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好吃呀?”
“這個嘛……”
“難道不好吃?”
“不予置評。”
“看來是不好吃……”廣文整個人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
“也沒有不好吃,只是還有可以上升的空間。”
“是嗎?既然如此,清月姐可一定要全部吃光光哦。”
廣文整個人又精神了起來。
時間可以讓記憶模糊,也可以讓記憶清晰。有時就像潮水退去之後,記憶如海邊奇形怪狀的礁石一樣露出了輪廓。
前幾天,和清月一起去“明德茶莊”購買茶葉時,廣文依稀找回了一些記憶,想起他家也開了一家茶莊,好像比這家茶莊的面積還要大,記得,沒錯,應該是在他還在上幼稚園的時候,他總是騎着童車在茶莊內橫衝直撞……
已經是晚秋了,秋天留給人們的往往是那遍地的落紅。
他坐在窗戶邊,看着孔廟前楓葉紛紛飄落,突然想,如果人可以像這些樹和這些花一樣,該有多好啊,每一年像死亡一樣長眠一個冬季,一覺醒來,即使是在荒地中醒來,也可以綻出淺綠的新葉和嬌嫩的花朵,這些代表美,代表生命的記憶,會讓人覺得一切都那麼真實。
“荀清月,荀清月你這死丫頭到底藏在哪裡了,快點給我滾出來!”
一位中年婦女衝進店裡,大吼大叫。
“蘇阿姨,阿姨……”清月聞聲從廚房內跑了出來。
“爲什麼,爲什麼一定要和他分手……你這忘恩負義的臭丫頭,憑什麼,你憑什麼這麼拽,你有什麼資格這樣傷害他……我家阿鑰啊……阿鑰……”那女人癱坐在椅子上,看架勢是要準備大鬧一場了。
“蘇阿姨,你冷靜一點……請你冷靜一點!提出分手的人,不是我,是魏子鑰。”
“少拿這種鬼話來忽悠我!”
“我沒有騙你,三月份,今年三月份,是魏子鑰提出要和我分手的。”
“怎麼可能?他那麼歡喜你……如果真的是我家阿鑰先提出的,理由是什麼?”
“他說,我和他做朋友可以,但如果以結婚爲前提繼續交往下去,會讓人感到無趣,甚至無法忍受。”
“這不可能!如果是這樣,他爲什麼要自殺……”難道不是因爲你?
說到自己兒子爲情自殺,蘇阿姨自覺有點丟臉,此時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真的連腸子都悔青了。
“他自殺……怎麼可能?”
清月的表情顯得異常驚訝,充滿對前男友的憐憫,越是這樣,越讓蘇阿姨看不順眼。
既然已經沒有緣分成爲一家人了,除了討厭就是討厭,沒有什麼好客氣的。
“他留下一封信,開車出去了……我們找到他時,他已經昏迷不醒……醫生說,他用白酒送服了五十多粒安眠藥片……幸虧,發現得早……否則……”
“怎麼會這樣?”
“他信裡只提到你,難道你還想狡辯,還想狡辯不成!”
“可是……我們已經半年多沒有聯繫了……”
“你這死丫頭,死到臨頭還敢嘴硬……你不相信是吧,你自己看!”
蘇阿姨將一張皺巴巴的信紙扔給了清月。
清月從地上撿起那張皺巴巴的信紙,閱讀起來。
清月:成都天寒且陰,不時小雨。記得我們第一次去成都之時,那日,天空也下着小雨。此次故地重遊,找尋記憶中屬於我們之間的那份快樂,原來比想像中更難。
你知道嗎?自從那天我們分手之後,在我的世界裡,太陽失去了光芒,幸福猶如可望而不可即的星星。
也許是我所求太多?以至我的包袱很重?
在我脆弱的生命裡,總是存在着薄薄的幻想,但生活卻如顧城詩中所寫的,“我在幻想着,幻想在破滅着,幻想總把破滅寬恕,破滅卻從不把幻想放過。”
也許是我的慾望很多?以至我的心思很重?
我不該再幻想着在人羣中與你不期而遇,不該再幻想可以再牽你的手。
此時,我像一頭站在懸崖峭壁處的山羊,是那麼的孤獨無助,只有你可以拯救我。
原諒我好嗎?重新接納我好嗎?
在這個世界上,沒人比我更愛你,我愛你就好像愛一個女神一樣,所以,求求你,讓我回到你身邊,好嗎?
愛你的子鑰真是不可理喻!太匪夷所思了!
當初,明明是他義無反顧地、義正詞嚴地提出分手,現在卻想以這種形式重新開始嗎?
只是不想說,但事實終究還是存在着。就像忽現忽隱的格雷海姆島,地理學家可以因爲它的不出現,而忽視它的存在嗎?
自己移情別戀,愛上了英子,她最好的朋友,難道事後多日,就沒有一絲一毫的慚愧之心嗎?
現在居然還大言不漸,振振有詞地發出愛情迴歸宣言。
看來他比老年癡呆患者更容易健忘。
記得他不止一次告訴過她:他和英子是天生一對的,是註定要在一起的那種神仙情侶。
現在,英子爲了一張綠卡,跟一個比她父親還要大的老頭跑了,她需要的愛情和婚姻,他永遠給不起。
他的近況,清月也是通過亞叔,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這裡面沒有一絲刻意的成分,只是亞叔這個人喜歡說一些他認爲對方會感興趣的話題而已。
清月將信紙還給了蘇阿姨。
“總之,我家阿鑰是爲了你才那樣的……如果你還有良心的話,就應該知道該怎麼做!”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呀!
清月一言不發,似乎進入了獨自建造的靜默城堡。
清月認識魏子鑰不是一天兩天,而是整整六年,每當他感覺自己做錯了什麼,或是沒有道理的時候,他就會尋找各種辦法爲自己推卸責任。他永遠都是正確的,他周圍人的就應該愛他,欣賞他,肯定他,只可以爲他犧牲,等到他確認好別人的真心之後,他纔會想到付出。
每一份愛情開始的時候都很美,但那是因爲彼此相互不理解而走近,慢慢地,因爲太瞭解,而最終不得不分手。
早在讀大二年時候,清月就想提出分手。
因爲過多的瞭解與認識,心神他騖的倦怠,她真的累了。
她不是個愛情上希求醪釀與芳馨的女人,不想要那種整日的相聚與爭吵的時光,更不喜歡愛情中患得患失的波折,她的愛情觀和她的名字一樣,淡淡的,清清的。
英子的介入是偶然的,也是必然的。她如天空裡的一片雲,偶爾投影在他的波心。他沒有訝異,卻甚是歡喜。
窗外的風更大了,樹葉無聲無息的飄落,屋內一片寂靜。
如此沉靜的清月,廣文還是第一次看到。
可能因爲年紀的差距,也可能因爲經歷的不同,此時的廣文更加難以理解她的思想,再說,思想根本就無法展示給別人看,這個世界本就是僅僅根據行爲來判斷,如果你想了解一個人的內心思想,你必須要深刻地瞭解她,用心去體會。
“大人跟你說話,你怎麼這副表情!真不知道,你父母是怎麼教你的!”蘇阿姨也許正處更年期,火氣要上來,就“騰”的一聲冒了上來。
“蘇阿姨,我沒有什麼可說的!請你照顧好你家阿鑰,如果沒有什麼其他的事情,您請回吧!我這裡還要做生意呢。”
“你這是什麼話!阿鑰都成那樣了,難道你就沒有責任?”
“我們三月份就分手了,我和他早就沒有關係了,您說,我應該負什麼責任?”
“可是……你也看到了,阿鑰他,只寫了一封信,只寫給了你……有物證在,你還想狡辯,做人不可以這樣的……”
“蘇阿姨,謝謝您教我做人的道理,在這裡,我也想給您一個忠告,凡事還是要三思而後行,還有,請不要隨便對別人妄加指責。”
“你這個臭丫頭!”蘇阿姨狠狠地瞪了清月一眼。
什麼人呀!身子骨看上去那麼單薄,難怪當初我兒子不要你。
“蘇阿姨,如果沒有其他的什麼事情,我要去廚房裡忙了。”
“我也沒有什麼想跟你說的,走了!”
“對了,既然如此,希望你不要再找我兒子,否則不要怪我不客氣,要斷就斷得乾乾淨淨,不要像口香糖一樣甩都甩不掉。”
“那是當然!”清月真是哭笑不得。
在這場女人的戰爭中,清月和這位蘇阿姨最大的區別在於,一個人可以用理性來控制衝動,用意志來戰勝衝動;而另一個人卻很愛衝動,很容易激動,理性就這樣一點一點被消磨掉了。
小蘭和廣文也做到觀戰不語,這一點清月甚是感激。
如果換作是亞叔碰巧在店裡,一定會與蘇阿姨大動干戈,將事情推到不可開交的地步。
“清月姐,需要我幫忙嗎?”
廣文見清月走進廚房,他緊跟其後,問道。
“幫我洗些西蘭花和胡蘿蔔吧。”
“好的,那麼,那個胡蘿蔔是切絲,還是切片。”
“要燒素雞的,就滾刀切吧。”
“那些泡好的黑木耳,晚上要不要用?”
“那些不用,你去換一下水。”
“清月姐,荷葉沒有了,萬一晚上客人要點荷塘月色怎麼辦?”
“現在荷葉越來越少了……沒有了,也沒有關係,你洗一些糉葉,用那個代替荷葉只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