬歌的聲音,而剛纔一直跟在雲歌靈身旁的王炸一直不知去向。

雲歌靈想要錯開人流走出人羣,可是人流嘩啦啦地朝前去,根本連給她一個轉身彎腰的空間都沒有,雲歌靈即使想頓住腳都不行,一直就這麼被迫地被人流挾着踏進了田埂,一路走到了田埂的另一端,一片起起伏伏的土墳包前面。

這些土墳密密麻麻的,一個接着一個,彼此的距離十分的靠近,一個小山頭接着另一個小山頭,大約足足有上百個,橫跨了視線所能目視的地方。而且因爲起霧和光線的緣故,雲歌靈懷疑視線受阻的兩端,或許還有自己沒看到的小土堆。

褚大民帶着送葬隊走到了土墳包的最前面,在那裡已經挖了一個頗大的土坑,在土坑裡面還積了一灘的水。褚大民隨便吆喝了一聲,雲歌靈身邊的人羣中就走出了一個村民,這個村民身上帶了個攪水的工具,二話不說直接就跳下了土坑,把裡面的雨水都攪到了兩邊去。兩邊被挖出來的泥土已經溼黏黏堆積在一塊,散發着一股泥土的腥臭味。

雲歌靈這下終於可以隨意活動了,她往前擠了擠,擠出了人羣,走到了隊伍的前列,視線更好地看到了面前的大土坑。她仔細一看,發現在大土坑的兩邊黃泥上,還有一條一條白胖胖,光禿禿沒有一點毛髮的蟲子在裡面進進出出不斷地遊走。這些蟲子不是一條兩條,雲歌靈數了數,就她最近的這一小塊地方起碼就有五六十條扎着堆的爬進爬出。看起來像屍蟲,但是好似又不是,近距離這麼一看,這蟲子的數量還真是多得嚇人。

不過不管是攪水的人,還是在一邊扛棺材的人,亦或是安靜守在一旁抱着相框的小男孩,他們似乎已經對這樣的畫面習以爲常,臉色進到土墳包地帶時,變都沒變過。攪水完成後,褚大民就走出來說了話,“行了,把棺材放進裡面去吧。”

待土坑中攪水的人爬上來後,那八個扛棺材的人就站到了大土坑的周圍去,然後嘴巴里喊着“一!二!一!”,就把肩上的扁擔和繩索都解了開來,然後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把那座巨大的紅棕色的棺材給慢慢地放入了眼前的大土坑中。

等確定棺材安置妥當後,褚大民就揮了揮手,把目光落到了他身邊的女人和羅飛那裡。八個男人離開了大土坑立在了人羣的前面,雲歌靈順着他們的視線,望着那個面無表情,看起來很年輕,大約只有二十五六歲的女人抱着那個被黑色布塊籠罩住的托盤跳進了大土坑中,然後剛纔扛棺材的其中一個強壯有力的男人再次走出了人羣,跟着跳進了土坑裡,直接就把棺材的棺蓋給掀了一邊起來,只見那個女人把手中的東西直接就往棺材裡面送了進去。

因爲角度的原因,雲歌靈並不能看到掀開棺蓋後棺材裡面的情形。等女人把東西安置好,那個大漢就把棺材蓋子給重新合在了一塊,隔絕了雲歌靈探究的眼神。

“羅飛,到你了。”

聽到褚大民叫自己,羅飛臉上閃過一抹不情願,但是這情緒來去太快,雲歌靈有一瞬間還以爲自己看走了眼。羅飛沒有跳下土坑,而是跪在了泥濘的黃泥上,也不管向着他褲腳攀爬的蟲子,把手中死者的遺照擱在了前面,雙腿合攏,雙手朝天,模樣肅穆地來了個三叩九拜。當他跪拜完後,就伸出手抓了一把泥土,給砸在了土坑中的女人身上,連砸了大約一分多鐘,他才徹底停下了手。女人白色孝服上已經滿是泥污,但是她的表情卻是一點變化都沒有。

褚大民擡頭看了看被烏雲遮蓋的天空,對着衆人便道,“封棺——”

聽到褚大民說出封棺兩個字的村民,都紛紛走向了前,等站在土坑中的女人離開後,他們就全部跪在了地上,抓着底下的黃泥一下一下地砸在了那座安靜躺在土坑中的棺材上。棺材很快就被泥濘的黃土覆蓋,當徹底封好這個大土坑時,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

雨又變得稀疏了起來,就像是壞掉的水龍頭,一滴一滴地把水珠滴落在這個村落。

在這些村民跪地封棺的時候,雲歌靈纔看到了站在離自己十多米開外的王炸等人。他們六人分佈在了六個不同的位置,每個人都距離着大約十到二十米不等的距離。明明離得也不算遠,但是剛纔走進田埂的時候,雲歌靈就好像被鬼遮住了眼,根本無法捕捉到他們的身影。

王炸那邊也看到了雲歌靈,雲歌靈走到了王炸的身邊,視線雖然看着填坑的村民,嘴裡卻是正在跟王炸說話。

“剛纔在進到田埂後你能看見我嗎?”

王炸微微蹙起了眉頭,壓低聲音道,“什麼意思?”

雲歌靈眼眸沉了沉道,“剛纔我好像遇見了鬼擋眼,明明你們就在我周圍,但是我除了能看到周圍的村民外,卻是怎麼都看不到你們的身影。”雲歌靈頓了頓,忽然轉過頭來,遞給了王炸一個難以言喻的眼神,“或許我剛纔看到的也不是這個村子的村民……”

至於會是什麼,已經不言而喻了。

王炸瞬間收斂了臉上的表情,“你剛纔踏進田埂後,突然自顧自地朝前走了過去,我喚了你兩句,你也沒有應聲。”因爲雲歌靈還在視線中,王炸當時雖然心裡覺得有些奇怪,但是還是選擇了按兵不動,卻是完全沒想到雲歌靈會在他的眼皮底下被鬼擋了眼。

雲歌靈聽了王炸的話,露出了一個非常古怪的表情,“……又是隻有我中招了嗎?”

王炸心思微沉,又跟雲歌靈說了幾句話。而站在四周的亓官房四人,卻是若有似無地瞥了雲歌靈和王炸這邊幾眼。阿九依舊笑嘻嘻,簡方原則是一臉玩味,看起來好像非常的愉悅,亓官房那邊也微妙地往上扯了扯嘴角,至於騰青,低着頭,畏畏縮縮,頭髮掩蓋了他的五官,讓人完全看不透他的神情。

把大土坑填上之後,村長褚大民只說了一聲回去,周圍的村民就稀稀疏疏做鳥獸狀,三三兩兩地離開了這片土墳包。

村長跟那個之前捧着托盤的女人還有羅飛說了幾句話,因爲聲音太小又隔了一段距離,雲歌靈他們幾人並不能聽清說了些什麼,應該不是什麼好話,因爲女人還有羅飛的臉色霎時都白了下去,整個人惴惴不安的,看起來好像還帶了點恐懼的意味。

村長說完回頭瞧見雲歌靈幾人還在,神色有一刻的不自然,不過很快這一抹不自然就被他掩蓋了過去。他拄着柺杖就走到了雲歌靈和王炸的面前,順便對還站在四周的亓官房、簡方原四人吆喝了一聲,“你們,還有你們兩個,難不成想留在這裡過夜嗎,趕緊回竹樓去。”

雲歌靈六人直接就被村長攆出了田埂這邊,村長拄着柺杖走在前頭的小道上,雲歌靈幾人綴在其後,等走出了碧綠的田地,雲歌靈偏了偏頭,望向了剛纔他們走過的地方。在她的位置,還能看到小土堆那邊的方向,那個女人和小男孩依舊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阿九也注意到了,他也不管這個話題需不需要避忌,直接就竄到了村長褚大民的身邊,笑得極其燦爛地問道,“那兩個人難不成要留下來過夜?還是留着給棺材陪葬?”

阿九最後那一句話聽來就不是什麼好話,褚大民的臉色一下子就通紅了起來,雲歌靈覺得這是被氣出來的。

褚大民提起柺杖就給了阿九的雙腿一棍子,罵道,“你這人怎麼說話的,什麼陪葬?這只是我們村裡的習俗,棺材封棺後,其家屬都要在一旁守三個時辰。”

雲歌靈瞄了一眼從天空飄落下來的細雨,這種天氣在沒有遮擋物的空地裡站三個時辰,這習俗是不是太不會通融,簡直就像是在拿人命開玩笑。

阿九撇了撇嘴,“我看那兩人一臉不樂意。”

褚大民聽了臉色有一瞬的不自然,但是下一秒他就擡起了柺杖又給了阿九一棍,隨着阿九吵吵嚷嚷的聲音,倒是把他那一瞬的表情給掩飾了下去。

雲歌靈也走到了褚大民的身邊,開口道,“死掉的人是不是叫烏婆?守靈的女人和孩子都是烏婆的家人嗎?我住的地方也是他們的家吧,今晚他們會回來嗎?”

褚大民忽然頓住了腳,眼神銳利地看向了雲歌靈,“誰告訴你,你住的那屋子是烏婆的?”

雲歌靈挑了挑眉,感覺提起烏婆這個名字後,褚大民的情緒有些不太對。

雲歌靈想了想,還是如實道,“昨天晚上的時候,有個自稱林姨,住在隔壁的女人,她過來找我借蠟燭,然後說的。”

“林姨?”褚大民的面色霎時由灰青變成蒼白。

雲歌靈道,“她有什麼奇怪的嗎?”

褚大民稍顯猶豫,張了張嘴,最後卻是臨時換了原本想說的話,“沒什麼,這邊一直下雨,你們最好還是別長時間呆在屋外,中午我會讓人給你們送午飯,我還有事,先走了。”

褚大民也不管他們,直接拄着柺杖腳步匆匆地就消失在了前面的雨霧中。雲歌靈沒有去追,而是站在原地蹭了蹭鼻子,眼簾微微垂着,一看就知道在思考着事情。

簡方原忽然開口問道,“昨晚你那邊出了什麼事嗎?”

雲歌靈擡頭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沒什麼,就是隔壁來了個借東西的村民而已。”

簡方原看出她不願意詳談這件事,聳聳肩體貼地也沒有再追問下去。不過簡方原不追問,卻不代表他們的隊伍中其他人不會追問。阿九蹭到了雲歌靈面前,微彎下了腰,喋喋不休就說起了話來。

“哎,難道我錯過了什麼?那個借東西的人真的是村裡的村民嗎?在祠堂的時候,小歌雅你是不是在找人,找的難不成是那個什麼‘林姨’?所以小歌雅你——找到了嗎?”阿九雙眼緊緊地瞅着雲歌靈,明明眼裡和嘴角都含着笑,卻又讓人覺得有一股威壓壓了過來。

雲歌靈一掌就把他的臉給推到了一邊,佯裝無意地一腳給踩在他的鞋子上,邁了過去,邊走邊道,“你一個大男人的,怎麼這麼聒噪多話又八卦?”

騰青噗嗤笑出了聲。

阿九捂着被重重踩了一下的右腳,望着漸漸遠去的人,在背後可憐地叫喚了兩聲,可是除了騰青不放心地回頭瞅了他幾眼,根本就沒其他人搭理他。

走在一段分岔路,簡方原說自己要回焦氏夫婦那邊的竹樓拿點東西,轉身就離開了隊伍。亓官房則表示自己要在村子裡轉兩圈,也不等衆人應答,也走了。

騰青看着向兩邊方向離去的人,左顧右盼一時間有些無措,最後他望着雲歌靈和王炸道,“那,那我還是跟着簡方原回屋裡看看吧,中午大家再見。”

騰青說完,撒腿就追上了簡方原,兩人很快就消失在了分岔路的盡頭,而亓官房那邊早就沒了影子,也不知道往哪邊走了。阿九也沒見追上來,雲歌靈往身後看了好幾眼,完全沒阿九的身影,他就像是突然消失的一陣風,讓人捉摸不透。

不過衆人這樣分散開來,反而對於雲歌靈和王炸來說是一件好事。

雲歌靈掏出手機看了一眼,現在才快九點,距離中午的午飯時間還早得很。雲歌靈轉了個彎,對王炸輕聲道,“我覺得褚大民瞞了我們很多事情,林姨一定有什麼古怪,我要過去隔壁的屋子瞧瞧。”

“我陪你去。”王炸跟在了雲歌靈身後,兩人直接就朝着烏婆竹樓的隔壁走了過去。

先是從分岔路走下來,大約走了十來分鐘就到了目的地。林姨住的竹樓比烏婆的要老舊,就連掛在竹樓屋檐周圍的木牌,有的還斷了半截,殘破許多。

雲歌靈和王炸走到了竹樓的樓梯口,往上眺望了幾眼,竹樓很安靜,看起來似乎沒有人在。雲歌靈和王炸彼此看了看對方,擡腳就走上了被雨水浸溼的樓梯。這邊水積得有點多,每走一步都要十分注意,就連手扶着圍欄,也覺得溼漉漉的非常的滑膩,感覺一個不小心整個人就能從上面栽到下面去,翻個大跟斗。

王炸護着雲歌靈上到了二樓,這棟竹樓的大門沒有鎖,被風吹得“吱呀吱呀”的直搖晃。雲歌靈推開門走了進去,發現玄關這邊都是一灘又一灘的水漬,看着門口就知道這屋內怕是已經沒人住了。

也的確如雲歌靈所想的,他們從玄關走進屋內,屋內黑沉沉,靜悄悄的,見不到一個人影,也聽不到任何一個人的說話聲,就連屋內的擺設都用一張張的白布給遮擋着。雲歌靈隨手抹了一把,白布上都是灰塵,也不知道鋪蓋了多長時間。

除了這些外,屋內刷的油漆也紛紛脫落得有些可怕,牆壁上一大塊一大塊被雨水打溼了的痕跡,有些角落還長滿了青苔。

“這裡!”

王炸對雲歌靈招了招手,雲歌靈快步走到了他身邊,順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一張香爐臺。而在香爐案臺中央,正擺放了三張黑白遺照——這其中有一張赫然就是昨晚深夜造訪的林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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