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不得不停下腳步,靠在一塊光滑的岩石壁上,閉上雙眼,他伸出右手,緊緊抓住顫抖的厲害的左手。他害怕再次失控的身體。

“你怎麼了?”少女繞到容成千逝的跟前,金色琉璃般的眼眸,*擔憂。

他只是咬着脣,汗水漸漸浸溼了長髮和蒼白的臉,輕顫着睫毛。

看見容成千逝狠狠地摳着左手背上的黑色圖紋,少女忍不住想伸手製止這種自虐的行爲。纔剛碰到他的一點肌膚,就被過高的溫度,燙的縮了回去。

“怎麼會這樣?”冉冉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

“我沒事。”容成千逝張開眼睛,微喘着氣。

“你……”

“給你的噬魂,一定要收好。”虛弱的聲音,卻改不了強勢的語調,那是一種不容推脫的命令。

“噬魂?”少女神色不安的看着他,“那你呢?你是怎麼回事?”

“……習慣了。”容成千逝低垂下眼眸,慢慢的鬆開緊抓的左手,扶着壁巖,站直了身軀。

“習慣了?習慣什麼?你的身體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抿了抿脣,故意不去看少女真切而激動地哀傷的表情,扭過臉去,淡淡的開口:“你知道怎麼從這片錯開的時空走出去嗎?”

少女忽然像被卸空了力氣一樣,垂下了頭,片刻纔回答道:“萬物皆有靈性,只要誠心開口,就會有人爲你指路的。”

“是嗎,我們必須儘快離開這裡,同時,你也必須跟我走。”容成千逝回過頭來,認真的對着,有着像迷一樣存在的神秘少女,帶着天然之眼而生的人,字字清晰的說道。

冉冉靜默的擡起頭,金色琉璃般的眼眸,也專注的看着他,臉上慢慢綻放開一抹絕美的溫柔的微笑:“我會爲你帶路的。”

“嗬。”容成千逝移開視線,又轉過身軀。他覺得自己的袖子被人輕輕的扯住了,於是又不得不回過頭來。

冉冉一臉笑意的彎着脣角:“你比我還能逞強呢!”說完,便放開。換她從他身邊走過。

“我開始懂得了,每種生命,都有它存在的意義,以前的“我”是爲了守護這片大地的生命的成長,現在的我,即使不是以精靈的身份存在,但是,我還是能繼續守護我想守護的東西。我……已經不在偟彷不安了,我知道,我要怎麼去完成這場生命的盛大的旅行了。”少女仰望着天空,夕陽染紅的色彩中,她張開了雙臂,終於得到了久違的釋懷,終於可以有目的的‘活下去’了,於是,少女笑了,發自內心真正的笑容,唯美,卻沒有了憂傷。

吶,我想告訴你,千逝,即使生命消亡,靈魂不在,我一直都不悔遇見你。

那也是有生以來,容成千逝第一次會去記住別人的表情。

那女孩在笑,笑的連周圍的氣息都變得通徹乾淨。這就是操控自然的力量嗎?天地萬物真的如此神奇。

才短短相識一天,容成千逝自己竟也未察覺到自己細微的變化,原來有許多的第一次,就在這樣不知不覺中萌生。

原來你就是在如此之中,通通的歸還於我。

原來,我從不知道,你也從未發覺。

原來是回到原來,還是回不到原來。

少女輕輕的斜過頭來,笑的眉眼如水。

一條透明纖細的白色光線,晃過容成千逝的眼底。

“糟了……”他皺緊起眉頭,身體不動分毫。

“嗯?”冉冉不知所以然的,想靠近他。

“別動。”

少女愕然僵住。

“你仔仔細細的看着周圍。”容成千逝淡淡的對她開口。

少女慢慢轉動了眼睛,如果沒注意看,根本沒覺察。

又看了看自己身上,不知何時起,已被密密麻麻的纏繞了滿身,在看看容成千逝,他身上也不例外的纏滿了絲線。

“這是,蜘蛛絲……”

容成千逝突然沉下眼眸。

“呵呵,這麼快就被發現了。”在容成千逝靠着的岩石後,忽然升起一片陰影,籠罩在他的頭上。

“時蒝。”冉冉下意識的叫出那消匿已久的名字。

蜘蛛爬上岩石,漸漸的由肥胖的軀體中化出一個妖嬈而成熟的女子。她就坐在巖頂,由上往下的看着容成千逝的臉:“真是好貨色呢!”

少女試圖動了動身體。

容成千逝對她暗示性的眯起眼睛。

冉冉只好放棄動作。

“爲什麼不看我呢?”時蒝女妖揪起容成千逝的一縷長髮,強迫他擡起頭,空靈澄澈的紫眸,毫無感情的直視着帶着蠱惑的妖嬈的女人臉。

“真令人心動的眼神吶!好漂亮的顏色。”時蒝低下頭顱,近距離的仔仔細細的,端詳起他的眼睛,一邊把玩着它的長髮,一邊癡癡地笑了起來。

“這雙眼睛已經很久,很久,沒見過了。這張容顏,我始終不曾忘記呀。你說呢?”女人笑着,但眼底卻露出怨毒的光芒。她張開五指,網羅着許多的透明的細線,“我要是從這,割下你的脖子,你還會再擺出那麼高傲的神情嗎?”

容成千逝始終面若凝霜。不畏懼,也不反抗。

空靈澄澈的紫眸瞬間變得像貓瞳一樣收縮成一條線。

時蒝只是慢了一剎那沒反應過來。她手中張羅的蜘蛛絲,已被寒氣覆蓋,時蒝急忙脫手,趕得及沒讓冰結上手指。

冉冉感召迎面吹來的微風,天賜良機。

“迎風化利刃,斷。”

密密麻麻冗長纏擠的盤絲,全部應聲而斷。

容成千逝利落的一閃身,拔出惑月,靠着囤積的體力,一刀劈向時蒝女妖所在之處。

女人彷彿早已覺察他的行動意圖,先一步跳下巖頂,立於他身後,惡毒一笑。快速的伸出一隻手,按在容成千逝握刀的右手的肩膀上。

“咯吱!”

冉冉清清楚楚的聽見了,骨肉分離的悶響。然後她看見容成千逝無力的垂下右手。

時蒝就那麼輕易地卸下了他的一隻胳膊。

“時蒝,你在幹什麼!”冉冉的聲音染上憤怒的味道。

“女孩,你看不出來嗎?我只是弄斷了他的一隻手罷了。”女人轉過臉,妖嬈的笑着,笑的癲狂和惡毒。

容成千逝慢慢的蹲在地上汗水浸溼了長髮,貼在臉頰。

“你和他有着深仇大恨嗎?爲什麼那麼對他!”冉冉雙手握拳,身體激動地顫抖着。

“深仇大恨嗎?呵呵呵呵,女孩,你還是很天真,別把所有的人都當成了好人。”時蒝依然笑的很癡狂,卻憑添了一些同情的眼光,看着少女擡步走了過去。

容成千逝微移了眼神,看着時蒝走向少女的方向,心裡暗暗提想着:“噬魂,必要時,用它保護好自己。”

少女微微一震,腦子中接收着他傳來的話,這也是因爲噬魂在她身上的緣故嗎?可以心靈相通的傳達着自己的意志嗎?

“你根本看不清這個世界,”時蒝停在少女的面前,伸手撫摸上她的臉:“我以前就說過了,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被背叛的。”她的手就這樣突然掐住冉冉的脖子。窒息的感覺,讓少女不得不下定決心。

噬魂,一直就藏在少女的衣袖中,她握住刀柄,靜靜的閉上了雙眼。

時蒝帶着近乎絕望的笑容,在享受生命消亡的過程。笑着笑着,她的笑容停了,臉部開始扭曲了表情。

她放開掐住少女脖子的手,退後了幾步,怨毒的看着重獲新生而拼命呼吸的少女。

“那是,那是……噬魂。”時蒝捂着被刺中的腰部,感覺傷口越來越擴散着,又癲狂的笑起來:“好啊,連噬魂都給了你,呵呵呵呵……”

冉冉看傷了人卻不沾血的噬魂,有種不安的後怕。

“不會讓你滿足的,不會……”細細的絲線在時蒝的手中飛出,纏繞在少女的腳上,用力的一扯,冉冉只能被她拖着走。

“把噬魂給我。”容成千逝在時蒝背後,對着少女喊道。

冉冉按他說的做,在半空奮力一擲。

容成千逝勉強站了起來,用左手接過噬魂。

“你也休想阻止我。”時蒝轉過身,猙獰了面孔,歇斯底里的大吼着,無數的絲線,像張網一樣,漫天席捲而去。

本是晶瑩剔透的刀,在容成千逝的手中,幻化成銳利的冰錐。一揮過去,兩斷了冰錐,也斷了結織的細線,但斷掉的冰錐,又馬上長出新的,毫不留情的直打在女妖的身上。

碎掉的冰渣,濺滿了一地。

少女只能睜着眼,無聲的看着事實。

“呵呵呵呵……最終還是這樣,呵呵呵呵……”時蒝笑着的時候,已經淚流面滿面了。

有些時候,從一開始就註定了悲哀,要掙扎着的,只是爲了證明給自己看。

卻沒人能逃出結局。

裂開的傷口,像遭到腐蝕一樣,越變越大,如黑洞般擴展到全身。

容成千逝放掉手中的殘冰,咚的一聲,碎開的冰塊,露出包裹着噬魂的原貌。

虛脫了所有的體力,他孤獨的站在那,慢慢的喘着氣。低垂着頭,黑髮掩蓋了他的臉,看不清神情。

冉冉狠狠地撕扯着捆在腳上的蜘蛛絲。

蹦斷的聲響後,帶着鮮血淋漓的雙手。

她爬起身來,踱步直往容成千逝的方向。

時蒝卻突然開口,叫住了旁邊越過的少女:“這世界有太多的不公平,太多的悲哀,爲什麼呢?爲什麼總是做不到……”帶着哭腔的嗓音,像被命運扼住了喉嚨一般,痛苦不堪,但也無可奈何。

少女回過頭來,無與的憂傷,沉甸甸的擱在眼底。

“我還能最後求你一件事嗎?”時蒝忽然像容成千逝提出要求。瘋狂的面孔深處,只剩下在歲月中荒涼了的千瘡百孔的希冀,落在臉上變成最脆弱的情感。

“可不可以讓我再認真的看看你,好多年,好多年了……你已經不再是記憶裡的模樣了。”淚流不止。有些東西,不管怎麼恨,始終恨得不能徹底。

還是想它的,它就那麼一直擁有着。

容成千逝微揚起臉,淡淡的望着緩緩向他走來的女人。

沒有表情,不阻止,也不迎合。

“呵呵呵,長大了呢,和以前一樣的又不一樣,不過……”女人斂起了悲傷,繼而飄渺的笑開。

容成千逝皺眉。

“是該結束了!”時蒝朝他詭異的一笑。

容成千逝的眼眸掠過一絲銀光。

女人將上百條的蜘蛛絲纏在自己身上。

在絕望而癡迷的笑容中,猛然一拉。

“啊……”冉冉驚恐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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