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蘭姐……不會說話是天生的嗎?”
有一次,孟廣文實在忍不住,悄悄地問清月。
“後天的,小時候受到了刺激……從此,開口說不了話……”
“是什麼樣的刺激?”
“小屁孩一個,倒也挺八婆的。”清月嗔怪道。
“清月姐,你就告訴我吧,我一定一定不會告訴別人的,求求你了……”
“你再撒嬌,我也不會告訴你的,這是小蘭的隱私。”
清月突然不苟言笑起來,廣文也不好繼續多問下去。
一個月過去,清月覺得廣文這孩子還不錯,人挺勤快的,不但對客人服務得很周到,對晚上來店裡需要幫助的流浪漢,或是乞丐也很熱情。
這孩子除了想不起來過去的事情,其他一切都很正常,清月也愈加喜歡他了。
“小蘭,小文,發工資了。”
小蘭連忙放下手中的抹布,走到清月的面前。
“小蘭,你辛苦了。”
清月雙手將一個信封遞給了小蘭。
小蘭一言不發,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小文,這是你的。”
“清月姐,我也有嗎?”
“是的!謝謝你,小文,這一個月你也辛苦了。”
“清月姐,我就不用了,你供我住,供我吃,還要給我錢……這樣你會破產的。”
“這是你應得的勞動報酬,即使我破產了,也應該要支付給你。”
“那也行,不過,還是清月姐幫我存起來吧,我要用的時候,再向你取,可以嗎?”
“看不出,你倒挺有儲蓄觀念的。”
他們說話間,從外面走進了一個道士模樣的人。
“老闆,這個時間點上,還可以點東西吃嗎?”
“當然,當然可以!”廣文立即笑臉迎了上去,“您先請坐,想吃什麼,桌上有菜單。”
“你這孩子,看上去蠻有靈性的,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讓我看一下手相吧。”
“這個……”廣文向清月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清月應允地點了點頭。
廣文將右手伸到了道士的面前。
“男左,女右。”
“哦……”廣文縮回了右手,再將左手伸了過去。
道士認真地端詳着廣文的掌紋許久,卻一言不發。
“怎麼了……不好嗎?”
“稍安勿躁。”
“對了,我先點東西吃,等一下送你四句話。”
“好的。”
“我點一個荷塘月色,還有一碗羅漢面。”
荷塘月色是清月的母親在世時,自創的一道素式菜點。它的做法不算複雜,只要先將蓮藕洗淨切片,以及西蘭花洗淨擇小朵,焯水後待用,將香菇洗淨後用手撕成小塊,再將提前泡發洗淨的黑木耳,以及紅椒洗淨後切塊,再加入各種調料拌均勻,最後將這些倒在鋪墊好荷葉的蒸籠裡,用大火蒸10分鐘即可。
其實這些菜都是焯過水的,大可直接拌着吃,但如果省去了用荷葉蒸的過程,就享受不到新鮮荷葉的清香。
荷塘月色,名字聽來就很有詩意,很適合這個時節點來吃。如果正處沒有荷葉的季節,清月會用糉葉來代替,菜做出來的顏色也很漂亮,但味道卻不太一樣,畢竟糉葉有糉葉的清香,荷葉有荷葉的韻味。
一刻鐘過後,小蘭從廚房裡端出了美輪美奐的荷塘月色,以及熱氣騰騰的羅漢面。
“這荷塘月色果然名不虛傳。”那人讚不絕口,立即開動了。
同他的身份相比,他吃菜以及吃麪的速度,更像一介武夫,好似風捲殘雲——儘管我不想用這個被用濫了的比喻,但此時真的很貼切。
“把這些收了吧。”他吩咐廣文道。
廣文利索地收起了桌上的盤碟碗筷,再用抹布將桌子擦拭乾淨。
只見那人從隨身的布包中取出一本自己訂製的簿子,從裡面撕下一張黃玉色的紙來,從容篤定地寫下:急水灘頭放船歸,風波作波欲何爲;若要安然求穩靜,等待浪靜過此危。
廣文如獲至寶,連連道謝。
回到家後,他將這張紙呈現給清月看。
“那個道士,會不會是玉皇大帝派來點化我的?”
“你是不是西遊記看太多了,這世上哪有什麼神人,還玉皇大帝呢。”
“總之,我覺得他挺神的……”
“我纔不信這些呢,自從我媽生了肝癌之後,我們一家人在這上面被騙了很多錢……仔細想來,真是無語啊……還有那個中華鱉精,說是可以滋陰補血、潤肺養胃、健腦強身、安神除煩,特別是對各種癌症有一定的療效。那時,我爸取出了最後一點積蓄,買了幾十盒放在家裡,早晚督促我媽喝……可最後,我媽還是……”
“哎……”
“最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那個中華鱉精,後來廠子倒閉了,他們的企業老總居然得癌症掛了……”
“清月姐,照你這麼說,那個道士的話不可信?”
“你可以信,但不可全信。”
“我突然覺得好沉重,難道人生不可以輕鬆一點嗎?”
“其實我不該和你談論這些,你還好小,不管曾經歷過什麼困難,都不要把人生看得太過於沉重,你只要在對的年紀做對的事就可以了。”
“那我該怎麼做?”
“如果能夠繼續讀書,那最好不過了,可是你又沒有身份證,也想不起來自己的家在哪裡。所以,想參加高考也難……我也一時想不出什麼法子,你又不主張讓警察幫忙……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幫你?只能一切順其自然。”
“清月姐,我會努力想的,一定會想起來我是哪裡人,我家在哪裡?”
“好,時候不早了,你也早點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呢。”清月輕拍了一下廣文的肩膀,轉身準備離開。
“清月姐……”廣文見她要走,立即叫住了她,“什麼事?”
“我看見書房裡有很多書,我可不可以空的時候拿來看。”
“當然可以!”
“三扣,骨奶。”
“Goodnight。”清月雖然有些意外,但還是禮貌地回了一句。
躺在牀上的廣文輾轉反側,就是無法入睡。
他一骨碌爬了起來,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間,推開書房的門,開了燈走了進去。
整個書房面積大概有四坪,他環顧了一下四周,除了書,還是書。
他來到書架前,瀏覽了一下每層書架的分類,有中藥方面的書籍,不過都很陳舊,散發出陣陣書籍所特有的黴味。這些書的下面一層書籍都顯得很嶄新,應該是清月大學裡所讀的一些課本,有大學語文、大學英語、教育學理論、教育心理學、中國教育史、外國教育史等。再過去是一些古書,如論語、大學、唐詩、宋詞、棋經十三篇等。在書櫃的最下邊,放了一些高中的數理化教材,以及一些成套的小人書,如岳飛傳、包公圖、楊門女將、兒童團長等。
他還是從高中的教材中,取出了幾本代數和立體幾何的書,又拿了一本大學英語第一冊的課本。
匆匆關了燈,掩了書房的門,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這些教材裡的內容,他感到並不陌生,好像本就在他的腦子裡一樣,只要隨時取出來就可以。
大學英語第一冊也沒有想像中那麼難,很多單詞他都認識,閱讀文章起來也不覺得吃力。漸漸地他翻到了第35頁,裡面放了一張粉色的紙,上面的字跡明顯不是清月姐所寫的。
你不在這裡,你在哪裡:你在白雲的光明裡;在淡遠的新月裡;你在怯露的谷蓮裡;在蓮心的露華里;你在膜拜的童心裡;在天真的爛漫裡;你不在這裡,你在自然的至粹裡!
他只覺得自己的心被什麼東西扯了一下,很不自在,也很不舒服。
這明顯就是一首肉麻的情詩,是清月姐大學裡的男朋友寫給她的嗎?那爲什麼現在他們沒有交往?那個男人曾欺騙了清月姐嗎?還是,清月姐當時就拒絕了他,可如果拒絕了他,爲什麼還要保留這首詩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被這些問題折騰了一夜。
一大早他便聽到清月出去的聲音,這時,他突然感到一種解脫。
不管清月姐過去的男朋友是誰,那些都已經是過去式,他一點都不在乎,現在,他只想守護在清月姐的身邊,保護她,報答她。
他迅速洗漱了一下,也出門了。
清月並不要求他一早就去店裡幫忙,他只要和小蘭一樣七點鐘去店裡就可以了,但每次他都不聽,只要聽見清月出門的聲音,他隨後就會跟着出門。
來到店裡之後,他就開始忙碌起來。
搞好店面裡的衛生之後,他會去廚房幫忙,現在有很多菜,他也可以動手做了。
清月爲人本就隨和,看他喜歡動手做菜,她也願意放手,讓他去做。
他學什麼像什麼,出手也快。不一會兒,他就端出了蛋黃豆腐花和山藥枸杞粥。
“小文,你是怎麼做到的?”
“什麼?”
“將豆腐切成心的形狀。”
“因爲是我用心的做,所以就可以做成心的形狀。”
“什麼呀……”清月嗔怪道。
“清月姐,你一定要全部吃光光哦,這些可都是你一天的動力源泉。”
“好!那我就不客氣了。”
被切成小丁的鹹蛋黃拌在內酯的豆腐中,口感特別清新。
“味道怎麼樣?”
“嗯……”清月故弄玄虛地拉長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