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碧玉便把飯菜熱好了,雖然是臨時做出來的幾個家常小菜,鬱維風卻是吃得津津有味,像是剛從沙漠中走出來的人看到泉水一般,一陣風捲殘雲,直到把最後一口飯扒進自己的嘴裡,鬱維風才滿臉享受地摸摸肚皮,愜意地伸了個懶腰。
而站在一旁的碧玉則睜着圓溜溜的眼睛滿臉驚愕地看着自己,“噗”地笑出聲來。
“你笑什麼?我臉上有飯粒麼?”鬱維風被她笑得不知所以然,下意識地往臉上摸了摸。
“不是的少爺。”碧玉掩着嘴止住笑聲道:“我是看到少爺吃得這麼開心,心裡也禁不住十分開心。”
鬱維風看着眼前這個可愛的小姑娘,兩隻水靈靈的眼睛裡滿含笑意,鬱維風的情緒似乎也被她感染了,也跟着傻笑起來。心想還好金玉被楚夫人叫去做別的事情去了,倘若是那金玉看着自己吃飯,想必看着她那能殺死人的眼神就心驚膽戰,更不用提這麼舒服地吃頓飯了。
待碧玉收拾好飯桌上的東西后,鬱維風便和她有一搭沒沒一搭地閒聊起來。碧玉雖說是楚府的丫環,但是她從小便在這裡長大,和楚騰關係熟稔,因此說起話來也沒有太多主僕之間的拘謹。
“碧玉,現在到底是什麼朝代呢?”鬱維風只知道自己穿越到了古代,但是對具體是多少多少年誰誰誰做皇帝仍是一團迷霧。
“少爺,現在是大唐乾符元年啊。”碧玉不可思議地看着自己,簡直不敢相信曾經聰明睿智的大少爺連這個都不記得了。
“乾符元年,乾符,乾符……”鬱維風低着頭喃喃念着,感到這個年號似曾相識,卻又想不出到底什麼時候見過。
“聽夫人說,在大唐盛世時,楚家先祖楚雲龍、楚雲虎倆兄弟共同創立龍虎鏢局,經過好幾代先輩們的苦心經營,已經發展成享譽百年的老字號了。以前官府的一些重要文件還是由我們鏢局護送的呢!”碧玉沒有注意到鬱維風正在沉思根本無暇聽她眉飛色舞地講着楚家鏢局光榮的過往,臉上盡是“我是楚家人”的自豪神情。
“但是”,碧玉說道這裡的時候頓了頓,輕輕地嘆了口氣,繼續說道:“這幾年饑荒不斷,民生塗炭,地方強盜土匪日益猖狂,偶然有幾位清正的官員上疏朝廷,朝廷卻認爲區區小寇何須勞動京師,地方上的官員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以至於鏢行這生意愈加難做。前兩個月老爺親自押鏢去山西,結果在半途遭到劫匪,不僅鏢銀落入虎口,老爺也在和土匪打鬥中不幸喪命。”說到這裡的時候,碧玉的聲音有點哽咽,顯然爲楚老爺子的死感到傷心。
鬱維風卻猛地擡起頭來,急問道:“你說楚老爺……哦不,我爹他前兩個月才死?”話說出口,鬱維風察覺出這樣說似乎有點不妥,會讓人產生自己在抱怨“我爹”死得太遲的歧義。
好在碧玉並沒發現這一層對長輩“大不敬”的笨話,點點頭回道:“老爺的死已是噩耗,加上僱主和傷亡鏢師的賠償,讓龍虎鏢局元氣大傷,而半個月前少爺您又神秘失蹤,對鏢局無疑是雪上加霜。好在現在您回來了,我們楚家又有了希望。”
鬱維風突然想通了,自己曾在溫習黃巢起義這段歷史時看到過“乾符年間”的介紹,說來現在自己應該身處亂世,即唐末昏君唐僖宗年間,不久便應該會爆發農民起義。而楚老爺子前兩個月死了,那麼楚奇要殺自己兄弟的動機已經很明顯了:就是要將這份奄奄一息的龍虎鏢局佔爲己有。自古以來,親兄弟爲利益自相殘殺的事俯拾即是,從他們唐朝太宗皇帝李世民的玄武門之變,到現代電視上老報道的親兄弟姐妹爲遺產反目成仇,在利益面前,血緣關係只是爲這場慘劇徒添些許笑料罷了。一想到這,鬱維風不禁一陣黯然。
“那你們是怎麼找到我的呢?”鬱維風很疑惑爲什麼自己一清醒便躺在了牀上,而且自己身上穿的竟是一套粗布藍衫,一副古人打扮。
“說到這可就奇怪了,那還是打掃院落的吳大叔早上起來時發現你就躺在大門口,昏迷不醒,而且……而且穿着一身很奇怪的衣服,頭髮也變得很短很短……於是吳大叔立即稟告夫人,把你擡到牀上,換了衣服,又找來鎮上的大夫爲你診斷。可是你卻一直沒有醒過來,可急死我……和夫人了。”碧玉無意間透露自己的心意,趕緊爲自己掩飾,臉頰上卻如火燒過般通紅。
鬱維風假裝沒聽懂碧玉的話,往腦袋上摸摸,果然還是留着穿越前的短髮,配上寬鬆的長袍,更顯得滑稽可笑。鬱維風想起小時候看《西遊記》時孫悟空出世初穿長袍時的搞怪模樣,說不定在碧玉眼裡自己儼然便成那孫猴子。他臉上一陣羞赧,只有支開話題問碧玉:“你知道我穿的那身衣服放在哪裡麼?”
碧玉指着房間不遠處一個衣櫥道:“夫人叫我們不要亂動少爺的東西,因此我把他們收在那裡面,我這就去拿來給你。”
碧玉走過去打開衣櫥,轉身便抱出一堆衣服,鬱維風發現那真是自己的白色T恤和牛仔褲,還有一件外套,外套口袋裡還有手機和錢包。鬱維風知道在這裡不可能使用手機,不如省着點電,以備不時之需。關機的鈴聲把碧玉着實嚇了一跳,看到發着光的方形的小東西突然發出怪異的歌聲,也難怪碧玉驚得直往後退,一不留神便摔倒在地上。
鬱維風直怪自己魯莽,急忙走過去牽着碧玉的手想把她從地上拉起來。可是碧玉見他握着自己的手,臉刷的一下又紅了,像觸電般把手縮了回去,支吾着說:“少爺,我……我自己起來就行了。”說着用手撐着地面站了起來,頭確實一直低垂着,前面的劉海把她整張臉都掩起來,看不見表情。
鬱維風起先被她搞得一頭霧水,直到見到碧玉那忸怩害臊的樣子才發現古人講究的是“男女授受不親”,更何況自己是少爺而碧玉只是個丫環,這又亂了尊卑之道。看來以後言行一定要謹慎才行,以免鬧出更大的笑話。不過對於主尊僕賤的“聖人云”,鬱維風更是不屑一顧的,人人生而平等的,需要的是互相尊重。
見碧玉一直呆站着不說話,鬱維風想打破這尷尬的局面,嘿嘿乾笑兩聲道:“碧玉,我看我娘似乎很喜歡你這個小丫頭哦?”
“嗯嗯,夫人對我們下人都很好的。我和金玉姐的爹爹都是鏢局裡的鏢師,可是在一次運鏢路上,爲了保住鏢銀,被壞人殺害了。夫人便叫我們搬到這裡來住,每天也只是做做雜活,碧玉覺得很開心。只是少爺對這些都不記得了,唉……”碧玉見鬱維風問話,起初還有些拘謹,但是她是個生性活潑大方的人,對剛剛的事很快就把他們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鬱維風見她嘆氣,心想她定是想她死去的爹爹了,柔聲安慰道:“這裡便是你的家,我們都是你的親人,只要你活得開開心心的,相信你爹爹在天之靈,也會由衷地替你高興的。”
碧玉“嗯嗯”地應了兩聲,仍然保持着她那迷人的微笑擡起頭來,但是鬱維風卻看到了依稀的淚光。他也輕輕地看着碧玉笑着,腦海裡卻閃過現實中許芳的臉,心裡驀然感到悲涼。或許,在重新開始的唐朝生活中,自己該慢慢忘了那個不值得自己去愛的人吧。
“碧玉,我們到外面去轉轉吧,我也想好好熟悉一下這裡的環境。”鬱維風說着已經踏出了房門,以前對古代的瞭解都是通過電視網絡或者書籍的渠道,而現在可以親身體驗一下古代人的生活,這種機會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遇到的。
推開房門,遼闊的視野立即展現在鬱維風面前。四處都是低矮的房屋,但是對於他這個看慣了由鋼筋水泥堆砌成的高樓大廈的現代人來說,這裡的一切都充滿了自然風味與古色古香。遠處連綿不絕的山脈像是從水墨畫中走出來似的,在雲霧的繚繞下別有詩意。而鬱維風更是驚奇地發覺到這庭院裡竟是中滿了桃樹,現在已是早春,鬱維風眼裡滿是蔥鬱,桃樹上掛滿了花骨朵,羞羞答答地互相簇擁着,彷彿是一羣膽怯羞澀的小姑娘,誰也不肯第一個綻開笑臉。
清新的空氣夾帶着沁人心脾的花香,鬱維風如癡如醉地沉浸在這美景中忘乎所以。
“少爺……”碧玉見鬱維風呆呆地站在那裡,輕輕地把他從幻想中拉了出來。
鬱維風見碧玉饒有興致地看着自己,突然有點不好意思,吃吃道:“呵呵,你看這桃花真香啊。”
碧玉看着鬱維風那神情,忍不住抿着嘴輕笑了一聲,道:“少爺,您大概是忘了,我們這裡便是洛陽有名的桃花坊,差不多家家戶戶都種有桃花,待到春天桃花開始,整個坊隨處都能見到團團的粉紅,到時您就連睡覺都能嗅到桃花香呢。”
“桃花一簇開無主,可愛深紅愛淺紅。”鬱維風覺得碧玉的話像是一抹清風,拂過這滿園的桃樹,讓鬱維風眼中呈現出滿園春色的情景,不禁吟出詩聖杜甫在《江畔獨步尋花七絕句》中的妙句來。
好不容易回過神後,鬱維風覺得應該想點正事,便反過身問碧玉道:“碧玉,聽孃親說現在強盜橫行,鏢行的這口飯可是越來越難吃了,你覺得我們龍虎鏢局這百年大業還能否在我們這輩人手裡繼續維繫下去呢?”
碧玉似乎是沒想到少爺會和自己這種丫環談論這些問題,唐朝風氣雖然比其他朝代要開明,但是這決策謀斷,從來都是當家男人說的算,是輪不到女人來發表意見的。但是碧玉性格直爽,平時也不會表現出奴婢的唯唯諾諾,既然少爺問自己,她想了想便回答:“少爺,碧玉認爲,龍虎鏢局從先輩創業以來,也並非從無經歷過坎坷也挫敗,相信只要兩位少爺齊心協力,必會把鏢局做得比楚雲龍楚雲虎兩位祖師爺更出色的。”
鬱維風見碧玉提到楚奇,隨口問道:“那你再說說我兄弟楚奇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碧玉回道:“二少爺經營鏢局外部交易,人緣甚廣,他曾立誓要把龍虎鏢局發揚光大,在大唐鏢行中獨佔鰲頭。而且不管是老爺和夫人,還是託咱們運鏢的客人,都對二少爺讚不絕口,稱其往後必有作爲。”
鬱維風知道楚奇是一個心胸狹隘的弒兄小人,但依碧玉所說,楚奇倒是個有着雄心壯志的人才。他點了點頭不接話,隨後又問道:“那你再說說以前的楚騰是個怎樣的人?”
碧玉只道是自己說了楚奇的一堆好話,楚騰這位大少爺起了攀比之意,連忙笑嘻嘻地說道:“楚騰大少爺既能吟詩作對又能舞槍弄棒,可謂是文武雙全啊。而且少爺亦好結交江湖俠客,因此更有‘小孟嘗’之稱,正因爲少爺結交廣泛,因此各路佔山爲王的綠林好漢們看到我們楚家龍虎鏢局的鏢旗,多數會賣幾分薄面。唉……只是這幾年風雲欲起,強盜連自己都顧不上了,自然也就打起鏢銀的主意來。”
鬱維風看着前院印着漢隸的“楚”字的金黃色鏢旗在春風中飄揚,心中豪氣沖天,喃喃道:“從現在起,我便是洛陽楚家龍虎鏢局的大少爺楚騰,身處亂世,總有一天我也會幹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業!”
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
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楚騰忽地看到遠處一隻矯健的蒼鷹在低空中盤旋幾圈,直衝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