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從周看着楚騰意氣風發的樣子,心裡也暗暗讚賞,料想此人談吐非凡豪氣蓋天,假以時日,定會有所作爲。但是他心裡雖這麼想,面上卻不表露出來,只是靜靜地看着楚騰,示意他有話直講便是。
誰知楚騰也並不隨即發出什麼長篇大論,只是反過來隨意地問葛從周:“葛兄看如今天下民生如何?”
葛從周想了想,沉聲道:“這幾年天下百姓生活苦呀!自從朝廷實行食鹽**,鹽價便不斷上漲,貧苦的人們吃不起鹽,被迫淡食,但朝廷的賦稅和兵役卻是更加繁重。這兩年,關東又接連發生旱災和水災,前年的旱情尤爲嚴重,西起虢州,東到海邊的廣大中原地區,麥收只有半成,秋收更是顆粒無收。”
“到了冬天,連野菜都吃光了,農民只好磨蓬草籽爲糧,醃槐樹葉當菜,來填塞飢腸。災民們被迫四處逃荒。這些年,大路上,田溝中,到處是躺着的饑民的屍體。但是州縣官不僅不肯暫時寬免各項苛捐雜稅,反而變本加厲,用暴力催逼。老百姓拆屋砍樹,僱妻賣子,所得的錢,卻只能勉強應付催稅吏卒的酒食費用。你說,百姓苦不苦?”葛從周說到這裡,已是滿臉悲痛。
楚騰道:“民生乃立國之本,如今唐王朝腐敗已成不爭之事實。縱觀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唐朝統治者如今視國民爲草芥,高居廟堂之上的皇帝更只是個只會打馬球鬥蛐蛐的傀儡,而把所以權利都集中在太監田令孜手中。自古宦官多亂政,大唐三百多年的基業,我看已經是日落西山岌岌可危了啊。”
葛從周見楚騰旁若無人地抒發自己的見解,下意識地往四周掃了一眼,確定這臨近幾桌都沒什麼人在偷聽,這才稍微放下心來。但是他不得不同意,楚騰的看法的確一針見血。這“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獨到宏論卻是令自己心服口服。他自然不知道那話只是楚騰從羅貫中手裡暫時借來一用的而已,再說這都是一千多年來歷史學家們嘔心瀝血總結研究出來的觀點,葛從周若是不服纔是怪事了。
但葛從周也是隻老狐狸,見楚騰大庭廣衆之下說出這等逆反之言,假裝大驚道:“身爲大唐子民,此等事情乃肉食者謀之,再說我泱泱大唐國力雄厚,人才輩出,只消天子振臂一呼,四方節度使莫不雲集響應。君豈不問龐勳之死乎?想那時龐勳起義之事,聲勢浩大,短短几個月便攻克城池無數,最盛時更是發展到二十餘萬人。可最後還不是被**僅費一年餘時間便平定了?”
楚騰只是微微一笑,他知道葛從周只是在試探自己,但若是不用道理把他說服,想必他也不會那麼輕易地跟隨自己以謀大業。他點了點頭,說道:“龐勳的例子不正是給了我們最大的鼓舞麼,他們至少告訴了天下人,水可載舟亦可覆舟,人們是絕對不會那麼輕易屈服於殘暴統治下的。雖然他們失敗了,但誰又能知道以後會不會有第二個龐勳第三個龐勳呢?誰又能保證他們不可能成功呢?”
葛從周被楚騰反駁得無話可說,但是心裡卻是無比的爽快,因爲楚騰的分析簡直和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作爲一個被壓迫的窮苦百姓,他自然希望有那麼一個人能揭竿而起反抗暴唐。他猜想楚騰便想做那第二個龐勳,因此很小聲地問道:“依楚兄弟所言,我們是不是該好好商量商量,如何才能站起來做龐勳第二而又不重蹈他們的結局呢?”
楚騰突然間目露兇光,逼視這葛從周厲聲問道:“葛兄是想造反麼?”
葛從周沒想到楚騰態度轉變得如此之快,但他也是在江湖上混過十多年的人物,什麼大風大雨沒見過,他臉上只是閃過一絲慌張之色,隨即又鎮定了下來,淡然道:“是想造反又如何?”那語氣,彷彿是跟別人說要吃飯要睡覺般毫不在意。
楚騰擡起手掌使勁拍了幾下,面露讚賞之意,走向前道:“好!好氣概!楚騰佩服。只是我想告訴兄臺,起義之事,無須我等操心,我敢擔保,一年之內,必定會有人揭竿而起。而我們只需要到那時,把握好時機,總會幹出一番屬於我們的事業!”
葛從周見楚騰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情,追問道:“不知是哪位英雄想率先舉事呢?”
楚騰故作神秘地搖了搖頭,笑道:“天機不可泄露,天機不可泄露也。到那時葛兄自會知曉。”
葛從周和楚騰的目光交在一起,突然間兩個人都縱聲大笑起來,直把那小夥計也招惹了過來,嘟囔着嘴輕輕埋怨道:“喝完那幾瓶酒,卻還賴着在這兒不走,也不知道要鬧到什麼時候。”
楚騰自然不會去理會小夥計那哀怨的目光,甚至完全沒把他瞧在眼裡,只是對葛從周道:“不知道葛兄住在哪裡?”
葛從周道:“我居無定所,平時把雜貨鋪打點零碎工,好不容易攢了一個月的工錢都來買酒喝了,哈哈。”聲音爽朗,似乎對辛辛苦苦做一個月工作只圖來這醉白樓暢飲一番沒有絲毫遺憾之情,反而是透徹雲霄的快意。
楚騰知道這葛從周武藝非凡,自然想把他招攬過來,便熱情地說道:“說來不怕葛兄笑話,現在小弟家正經營着一個小小鏢局,奈何正缺一名得力鏢師,我看您體格健壯技藝超羣,不知是否有意助小弟一臂之力呢?每月的酒錢還是少不了你的哈哈!”
葛從周心裡自然知道楚騰想要的並不只是“押鏢”而已,他有着一種奇妙的直覺,覺得眼前的少年實在不一般。作爲有着一身武功的男人,哪個想抱着滿腔的報負沒有一番作爲便鬱鬱而終,而他相信,在楚騰手下,絕對可以施展出自己的宏偉願望揚名立萬。因此對於這樣的機會葛從周毫不推辭地便應允下來。
兩人又隨便東拉西扯地胡侃了一番,卻是越聊越投機,簡直有相見恨晚的感覺。直到把那最後一罈杜康酒也喝得見底了,這才互相攙扶着離開醉白樓。楚騰更是感覺到無比愜意,邊醉醺醺地晃着貓步邊大聲吟道:“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爲君故,沈吟至今。呦呦鹿鳴,食野之苹。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葛從周畢竟年長一些,舉止也更加沉穩,從楚騰吐詞不清的口中套了許久才一步步地把他送回龍虎鏢局。楚騰一回到家便往牀上躺去,睡得跟死豬一般。而葛從周則見過了楚夫人,把和楚騰在醉白樓相遇,並且楚騰招他做鏢師的事一同告訴了楚夫人。楚夫人是通情達理之人,隨見這楚騰喝得酩酊大醉眉頭微顰,但是也沒有多加多問。反而樂呵呵地吩咐碧玉好好招待葛從周,並騰出空房來供他歇息。
楚騰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才幽幽醒來,揉了揉仍有暈眩疼痛的太陽穴,心想以後可不能再這樣和葛從周拼酒了,那人簡直就是一酒桶,自己絕非他敵手。
楚騰伸着懶腰來到房門口,卻見葛從周早已起牀,正在這庭院裡舞着劍法。楚騰靜靜地看着,不禁被葛從周的劍法給看呆了,這是楚騰第一次不從電視劇中看到的劍術,雖然比不上電視裡頭一揮劍便是一道彩光射出,甚至那武林高手還有劍氣殺人的手法。但是葛從周的劍法,確實有其非凡之處,說不上每一招一式都華麗無比,但是那動作飄然靈動,給人以超塵脫俗遺世獨立的感覺,彷彿從那劍法中,便可窺得使劍者內心的灑脫與清高。
“大少爺,您起牀啦?”碧玉朝自己走過來,她臉上帶着一貫的迷人的笑,讓人感覺她就像一個永遠沒有憂傷的天使。但是楚騰知道,自從金玉離開楚家後,她心裡並不好受,有時還會發現她站在窗臺看着外面發呆。
“嗯嗯,剛起來呢,早上好啊。”楚騰微笑着迴應,不經意地來了個現代人的招呼方式。
碧玉還來不及說話,方纔還在練劍的葛從周已經走了過來,笑着道:“楚兄弟醒啦?昨晚這覺睡得可好?”
楚騰自然記得昨天是葛從周扶着自己回來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昨天若不是葛兄,小弟怕是醉倒在醉白樓回不來了,呵呵。”
葛從周急忙道:“這是哪裡話,人生得楚兄弟這樣的知己,夫復何求啊。”這確實是他的心裡話,他這人要麼不交朋友,當倘若有心相交,則必會肝膽相照永不相棄。
“葛兄,我看你我意氣相投,要不我們便讓老天爺作證,結爲真正的兄弟如何?”楚騰知道歷史上的葛從周先是投靠黃巢,後來朱溫反黃巢時跟了朱溫。但若是現在自己和葛從周義結金蘭,卻不知以後會如何呢?以前在學校看《三國》《水滸》《隋唐》時總被那時的兄弟義氣所欽服,如今好不容易有這樣的機會和這樣的英雄結爲兄弟,楚騰自然感到熱血沸騰。
葛從周想都沒想便豪爽地答應了:“好啊,我亦正有此意。”
楚騰喜出望外,急忙令碧玉準備香燭,祭品等物事,對葛從周道:“昔日有劉關張桃園三結義,今天亦能和葛兄在洛陽桃花坊結爲兄弟,實乃人生第一快事!”葛從周也是一臉喜悅,連連點頭稱是。
待碧玉在庭院正中擺好物具,楚騰也把自己的母親請了過來作爲見證,然後學着電視劇裡頭,同葛從週一同跪在地上,食指和中指併攏舉到腦袋旁,鄭重其事地對天宣誓:“蒼天在上,后土爲證!我楚騰,葛從周雖爲異性,但情投意合相見恨晚,於今日結義金蘭,從今往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實鑑此心。背義忘恩,天人共戮!”
宣誓完畢後,楚騰站起來,對着身旁的葛從周又是一拜:“葛兄年長我十歲,以後你就是我大哥了!”葛從周順勢把楚騰扶起,平時冷峻的臉上亦是帶着微紅,內心的喜悅更是不言而喻,拍着楚騰的肩膀大聲道:“好兄弟,好兄弟!”
楚夫人見到兩人情投意合肝膽相照,自然也是喜不自勝,她走過去對葛從周道:“這小子能交到你這樣的好兄弟,也算是三生有幸了,騰兒,以後你可要向你大哥多多請教,也好長長見識。”
楚騰調皮地向葛從周眨了眨眼,連聲應道:“那是肯定的,剛剛我看到大哥舞的那套劍法可厲害了,以後可得從他那裡學上幾招,嘿嘿。”
葛從周不好意思地回道:“只是些難登大雅的小伎倆,若兄弟你想學,我自然可以教你啊。”
楚夫人聽到他們談起劍法,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反過去對楚騰說道:“騰兒,你如今已長大了,肩上還擔負着整個楚家的希望,但是你上回失憶後你的武功亦全失了。行走江湖怎麼可以沒有一技之長呢,你隨我來,我將楚家的霸王槍法傳授與你。”楚夫人像是絲毫未把站在一旁的葛從周當做外人,直接對楚騰說起家族的秘傳。
“霸王槍法?”楚騰眼睛一亮,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嘴裡喃喃道,“好像很厲害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