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中一片寂靜。
嚴羽陽長大了嘴,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單臂夾着兔子玩偶的小女孩,只是向前伸出了另一隻手,便擋住了理查德氣勢洶洶的,燃燒着的拳頭!
而她瘦弱的,如同一陣風都能吹倒的身軀,竟然紋絲未動!
只是頭後面披肩的灰色髮絲,隨着陣陣烈風向後飛揚而起,又緩緩地落下。
“吱啦——吱啦——”
火焰灼燒着肉體的聲音,從拳頭和手掌接觸的地方陣陣傳出。然而女孩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冰冷地望着面前的,全身燃燒着的男子,擋住拳頭的手掌,五根手指漸漸合攏。
“啊啊啊啊——給我放開——放開啊!!——”
理查德怒吼一聲,另一隻手死死握着自己拳頭被抓住的那隻手臂,雙腳拼命地蹬着地面,身軀用力地向後拔,腳下甚至蹬出了兩個坑;然而無論怎麼努力,甚至額頭青筋暴露,自己被握着的那隻拳頭,依然停留在女孩甚至沒有絲毫搖晃的手心中!
下一刻,女孩擡起了手臂,向身側一甩。
“砰砰噼啪啪啪——”
一連串如同竹筒爆豆般的聲響,響徹在了林中。
理查德冒着火焰的身軀,接連向後撞斷了四五棵碗口粗細的樹,方纔落在了地上,生死不知;在他身前,被撞斷的樹木接連不斷地向兩旁倒下,濺起陣陣泥土。
“……這……這……”
嚴羽陽口中喃喃着,腳下忍不住向後緩緩退去;然而才向後退了一步,女孩就似聽到了腳步聲般,向這邊望來。
可笑自己還是所謂的“力”系天賦,在這個怪力少女面前,可能連嬰童都不如……
“我,我不殺他!讓我走,讓我走……”
“……請住手。否則,我手上這個人,就死定了。”
方纔一直沒有出現的斯卡特.波洛克,此時卻從小屋後轉了出來。他右手握着一把尖刀,而左手手肘中勒着的,正是之前倒在地上的林子越。
“放她下來!”一旁的洛夕大喊。
然而斯卡特看也不看這邊,只是胳臂勒着林子越,向理查德和嚴羽陽的方向慢慢走着,目光從沒有離開過正在將陸霖緩緩扶起來的小女孩半步:“……我看到你很厲害,你一人就能將這裡所有人都輕鬆地殺乾淨……但是即便你速度再快,我也有信心在你殺死我之前,將我懷中的這個人殺死。怎麼樣,我們三個人的性命抵我懷中這個人的命,你們賺了!”
“……被他抓住的那個人,是誰?”小女孩望向被自己攙扶起來,靠着樹才能勉強站立的陸霖。
“那是我的學生……你說吧,斯卡特。怎麼樣才能放開她。”
滿面鮮血的陸霖單手扶着樹,喘了好幾口氣,方纔擡起頭,望向了斯卡特。
“你們就保持這個距離跟着我們三人,不許再向前。我們的馬車就停在從這裡出去幾公里外的路邊,等到我們上了馬車、跑開十幾米以後,會把林子越從馬車上推下來。你可能怕我會反悔,放心,你身旁那個女孩,一定能在我們馬車逃跑出幾十米之前,就扔過來什麼東西把我們所有人都砸死——我也不是那種喜歡不遵守諾言的人。”
“……好。”
在斯卡特的眼神示意下,嚴羽陽將全身火焰已經熄滅、胸膛微微起伏的理查德背在了身後,面對着衆人,一步步小心地向森林後方退去;而倒在地上的妮可和洛夕,也互相攙扶着站了起來,跟着陸霖和小雨,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離,一步步跟着斯卡特.波洛克。至於躺在地上昏迷的馬海飛和凱文,沒有人在乎他倆。
“那麼,陸公子,以及陸公子的朋友們……後會有期。再見。”
待到揹着理查德的嚴羽陽上了馬車後,馬兒剛剛邁開了步伐,車伕位置的斯卡特.波洛克就將昏迷過去的林子越推下了馬車,揚塵而去。
陸霖走上前,將陷入昏迷的林子越小心地抱了起來。望着很快消失在道路盡頭的馬車,衆人沒有再說話。
“……在馬車上簡單處理一下後,回龍落城吧。這幅模樣,回學院不太好說得過去,而且我的傷藥都在陸家院子裡……有什麼話,回去再說吧。你們的傷有沒有關係?”
看着幾人都搖了搖頭,陸霖也就不再多話,辨別了一下方位以後,踏着月光,向馬車的方向走去。
……
林子越突然從牀上驚醒,“騰”地一聲坐了起來,卻撞到了牀頭的木板,抱着頭揉了好半天,不過也因爲頭上的疼痛,從昏迷前自己被一人死死勒住的窒息恐懼中清醒了過來。
自己……現在這是在哪?
身旁是陌生中帶着熟悉的環境,看上去像是一戶家境尚可的人家,不過總有一絲熟悉感,彷彿自己以前來過一般;窗外天色還未亮,牀頭櫃上的油燈搖曳着一明一滅的火花。
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林子越連忙掀開蓋在身上的被子,隨即捂着臉,死死地壓制住了自己下意識的尖叫。
和自己料想的一樣,自己穿在身上的衣服全部被換過了,身上的幾處擦傷也經過了細心的包紮。
但是,但是……這樣,自己的男扮女裝的身份……
當林子越擡頭望到,牆上掛着一個大大的“陸”字時,哪還不明白自己現在身處哪裡,立刻又鑽回了被窩,將被子蒙在了自己頭上。
天啦……這可怎麼辦,怎麼辦呀……
一瞬間,連同剛纔經歷過生死之間的事情,都似乎變得不那麼真實了;但是少年,不,少女狠狠地捏了捏自己的臉頰,這才確定,之前發生的一切,並不是夢境。
總還是要出去面對他的……不過自己這一次,似乎闖禍闖大了……
聽着外面似乎傳來了幾人說話的聲音,羞怯和好奇之間,究竟後者還是佔了上風;林子越鼓起勇氣,藉着燭火將衣服整理了一下,正要將一頭銀髮挽成男式的髮髻,想了想還是停住了手,任由皎潔月光般的髮絲披在了肩頭,小心翼翼地,從房門走了出去。
“……你們今天,惹下大麻煩了,如果理查德成功回到龍落城,將消息遞迴艾諾利亞帝國的話……我的人已經連夜出去打探消息了,如若龍落城內萊因哈特家族的人有什麼行動,會第一時間回來彙報的。”
“在讓石頭跟着艾倫出門的時候,這麻煩就已經惹下了,區別只在於嚴重程度而已……不過應該還好。畢竟兩邊都沒有死人。你以後不要再做這種用手掌去硬碰火焰的事情了,知道沒有?如果對方手中的是匕首尖刀,難道你還要去用身體硬接麼?”
聽到了陸霖的聲音,林子越心中經過一番天人交戰之後,還是從門口小步走了出來。頓時,包括自己全身繃帶、卻還在給面前灰髮灰裙的小女孩手上包紮的陸霖在內,大廳內幾人,都轉了過來,看向了自己。
“唷,你醒來了。”
陸霖擡起空閒着的一隻手,看上去隨意地打了個招呼。
“……嗯……”
“女孩子打扮的時候,你要可愛好看很多呢。爲什麼非要裝成男孩子……”
“我……”
正當林子越羞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的時候,陸霖又轉向了一旁的郝雲:“那麼今天晚上就到這裡吧。你也辛苦了一天,我也準備等會去好好休息一下……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好好休息就是了。”
“今晚我就不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
送別了眼神中有些詫異的郝雲,陸霖的手上也沒有停着,在一旁安靜坐着的灰髮女孩手上繃帶打了個蝴蝶結收尾後,又轉向了面頰滾燙、正要藉機和郝雲一起告退的林子越,語氣平和:“既然你來了,我們就好好談一下你的事情。洛夕已經把來龍去脈都告訴我了……”
……
與此同時,龍落城外不遠處,早上艾倫將阿貝爾挾持的樹林內。月色明媚。
嚴羽陽悠悠從地上醒來,發現自己已經被五花大綁地捆住了,動彈不得。身旁的斯卡特和理查德也是如此,兩人正拼命扭動着身軀,奈何和自己一樣,口中都塞着一團破布,說不出來話,只是“唔唔”地哼着。
剛纔……發生了什麼?
記憶回溯到昏迷之前的最後一瞬,似乎自己正坐在馬車裡,寬慰着甦醒過來的理查德,然後馬車瞬間就支零破碎了,自己胸前遭受了重重一擊……
究竟是怎麼回事?自己不是反覆確定過,陸霖他們並沒有追上來麼??
“啪,啪……”
正當嚴羽陽苦苦思考時,從面前傳來了不輕不重的腳步聲,立刻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三人均使勁地擡起頭來,只看到一個身穿僕役衣裳的老人,緩緩地走到了三人面前,仔細打量了一番三人的面龐,點了點頭。
“是嚴家的二小子,還有波洛克家族的小傢伙啊……”
故意跳過了理查德,老人從背後抽出了一把細劍,不顧衆人陡然瞪大的眼神,想了想,又慢慢地說道:“嚴家老大的菜還是做得挺好吃的,而波洛克家,上面的意思是暫時不要把你家拖進渾水裡,一點兒一點兒來……所以你倆放心,今天你們兩人死不掉了,不過爲了讓你倆保密,只能委屈你們去北方先呆一陣子了……”
一邊說着,老人一邊從旁邊拖過來了另外兩人,正是馬海飛和凱文;毫不猶豫地,老人手上的細劍便貫穿了兩人的咽喉!
“唔!唔唔唔……”
嚴羽陽等三人拼命扭動着,然而老人恍若未聞般地,又在兩具屍身上捅了幾下後,提着滴着鮮血的細劍,走向了理查德.萊因哈特。理查德的身軀原地停住不動了片刻,然後彷彿發瘋了般,使勁拼命前後扭動,甚至連塞在口中的布都吐了出來!
“……我是理查德.萊因哈特,艾諾利亞帝國的五皇子!你,你不能殺我,別過來,你——”
“唰。”
一聲輕響過後,理查德的聲音戛然而止。
一股股鮮血,從他的脖頸向外噴涌而出,灑在土地上。
理查德.萊因哈特瞪大的雙眼,在月光下,漸漸失去了神采。
“那就,委屈你倆再睡一會兒好了……”
然後,老人走了過來,一腳一個,將嚴羽陽和斯卡特都踩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