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太子病得再東倒西歪,仍是太子。

詠善一開口,內懲院的人連問都不敢問一句,立即把重要犯人詠棋小心萬分地送到了太子殿。

詠善病中閉着眼睛歇息,聽見耳邊常得富小聲稟報,“太子,詠棋殿下來了。”

他像早就等急了,猛然睜開眼,緩緩偏過頭,目光由近而遠,首先落入眸中的,就是一雙穿着青緞鞋的腳。

一點一點往上看,被衣料遮蔽住的小腿、狹臀、窄腰,清一色的淡,宮裡常用的普通布料子,頂不名貴的,在這具身子上覆蓋着,卻偏偏有一股極動人的柔軟感。再往上一點,就是他心中總也忘不了的一張臉,此刻低垂着,烏黑的瀏海蓋住了睫毛,看不清楚是什麼表情。

“詠棋。”

注視下,詠棋彷彿驀然震了震。

明明站在那裡並沒有動彈,詠善卻彷彿看見了清秀的臉孔下顫動着一絲驚惶。

他強笑着扯了扯嘴角,柔聲道:“你別怕,過來一點,我不把你怎樣。”

忽然從內懲院的牢房被抓來華貴的太子殿,詠棋像落進陷阱的兔子一樣,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躲藏,聽了詠善的話,像木頭似的站着。

常得富小跑過去,朝着一直佇立在原地的詠棋端着笑臉道:“詠棋殿下,太子請您過去呢。您挪挪腳吧。”

他不說還好,這一說,詠棋反而向後微微挪了一步。

“你再向後挪着試試?”

隔着大半間寢室,詠善的冷哼聲輕微如針,硬生生截住詠棋的腳步。

爐裡焰火受不了突如其來的驟冷般,一陣明滅。

“還不過來?”

知道橫豎躲不過的詠棋,這纔不甘不願地一步步走了過去。

到了牀前離詠善一臂之遙之處站定了腳,如釘了釘子一樣,再不肯挪動半步。

詠善無奈笑道:“又不是女人,這麼扭扭捏捏的。”

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玉似的臉還是白得似紙,天冷的關係,內懲院的人出門前特意給他加了一襲半新的皮裘,高高豎起的領子,把脖子完全擋了。

“脖子上的傷,好點了嗎?”

詠棋點點頭。

詠善看着他那樣子,又覺一股無名火往上冒,豎眉道:“你啞了嗎?連個字都個會說?”

詠棋被他的驟怒嚇了一跳,想往後縮,卻又不敢,張着蒼白的脣囁嚅了一聲,“好了。”

不知道是否因爲頸側受了燙傷,又加了風寒,原本悅耳的聲音顯得幾分嘶啞。

詠善本來要生氣,忽然聽見他的聲音,倒怔了一怔,不由心軟下來。換了一副刊藹的表情,溫和地道:“你坐過來,讓我看看。”

詠棋猶豫了片刻,偷眼看看詠善,等了一會,漸漸濃眉又要倒豎,知道不遂他的願是不成的。咬咬牙,過去坐在牀邊,自己把系在肩上的皮襲解了。

詠善本來半挨在牀頭,這時候坐直了要去看。

常得富忙道:“殿下小心點,別累着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在後面幫忙扶着。

詠善也不理他,烏亮的眼睛瞅着詠棋脖子側邊的傷口。

所幸用的不是專門的刑具,並沒有真燙得皮開肉綻。用了皇家的秘藥已有多日,傷口已經癒合大半,顏色比周圍的肌膚要紅上許多,邊緣還有燙傷癒合後的小小突起,像誰在上面畫了一條肉色的線,隱約是個花辦形。

“還疼嗎?”

詠棋不肯去碰他的視線,垂頭輕聲道:“現在不疼了。”

未好時,當然是極疼的。

詠善看得心揉成一團,臉上卻不肯帶出,未了把視線別到他處,咬着牙冷笑道:“疼一下也好,讓你日後曉得別和我逞強作對。”一邊說着,一邊暗中用眼角餘光看詠棋的反應。

他這話裡威脅之意極重,從前相處,每次發狠的時候就用這種腔調,詠棋一聽,生生打了個冷顫,滿是畏懼。

詠善見他這樣,卻生出兩分憐愛,伸出手觸摸那未曾受傷的另一側頸項。

詠棋微微一動。

詠善沉下臉,“你還要再燙幾次纔夠?這裡雖是太子殿,處罰人的刑具還是有的。”

詠棋打了個哆嗦,像自知必死的獵物,只能乖乖坐在原處,任詠善指尖在自己頸上畫圈摩挲。濃密的睫毛低垂着,遮擋了黑眸的動靜,詠善的指尖輕輕滑動,或偶爾懲罰xing地用指甲戳一下,睫毛便微微顫動一下,似有淚珠要從上面滾落下來。

只是弄了許久,卻也不見他哭。

詠善玩了一會,心情大好,又問詠棋,“你怕我嗎?”

詠棋點點頭,覺得在頸上游走的指尖動作猛然一頓,心知不妙,又趕緊搖搖頭。

“不用慌成這樣,”詠善似笑非笑,“寧要人怕,莫要人笑。你怕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這些日的功夫,你總算識趣了點。”

指尖又開始移動,這次換了方向,向上滑到詠棋脣邊,用力硬擠了進去。

詠棋被他蠻橫的力道弄得生疼,蹙起了眉。

“含住。舌頭呢?不許躲着,用舌頭舔。”詠善跋扈地命令。

詠棋不敢咬他,又不願舔,只是含着他的指頭幅度甚微的晃晃腦袋,擡眼看他一下,眸子溫潤得直如小鹿一樣,似有哀求之意。

詠善病中體虛,鬧了這麼一會,疲倦中不覺又心軟下來,忽然之間覺得這般欺負真是索然無味,訕訕的把指尖抽了出來,依舊挨回了牀頭。

把後背靠在常得富安置好的軟枕上面,靜了靜心,才低聲道:“好,今天就不爲難你。不過你也要有點良心,對我好點。我渴了,你端碗熱茶過來。”

常得富聰明機靈,到這時早瞧出是怎麼回事,趕緊過去備了一碗熱茶,端過來放在詠棋面前。

詠棋靜靜坐着,發呆似的看着那碗茶。

常得富道:“詠棋殿下,您快點接啊,太子正等着喝呢。”

詠善眼睛只停在詠棋身上,見他還是不動,也自覺無趣,苦笑道:“算了,他哪裡伺候過人?常得富,你端過來餵我一口吧。”

常得富應了一聲。

一雙白玉似的手卻從旁邊伸了過來,取了那碗熱茶。

詠善瞳仁驀然一閃,不免有些驚喜。

詠棋端着那茶,卻還在猶豫,幽幽的眸子擡起來,又看了詠善一眼。

詠善忍不住笑道:“你到底要不要給我喝?”

詠棋清澈的眸子盯着他,想了想,終於還是把茶碗重新遞還給了常得富,垂下頭不作聲。

詠善表情古怪,像被人不輕不重,打了一記耳光,也不全是憤怒,也不全是傷心,仔細體味起來,倒有一絲悵然若失。

他yin鵝地盯着詠棋,到後來目光漸漸柔和,竟寬宏大量起來,嘆了口氣道:“我也不要你端茶遞水,今晚陪我吃飯就好。”緩緩向後靠。

常得富知道他倦了,過來扶他躺好。

詠善睜眼看看坐在牀頭的詠棋,對常得富吩咐道:“小心看住了,別讓他出這裡的門。我倆身高差不多,找我兩套新做的衣裳出來,選淡色的,不要太花俏,給詠棋殿下預備着更換。”

他每說一句,常得富就恭敬地應一聲,後來還請示了一句,“晚上詠棋殿下陪您一道用膳,是就要宮裡大廚房的例行菜式,還是我們小廚房裡另行準備?只不知道詠棋殿下的口味。”

詠善斜眼去看詠棋。

詠棋原先本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發現詠善又拿眼睛瞅自己,身子不自禁微微一縮,倒像怕又會被殘害一般。

詠善心裡氣悶,哼了一聲,“你管他愛吃什麼,反正清淡的菜多預備兩樣就是了。看看去哪弄點好筍子和豆腐,派人去外面買兩塊京城容香記的珍珠菊花糕,記得,要他們現做,別要那些放了兩個時辰的。大冬天的,葷菜也不可以少,但是做得清淡點,菠菜裡面拌點雞絲……”

他隨口就報了幾樣菜,皆是詠棋往日愛在自己宮殿裡命人做的。

一邊說着,一邊下死勁盯着詠棋,只覺得自己蠢得如豬似狗,一顆心不夠人糟蹋的,又愛又恨,竟又開始咬牙切齒。

吩咐完了常得富,猛然伸手過去,拉住詠棋的手腕狠狠一扯。

詠棋猝不及防,被他拉得上身倒在牀上,慌忙掙扎着要站起來。

詠善咬牙,惡狠狠威脅道:“你給我老老實實坐在牀邊,要是睜眼看不到你,看我怎麼折騰你!”

見詠棋露出懼色,真不敢逃走,才閉上眼睛,心滿意足地養神去了。

這一睡,竟睡得比受傷以來任何一覺都更香甜。

詠善美美地睡了一場,渾身愜意舒服,緩緩把眼睛打開一絲縫,詠棋低垂着頭沉思的臉跳進眼裡,心裡越發歡喜,一瞅窗外,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吃了一驚,唉喲一聲,猛然從牀上坐起來。

詠棋不知道他醒了,嚇了一跳,反射xing地站起來瞪着他看,不知道這個喜怒無常的弟弟又發什麼瘋。

常得富也被詠善這一聲唉喲唬了一下,趕緊小跑過來,越發小心地問:“殿下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吩咐?”

詠善搖頭,撐着牀沿慢慢下來,對常得富笑道:“居然睡到這個時候,都什麼時辰了,晚飯都準備好了嗎?”

常得富難得見詠善心情這麼好,心裡暗奇,也諂笑着答道:“回殿下,剛過亥時,飯菜早準備好了,在爐上熱着,現在就叫他們端上來?”

“快端上來,都亥時了,想餓死人嗎?”詠善笑罵了他一句,轉身去打量詠棋,“過來第一天就讓你捱餓了。你怎麼不叫醒我?也不怕餓壞自己,我看看,肚子餓癟了沒有。”一邊輕笑,一邊玩笑似的伸手撫詠棋的肚腰。

詠棋沒料到他這下動作,還沒想起閃躲,已被詠善摸個正着。他極怕癢,尤其是下腰側邊,被詠善一撓,忍不住笑了一下,又猛然想起面前的是誰,頓時又盡斂了笑容,反而顯得侷促不安。

詠善卻大爲高興,“真有趣,隔着衣服也怕成這樣,我還以爲只有你不穿……”說到一半,已經知道不該提這個,驀然煞住。

擡頭去看詠棋。

果然,詠棋臉色已經白得像紙一般,雖然腳步沒有後退,兩人間卻彷彿隔了一層看不見的冰牆。

見詠善目光投來,詠棋把臉一別,不肯與詠善對視。

開始還算不錯的氣氛,徹底降到最冷。

詠善暗歎自作孽,不可活。自己怎麼蠢如豬狗,這時候頭昏腦鈍,提起了內懲院那些事?知道不可挽回,也不費神去勉強解釋,自己收了笑臉,仍然擺回向來冷淡嚴峻的表情,轉頭去尋常得富,“常得富,你這個總管幹什麼的,備一個飯要這麼久?”

常得富伺候他的日子久了,一聽他的語氣就知道出了事,暗暗叫苦,又埋怨詠棋,不知道這落難的舊太子又幹了什麼,惹毛了炙手可熱的新太子殿下,這下大家都倒黴。只好趕緊過來陪着笑臉答道:“已經準備好了,都擺上了。擺在靠側廳雕花窗戶旁,這樣殿下可以一邊用膳一邊觀賞小院的梅花。”

詠善沉着臉道:“誰有那個閒工夫賞梅花?風花雪月,不思上進,我是這樣的人嗎?”說完纔想起詠棋最喜歡賞雪賞梅,自己心情不好罵常得富泄憤,卻把詠棋掃了進去。常得富也冤枉,把晚飯擺那裡,還是自己特意吩咐的,本來就是爲了逗詠棋高興。

常得富哪裡敢說冤枉,依舊陪着笑道:“這樣……把飯菜都移到裡面來?”

“不用了。”詠善低頭想了一會,反而笑了一聲,“再這麼移來移去,什麼時候才能吃得上?只怕連你也在肚子裡暗罵我反覆無常了。”

常得富連說不敢。

詠善擺手道:“少廢話了,吃飯吧。”

當即上來幾個內侍,小心把詠善攙了過去。詠棋還站在原處,常得富見他似乎不想動,悄悄走到他身邊,壓低了聲音作揖陪笑道:“詠棋殿下,您好歹可憐可憐我們這些下面的,別再惹太子生氣了。他要是惱了,不知道多少人要倒大楣,您就當做做善事吧。”邊求邊拽,競真的把詠棋拽到了桌邊,和詠善對着坐下。

飯菜熱氣騰騰,噴香誘人。詠善掃了一眼,全是按照自己囑咐,盡是詠棋平常愛吃的,暗誇常得富會辦事,瞪了面無表情坐在對面的詠棋一眼,yin沉沉問:“你怎麼不吃?難道還想耍脾氣?”

詠棋見他那表情,知道發怒在即,只好拿起筷子,隨便夾了一片冬菇,塞在嘴裡胡亂嚼着,連什麼味道都沒嚐出來就硬吞下喉嚨。

詠善何等聰明,猜也猜得出來是怎麼回事,冷眼瞅他片刻,心裡暗歎,和自己吃飯,也難怪他食不知味,恐怕只有自己這個礙眼的不在,他纔會有胃口。

不由一陣灰心。灰心之餘,卻仍擔心詠棋在內懲院弄虛了身子,要是飲食還不調養回來,以後會落下病根。

詠善邊想邊吃,其實也是食不知味,吃了兩口菜就放了筷子,蹙眉道:“都不合胃口,不吃了。“讓侍從把他扶起來,伸指對着也放下筷子的詠棋警告道:“我不吃,可沒允你不吃。這些都是你愛吃的,你給我把它們都吃光了。常得富。”

“在。”

“給我盯着他。”

“是。”

“不吃飽不許他停筷。”

“是。”常得富應了一聲,爲難地小聲問:“殿下,小的怎麼知道他吃飽了沒有呢?”

“蠢材!你不會自己掂量嗎?”詠善輕罵一句,拿漆黑的眼珠盯着詠棋。

詠棋被他盯得沒法子,只好重新拿起筷子。詠善這才滿意,讓人把自己攙回內室,道:“整天躺牀上,越躺越懶洋洋的。把我扶到椅子上坐一會吧。”剛剛坐下,肚子忽然咕嚕了一下,不但詠善自己聽見,連扶他的兩個侍從都聽見了,三人都愣了一下。

兩個侍從不敢笑,忍得非常辛苦。

詠善自己倒笑了起來,吩咐道:“去,弄一碗米飯,一碗米粉排骨,還有隨便一碗什麼熱湯過來,我就在這裡吃。”

兩個侍從趕緊應是,飛快出了門,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詠善就在裡面等着,一邊想詠棋也該在那邊吃得痛快些了。吃的還沒有上來,內侍過來稟報,“詠升殿下求見。”

“哦?”

看來今晚這頓飯真不容易到口,又來了一個壞人胃口的。

詠善盯着屋頂出了一會神,對內侍道:“你告訴他,我傷口疼,現在剛剛好點,還沒有吃飯呢。問他有什麼事,如果不要緊,就明天再來。”

內侍答應着去了,不一會回來稟報,“詠升殿下說是急事,求太子殿下給他一點時間,就是一邊吃飯一邊聽他說兩句也行。”

詠善不層道:“他能有什麼急事,不就是詠棋的事嗎?要修理詠棋,他還不夠格!”磨着雪白整齊的牙冷笑了一會,道:“讓他進來吧,我倒看他怎麼向我討人。”

內侍出去領了詠升進來。

詠升近來春風得意,在父皇面前出了不少風頭,現在又被父皇賞了一些權柄,連內懲院也歸他管了,見了誰都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模樣。

到了詠善面前,瀟灑地行了個禮,呵呵笑道:“看見太子殿下身體好多了,弟弟我心裡真高興。本來太子有傷在身,是不應該隨便打擾的,但是有一件事,下請示太子,弟弟我又不敢隨便作主。”

“來,坐下再說。”詠善要他坐下,溫和地看着他,“父皇交給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向來就有主見,事情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不必事事來請示我。怎麼?有事要我給你出主意?”

“正是。”詠升在椅子上躬了一下身子,坐直了,“父皇指派我管內懲院的事,內懲院從前是太子管的。”

“嗯。”

“我查了一下犯人名冊,好像少了一個。”

“哦?”詠善嘴角抿着不明顯的笑,“內懲院居然少了人,那豈不是天大的事嗎?你怎麼不立即回稟父皇?至少應該把內懲院的頭頭拿下來,嚴加審問。張誠你問了沒有?”

“問了,”詠升似乎早打定了主意,仍然呵呵笑着,“如果真的逃了人,弟弟早直接稟報父皇了,我只是說好像少了一個,沒說真的少了一個啊。張誠一說,我就明白了,是太子把人給放了。”

“明白了。”詠善往桌子上輕輕一拍,裝作恍然道:“你說的是詠棋。”說罷斂了笑,沉聲道:“詠棋是我下令放的,他的案子我已經親審了,是被冤枉的,所以從內懲院放出來。怎樣?你懷疑我審得不清楚?”

“不不。”詠升道:“太子親自審的案子,絕對是清楚的。”

詠善見他這次說話清楚,言辭不卑不亢,倒像胸有成竹的樣子,暗中疑惑。詠升這副神色,一定留有後着。

會是什麼呢?

尋思片刻,隱約已經猜到,頓時心內一震。

事情不妙!

只聽詠升侃侃道:“太子管內懲院的時候把詠棋的案子給審了,結了,那是誰也不敢駁回的事。但另外有一件關於詠棋的隱情,恐怕太子被隱瞞了。詠棋被關押在內懲院的時候,又秘密對外傳送了書信。太子管過內懲院,犯人送信的規矩,不會不知道吧?”

詠善眼皮猛地一抽,知道被自己猜個正着,不動聲色地道:“內懲院的規矩我清楚得很。”

“是。”詠升慢吞吞地拖了一聲,又道:“內懲院的犯人,不管有罪無罪,都不許向外傳遞書信,這是爲了避免溝通聯絡,串對供詞。而如果傳遞書信的對象還是宮內待罪的嬪妃,那後果就更嚴重了。先王定下的規矩,串通勾結,視同謀逆大罪。”

“這恐怕要看情況吧。”詠善微笑着截住他的話,“待罪嬪妃,也要看是什麼關係。如果是母子至情,也許是思親心切,一時做了傻事罷了,也用不着扯上謀逆大罪。”

“哦?太子怎麼知道詠棋的書信是給麗妃的?總不會這件事,是太子點頭的吧?”

詠善怎不知道這是陷阱,只要一點頭,罪名上了自己這個太子身,說不定他明天就是第二個詠棋,冷冷道:“別把這事栽我頭上。我看你比我還清楚內情,上次詠棋傳遞書信,不也是你知會我的?依我看,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你和上次一樣處理就行了,我受你這個人情,日後自然還你。”

詠升看他不入套,也不着急,他敢過來這裡和詠善攤牌,早就和母親謹妃,以及幾名心腹謀士來來回回商量了多次,處處都想得周全,一計不成,當即把第二計使了出來,裝作釋然地笑道:“這次的事,和上次的事怎麼同呢?從前是想傳,但畢竟沒有真的傳到,只是個欲傳之罪。這一次,那書信卻是真真切切到了麗妃的手,溝通串供的事就成真了,唉,弟弟我還真不知道怎麼處置。再說,這還不只牽連一個詠棋……”語氣一轉,壓低了嗓門,“在內懲院中,能把書信傳遞出來,還要能交到麗妃手中,那可不是尋常人可以做到的。太子知道負責傳遞的是誰嗎?”

詠善倒吸一口涼氣,知道死囧已經到了對方手中,只能從容道:“我也很想知道誰有這樣的本事。五弟能耐這麼大,一定已經查清楚了。”

詠升搓着手道,似乎萬般爲難,“查是查出來了,不過說出來,恐怕太子哥哥傷心。”

詠善盯着他半晌,忽然肩膀劇抖,仰天大笑,笑了半天,才停下來打量詠升,yin鷙冷淡地問:“書信你拿到手了?”

詠升被他突如其來的大笑弄得愕然,一愣之後點頭,“對。”眼神又轉回原先對峙的清醒尖銳。

“人證,”詠善漫不經心道:“恐怕你也找到了吧?”

“不錯。”

“好。”詠善讚了一聲,“你是過來和我談條件的。”

他既然捅破了紙,詠升也不必再裝模作樣。豎了一個大拇指,肅然道:“太子好氣魄,話說得明明白白。這事牽扯到詠棋,又牽扯到詠臨,據弟弟我的看法,太子只怕是不能不插手了。太子難道不怕?”

“我怕什麼?”詠善反問:“你拿了物證人證,不去見父皇,反而來見我,顯然有求於我。既然你要求我,那麼這件事,你不會不幫我瞞住。我好歹也是太子,這點腦子還是有的。”

“是。”詠升卻笑了起來,“確實有一件事,想求太子。”

“說吧。”

“還是我舅舅的事……”

詠善道:“你舅舅的事,不是已經改了判嗎?父皇沒要他的命,只是罰了一些銀子。方家不會連這些小錢都沒有吧?要是沒有,我寫一張字據,你要你舅舅帶着去我的庫房裡領。”

“唉,我這個舅舅真是惹事的麻煩精,別說太子,我也快不耐煩了,有什麼辦法?母親只有他一個哥哥。”詠升嘆了一聲,湊到詠善跟前道:“太子最近養傷沒有到前面去旁聽政事,還不知道我舅舅的事,御史恭無悔在父皇面前告了我舅舅一狀,說舅舅暗中招募死士,又四處打聽父皇和各位皇子的生辰八字,意圖不軌。太子你聽聽,這個罪名是可以開玩笑的嗎?隨時都是抄家滅族的下場,嚇得我母親當即病了。”

詠善身爲太子,耳目總有一些,雖然沒有親自去旁聽朝會,這種大新聞當然不會不知道,不在意地道:“父皇不是沒聽進去嗎?當即說恭無悔誣陷國戚,把他下了天牢。父皇是英明君主,你擔心什麼?”

“怎麼不擔心?父皇的脾氣太子是最清楚的,恭無悔將來如果放出來,八成官復原職。他必定懷恨在心,一次誣告不成,還會再誣告,一而再,再而三,衆口鑠金,父皇將來會不會信呢?這事……還是要求太子哥哥幫忙。”

詠善聽到一半,已經明白了詠升所求:心內凜然,沉下臉道:“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斬草要除根啊……”到了這個時候,再難聽的話也要說出口了。詠升吞了一口唾沫,豎掌成刀,往下輕輕一切,狠道:“讓恭無悔出不了天牢。”

話音一落,詠善目光掃來,炯炯爍然,利如刀劍,幾乎迫得他喘不了氣。但事情已到了關鍵時刻,絕不能服軟,詠升一反常態,硬了脖子,咬牙道:“我今天來,是打了寧可玉碎的主意。與其遲早被那些卑鄙小官害死,不如痛快一點,讓太子哥哥裁奪。太子哥哥要是幫我這一回,母親和方家感恩戴德,從此死心場地,唯太子哥哥馬首是瞻。詠棋詠臨那件事,就算死我也會幫太子哥哥瞞下來的。”

言下之意,自然是詠善不點頭,這件事他就捅出來。

詠善聽了他咬牙切齒的話,卻噗嗤笑了起來,眼中銳光一下子全不見了,前所未有的溫和,拍拍他的肩膀道:“什麼寧可玉碎?五弟淨說傻話。我們都是皇子,個個金尊玉貴,那些小官連我們一片指甲都比不上,死一個兩個有什麼要緊?我一定幫你。”

這個彎也轉得太急了,詠升倒一時接受不了,呆了一呆,才半信半疑道:“太子說的是真的?”

“一言九鼎,纔是儲君之風。我還騙你嗎?”詠善笑道:“殺一個恭無悔,能得一個五弟歸心,說到底,我不吃虧。”

詠升這才知道他答允了,露出喜色,趁機打蛇隨棍上,“太子什麼時候動手?”

詠善沉吟後,才幽幽道:“你放心,他出不了天牢。就爲了我那兩個傻兄弟,我也不會讓他活着出來。”

言罷,輕嘆了一聲。

第二章 文案第29章 第33章 第二章 第十七章 第41章 第三十一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三十五章 第十六章 文案第十四章 第六章 第十二章 第四章 第39章 第35章 第二十三章 第十三章 第31章 第44章 第36章 第43章 第三章 第十二章 第七章 第20章 下第三十四章 第十七章 第30章 第五章 第29章 第十三章 第20章 下第32章 第26章 第十六章 第二十五章 第三十三章 第十六章 第二十三章 第31章 第十二章 第39章 第六章 第5章 下第六章 第十三章 第九章 第八章 第二十一章 第九章 第20章 下第二十五章 第十三章 第九章 第三十二章 第二十六章 第九章 第十六章 第十章 第38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一章 第十六章 第七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章 第39章 第十二章 第一章 第30章 第十四章 文案第十七章 第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第43章 第十二章 文案第九章 第六章 第三章 第二十一章 第八章 第39章 第26章 第四章 第20章 下第三章 第二十二章 第九章 第二十七章 第15章 第29章 第一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章 文案第29章 第33章 第二章 第十七章 第41章 第三十一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三十五章 第十六章 文案第十四章 第六章 第十二章 第四章 第39章 第35章 第二十三章 第十三章 第31章 第44章 第36章 第43章 第三章 第十二章 第七章 第20章 下第三十四章 第十七章 第30章 第五章 第29章 第十三章 第20章 下第32章 第26章 第十六章 第二十五章 第三十三章 第十六章 第二十三章 第31章 第十二章 第39章 第六章 第5章 下第六章 第十三章 第九章 第八章 第二十一章 第九章 第20章 下第二十五章 第十三章 第九章 第三十二章 第二十六章 第九章 第十六章 第十章 第38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一章 第十六章 第七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章 第39章 第十二章 第一章 第30章 第十四章 文案第十七章 第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第43章 第十二章 文案第九章 第六章 第三章 第二十一章 第八章 第39章 第26章 第四章 第20章 下第三章 第二十二章 第九章 第二十七章 第15章 第29章 第一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