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無疆,清冷的灑在蘇年錦的身上,照映出一抹淡雅。
不會白費的,只因這一切他不後悔。
兩年前的選擇,是幸是痛,是生是死,他都無怨無悔。
這個夜晚,沒有繁星閃爍,有的,只是無盡的惆悵,世上都道情這一字,只因它是最傷人不過。
夜雖然寧靜,東方從夜訪慕容悅的金桂院的事情確實不脛而走,傳入了那一直密切注意着這邊的人耳中。
李康德在畫一幅山水畫,聞言笑了笑,再無其他。
季亦淞在批奏摺,聽着暗衛的稟告,也是沒有表情,只是奏摺上卻莫名其妙的滴了一滴墨水。
蘇年錦進了慕容悅的房間,坐在牀邊仔細的端詳着她的面龐,彷彿是要一筆一劃的刻進心裡,永生不忘。
在夜色的搖曳下,他着手畫畫,卻不是畫眼前沉睡的人,而是畫她當年嬉笑的風采。
有集市揭開那些賣身葬父的把戲被人追逐的奔跑,有逛青樓裝扮成猥瑣的男子,一襲男裝,一把摺扇,卻怎麼都是略顯幾分柔弱。
阿悅,若是可以,我願意陪你一輩子看盡人世風景,踏遍人生荊棘,而你,能不能回頭看我一眼,只一眼就好,讓我知道,你還知道我站在你的身後陪着你。
燃亮的燭光下,是蘇年錦沙沙作響的筆跡和一個個栩栩如生的女子。
夜慢慢的盡了,天,亮了。
慕容悅醒來的時候只聽得外面崢嶸的雨聲,又下雨了,似乎每一次她不能動的時候,都是下着雨的。
她躺在牀上望着牆樑,回憶着所有的點點滴滴,突然特別的想要看到蘇年錦,彷彿只要他在身邊,她的世界無論怎麼樣雜亂,都會安定下來一般。
她偏頭,一雙眼睛在仔細的尋找着,卻是找不到他的身影,只得失望的垂了下來。
突然地,她有些怔愣,她何時,這般依賴於他。
細碎的腳步聲傳來,慕容悅揚了揚笑容,輕聲道:“伊然。”
她就是這麼輕輕的喚着,卻嚇了伊然一跳,原本因爲她爲了青涯而惹得舊傷復發十分的不滿也去掉,連忙跑到她的牀前,問道:“小姐,哪裡不舒服?”
哪裡不舒服呢?她就像做了一個繁長的夢,夢裡她孤獨一生,她愛的,她恨的,通通都死在她的面前,只餘她一個。
這樣的一生,漫長而又煎熬。
“蘇年錦呢?”她終是問了出來,長長的睫毛有些微顫,語氣有些急與緊張。
伊然只顧着她是不是舊傷復發,也沒有問這些多餘的問題,急忙轉了身,焦急的聲音傳來,“他休息去了,我去叫他。”
“哎……”慕容悅剛想說不用了,哎了一聲伊然已經消失在室內了。
其實,她只是有些惆悵了而已,這個綿綢的秋天過去了,有些冷意的冬天來了,她還記得這屋子的後面便是一院的梅花,若真可以,倒是要好好賞賞。
蘇年錦很快就進來了,衣衫微微有些繚亂,想必是直接掀開被子,套了外衣便過來了。
他二話不說的探上慕容悅的脈,探了許久,放鬆似的鬆了一口氣。
“是不是有那裡不舒服?”他還是問道。
慕容悅搖了搖頭,“你不是不會醫術嗎?”
“我是神醫弟子。”他淺笑道,俯身下來替慕容悅掖好了被子。
“那子美當初中毒的時候,你怎麼不幫他解?”慕容悅眨了眨眼。
“因爲有安迪兒在,而我又需要隱藏啊。”
他們一個問的自然,一個答的自然,伊然也是自覺的退了出去,將空間留給這兩人。
他的髮絲落了下去,掃在慕容悅的臉上,有些微癢,她的眼睛突然有些溼潤,聲音低沉黯啞道:“蘇年錦,我不想嫁。”
蘇年錦的手一頓,也只是這麼一頓而已。
“我醒來的時候,在雪山的樹林裡,那時候我只有一個感覺,我一定要好好的活,爲自己而活,可是當我得知我是慕容悅的時候,我只有一種重蹈覆轍的感覺,我利用山花的一切資源去調查帝都的一切,甚至包括皇帝的妃子褻褲穿的什麼顏色,我都知道,我是一個不受寵的公主,卻有一個疼愛我的母后和兩個哥哥,還有那個第一次見面就爲了我捨棄一個禮部侍郎的舅舅們,我的性命和他們是連在一起的,所以我不能自私,我又要嫁了,嫁給季亦淞,這個讓我糾纏了一輩子的男人,我不恨他的,亦不愛他,可是我卻要嫁給她,這是我曾經等了許多年的結果,我放棄了,如今卻是我的了。我總覺得這彷彿是上天在和我作對似的。可是這陰謀的後面,總是有一個蘇年錦跟在我身後,屁顛屁顛的任我諷刺,任我傷害,一切都不需要我的任何回報,可是,當你有一天,若是知道我並不是你所愛的慕容悅,你還跟在我身後嗎?”
慕容悅閉上眼睛,紅脣翕動,將這個一直隱藏在心底離得秘密終於是講了出來,所有的愧疚,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蘇年錦,我不是你苦苦追了兩年的慕容悅。”
“衛朧月?”蘇年錦俯在上空看着她,輕聲問道。
“嗯……”
她是衛朧月,不是慕容悅,當不得他因着對慕容悅的全部愛意。
只是,結果卻不是她所想象的。
蘇年錦突然一下撲了下來,溫熱覆蓋在慕容悅的紅脣上,將她所有要說的話,全部吞藏進了肚裡。
這不是纏綿的一吻,很淡,淡得如蜻蜓點水一般,卻又讓人印象深刻,多年以後,回憶起這一吻,面上總會有一絲淡淡的笑容。
他的腦中盡是雪山老頭笑眯眯的那句話。
“此女非彼女,彼女又是此女,你若是真心喜歡,那便仔細觀察,你若是不喜歡,我也不會怪你,當她終有一日將那心底的秘密告訴你時,差不多便是守得月明見日開了吧。”
這,便是她心底的秘密了嗎?有着衛朧月那一世的記憶,又或者,她便真的是衛朧月。
只是,他不在乎,他愛的,便是她這種性格,無論她是誰,他都愛。
慕容悅的臉頰微紅,有些醉人。
“我
愛你,無論你是誰,我都愛你,心甘情願,無怨無悔。”
慕容悅一怔,喃喃道:“爲什麼?”
“沒有爲什麼。”
兩人沉默了許久,慕容悅擡頭便看見蘇年錦撐着牀板立在自己的身上,微紅的臉瞬間通紅,身子也是縮了縮,想要縮到被子裡面去,只是卻被蘇年錦給壓住了被子。
“好了,起來了,我都要嫁給季亦淞了,這個樣子,讓人看見不好。”慕容悅強壯鎮定道。
蘇年錦莫名的怔住,若她是衛朧月,那她便是東方從所愛的女子一般。
她似乎與三國的傑出男子都是不一般的關係,那以後是不是都得要防着?
“起來啦。”見他沒有反應,慕容悅惱羞成怒的高聲了一句。
蘇年錦低頭看着她一笑,溫柔道:“你也可以不要嫁給季亦淞的,你不是不想嫁嗎?”
“你明明知道,我身不由己。”慕容悅慘淡一笑,別過頭去。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卻沒有掩蓋住那經過層層疊疊的喊聲。
“皇上駕到。”
蘇年錦此時在心裡罵道,這該死的季亦淞,爲什麼不是皇上駕崩!
慕容悅愕然的轉過頭來,卻見着蘇年錦已經消失不見,她彷彿還聽見了他的一句喃喃自語,卻是沒有聽清。
若是她不鬧彆扭,若是她將注意力全部放在蘇年錦身上,怕是就應該能聽懂那句喃喃自語,也不至於她的晚年每每想起,都是淚流滿面。
伊然伺候在慕容悅周圍,給她講解着外面的情況。
雲王去迎接季亦淞,兩人一齊來了金桂院。
入了院中,月樹出去迎了一下,也沒有過多阻止便讓兩人進來了。
天有些微涼,慕容悅沒有內力,房內也沒有燒任何炭火,兩人帶着冷氣進來,便有些刺着她了。
她縮了縮脖子,看着走進的兩人,笑道:“南皇這院子裡的名字娶得好,金桂院,讓我也變得當真是矜貴。”
見着一向刺人的慕容悅開玩笑,季亦淞倒是有些訝異,給面子的淺淺一笑,“若是你喜歡這個名字,宮裡那給皇后準備的宮殿名字也叫金桂殿如何?”
“南皇明明知道我是拿着院子裡的名字開玩笑,您還要玩弄於我,是巴不得我矜貴一些嗎?”慕容悅話中有話,輕柔道。
“是啊,朕的未來皇后,自然是天下最矜貴的女子。”季亦淞最近的冷臉在慕容悅面前笑得很是歡快,彷彿只有在她面前笑,纔是最舒適的。
哦,以前還有朧月,可是朧月已經去世了。
“我還沒進門,南皇便是百般擡舉我,是真的要將我和所有女子一般的矜貴養着,還是將我養得十分精貴呢?聽說只要是精貴一些的東西價格都是賣的好,只是也不知道南皇會將我賣給誰呢?北國是我的母國,怕是不成了,難道是東國?北國?東國太子玉樹臨風,我倒也覺得不錯,北國太子嘛,成不了大才,既然要賣,還望南皇爲了自己的面子也要挑個好的。”慕容悅說了一大堆,卻終是難逃一個諷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