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八,周氏帶着掌珠等人巳正(上午十點)就從陳家出發了,她們要在酉初二刻(下午五點半)時到江陵府溫家。
因爲這次路程不算短,所以掌珠、玉珠、寶珠三人共坐一輛大馬車。
跟着掌珠來的丫頭是唱月,玉珠見她年紀小,便讓她去了另一輛馬車,讓謹言服侍掌珠與她。
掌珠與玉珠已經在馬車外等了好一會,寶珠才慢悠悠的來。一身鑲銀絲邊紫羅蘭色彩繪芙蓉羅裙,腰際一條水芙色紗帶,外着銀色暗花厚實長襖。
寶珠微含笑意,眼神青春靈動,睫毛纖長而濃密,如玉的耳垂上帶着淡藍的纓絡墜,粉嫩的嘴脣泛着晶瑩的顏色,輕彎出很好看的弧度,道:“讓兩位姐姐久等了。”
掌珠與玉珠一愣,寶珠果然不一樣了,以前是一個不懂事的頑童,現在則是一個略帶小女兒情態的姑娘了。
不一會周氏來了,看到寶珠這個樣子很滿意,微微囑咐了大家幾句,衆人便上了車。
七珍本是要跟着寶珠在一輛馬車上的,偏偏寶珠不想讓七珍服侍玉珠,就將七珍打發另外一輛。
直到馬車駛出陳家,惜珠也沒有來。
掌珠驚訝的道:“四妹妹不去麼?”這次連玉珠都去,惜珠怎麼會不去呢?
玉珠只是安靜的繡着花,不說話。
寶珠淡淡的道:“四妹妹不喜歡參加這些個宴會,所以不去了。”
掌珠看了眼寶珠,寶珠眼中微微帶着不高興,莫非是和惜珠吵架了?
掌珠不在多問。
寶珠確實和惜珠吵架了,起因還是那些書冊。
寶珠早就將那的兩本書看了數遍,有的段落甚至能背誦下來。剛開始看並不覺好看,慢慢看下去才覺妙不可言,看完後又是回味無窮,細細品味其中的情節,那佳人與才子好似歷歷在目,寶珠才懂得古人口中的結髮爲夫妻,恩愛兩不疑是什麼意思。
只恨自己身旁沒有知心的人,心中感嘆不能抒發,心中圖生一種“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的惆悵。
第一個話本,寶珠便回味了數日,纔想起或許那本琴譜後也有,翻看後,果然如此。
只可恨琴譜後的話本居然只是一半,這讓寶珠如何受得了。
寶珠自是去找惜珠,問惜珠要那些書籍,惜珠回道燒掉了,寶珠雖然生氣,但也怪不到惜珠,只要惜珠的奶孃再去買那些書來。
惜珠無奈,只得讓奶孃去買,這回買來的自然是正常的書籍。
寶珠滿腔的等待瞬間化爲烏有,更是生氣,非要惜珠奶孃再去買她要的“書籍”。
惜珠才無奈勸寶珠,那些風花雪月的書不過是打發時間,萬萬不可入迷,寶珠才知道是惜珠搞的鬼,兩人又是生了回氣。
只是這次事由兩人都知道不能宣揚出去,並沒有鬧大,除了身邊的大丫頭,沒有人知道。
過了兩日,寶珠無奈過來懇求惜珠,只將琴譜後面的半部給她就好。
惜珠無奈讓奶孃去了外面買了話本給寶珠。
寶珠看完後又哪會善罷甘休,自是又來央求惜珠,惜珠這次如何也不同意,兩人便真生氣了。
陳家,珠璣樓。
惜珠坐在一旁生氣掉淚,一想到周氏說的話就哭的更厲害。
周氏對她說:“你年紀小,去了說不得會是寶珠的陪襯,倒不如先不去,等你姐姐定了門好親事,自然也就有人相看你。”
怎麼她去了就會成爲陪襯?
定是寶珠攛掇的,不然母親怎麼會不帶她去,連玉珠都去了呢。
不就是那幾本書,大不了給她便是了!
惜珠停止掉淚,腦中有個計劃……惜珠搖搖頭,不行,那可是自己的親姐姐,怎麼能如此害她?
都怪這勞什子話本,惜珠生氣的將書摔在地上。
其實她自己也看的,不過是解解悶,雖有些癮頭,但看到寶珠這個樣子也就完全沒心情看了。
“惜珠,你若是不給我找來,我就告訴母親,說你引着我看這些書,哼,到時候母親就更加討厭你了。”
惜珠忍不住又是一陣哭泣,寶珠最後雖然沒有告訴母親這些事,卻是讓母親不帶她去“寒夜尋梅”……她盼了很長時間的。
“……到時候母親就更加討厭你了。”
更加……更加……
寶珠早就知道母親討厭她!
她們都知道!
惜珠大喘着氣,那就別怪她了,惜珠撿起地上的書,慢慢的回閨房……
馬車裡,三人小睡一覺後,醒來誰也不說話,玉珠依然低頭繡花,掌珠讀書,只寶珠無所事事,車輪嚕嚕的聲音攪得寶珠心情很是煩躁,這時候寶珠有些懊悔沒有帶惜珠來。
她也不是有意的,本來她只是和母親隨口說說,沒想到母親心中也是這樣想的,只是擔心惜珠不高興,見她說了,也就應下了。
寶珠心中生氣,也見不得別人好,便一把將玉珠的繡架奪過來,玉珠哪裡想到會這樣,針在手上劃了一道紅痕。
掌珠看向寶珠,微微皺眉,之前的大家閨秀現在又變回了任性的千金小姐。
寶珠在掌珠面前多少有些收斂,輕咳嗽一聲道:“車顛簸的厲害,玉珠姐姐還是不要繡了,免得眼睛壞了。”叫聲姐姐算是給面子了。
玉珠恩了一聲,道:“多謝寶珠妹妹。”
寶珠隨手將繡架扔到茶几上。
玉珠只是低着頭。
掌珠並不幫玉珠,這人要是自己都不知道保護自己,別人幫了又有什麼用?寶珠只會更厲害的欺負玉珠。
掌珠低頭繼續看書。
寶珠得意的朝玉珠笑了下。
玉珠輕聲道:“大姐姐也別看了吧,對眼睛不好。”
掌珠放下書卷,對謹言道:“現在什麼時候了?”
謹言笑道:“申正一刻(下午四點一刻)。”說完從八寶閣裡取了一些點心放在茶几上。
寶珠冷哼道:“這個時候還吃什麼點心。”
玉珠笑道:“寶珠妹妹多少吃一塊,宴會上畢竟夫人小姐衆多,怕是也吃不了多少。”
寶珠聽了這話,拿起一小塊梅花糕細嚼慢嚥。
掌珠也拿起一塊,車裡的氣氛好多了。
不一會,就到了江陵府陳家的宅院,在這裡停留下,是爲了更衣洗漱一番,大半天的舟車勞頓,周氏等人服飾多少有些不整。畢竟是去溫家做客,自然要鄭重些,更何況周氏還存了聯姻的心思。
七珍服侍着寶珠去了周氏隔壁的房間,掌珠與玉珠在一個房間。
玉珠笑道:“大姐姐,寶珠妹妹就那個性子,您別見怪。”
掌珠聽了這話,忍不住笑道:“是二妹妹別見怪纔對。”這玉珠還當她是剛回陳家的阿珠麼?
玉珠知道自己一時說錯話,只是笑道:“大姐姐說的是。”
有的時候掌珠也是相當佩服玉珠的卑微。
約有一刻鐘的時間,幾人都穿戴好了,寶珠將外面的長襖換了一件披風,換了幾件首飾,看起來多了幾分俏麗。玉珠與掌珠兩人只不過是整理了一下衣着。
幾人又換乘小轎去了溫家。
這小轎子就只載一位小姐和貼身侍女,掌珠這才鬆了一口,還是自己一個人自在,和玉珠、寶珠坐一天比她在薄情庵打坐一天還累。
唱月笑道:“姑娘累了吧,我給姑娘捏捏肩?”
掌珠搖搖頭,道:“不必。”
唱月小聲的道:“今天和七珍姐姐聊天,七珍姐姐說三小姐最近都喜歡悶在屋裡,也不許她們進去,不過脾氣倒是好了很多,很少動手打人了。”
掌珠恩了聲,便閉目養神。
掌珠看的出來,寶珠雖然脾氣暴躁,但是還算是單純,又不知世事,現在作風不似從前,估計是看了那些話本,掌珠心中有些無力感,她之前做的是對還是錯?
酉初二刻(下午五點半),陳家的轎子準時到了溫府大門。
與陳家同時到的還有周家。
關於寶珠與周書恩的事她已經和周太夫人說清,只是周氏看到周夫人時臉色還是有些尷尬,周夫人則一副無所謂的態度。
與周夫人來的自然還有周書恩與周書慈。
周書恩見到寶珠上前打招呼,寶珠躲到一邊,不高興的道:“表哥是男子,怎麼跟着女眷一同進來?”寶珠自比佳人,自然覺得應當才子來配,周書恩在寶珠眼裡算不得才子,寶珠自是離的遠遠的。
周書恩一愣,沒想到寶珠會這樣,道:“我是想過來見表妹一眼再去前面。”
周書慈拉過寶珠,對周書恩做了個鬼臉,道:“哥哥還是快去前院吧,不要和我們玩鬧了。”又對寶珠笑道:“你都不知道我哥哥他知道今日你來,有多高興呢,走,咱們一同進去吧。”
寶珠只低着頭不理會周書慈的話。
周氏也只當沒有聽見,與周夫人先行上了軟轎去了後宅。
自有婆子侍女過來服侍掌珠等人。
最後走的玉珠,對正撓着腦袋不知道怎麼回事的周書恩道:“表哥還是快去吧,過會怕是有其他家的女眷來了。”
周書恩臉一紅,匆匆點點頭,連忙去了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