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燈籠,帝辛獨自一人登上望月樓,月照人影,心事重重。
站在樓閣的門口前,他卻低着頭,手只是懸在門上,保持叩門未落的姿態,遲遲未敢進去。有的是擔心裡面的妖物邪怪,有的也是因爲此行前來,所要開口之事。
‘吱呀’一聲,門自己打開了。
帝辛擡起頭看見,倩影描畫在地上,蘇妲己正在眨着媚眼,好奇地看自己。
白狐妲己在榻上閉目練氣時,早便是感知有人來到,看那人站在門前許久,就起身上前去開門。
眼神飄忽,左右顧盼,然後帝辛看她綠幽耳墜泛着清光,微動。他挪出一點笑容,問道:“妲己妹妹,你這吊墜真好看,是在哪兒買的?”
擡手撫着耳墜,蘇妲己淺笑說:“是姐姐爲我買的。”
“姐姐?”
“嗯!清兒姐姐對我,當真如親妹妹般。”蘇妲己愉悅地看着帝辛。
帝辛望了裡間,猶豫地低聲說:“妲己妹妹,孤能否進去,稍坐片刻?”
忽而羞怯春意,蘇妲己盯着他看了一下,點了點頭。
這時,冰靈的內心猶如波光粼粼的湖水面飄着浮萍悠悠,天空甚至還有嬌嫩的溼紅花瓣片片落下。
她喜滋滋地想,難得凡間男兒愚鈍一時也不至於糊塗一世,還識得奴家媚意。
此情此景,她在內心深處,欣欣鼓舞,清脆一聲唱諾來:
今兒卻把情郎抵門寢,明日來傾仙人法旨聽。何須說,妙不可言。
一進了門,帝辛便沉重的步伐走到木椅坐下。冰靈在後面饞饞地直看他,嬌憨地把門慢慢掩上,再用力將後背頂靠住一下門,響了點小小的聲音。
回過頭,帝辛認真地說起:“妲己妹妹,孤此次來是爲......咦,你怎得把門給關上?”
他一臉錯愕。
微張着粉脣,冰靈眼神低眉,含糊地說:“妹妹以爲,帝辛哥哥是要說些至關重要的事情,所以要提防泄密。”
帝辛走過去,把門半開着,同她說着:“孤已經吩咐過下人,這邊沒有人會過來。孤要好好跟你講,這門要敞開的好,空氣才流通。”
“喔......”
“哎,不說這些。孤有一事想問妹妹,你可是蘇護的小女兒,對麼?”帝辛看這小狐狸,想着九尾白狐會老實說出來嗎?
眼睛一轉,冰靈撇過頭,讓人看出感傷似的,嬌滴滴地說:“帝辛哥哥,你怎麼知道的?”
帝辛幾盡翻白眼,呵呵淡笑起來。
他走到冰靈的身邊,抓住她的肩膀,正視說道:“孤幾月先前,派人過去探訪晉州侯。但回來的臣子說道,他很驚訝,看見了妹妹你出現在此地。”
聽罷,假意掩面,冰靈梨花秋雨地哭泣起來:“妹妹,不,奴家是不願嫁一個不認識的人,父親總在強硬逼迫我,奴家纔會選擇逃避,並非有意欺騙大王,只是擔心大王您會遣還奴家回去晉州。”
帝辛就跟吃了很多甜品,心裡頭實在是太膩過頭,暗想道,無論她在講什麼謊,先不管,重要的是,她認自己是蘇侯之女。
接着,他勉強笑說:“孤不會怪你欺騙何事,依舊是把你當作妹妹看待。孤想問你,你身邊是否有一塊叫做‘紫金靈玉’的寶物,那是蘇家的傳家物,你......是否帶在身上?”
想了想,似乎玉器之物,自己也並無有啊,突然她想起,好像是有兩塊玉佩來着。她對帝辛輕輕點了點頭就去屏風後處,找起了自己的包袱。
從後面拿出兩塊玉佩,她雙手攤開,小小兩塊分各一邊,一塊是淡紫偏杏金色的橢圓玉佩,一塊是純白雕刻的‘姬’姓方狀玉佩。帝辛看了一眼白玉佩以及上面的刻字,眼睛便是看另一塊紫色玉佩,整個人都望醉了。
他癡癡地攀上白狐妲己嬌小的手掌,想拿過去。冰靈下意識雙手合攏,肩膀向後退縮,內心有那妲己姑娘的喊聲:
“不行!這是郎君與奴家的定情信物!”
帝辛一看,太過尷尬說道:“對不住,妲己妹妹,孤不是那輕浮浪子,無意冒犯。”輕咳一聲,他真誠地看着妲己說:“孤想暫借幾日可以嗎?在這後宮之中,有無數的珍寶,孤任憑你來挑選,喜歡什麼都可以拿去。”
冰靈在內心惱怒,自己近來總是掌控不了自己的行爲,她嬌滴滴地用左手‘掰開’自己的右手,顯出紫金靈玉遞給了帝辛,笑吟吟地說:“帝辛哥哥說的哪裡話,妹妹承你的恩情已是還不清,這些時日還託你的照顧,且拿去,幾時還給妹妹都可以。”
拿起紫金靈玉,帝辛感慨地看這白狐,想她雖是妖怪,但是做事還是蠻人性化。
他信誓旦旦地對她保證說:“孤今後必會還你這個情!決不食言。”
貝齒咬着下半脣,冰靈狐媚地暗送秋波:“一言爲定喔,帝辛哥哥。”
帝辛被電得抖了一下,點點頭便是快步跑出去。
看着帝辛離去的身影,她一臉盪漾妖豔,眼裡卻不知怎的起了霧氣,冰靈皺起眉,揉了揉眼竟是哭了。
掩上門,她到榻上繼續打坐養氣。
又是有人前來敲門。她肩膀一垮,無奈起來,再去開門。卻是聞清兒的宮女,說着:“帝姬公主,清娘娘讓奴婢前來稟告,明日早早,還請到清雨宮殿一聚,清娘娘爲帝姬公主準備些上好的早點和滋補身體的食物。”
粉嫩小舌舔了一下嘴脣,冰靈心裡想,清兒姐姐都快把自己的嘴給養刁了,近些時日總是嘴饞。
她不住地點了點頭,高興地答應下來。
再次關上門,她想着,反正也無事,漫漫長夜也睡不着,要如何打發時間。
忽然,她回想着剛纔帝辛那個表情,好像對那個玉佩很是上心,也不知道是爲何。
冰靈內心敏感不已,想着也好,就前去探個究竟。她關上門,在濛濛夜色中,偷偷出走。
路上,這回總算在月色下看清的巡邏士兵,真的感覺很是無語,怎麼這些皇室宗親都是有夜間遊玩的興趣麼,剛剛暗自走過去的帝辛也是。
要不是有早些天,申公豹大護法總在多加提醒,做屬下的很容易會稀裡糊塗地‘打擾’到他們的雅興。
一幫侍衛們搖了搖頭,又是調轉回去繼續巡邏。
御花園深處,人影冷寂。冰靈用嬌小的鼻子在輕嗅着,疑惑地到處看着,想道:沒錯啊,氣味是在這附近。
忽地,她聽到一個男子的聲音在敘說着什麼,便是趕緊蹲伏下來,慢慢挪步到一大片花叢躲起來。
............
“......然後,老婆,你說有多神奇!我就那麼被一顆流星給撞了一下,結果就來到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你猜猜,我到了哪裡?”帝辛對着一塊紫玉,笑說道,“哈哈,你肯定想不到?我到了商朝,還做了紂王。老婆你說,這有多離譜!哈哈哈。”
冰靈聽得一愣一愣,流星?這紂王淨是在講些什麼,還笑得那麼開心。
帝辛坐在一處大石頭上,看着面前修建的人工湖,月光灑在湖面。他望着湖上微光,思緒早已不知飄哪去。
手裡捏着紫玉,他拍着大腿,興奮地說:“真的是能夠嚇死人,我這剛一來不說,就倒黴透了,碰着紂王在講黃段子給女媧聽,他倒是好了,人跑了,我頂上去了,哈哈哈,你說這是不是很讓人吐血,你肯定在笑個不停,我知道的。哈哈哈。”
笑得自己都喘不過氣,他咳了咳幾聲,穩了一下。
看着紫金靈玉,慢慢傾訴衷情,帝辛低低笑說:“我在聽到這個世界上有這玩意兒時,其實,我真的是高興死了,能夠見到你,哪怕是在夢裡見到你也足夠了。”
將玉佩抵在額頭上,他閉眼絮叨地說:“我就想着乾脆將靈玉放在嘴裡,照他們所說的,想着你,一直想着,我也就不想醒來了。”
“哪知道,我叫去的兩個二貨,東西沒拿到,還惹了更多的麻煩。”帝辛笑得不行,坐着彎下腰,渾身發顫,左手掩面,手肘抵住大腿上,笑得不能停下來,直直抖擻着腳。
“哈哈哈,你說這有多氣人,這事情辦的。”
笑着笑着,他聲音漸漸低下來,左手又是慢慢地翻過來,用手背掩住鼻和嘴巴,眼睛紅紅的,他擡起頭,左右看看。
這可把白狐冰靈嚇得低下頭。
帝辛沒看見人,但是有人在又是怎麼樣?
只有他自己纔是那邊世界的人,他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聲音,就是在流淚,不讓自己哭出來。
帝辛的聲音低沉地在嘶啞飲泣。
這讓白狐看得,真的很是無趣,紂王一會兒笑,一會兒哭的,好沒意思,甚是怪異。
她低下頭,躡手躡腳地扭着嬌軀悄悄地離開。
“我......我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時,老婆,你真的很漂亮。你的身邊有好多的愛慕者,我只是卑微的那一個。你不知道,我真正徹底愛上你,是因爲,我給你送生日宴的禮物,只是一個小小的蛋糕,很便宜的,他們都在笑話我,你嚐了一口,說很好吃。”
抹了抹眼淚,帝辛微笑着流淚:“我花了兩年時間追求到你,跟你在一起三年,相戀到結婚,真是夢幻一場。可是爲什麼會這麼短暫。”
“老婆......我......我......在這邊愛上了一個姑娘,她叫聞清兒,很好的一個姑娘。”帝辛深吸一口氣,舒緩地呼出來,
“那一回晚上,我跟她發生關係。我很奇怪,明明沒有喝酒,怎麼會犯糊塗事。我就悄悄留意,那裡的佈置,發現清兒她......對,就是那聞清兒把一罈薰香給換走了,我找人去查,費了點功夫給我查出來了。問了一個鵲神宮的人,他們說是催情的。”
帝辛幽幽地說:“那時候有點噁心,說真的,兩個不怎麼親熱的人,用藥強行在一塊,讓我很不舒服。所以我每次都去她的住所,老婆,我當時想的就是臭罵她一頓,但我真是沒用,一到那裡就變得不會開口。”
“接着好些天,我去她那裡,不說話,她也不說話,坐一片刻就走。我猜,她可能也知道我是查出什麼了吧。”
“其實,慢慢地我也就能想通,她也不過是想在後宮站住一塊地。有一回,我很心煩,去她那裡,問了她到底是喜歡以前的紂王,還是現在的我,老婆,她說她喜歡現在的我......相處好一段時間,我喜歡上她了,她真的很好很好。”
“你是不是在吃我的醋呢?”
又是一陣漫長的無話,螢火紛飛。
就這麼坐着,帝辛看手裡的紫玉,希望能從裡面幻聽出妻子的聲音。時間在黑夜中睡着先去做夢,留下帝辛成了諾大的天地空間一具木偶,發呆,還是發呆。
直到朝霞織錦慢慢佈滿了天空,太陽冉冉升起。
第一縷光映在他的臉上,他看這紫玉,把臉頰的淚痕擦拭乾淨:“這些時日,到底還是過去好久了。我不能一直都是這樣想着你,你到最後都在說讓我過自己的生活,清兒在我的身邊,我可以很肯定地跟你說,她就是我想要的,將來的生活。”
“我愛你,老婆。”
“再見了。”
吻了紫玉,帝辛離開御花園。
來到望月樓閣,帝辛沒有看見那蘇妲己的身影,他隨即便跟守衛問道,有沒有見過帝姬公主,侍從回答,那帝姬公主到了清娘娘宮殿用早膳。
在清雨宮殿門前,帝辛一下子就看蘇妲己很沒形象地在吃早餐,清兒笑着在拿着手帕給她擦着手。
他走過去,將紫金靈玉放在妲己旁邊,示意她好好收起來。
蘇妲己困惑地說:“帝辛哥哥不是要借用幾日嗎?”
帝辛看了一眼聞清兒,清兒單純地擡頭看着他,還不知他們在說些什麼。
“不用了,孤看着這玉佩確實是挺好看,但就是沒什麼想法。”他笑說。
“哎呀,孤這肚子,不知怎的餓得很,且來嚐嚐這些味道如何。”
“呀!陛下,這是,這是給女兒家吃的。”
“啊?孤沒份吃的嗎?”
“那,妾身爲大王準備其它的早點好罷。”
小狐狸左看一眼,右看一眼。
嘴裡倒是沒個消停,就是吃吃喝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