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饑荒散盡鄉情 老鄉約勞碌操心
李鄉約家中,一行人已到。
“谷先生,您可算來了。”
那李老頭皺巴着臉皮,擠出來一臉欣喜的褶子,乾枯如紙的皮囊下,那些曾經年輕過的骨肉已變得枯竭,早已不見實實在在的筋肉,只有褐黃鬆塌的皮膚,附在骨架子上,薄薄的一層。
這樣一個身體單薄的老頭子本來應該呆在家裡的太師椅上頤養天年,看着兒孫滿堂,盡享天倫之樂的。現在卻對着兩個聽說是城中最大的酒樓水雲夢的掌事買起笑臉來,老頭子既然當了他那一個寨子的鄉長,又因爲德高望重,被鄰里幾個寨子合力推舉當了幾個寨子的聯合大族長,也就是相約,掌管李氏一族的大小宗族祭祀活動,規定族人宗法規章,同時也要兼顧三裡八鄉那些族人的衣食溫飽。
遇着災荒年,跟土地打了千百年交道的人,信奉的是家庭血緣,事事以自家人爲重,而最不齒胳膊肘往外拐,家家都怕自己養了白眼狼,所以基本是喜歡自個顧自個,先保全自己一家老小的肚皮再說,別人的死活都無關緊要。
鬧饑荒嘛,這家沒吃的了,只要能填飽肚子,騙也好,偷也好,搶也好,扭過那家的糧來先,等那家也餓上肚子了,就休想在這家扣走一粒米去,捂的死死的,生怕虧待了自己,便宜了別人,往日的相鄰恩情,早就拋之腦後了。這樣一來,各個寨子問題越來越多,餓着肚子,還有力氣去互打互罵,只怕再過不久,人沒餓死,偌大的宗族會散了架,這可急壞了他們的老鄉約。
不管用什麼法子,先把這些問題解決了,以後的事,等來年收成好了,自然能一帆風順。
“那幾家孩子都送過來了?”穀雨問着。
“老婆子,客人來了,沏茶,”李鄉約對着裡屋喚了一聲,然後請穀雨和水沁進屋,“有兩家說會帶過來,還有兩家不知是個什麼情況,還猶豫着。”
寨子裡面盡是彎彎曲曲的小道,馬車進不來,只能讓車伕停在寨子的牌坊前,由李鄉約領着,轉來轉去,纔在寨子居中的地方看見了李鄉約的房屋,比一般人家的房屋要高出半個頭,遠遠望去,微微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應該是用來彰顯主人的地位和權威。
“老鄉約,這可怎麼個說法?”穀雨不解,都這麼困難了,鄉民們還有什麼可以猶豫的。
“先生先別問了,我們進屋坐好了,等會兒我喚他們過來,先生就明白了。”李鄉約說着,裡面的茶水已經開了,咕嚕咕嚕響着,“老婆子,先別忙擇菜,水開了。”
“誒。”老婦人應了一聲,提茶壺去了。
穀雨和水沁相視一眼,也就沒說什麼,跟着進去。
“老鄉約,我記得上次來的時候,你這裡還有小童侍候的,那孩子呢?怎麼不來幫忙?”穀雨突然想起來以前見過的小孩。
“你說的是汾小子啊,”李鄉約嘆了一聲,“他呦,上個月就叫他家裡領回去了,說是在我老頭子這裡幫雜襯一年到頭也就那麼兩吊錢,汾小子今年過了年也就十三了,有力氣了,還不如叫他到村東口的鄉紳家去當長工,給人下地去,管吃管睡,錢還來的快。”
“可憐的娃娃。”水沁憐惜道。
“姑娘莫見怪,鄉下人都這樣過來的,自個有自個的命,人拗不過天,沒有可不可憐的。”李鄉約笑道。
“客人呦,先喝茶。”李鄉約的妻子端上來這年的新茶,湯水剛滾過的,上下翻着,有些碧色。
“兩位先坐着喝茶,我這就去喚他們過來。”李鄉約說着起身要出去。
“那就麻煩老人家了。”水沁客氣着。
只是那茶,聞着便見苦澀,着實喝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