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在郭清韻這個呆子眼裡,這山勢也能稱得上是“險峻”,但是事實上不過就是個連手推車都能推上去的小山包而已。
不然達官貴人們怎麼能坐着馬車就一路到了皇覺寺?
偏偏郭清韻是個讀死了聖賢書的呆子,又沒有什麼體力,看見衛珠兒一路從有着厚厚積雪的山坡上滾下來,就要用身體去擋住對方。
白詩詩這個着急……索性一把推開郭清韻,她雖然只是弱質女流,可是不管是做頭牌還是做婢女,至少一天站上幾個時辰少不了的,一把竟然把郭清韻推了個趔趄。
眼看着郭清韻就要急了,白詩詩索性快言快語地說了幾句:“這位舉人,雖然你是爲了救人,可是畢竟男女授受不親……”
這句男女授受不親一出來,郭清韻立刻猶豫了一下,白詩詩趕緊走過去,瞧準了衛珠兒滾下來的方向,用腳踹了一腳。
她可不想給衛珠兒做肉墊子!索性用腳踹來得好一些。
被白詩詩這麼一踹,本來筆直地滾落了下來的衛珠兒一下子改變了方向,滾到了小路上。
這山上只不過有座皇覺寺而已,眼下下了大雪,既沒有獵戶更沒有樵夫,哪裡有人整理這條砂石路?
不過是走的人多了,踩來踩去把雪踩化了罷。因此,這條路上眼見着都是淋漓的泥水,衛珠兒本來一襲狐裘頗爲標緻的小美人,立刻就變成了沾滿泥水的落湯雞。
她氣惱地站起來,卻腳下一滑,重新又跌回了泥水裡面。白詩詩眼見着她似乎要說出什麼不好聽的話來,趕緊過去扶住了她站起來,開口說道:“這位小妹妹,真是對不住。剛剛看你情況那麼危急,咱家一個婦道人家……怕攔不住你,只能這樣了。你可沒傷到哪裡吧?”
如果白詩詩不這麼說,衛珠兒倒是還好發泄幾句,她既然把衛珠兒能說的地方全堵住了,衛珠兒哪裡還好開口?現在再說什麼,倒像是她是多麼不識好歹一樣。
什麼婦道人家力氣小?她被踢到的腰部都快要疼死了!就算是現在看不到傷情如何,她也知道,定是要淤青上大半個月的。
本來站在山頂上望風的南安太妃更是生氣,明明算計好了這呆子定然會上去扶,到時候一個男女授受不親,就鐵定了能讓這個迂腐的郭清韻娶了自家女兒。
可是這個村婦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顧不上再想許多,看着自家女兒一身泥水淋漓,南安太妃頓時也心疼起來,心中更是把顧念雲又恨上了七八分。如果不是顧念雲的話,她女兒只要坐在家裡自然有無數的人提親,哪裡用得着來遭這份罪?
她也不想,如果她不是好好地去攛掇顧玉柔對付顧念雲,甚至最後顧念雲形同廢后也不忘記除掉對方性命,顧念雲又怎麼會出手對付衛珠兒?
南安王妃快步地從山上走了下來,一把從白詩詩手上扶過衛珠兒。
她裝了一輩子白蓮花,這個時候自然也不會當面喝罵壞了她好事的白詩詩,只是柔聲道謝:“多謝您了,還有……”
她轉頭去看已經挑起扁擔的郭清韻
,打定主意不管如何先扯上些關係纔好。
“剛剛看您似乎也有要幫助小女的意思……不知道舉人可是這寺裡寄住?”
郭清韻雖然迂腐,但是卻絕對不傻。這年頭,傻子怎麼能考上舉人?
但凡是舉人,必定是十里八鄉才學出衆的不假,但是還有一點,一定得是能做出投契座師文章的纔對。郭清韻如果真的傻,也考不到這麼個舉人身份。
先不說剛剛這位婦人裝扮的女子已經先說了,這位一看就是官家小姐的是打算賴上他,然後這小姐就真的滾了下來。
單說剛剛他不過是動了動腳步,攔住這位小姐不讓她繼續滾落的全都是這位婦人,來謝他做什麼?
就算是謝過他,道聲謝謝也就罷了,後面這句話實在是太過直接了。
那邊三位都是婦人小姐,郭清韻索性連頭也不擡,挑起已經所剩無幾的水桶朝着山上走去。
白詩詩自然不能回到山上去了,小姐已經給了她銀子,讓她回去顧府換了衣服再回宮去。
她索性用了幾人都能聽見的聲音,裝了村婦的口氣,大聲說道:“哎喲哎喲,看見人家舉人公子長得俏就不看我了哎,這年頭真是,救了人也不該救的呢。”
她這兩句話把南安太妃氣得倒仰,卻不能說什麼,還要陪着笑從身上摸出一隻鐲子來給了白詩詩。白詩詩一邊快速伸手接過,轉身朝着山下走去。
郭清韻聽見了剛剛的聲音,氣得滿臉通紅,直接就往他賃的禪房裡走去。
顧念雲雖然借了他不少銀子,可是先前又是災民鬧事,又是衛元巳早飯的,他反倒覺得這皇覺寺裡更清靜。他交好的幾個同窗,在衛元巳造反的時候受了牽連,更堅定了他決定就在這山上寺裡深造學問的決心。
眼看着衛珠兒一身泥水,只能可憐巴巴地同南安太妃坐了轎子下山去。顧念雲這才從門後閃身出來,攔在了郭清韻身前。
雖然長興十分看重男女大防,不過也僅限於未曾嫁娶的小姐。她這次出來得急,要見的葉春和又不是外人。不過倒也沒什麼關係。畢竟如今她已經是睿親王側妃,而不是那個顧家大小姐了,臉上覆了用帕子改的面巾,便很可以見外男了。
郭清韻被顧念雲一行人攔下,臉上顯出一絲怒容來。
剛剛走了一波,怎麼又來?
他正待要說什麼,卻看見這位容貌絕色的貴婦身邊那個笑吟吟的小丫鬟看起來格外眼熟。
是當初借給他銀子的顧家小姐!
若說佳人見書生、落魄贈銀兩,說郭清韻沒有過什麼想法,絕對是不可能的。但是他自己也知道,一來顧家小姐有了婚約,二來自己此刻尚未考上進士,和對方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他也只是默默地在心裡想了想,就把想法埋藏進心底。
誰知道……後來那衛元巳居然謀反了!
聽說顧小姐落水失蹤之後,郭清韻雖然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卻也執着地去曲松河畔尋找了幾日。眼見着河水湍急,就算是顧小姐生還也絕對已經被衝出很遠,他這才放棄。
再後來,聽說顧小姐已經回來嫁給了睿親王,饒是他不信鬼神,也不由得在菩薩面前上了三炷香。
“顧……顧小姐!”
郭清韻臉上現出一絲緋紅來,低下頭不敢看面前的顧念雲,拜了一拜這才說:“不知小姐……身體可好?”
聽着郭清韻問起這個,顧念雲倒是有些感動。
第一句不問她的身份地位,而是直接地關心她的身體,雖然有些不符合禮儀,可是卻是掏心掏肺地。
她溫言笑道:“勞郭世兄惦念了,我一切都好。”
剛剛她和瑤華也找了一處圍牆的缺口,看到了全程,似乎郭清韻和白詩詩之間有些誤會。雖然知道白詩詩以後和郭清韻也沒什麼交集,但是畢竟這件事是她授意白詩詩去做的,有些誤會還是解開爲好。
見郭清韻訥訥地沒說什麼,她索性自己繼續說了出來:“剛剛我和侍女路過這裡,正聽見南安太妃母女兩個商量些什麼從山坡上滾下去……又有什麼那舉人定然愛惜臉面的話,就叫了我的侍女下去提醒與你。”
她隻字沒提剛剛郭清韻誤會白詩詩的事情,只是問道:“郭世兄剛剛受了驚嚇吧?”
郭清韻這才知道,爲什麼無緣無故突然出來了個白詩詩幫自己攔了一劫。想起剛剛之前對白詩詩的誤會,他不禁老臉一紅,彎腰作揖道:“剛剛誤會了小姐的那位侍女,實在是……還請小姐替我轉達歉意。”
顧念雲剛要笑着接過這句話,腦海裡卻突然冒出來一個想法。
說實話,她對白詩詩不是沒有愧疚的。雖然白詩詩今生的命運比之前世被顧玉柔害死好上許多,可是卻也並不怎麼如意。顧念雲先頭誆騙說要把她送去衛元巳附上的時候,卻並沒有告訴她自己最後會親手毀掉衛元巳。
可是後來呢,白詩詩不禁沒有絲毫怨恨,甚至還在顧玉柔死前反戈一擊的時候替她受了那罪……
雖然白詩詩自己說過,再也不想嫁人,只想跟在小姐身邊。可是顧念雲卻不這麼看。長興雖然男女大防上十分嚴格,可是卻並不禁止寡婦再嫁,就算是當朝的五品大員,也不是沒娶過高門大戶的再嫁女。
這個郭清韻……看起來倒是個好的。
想到這裡,顧念雲笑道:“我那侍女經常替我來着皇覺寺上香,你若是真想道謝,下次她再來的時候,親口和她說一聲也就是了。”
郭清韻哪裡想到顧念雲這麼一小會兒肚子裡就轉了這麼些圈子,連忙答應了下來。他和顧念雲畢竟男女有別,又急着再去擔水,說了幾句就離開了。
瑤華卻看出來了顧念雲的用意,笑着說:“看來回去要恭喜白姐姐,將來能當上進士夫人了!”
經了這麼一件事,顧念雲心情好了許多,看着瑤華臉上的喜意,忍不住揶揄道:“放心,若是你眼紅了也想嫁個進士,我也一定能給你找來一個!”
“小姐!”
瑤華不好意思地側過臉去,扶着顧念雲朝着後面的庵堂走過去,刻意把話題岔開:“我們去看師太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