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23

洞 穴(23)

“你有沒有喝酒?”

“我從來不喝酒……”

“那你就是精神病,不是夢遊。”

“每次到了天亮,我就會忽悠一下醒過來,又歸我自己支配了。其實,你和我在小區大門口聊天,後來我爬進你家取塑料人,還有你在小區外的荒草叢看到我,我都是在夢遊中……”

世上有各種奇怪的人,響馬不想再和他糾纏下去,打算離開了。

“我想,我之所以得這種奇怪的夢遊症,是看見你和那個女人夢遊之後被嚇的。我曾經跟蹤這個女人,知道了她的住址,就給你一次次寫紙條,想讓你和她見個面……”說到這裡,黃減臉上的痛苦加劇了,喃喃地說:“現在,我管不了自己……”

響馬突然感到了危險,他低聲問:“你現在想幹什麼?”

黃減的眼睛裡突然射出兩束異常的亮光,他小聲說:“現在,我想把你殺了——實在對不起啊!……”

響馬猛地朝後跳開一步。

黃減從懷裡慢騰騰地掏出一把閃着寒光的刀子,那刀子很長,很尖。他痛苦地看着那把刀子,說:“我必須殺你的……”

響馬想跑,但是,他清楚他跑不過這隻豹子。他的雙腿頓時軟成了麪條。這時候,風小多了。

響馬突然孤注一擲地喊道:“天亮啦!”

黃減朝東方望了望,猛地哆嗦了一下。天邊真的露出了一絲絲亮光。

“噢,天亮了……”他囁嚅道。

響馬愣愣地看着他。

他不再搭理響馬,慢騰騰地收起刀子,慢騰騰地躺下來,平平地躺在那個塑料人旁邊,雙眼望天,眼神就像死魚一樣定住了。

天光熹微,響馬看見兩個黃減躺在一起。

兩個黃減躺的姿勢一模一樣,表情也一模一樣。

響馬相信,只要他一轉身,就可能分不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荒草悽悽,兩個黃減。

這個時辰,說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天。

夢魘和現實混淆了,真與假混淆了,晝與夜混淆了。

●好像是真相響馬報了案。

由於黃減涉嫌殺人,警方立刻下了傳喚令。然而,黃減不可能永遠藏在那片荒草叢裡,他像蟲子一樣爬走了。

這期間,響馬被警方叫去做了幾次筆錄。由於牽扯到他的夢遊症,案件一下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這宗案子裡,還牽扯到一個重要證人,就是那個22號樓2門202室的女人。

至此響馬才知道她叫李丫。

李丫一直推說自己工作太忙,很不配合。她的證詞也十分簡單:她經常做夢,夢見有個男人在追她。最後一次,這個男人沒有出現在她的夢中,卻出現了另一個長相兇橫的男人,她一下驚醒了,這才發現,她站在飛天小區外的荒草叢裡……警方分別帶着響馬和李丫,進行了司法精神病學鑑定。結果表明:兩個人都患有重度夢遊症。

半個月之後,黃減依然沒有抓到。響馬卻接到了老家的一個電話:他父親病危了。

響馬出生那年,父親就40歲了。他當了很多年文化局局長。響馬出來讀書那一年,他正好退下來。老頭一直很孤獨,全身都是病。響馬買房子的時候,父親拿出多年的積蓄,爲兒子交了首付款。後來,響馬幾次要接他來北京生活,他死活不願意。

得到警方的同意之後,響馬離開北京,奔赴老家小城。

他父親是胃癌,已經瘦得皮包骨。響馬和姐姐輪流在醫院照顧他。

回家的第一天,在醫院,趁父親昏睡的時候,響馬小聲問姐姐:“咱家樓上有一戶人家,在我10歲左右的時候搬走了,你記得嗎?他家有個女兒,跟你的年齡好像差不多,經常穿一件紅衣裳,一條黃褲子。”

姐姐說:“那家姓李,住頂樓。你說的那個女孩叫李丫,她爸爸在文化局燒鍋爐,她在亞麻廠上班。”

響馬完全呆住了——是她!

“她家爲什麼搬走了?”

“還不是因爲李丫!她和亞麻廠廠長亂搞,有一次,一羣工人討工資,把廠長辦公室砸開了,正好把兩個人堵在裡面,當時李丫和那個廠長都裸着!那一年滿城風雨,人人都知道這件醜事兒。哦,當時你還小。”

“你知道她家搬到哪去了嗎?”

“不知道,消失了。”

這個李丫本來是個普通女工,她怎麼混到了北京,怎麼混成了導演?這中間一定很曲折很戲劇,響馬不願意再想了,此時,他只是有些淡淡的感傷——他少年時代那麼愛慕的一個女人,竟然有這麼醜陋的經歷!

更讓他反感的是:她爲了隱藏自己微賤的出身,遮掩那段骯髒的經歷,竟然矢口否認從前。

病榻之前,瑣事紛繁,略去,我們直接講跟這個故事有關的情節:在父親去世的前三天,這一天下午,有個60歲左右的老太太,來醫院探視父親。當時,只有響馬在父親身邊。這個老太太出現在門口的時候,幾乎奄奄一息的父親突然彈開了雙眼,射出了異樣的光。

老太太無語地望了父親一會兒,然後對響馬說:“你是響馬吧?我是你李姨,過去我們是老鄰居。我想跟你父親說幾句話,行嗎?”

響馬看了看父親,他艱難地舉起手來,朝門外揮了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