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東里曉痛苦的抓着自己的衣襬,卻始終沒有咬緊牙關,開口哼過一聲。豆大的汗珠一顆一顆的從無血色的臉上,無聲落地。

“師兄,忍一忍,很快就完成了!”夏芷棠的心裡也跟着揪痛萬分,這個笨到師兄啊,每次有什麼危險總是把自己推開,獨自去承受下來。真是非常非常令人討厭的大笨蛋呢!

女孩努力的眨了眨溼潤的眼眶,現在就不能讓眼淚模糊了視線,她輕輕的把咬破的手指,按在緊貼在東里曉傷口的黃符上,面色凝重的,默唸着咒語。

“吾念吾言,具於*,徜徉天地之氣,諸此濁晦,央央言者,絕地無生……滅!”夏芷棠輕捻指尖,忽然大喝了一聲,手起在半空換了一個圈,而那黑色的煙氣也跟誰她手指劃過的痕跡,像一條長蟲般,蜿蜒的抽離出來,招搖的飄舞在空氣裡。

“罪念退散!”女孩又翻出了一張黃符,請吹一口氣,化成烈火,將一切煙霧燒的乾乾淨淨。

“嗬!”東里曉調理了一下內息,終於鬆了口氣,“師妹……”

“曉,怎麼樣了,傷口還疼嗎?”夏芷棠剛收回法術,便急切的跪坐在他的身邊,擔憂的檢查了一下他背上的傷口。

“現在只是皮外傷而已,沒有大礙了,反倒辛苦你了!”東里曉蒼白的笑了起來。

“不要笑了!下次沒有經過我的同意不許亂來,你的這條命,還要好好的留着去見你要找的‘那個人’呢!”夏芷棠又悲又氣的轉化着表情。

“是呢,見那個人……”東里曉勾着慘白的脣角,那些沉默而傷感的記憶,一下就涌上了腦海……“下雨了?”一顆冰冷的水滴忽然碎在了夏芷棠的臉上,她擡頭看着漆黑的上空,積蓄已久的大雨驟然傾盆而下。

“冉冉?師妹,沒時間了,趕快去她那邊!”東里曉心裡忽然有些悸動,一種很不好的預感瞬間盤踞在心頭,他強撐起虛弱的身體,擔憂的看向冉冉和村民所在的方向。

“我扶着你走會快一點!”夏芷棠將東里曉的大半體重都倚在自己身上,師兄妹兩就在暴雨中趕去了。

‘轟隆’滾滾雷聲和着閃電,不間歇的在暗無邊際的雨夜,驚醒着大地!

頃刻間就化爲廢墟的房屋裡,終於安靜的沒有聲響。大雨敲打着地面,好像在催促着生命的覺醒,最先的是一個人的手,從滿滿的殘垣斷壁伸了出來,緊接着又有許多的雙手探了出來,摸索着,憑藉求生的力量,終於把阻礙在身上的廢墟,搬離開了,有人歡呼起來:“我沒有死!我真的沒有死啊!”

“哈哈哈,我也活着,我也沒死!”經歷劫難後,重獲新生的村民開心的在暴雨中叫道。

“嗬……”一身紅衣的少女踩着破碎的屋瓦碎屑,站在傾倒的斷壁上,輕聲的嘆息。

“娘子你在哪?”

“爹,你還在嗎?不要丟下我啊!”

“我的孩子呢?誰看見我的孩子了……”沉浸在短暫的歡樂的人們,又開始着急的尋找着失散的親人。

瓢潑的大雨不停的沖洗着大地,彷彿要把一切污穢都帶走般。

冉冉靜靜的看着翻垣倒樑,鍥而不捨的拼命尋找、呼喊親人名字的村民,目光慢慢溫柔下來。

“哈……”白狼那龐大的身姿忽然從廢墟中鑽了出來。

“啊!妖怪。”

“他還在啊!怎麼辦?”

“快逃吧!”倖存的人羣裡有人高聲提議道。

“不行,我的孩子還沒找到呢,我不走!”

“我也不走,我要找我娘子!”但是先前幾個急於要逃脫妖爪的村民,卻忽然一反常態,偏要留下來,並勇敢的直面着白狼,認真的開口道:“大仙,我知道你怒氣未消,如果你真要在多殺幾人的話,就殺我吧,只求你放過我的孩子,他還太小什麼都不懂,也沒做錯任何事,我甘願用我的生命來換取他的安危!求你可憐可憐我吧,不要傷害我的孩子!”說着那位婦人便跪在雨地裡,不住的磕頭哀求着。

“大仙,你可以殺我,但是放過其他無辜的生命吧!我的娘子和父母都是老實善良的好人,一輩子規規矩矩的沒幹過一件壞事,平時連殺生都捨不得,求你不要殺他們,你可以殺我,殺我吧!”

“大仙,求求你了……”後面的幾個村民也紛紛下跪,哭訴的央求着。

“好吧,既然你們都想死,我就成全你們,所有人,我都不會放過,沒人逃得掉的!”白狼陰冷的嗤笑了一聲,伏下身子就想撲過去。

“白狼!”那帶着喝責的叫喚,瞬間制止了他的行爲,白狼不悅的回頭看着正立在高處面色嚴肅的少女。

“你又想怎麼樣?”

“你還要繼續殺戮嗎?這場血腥的故事是不是該到此了結呢?老天沒有收走他們的生命,那就證明他們罪不至死!”

“哈哈哈……小女孩,你爲何總是那麼天真呢?”白狼低頭嘲諷的笑了起來,然後冷漠的問道。

“不,不是的,我只是聽見你內心的話語!”冉冉指着自己心臟的部位,溫柔的點頭說道:“我聽見你這裡在說,不恨了,已經不恨了!”

“什麼?”白狼瞬間擡頭,不可思議的收縮了瞳孔,吃驚的直望着她。

“我知道你本性不壞,只是太糾結於別人的過錯……”

“不要說了,你以爲我會因爲你的幾句胡言亂語,就改變想法嗎?不可能,我就是要他們死!”被看穿心思的妖怪,惱羞成怒的立起背上的長毛,惡狠狠的對着少女齜牙着。

“白狼……”冉冉只是溫柔的看着他,“人生最大的痛苦莫過於生離死別,而現在你回頭看看你身後的人類!”少女那極盡溫和的態度,也讓暴躁的打妖怪慢慢平息了下來。她充滿憂傷的眼神落在了在雨地裡,苦苦掙扎求助的村民身上。

“哈……”白狼沉重的喘息了一聲,才慢慢回頭看去。

“這就是你要的結果嗎?”冉冉伸手指着指着那一片的滿目瘡痍和掩埋在廢墟中艱難的苟然殘喘的人羣,嚴肅的問道。

“你爲何如此相信人類?”正如少女所言,白狼良性未泯,看着在災難面前不堪一擊的人類,冷酷的內心也動搖起來。

“我不是相信人類,而是我相信這世上還有善良,還有寬容!”冉冉溫柔的笑了起來,唯美而堅定。

“善良?寬容?你還相信嗎?”大妖怪自嘲的冷笑起來,但是眼裡那駭人的綠光卻慢慢淡去。

“相信啊,因爲我見過比你不知悲慘多少倍的,卻始終寧願自己痛着,也不會去傷害的人!”冉冉說完這一句忽然無力的笑不出來了,那隱藏的再好的憂傷瞬間潰堤,洶涌澎湃的將她包圍的無處可逃。

那個倔強而孤獨的人啊,一直深刻到自己靈魂裡,但現在卻不敢輕易的再想起,因爲思念一旦決堤,必定就是她和他見面的時候,那也是必須分離的時候!

“他們已經得到該有的懲罰了,也醒悟了,你還要趕盡殺絕嗎?”少女深吸了一口氣,隔了好一會纔將心頭那些沉重的情感壓了回去,繼續勸解着白狼:“爲了你積壓不散的一口怨氣,毀了你百年修行,值得嗎?”

“我只不過是在討一個公道!”白狼還是有些不甘願的辯駁着。

“你要的公道,不是已經用很多的人的鮮血償還了嗎?”

“……罷了,罷了!”白狼拗不過少女的執着,作爲妖類要坦誠承自己內心的想法,也不是很難的事情,如今這女孩給了自己臺階下,這場鬧劇也該收攏了,她說的沒錯,爲了區區幾個人類而毀了百年修行,真的不值!

“如果下次再犯,定當不饒!”打妖怪最後轉過身,張着猙獰的表情,嚇唬着底下的人羣。

“不會,不會,我們怎麼敢對大仙不敬呢!”

“謝謝大仙成全,謝謝大仙,謝謝……”終於得到寬恕的村民,感激的集體跪拜下來。

“哼!”白狼輕哼了一聲,又回頭看了一看滿臉欣慰笑容的冉冉,便化作一團白色煙霧,很快的消失的無聲無息。

“太好了,我們終於得救了,不用死了!”

“哈哈哈,我要找我的孩子了!”

“來啊,大家一起動手救出被困的村民們!”有了希望的人羣,興奮的歡呼着,一下子就充滿了幹勁,努力營救起其他的夥伴。

然而,大家似乎都被白狼的事情一攪和,忘了他們躲避的真正的最大危機!

“呀呀呀,找到了,找到了,都在呢!”隨着這聲詭異的叫聲,剛平復下的人羣,敏感的一齊回頭望向聲音的來源。但是這一次卻差點讓他們嚇破了膽。

“鬼啊!”

“啊,好恐怖啊,那是什麼妖怪?”

狂風暴雨裡,白色的閃電劃破着長空,正好清晰的映出了繡兒那張人不人鬼不鬼的,恐怖扭曲的面孔。她那忽然暴長的四肢,支撐着她的整個身體,像野獸般的立在地面,血肉腐爛的臭味迎風撲來。

“那,那難道就是……”少女吃了一驚,從高垣殘壁上,快速的踩踏下來。

“我是繡兒啊!我回來了,我回來了!”繡兒一邊癲狂的大笑着,一邊陰狠的看着驚恐的說不出話來的村民,無預兆的猛然進攻了。

“快散開,快啊!”冉冉撥開呆滯的人羣,焦急衝到他們前面大喊着。

“啊,跑,快跑……”

“繡兒,她真的便成魔鬼回來了!”如夢初醒的村民,邁動着嚇得發軟的雙腿,跌跌撞撞的不擇方向的亂跑着。

“今天你們都得爲我陪葬!誰都逃不了的!”繡兒卻忽然刨土的鑽到地下去了。

“去哪了?”正當少女驚疑的四下尋找時,卻發現了腳下的泥土開始鬆動了,緊接着便看見旁邊的泥土也被向上隆起了一小部分,像條黑色的長蛇般,四處遊動起來。

“小心腳下!”少女剛一提醒完,就有村民遭殃了,繡兒忽然冒出身體拖住了一個逃跑的婦人,驚悚的咧嘴笑着,拉着她就往地下拖進。

衆人只聽見婦人的一聲急促慘叫,便消失的氣息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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