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結束,帝辛再三私下同費仲叮囑幾句,費仲叩首答應。
庭宴場外,魚貫而出,大臣們各自離去。費仲好似腳下輕雲,飲酒醉態似的笑走漫步。尤渾快上前扯住費仲,暗暗低語:“費大人,你同陛下談了些什麼?快快說來罷。”
費仲看了一眼尤渾,酒氣臉色地說:“尤大人,陛下吩咐之事乃是機密,不可傳語他人。你就不要再打聽。”尤渾便急說:“老費,我們多年相輔,交往遍來,平日裡我可不曾虧你利益,你竟說這話來冷落敷衍我?”
心中絲毫不在意,費仲笑呵呵直往前走。
尤渾一看,料想不成貼靠上去,低沉聲音說:“早些年,我按下了歲貢的幾百年人蔘,現私藏在我府上。還請勞駕費大人到府一敘,如何?”
這話可讓人心熱不已,看了四下無影,費仲眼皮跳動,問他:“可是延年益壽的老人蔘?”尤渾點了點頭,費仲笑懷道:“如此,便隨共同乘轎,且到尤大人府上去。”
隨後,兩人偕同一路,離開了朝歌皇城。
朝歌的正宮殿,以二十個大檐柱撐起,中部空間式的殿堂,柱旁是各式的陶質散水管,地表臺基都用了紅土鋪設,極具肅然。
站在擎檐柱邊上,帝辛看夕陽落霞的光景。
他身後傳來一陣悉索的腳步聲,帶刀侍衛低說:“陛下,首相大臣商大人已在偏殿長跪許久。”
帝辛點頭知曉。
來到偏殿,帝辛見那商容跪着,身影有些哆嗦,怕是在強撐。商容今日不肯參加酒宴,並且兩天來不停求見。
帝辛上前扶起商容,爲他拂拭衣塵,說:“商相首在這裡久跪,到宮廷殿內飲一些餘酒休憩片刻吧。”
商容臉色微白搖頭,手持禮拜道:“懇請陛下到朝仙台擺禮謝罪,告知蒼天。”他依稀覺得這麼執着,依照君王所爲喜怒無常,故而免不了一死。可陛下的過錯行爲若沒有彌補,必定要爲蒼生招致來禍端。
爲國爲民,他該有請命挽救百姓。
“商相首真是有心,孤早已經有準備,七日過後,便是朝仙台的良日,彼時便可駕禮,所有在朝的臣子都會來陪同。”
嘴角抖動,感動不已,商容躬身答覆:“陛下聖明,百姓洪福。”
帝辛看他,心裡輕嘆,女媧娘娘要針對我,我也沒辦法。其實安排一次謝罪禮也並沒有什麼,只說紂王在多年來犯下的錯誤,早就已經摺損太多社稷的福運。
玉虛宮的元始天尊甚至還扶持西岐討伐商朝,四方散仙名士齊聚一處,統統來針對朝歌,甚至通天教主的教徒們,帝辛懷疑不知有參與沒有,真的是一團麻煩。
是夜,朝歌城府的宮廷森嚴,有很多將士在皇城宮殿內巡邏。
一處黑影‘咻咻’掠動,身影靈活矯健。他見內廷處有金光閃爍昇天,指尖在眼前虛畫,君王帝辛正坐在殿堂內觀看帛書。
他施法化形成一隻飛蟲,繞過那些將士,輕而易舉地來到內廷,鹿鳴宮前。
鹿鳴宮殿,灰樸色的牆壁雕刻諸多浮畫,兩側對稱分設,多有單間偏房,正主殿房燭光明亮。
黑影人感知裡面的氣息與先前看見的金光相符,心道:這便是帝王氣運了麼。
只見他右手持法印,左手在空中虛畫陣法,嘴裡念起咒術,血紅色的法力引發氣流扭曲。等到結印術成,他開始左手覆右,右手翻掌,推衍互作太極狀,血色伴隨白光,甚爲詭異的神聖法術就這樣凝集迅即,朝鹿鳴殿的正房射出。
此番施法,目的在於毀滅帝辛君王之上的王相氣運,損壞商湯後世的福禍連結,很快便是會呈現出一片衰敗頹然,到時就可看見效果。
黑影暗笑道,如此他可以回去稟告通天師尊的聖令。
不料想在這時,在鹿鳴殿堂之上,懸掛的歷代先皇護國神策呈圖騰狀,抖動不止,迅即展開一處泛黃的屏障,全數咒語力量都被擋住,甚至反彈出部分能量倒退激射,對準了黑影。
匆忙危機,黑影快速閃開,但還是被法術戳中了肩膀。
他臉上浮現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來不及多想,黑影翻過宮牆,在一堆巡邏將士快要來至皇道之前,再度艱難化形,變作一隻雀兒快快飛離。
鹿鳴宮殿內,帝辛看多了卷案,眼睛漸漸乾澀,呵欠睏乏,他並不知道剛纔發生過什麼。
此時在閱讀堆積過多的政要彙報,憑藉紂王的身體殘留記憶,雖能簡單看懂文字的內容,但經濟政治的管理屬實是頭疼煩惱的問題。
依稀間,他彷彿想起來,似乎有人可以來幫他處理這些事情。
鹿鳴殿的燈光落盞,熄滅。
兩位宮女爲帝辛掌燈引路,他一邊想幾天後的祭典,一邊想着殷商的政治處理,更多時候,他考慮起自己在商周年代,接下來的生活到底該如何度過。
如果說原先紂王殘害太多生靈,既然自己有當紂王的命,那就讓一切悲劇遏制在自己的手中,也算是前世無爲而今生再造吧。
從現在開始,重新度過自己的人生好了。他對自己明確了態度。
帝辛忽然發現,兩位宮女將自己引路到內宮另一處地方,擡頭看,牌匾上書寫“清雨宮”幾個字。他詫異問她們道:“爲何要來這清雨宮殿?”
紫衣宮女乖巧地答覆說:“今夜是清娘娘來侍寢,小奴依照內廷侍官的吩咐罷。”
淡藍小宮女已是傾手請之細聲道:“恭請陛下宮庭休憩,還請體諒婢女們。”
他的內心感到無語至極,很想就此離開,但知曉這是聞太師的乾女兒——聞清兒,近期還要同聞太師商討大事,不好漠視這女子,多生出君臣隔閡。
心鬱不得已,他示意讓兩個宮女開門。
將燈籠懸掛在左右鉤上,兩位宮女推開門,等待帝辛進到宮殿內,倒退離開,順便將房門給帶上。
進門前,足靴還未落下,帝辛便嗅到房間內有股清涼的獨特芬芳,像是一種花香,又像是女兒家的體香。
紗影迷濛,淡紅簾布輕微擺動,帝辛看簾後倩影獨坐在精雕絕美的帷幔秀牀邊上,安靜不語。
掀開簾子後,帝辛見那美人。
聞清兒款款深情,擡起頭來看他。
她宛若古典的靜美花蕊,呈現出楚楚動人的姿態,確實嫵媚動人。
而在看見自己時表現的歡喜心情,這柔和之美,帝辛內心感慨道,真是男人們好難抗拒的場面。
走過去,坐在聞清兒的旁邊,帝辛想了一會兒,轉過臉笑說:“愛妃,今夜諸多繁忙,你還是先就寢吧,孤還要在外面處理一些國務,實在抱歉。”
聞清兒臉色黯淡,勉強微笑道:“陛下,金體貴安,還是隨同妾身休息了吧。明日再去處理事務,千萬不要傷及龍軀。”
帝辛溫和笑容,搖了搖頭起身離開,走到臥榻坐下。
他手撐桌沿邊,在燭火前看起帛書。
後方帷幔牀上,聞清兒咬着下脣有些生悶氣。
她暗暗從身後拿出一瓶薰香,原來,帝辛之前進房時,嗅到的味道是這瓶薰香的配料,還需要這一味藥物,就可以完成心事。
義父叮囑從北海帶來的異藥要讓她好生使用,也不知有無效果。聞清兒有些緊張。
她悄來到帝辛身後。
帝辛此刻在認真看書,這讓聞清兒覺得有些陌生。
‘此藥物,女則動情,男兒更甚,情慾天性,難耐薄發。能得大王恩寵,當下時機不能再分心誤事。’
想罷,她自小習得略微的小術法,偷偷施展馭物化霧的小法術,但見藥物如霧氣幻影散入紂王的體內,這樣就會更加催促生效。
果真不假,不多一會兒,帝辛看書時髮際微汗,迷糊了眼,頓時他覺得口渴難耐,臉也變微燙起來,頭暈沉沉。他對門外守夜的宮女不停喊道:“來人,呈些茶水進來......來...人......”
但先前引路的兩位宮女並不應答,裝作什麼也沒聽見。
朦朧不清的視線之中,帝辛鼻腔裡滾燙髮息地站起身來,脊背涔涔在流汗,他推開了女子想過來攙扶的柔荑細手,終而乏力手按眉間,頭暈眼花地望見,唯有聞清兒紅潤的俏臉可是怯怯柔情地看着自己。他實在是受不住,喉嚨悶哼一聲,慢慢地踉蹌後退,躺倒在臥榻上。
手在空中揮舞,他胸中火熱難忍又是不住扯衣,倏地抓住聞清兒伸過來的玉手,她慢慢傾躺在他的身上,感覺心海里一片滿足,臉上笑容很美很美。
在夢裡,帝辛感覺自己像是觸摸到一處軟膩般的脂玉,絲綢般柔軟。
偶爾睜眼半迷濛,他彷彿還見到雪白的身影在燭光微亮中散發淡淡的光澤。
就這般,一整晚下來他簡直快忘記自己的粗魯。
次日,他很快清醒過來。掀開被子,他看身旁的聞清兒望得出神,粉嫩的臉頰紅暈仍未消退,她似乎在訴說昨晚的情迷。
許久,聞清兒舒緩地醒來,睜開嫵媚的眼眸,羞澀的俏臉轉過另一邊不去看他。
帝辛有些尷尬。
“早,早啊。”
起身捂被,聞清兒轉過來,半遮掩身子,圓潤的肩頭落下幾縷秀髮。
她羞怩地低頭說道:“大王,早朝勿要怠慢。洗漱進膳後,還請上朝召見百官罷。”
終有許多的言語,也未說出口。他在匆匆進來的宮女擁簇服侍中,不等片刻準備離開。
走前,他看見紗幔後的嬌軀顫巍起身,在侍兒的服侍下打扮。他便走出了清雨宮殿。
聞清兒自己孤單一人坐在帷幔棉牀上。
她傾躺在牀,臉輕輕地摩挲枕頭,心裡有些喜悅,品着大王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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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上,百官討論,一聲“陛下早朝”,頓時安靜。
莊嚴儀仗,帝辛走到王座上坐下。
他詢問道:“衆愛卿,有何事啓奏?”
一臣子上前,說道:“苒弗城闕告急,旱情不斷,苦不堪言,請陛下救助黎民百姓。”帝辛點頭說:“天災不借時雨,人至困頓。孤予以賑災的銀兩,撥物救援災區。”
費仲一聽,上前請道:“陛下,此等跋山涉水,臣子願意前往效勞。”
帝辛看了一眼費仲說:“愛卿你有要事在身,不要耽誤孤吩咐之事。”費仲心頭一堵,低頭奉承稱說:“陛下說的是,遵旨。”
尤渾見之,趕忙上前,想要邀請聖令。
費仲在其身後拽住,快速低語:“尤大人,我們可是商討過要一同路行,你忘了嗎?”尤渾看見費仲陰沉的臉色,鬱悶作罷。
“還有何政事啓奏?”帝辛再問。
依次訴說全是什麼朝歌的經濟良好,邊疆安和之類的早朝述職。
這時,大臣比干上前說道:“陛下,朝歌城中發生武將毆打文人的惡劣事件,已耽擱很久。”
看見老臣比干,帝辛認真想道,這可是紂王的叔親,商湯重臣。爲人敢於直諫,政治才能優勝於我。
他曾在鹿鳴宮處理事務時,念及到的重臣人才便是比干。唯有這樣的良臣才能輔佐在我身邊,幫助我解決朝歌繁忙的事務。
“叔父稍待,孤自會查明真相,清蕩污濁的風氣。”
比干有點意外,猶記得他在幾月前提出了改革農牧賦稅,而那時,他還與紂王剛直頂撞。
尋常的紂王對政務的態度,多數都是漫不經心。讓比干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獨自徘徊,心裡一片孤寂茫然,憂心忡忡於商湯的業基。
而今看來,紂王果真如傳言所說,經受了女媧娘娘的訓斥警示已是改變不少。
朝會就這樣落幕。
又是過了數日,到朝仙祭奉之日。
吹笙奏樂,鼓鳴號角,四方煙火籠罩,紅旭飄帶揮就,黑邊鑲金紋的大旗烈烈作響,文武百官在就兩旁佇立,全是望着紅布臺階上的帝辛。
此時身穿皇禮衣裳,上衣繡有五爪黑雲龍紋,帝辛頭懸高冠,絹黃色的裳裙衣襬隨風而動。
在百官的注視下,他肅穆行進,穩步前至到祭祀禮官邊上。
禮官祭司手持着符器左右揮擺,在帝辛的身上拂過,嘴裡唱喏古音叨唸不止。
祭司大鼎,焚香受禮。
完畢受符洗塵,在另一禮官捧着的金池盆中濯洗,帝辛拿起三柱香紮在香爐上。
正當想跪拜行禮,霎時間無緣無故,黑風作起,百官們亂作一團,匆慌遮掩躲避,帝辛袖口擋在臉前從衣縫中看着禍亂異端。
“天不饒恕,商湯毀滅!”
在天上降下了一陣轟隆隆的聲音,迴盪在朝仙台的場中。卻見閃亮驟起,‘崩’的一聲,雷電擊中了朝仙台欄杆,毀壞炸開。
百官身後,在那無數的將士中間,有一人僞裝成士兵手藏身後,施法不停。
他便是昨晚的黑影,本名叫申公豹,乃是通天教主的弟子。
但今日他是奉着師伯元始天尊的密令而來。
劈下一道閃電,申公豹仍想再次劈中大鼎以此來震懾紂王,但大鼎俱是歷代皇帝在世間的法器,日夜祝禮下早已獨得靈威。
他見大鼎符文氣息濃厚,對付起來似乎更加兇險,怕是一擊不成,逆行倒施,反制其身。他可不想重蹈覆轍再次重傷。
見此目的已是達到,申公豹趁亂遁形而去。
百官驚嚇得呼天叫地,膽破肝裂,甚爲懼怕。
黑風一停,場中一片悽楚蕭索,帝辛不語,嚴厲看着百官突然怒吼,喝止他們的膽怯行爲。百官抖擻着全是待在原地望向帝辛,他們不知道該怎麼辦。
帝辛心悸不止,看這時的天空一片晴朗,哪有剛纔的錯亂。
他漸漸在心頭怒火升起,暗暗罵着:
有必要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