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淮斯托斯的工作效率很高。不過兩天的功夫, 他已經打出來一大片金箔樣品。祭司和工人們都交口稱讚,一致認爲他們之前從未看到比這個更薄更光亮的箔片。經過凱法羅斯、菲迪亞斯、伯里克利的三重通過之後,赫淮斯托斯毫不例外地成爲了聖山頂上的又一名新工匠。
以赫淮斯托斯的功力, 他當然可以用凡人望塵莫及的速度做出神的作品, 但現在不是展現的時候。只不過雅典娜雕像是個大工程, 而且神廟還未封頂, 就更別提整體雕刻的進度了。他們對赫淮斯托斯的要求只是跟上神廟的進度, 也就是說,他跟在菲迪亞斯完工的部位後製作相應的金箔就可以了。
雕刻向來是慢工出細活,金箔卻只需要薄軟, 赫淮斯托斯有空閒了。他原先的想法是去找雅典娜聊天,結果在他這麼做之前, 先聽到了工作場所附近的流言。一羣工人在討論泛雅典娜大祭上參加體育比賽的人選, 然後就順理成章地轉移到了亞西比德身上。
“我聽說, 亞西比德要參加四匹馬拉的戰車比賽?”
“是嗎?以他的身板,倒是有希望。”
“相比之下, 我更想知道,特奧多忒會不會冒險去觀看他的比賽呢?”
“我想沒有女人會這麼沒頭腦吧?她們不被允許參賽和觀看,那會被掛到阿爾菲奧斯河岸附近的懸崖峭壁上的!”
“我倒是覺得有可能。你們想想,如果之前沒人攔住她,讓她真的進入了阿克羅波利斯聖山, 下場難道會更好嗎?”
“……照這麼說還真是有可能。”
“我聽說, 因爲那時她正中意着雕刻家, 在阿戈拉市場上勾引未成, 這才孤注一擲地跑上來的。現在, 亞西比德似乎也很喜歡她,她應該不至於過分冒失了吧?”
“照我看來, 她根本不是喜歡菲迪亞斯,而是喜歡那種把東西從別人手裡搶過來的感覺——沒錯,我說的就是米麗莎。同樣是外鄉人,特奧多忒無法在織造手藝和公民聲望上打敗她,所以惱羞成怒地想從這個方面證明自己的魅力吧?”
一羣人各執己見,爭論得熱火朝天。沒有人注意到一邊的赫淮斯托斯臉色變了,而且是異常難看。他從這些對話裡大致分析出了他下來之前的事情發展,覺得美神完全是在無理取鬧——不出意料之外地。
阿佛洛狄忒這麼做完全不需要以上的這些原因,光她和雅典娜的積怨就足夠這麼做了。凡人們在一點上沒有錯,他這個老婆就喜歡出風頭,相信自己的美無人能夠抵擋。但是雅典娜爲什麼沒告訴他,原來她們倆已經起正面衝突了?又是阿佛洛狄忒主動挑釁?好吧,他知道雅典娜只當他是朋友,而且一向不喜歡在背後嚼舌根,更別提他和阿佛洛狄忒是名義上的夫妻關係了——
但、是!
就算只是朋友,他也可以爲雅典娜兩肋插刀的,是不是?
赫淮斯托斯瞬間改變了去找雅典娜的想法,而是氣呼呼地下山去了。他得找到那個女人,警告她,別太爲所欲爲了!他絲毫不懷疑,凡人們知道的只是表面上的問題,說不定還有更深層的事件他們沒發現呢!
剛走到神廟前面、正準備進去的雅典娜察覺到匠神的氣息,剛想打招呼,轉頭卻只看到他在門廊處消失的背影。大概是想要下山去補充什麼原材料吧?她不確定地想。而下一刻,她就看到自己的腦袋橫着出現在了匠神消失的地方。
那是一座石雕像,有人正把他搬到聖山上來。雅典娜往前走了兩步,然後看到菲迪亞斯正站在側邊上,指揮一大羣人小心謹慎地搬運。她好奇地走了過去,發現雕像不僅是她自己,後頭還有一座森林之神的雕像,再後面則是一個雕着草地的底座。看起來是個組合雕像,她很快做出了判斷。
雕像很沉,但又不能磕到碰到,菲迪亞斯小心翼翼地指揮他們把雕像運到神廟大殿內部擺放好,讓出力的工人們去吃點兒水果,這纔有時間和雅典娜說話。“你覺得怎麼樣?”他打量着比人高的雕像組,“米隆的作品,他說他很願意爲城市的形象增加那麼一點點光輝,在我邀請了他在祭典之前來看看我的作品時。”
雅典娜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旁觀,早已經有點什麼想法了。整座雕像表現的是雅典娜丟棄了自己雕刻得不怎麼好的短笛,瑪息阿想去撿起來,然後她轉身對他怒目而視。情節暫且不論,人物的表情和姿勢的確是非常好的。
她把她的這種觀點說了,菲迪亞斯瞬間就笑了出來。“我知道,就算你再不喜歡這個動作,你也一定只會稱讚雕刻家的手法。”
雅典娜對他說的事情完全無可奈何。“這絕對不是僅出於禮貌!”雖然知道對方不是認真地在說這句話,她也必須強調這點。
“好的,好吧。”菲迪亞斯放軟了語氣。雅典娜在某些細節上極其苛求,但是他就喜歡這樣的她——細緻認真。
“話說回來,爲什麼你突然開始往神殿裡運其他雕像了?”雅典娜看了看之前搬上來的奔馬雕像,又好笑地看了菲迪亞斯一眼。示弱這麼快,莫不是在故意逗她說話?
“這就是原本的計劃啊!”菲迪亞斯很快回答道。他把一隻手放在雅典娜雕像上的手臂處,眼睛凝視着雕像的臉。“你知道,我總不能讓全雅典的人們在隆重的節日裡只能看一座還沒竣工的、不知所云的雕像。”
雅典娜看到他專注的神情,不由得心裡咯噔一下。那種表情她很熟悉,菲迪亞斯在看着她或者她的雕像時,都會有這樣的表現。真要命,她覺得她心悸得越來越厲害了,只能勉強控制語氣的平靜。“得了吧,在我面前,你就不用自謙了。”
“話說回來,今年祭典相當隆重,無論公民們還是外邦人都十分期待。”菲迪亞斯似乎沒有察覺到她的不自然,又很快起了一個新話題。他剛看見赫淮斯托斯下山,沒有比現在這個時機更好的了——比如說,發出一個單獨的邀請。“有興趣和我一起參加第一天的歡樂□□嗎,米麗莎?”
雅典娜一時半會兒還沒從那種情緒中脫離出來,鬼使神差地點了頭。而等到她回神過後,她才意識到她答應了什麼——一個凡人的約會邀請!雖然它看起來還不那麼像是一個正兒八經的約會,但的確是個約會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