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裡很靜,每個人都屏息凝神,神情莊重的看着對面那個睡眼惺忪的娃娃臉少年,只是腦袋旁邊的兩個圓滾滾的白色頭顱有些怪異,搖搖晃晃的顯得分外猙獰。
“你們想逃跑?”三面鬼猿不屑的笑了笑,露出與相貌極爲不符的表情,怪叫道:“老子不允許你們下去,你們就不能下去。”
“喂,三面鬼猿,你口氣也太大了吧。”青柳將懷中的小白放下去,走上前,與三面鬼猿對峙。
“你怎麼知道?人間似乎沒有我這種高貴的種族吧?”三面鬼猿撓了撓頭,詫異的問道,“難道人間已經強大到無所不知的地步了?”
青柳自然不會將實情告訴他,輕聲道:“說吧,三面鬼猿,你要怎樣才肯放我們走?”
“我爲什麼要放你們走?這裡枯燥的日子我早就膩了,整日裡兩隻鳥毛都見不到,好不容易來了一羣美味的食物,結果卻都醒了,還差點被你們跑掉,實在是太有損我三面鬼猿一族的威名了。你們不能走,我不讓你們走。”三面鬼猿面帶怒氣,“都是你們這可惡的人類,哼,只會拿一些雕蟲小技來欺負我,若不是我不小心落入賊人的圈套,我早就出去快活了。哼,總之你們別想跑。”
衆人都面面相覷,苦笑不已,看來必須要高低打一場才行了。
“你是三面鬼猿一族?”芍藥推開擋在自己身前的冥閣侍衛,有些詫異的問道,“三面鬼猿一族好像已經全族覆滅了,你是逃出來的?”
“喂,不要胡說八道好不好,三面鬼猿一族正是鼎盛時期,雖然族羣小,但是個個都是一挑十的好手,誰人敢惹?哼,純粹是不自量力。”三面鬼猿興奮地說道,雖說他自己力量弱小,但是他的族羣,那可是非常厲害的,尤其是族長和族老們,翻手爲雲覆手爲雨,都可以比得上仙人了。
“你什麼時候來的這裡?三面鬼猿一族早在幾百年前就被人偷偷滅族了,連痕跡都沒有留下一絲。”芍藥道。
“我……”三面鬼猿皺眉,道:“我也不知道多長時間了,我經常沉睡,一睡就不知道歲月幾何。”
氣氛陷入了沉默之中,沒有人敢多說一句話,生怕觸怒了這個吃人的清秀怪物。
“你說三面鬼猿被滅族了,有什麼證據嗎?”三面鬼猿不甘心的問道。
“三面鬼猿一族有一件寶物,名叫鎖雲鏈,自被滅族後不知所蹤。”芍藥道,“當初也正是因爲這件寶物才惹來滅族之禍。”
三面鬼猿面如死灰,向着天空哀嚎三聲,聲音穿過山林,迴響在問情山中,聲聲泣血。
青柳面露不忍,但想起石碑前的半隻身體,不着痕跡的攥緊了手心。
“節哀。”琴師悲痛的閉上了眼睛,緩緩說道。
似乎過了很久,三面鬼猿才恢復了過來,臉色有些蒼白,雙目變成了詭異的灰色。
“我一定會爲你們報仇的,你們一路走好。”三面鬼猿小聲喃喃道,但卻無比堅定,充滿了殺意。
“是誰幹的?”三面鬼猿詭異的灰色雙眸盯着芍藥,冷冷的問道。
“無人知曉。”
三面鬼猿清秀嬌嫩的小臉上怒氣橫生,詭異的灰色雙眸顏色愈加深沉,“啊——”三面鬼
猿雙手抱頭緩緩蹲了下去,口中還在痛苦的嚎叫着。
“你沒事吧?”青柳上前,有些擔憂的問道。
三面鬼猿擡頭看到青柳,詭異的灰色雙眸緩緩散去,三面鬼猿也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喂,你沒事吧?”青柳推了推三面鬼猿,卻沒有絲毫的動靜。
老槐樹走上前,小心的扶起三面鬼猿,把了把脈,“他的身體似乎受到重創已久,再加上這次的悲痛,以往的病根才徹底爆發出來。”
“很嚴重?”青柳擔憂,老槐樹神色肅穆的點了點頭,青柳失望道:“我本來想打暈他,我們趁機逃走的,可是他竟然自己暈了過去。不過,他真的很可憐的……”
青柳眼巴巴的望着琴師,道:“這麼安靜的林子,我們待一天都會感到毛骨悚然,更何況他在這裡呆了這麼多年,而且他身子有着重病,又得到族羣被滅的消息,這就好比我們沒有了家……”
“帶上他吧,回去好生教導,讓他勿生報仇的心思。”琴師打斷了青柳,跟芍藥吩咐道。不知爲何,看到這隻三面鬼猿,竟讓他想起以前的日子來,每個人都會遇到自己的救贖,希望帶他出去能夠疏解他心中的仇恨吧。
“師父,萬萬不可啊,這怪物,可是會吃人的。”成熙面色蒼白,“若是傷了人間百姓,該如何是好?”
“這……”琴師陷入兩難境地,頗爲苦惱,若是真的傷了百姓,那他可就是罪人了。
“無妨。”芍藥輕聲說道,“三面鬼猿一族並不是沒有天敵的。而且,他還年幼,不會主動傷人的。”
“可是那殘缺的屍首……”
“那是死去的王二。他只是餓了而已,他並沒有主動殺人,在他眼中,我們並不是他的同類,所以他纔會吃,若是我們教導他歸化他,也不是沒有可能。”芍藥瞥了一眼成熙,解釋道。
“那好吧,就將他安置在我的蘇盧山,儘量不讓他出去,以免傷人。”琴師道。
青柳心中不滿,這分明就是從一個監獄搬到另一個監獄,有什麼區別?但眼下也顧不得爭論,畢竟他的病情嚴重,需要好好的修養,這些事情等傷好了,再計較不遲。
琴師一行人很快便到達了山腳下,山坡上的林子還是原樣,但山腳下卻是一片荒蕪,原本的營帳,篝火,馬匹,全都消失不見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成熙不解,吃驚道。
“大不了我們走着回去。”青柳道。
“啊——好慢啊,我會餓的。”小白悶悶不樂的抗議道,不知怎麼,自從小白出了老槐樹的幻境之後,心情一直很低落,青柳問也問不出來,只好由着她去,沒想到剛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她會餓的,看來是沒事了。青柳無奈的笑了笑,順了順小白的毛髮,“你又不用走路,躲在我的懷抱裡,有什麼好抱怨的。”
“我餓了嘛。”小白不依,小聲嘀咕道。
已經是午時了,青柳不知道他們在幻境裡呆了多長時間,但他們已經走了兩個時辰,除卻青柳和老槐樹還有芍藥,其他人大多都已露出疲憊之色,尤其是琴師,身子弱了些,趕路自然有些艱難。芍藥不動聲色的走到青柳旁邊,向後看了一眼琴師,小聲說道:“你去幫幫阿桃
,我用法力的話,他可能會察覺。”
青柳頷首,腳步慢了些許,湊到琴師跟前,一隻手挽住了琴師的胳膊,就像平時芍藥經常做的那樣,雖然有些親密,但爲了師父能夠走下去,也顧不得這些了。
“師父,你累不累?我帶你一起走吧。”青柳小聲道,琴師搖搖頭,臉上的疲憊之色漸漸褪去,笑道: “不必了,我覺得好多了。”
青柳鬆開手,遞給芍藥師姐一個安心的眼神,漫不經心的走在隊伍的後面,身爲一個妖精,走路多了她也很煩的。若不是老槐樹身體抱恙,又顧及這些凡人士兵的感受,才無法帶他們一起回去。
中午的陽光很好,像是一顆耀眼的鑽石掛在藍色的天空中,青柳眯了眼,享受着來自陽光的溫柔,腦袋裡漿糊糊的,都是近來發生的事情。
幻境真是一個好東西,竟然可以知道那麼多的秘密。青柳忍不住嘴角上揚,等她把那些腦袋裡的東西都消化完了,她一定也可以佈置幻境,窺見人心的,到時候一定要好好看看陸長安這個大魔頭的幻境。說起來陸長安,似乎琴師已經忘卻了這件事,真不知道在成熙和芍藥的幻境裡發生了什麼,竟讓師父轉移了心神。
也不知道陸長安怎麼樣了。青柳微微揚起的嘴角落下,心中泛起細雨般的憂愁,不知不覺得滲入她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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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無天日的冥府,忘川池畔,黑暗中的一點微光格外引人注目。
那是一處說不清楚是什麼材質的屋子,只是處處泛着冰冷。屋內,一顆鴿蛋大小的夜明珠熠熠閃光,透過小小的窗子照在外面,像是夜空中的一顆星,但也只是一顆星罷了。
屋內擺設簡單,一張寒玉做成的牀榻,一把輕巧玲瓏的椅子,還有一張很小的桌子,不過二尺見方。
牀榻上躺着一名男子,身材修長,白皙的身體被一件黑杉罩住,只露出兩個肩膀。他的面色蒼白,紅脣泛紫,已然是中毒已深。
“嘎吱——”小屋的門輕輕打開,一個男子走了進來,端着一隻泥色的瓷碗,瓷碗中有着半碗黑乎乎的湯水,絲絲熱氣氤氳。他把瓷碗放在小桌子上,一隻手把身上寬大的斗篷熟練地解了下來,露出清瘦的身軀,還有一張年輕的臉龐。
他的一隻袖子空空的,隨意的打了個結,悠悠的蕩在他的肩膀上,但他卻沒有絲毫在意。他用僅有的一隻手,將瓷碗中的湯水一勺一勺的灌進男子的口中,黑色的湯水灑在牀榻上,竟然響起“滋滋”的聲音,緩緩消散了去,留下一片黑色的痕漬。
獨臂男人放下勺子,坐在椅子上,怔怔的望着夜明珠出神,一絲迷茫從他的眼中劃過。
他見過比這個珠子更加炫目的光,那是一個巨大的圓盤,高高的掛在天上,像一個巨大的火球,散發出溫暖甚至灼熱的溫度,但卻讓他很舒服。
而這個同樣會發光的珠子,卻從來沒有過熱度,連光都是泛着冷意。
只是他忘了到底在哪裡看到過,他忘了太多事情。
但他已經習慣了這裡的生活,河水的嘩嘩聲,淡淡的光,除了有些冷,一切都還好。
一切都還好,直到他遇見這個半死不活的男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