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小軒窗,施恩經常坐在自己臥室那低低的方形窗子下面的椅子上,好奇地想象,不是考慮生存還是毀滅,而是如果穿越者始終留在穆柯寨,看日升日落,千山暮雪,會是怎樣?話說回來,這種被困在迷宮中,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狀況跟之前“被穿越”時候也基本上沒什麼區別。
唯一不同就是,在被穿越的穆柯寨地方,牙牙學語的他若是沒有來自外界幫助,連人身自由都沒有,只能一味地對自己無力感到憤怒,僅此而已。
而這第二次大難不死,讓他有機會重新認識到自己在這種立場下有能力做到的事,也使他有機會審視自己心中越來越爭切,想要有所行動那種焦急。
無法辦到事情,想要辦到事情,能到辦到事情,一個凡人總是把家人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帝姓天人、門閥世家出身,高貴血脈的王子和公主則首先考慮他對國家和人民的責任。
凡人只是幫助他料理生活的一個小小齒輪。
凡人就該對一切充滿敬畏之情,王室成員更是讓他戰戰兢兢。
能讓衝出礦坑的青蛙王子穿戴得完美無瑕,僵硬地站得筆直,一瞥王室生活,這在他是件無比榮耀之事。
十里八鄉的鄉親們有史以來還無人有此榮幸。
有什麼不妥嗎?完全沒有,無論故事世界與我們所在這個現實,相差有多麼懸殊都不成問題,在故事中現實沒有任何理由必須遵循這個現實樣貌,不同是當然的,所以故事纔會有趣。
然後,現實是很無趣,就是那麼回事。
盤古開天闢地,千萬年的仙凡有別,施恩沒有自信在這種情況下能做到什麼程度。
不過,總得有人去做,就算是一萬人裡面只有一個人能夠成功,腦海裡有個聲音再度質疑,既然誰都可以?爲什麼你偏偏非得來做這種事不可?穿越者只有一個,而此方世界英雄輩出,前仆後繼,應該不是非我不可。
如果有更強的人來做就好。
說過心裡完全沒有這些想法是騙人的。
不過,千百年來這大沼澤的異狀未必瞞得過所有人,或者有心人無不爲之憂心忡忡。
但一城之人的死活算得了什麼?如今的聚窟州步入列國時代,自從大唐滅周自立,在天下間有識之士看來,整個帝國實際上已經形成幾個割據軍閥獨踞一方,居中朝廷和皇室權威幅衰弱形勢,割據軍閥間混戰似乎已經不可避免,遲早事情。
說實話,那刻下大周帝國雖然亂象已呈,但至少表面上還保有一種微妙平衡,戰亂也只是局部區域性,這主要是各路王后大多實力相當,不到非得已情形下,誰也不想冒險做出頭鳥,否則一個弄不好,被人坐收漁人之利不說,更甚者會變成衆矢之,惹來其它勢力衆起而攻之。
列國藩王明裡仍尊奉大周朝廷,暗地裡卻已陽奉陰違割據自王。
等到大唐覆滅,武周東山再起,繼而大宋朝背主起兵,帝國風雲變幻,方今各地諸侯方面大員,各自都在磨刀霍霍,拼命積蓄私人實力。
直到趙匡胤黃袍
加身,以不逆之名發動政變,野心家們便等來一個藉機大聲說話時刻,自古天下寶物,惟有德者居之,你趙匡胤僭越約定俗成帝姓宗禮,覬覦神器,就是名不正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國將不國,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們可不能坐視不管。
現在每位有力者心頭,都在勾勒美妙前景,無不躍動着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兵強馬壯者爲之爾悖逆心念。
試看今日之天下,天災肆虐,飛賊蜂起,朝廷衰弱,異獸流寇掠於四野,際此滄海橫流,周失其鹿時代,天下英雄,有力者皆有心競逐權位,搏取百世富貴!雖然實際上英雄割據乾坤,到頭不過是蝸角爭多少。
滄海桑田未變,人先老。
千古英雄不過杯土。
勝不過興亡一夢,大江依舊東注。
但更多人信奉,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
雖然有仙師彼此制衡,但哪怕是仙門中人或者漠不關心,或者推波助瀾,畢竟修仙世界,滄海橫流,波浪翻涌,淘盡英雄豪傑。
能在仙道歷史上留名的都是英傑中的英傑,生來拔宅飛昇,或者以一人之力縱橫無敵,莫可抗衡的畢竟是少數,絕大多數的英傑在世時都是藉助凡人國家開宗立派,留傳後世。
而如果南國真有驚天動地異變,對於看似無懈可擊的大宋朝獨大局面,對於爭衡的他等各路煙塵,這是一個絕佳機會。
因此,就算知道一劍以當百萬師這麼做有多麼胡來,施恩還是不能置身事外。
爲什麼?那是因爲,我遇到的一切。
他閉起雙眼裡,浮現他到現在爲止所遇到所有的人。
到現在爲止,他遇到各式各樣人。
憑着憎恨就製作出弒殺修士劍器的穆人智。
爲想要回到消失祖國,拿起蛇形劍的蘇姓流民們。
就算是到這種時代,還是相信人性本色的書院學子們。
他到底是怎樣人?試着一個一個去接近,就可以解到他絕對不是隻有惡意的壞人。
老管事很耿直,但是他錯了。
蘇姓老者等人類似於恐怖份子,但是他值得同情。
儒門天下書院學子們是正確,但是他所謂正確也完全是因強大力量的強制而來。
還有,金錢美色,功名利祿確能讓人輕易得到幸福!但是,在這個世界上也有用錢絕對買不得東西。
那些大部分都是無形的。
劣等感。
負罪感。
憎恨以及愛情。
累積在心中沉重感情總有一天會因爲失去而爆發。
然後,那些感情也會在某個想象不到地方化爲箭矢或是伏火。
層層累積在心裡擠壓成一塊塊感情,只要發生什麼就會化成鐵血,變成武器。
就像人把箭矢裝入箭囊裡,人在心裡填裝東西也是鉛。
那種沉重陰鬱的心之鉛。
所以,纔不是這樣!我絕對不會拿着出師無名也無謀爲名的刀劍前進。
廉價正義感
是不錯,但如果你想用愚蠢正值去滿足它的話可就危險。
那麼你在做什麼?你現在到底在做什麼?我在活着。
施恩眯起眼睛。
他最初只是一個迷惘者、煩惱者、失望者,在那日常的生活當中感覺到微小喜悅,心裡變得很溫暖之後又開始迷惘。
如果能夠這樣子將內心感情一個一個地舉出來話,那可就沒完沒。
所以我只能說自己是活着而已,往後已是如此。
這是對的?不,無所謂對錯。
施恩邊自言自語邊思考着。
對的事情到底會帶來什麼價值?人們因爲深信自己所做事情是正確,但在這紅塵濁世,卻沒有任何一個人露出幸福表情。
他總是滿臉痛苦表情。
明明做事情是正確的,卻好像很痛苦似。
當他眼前總是出現僵直屍塊,流淌血液,恐怖臉孔與下跪乞求時,他都會得到異常自信與日益冰冷的心,凡人心裡覺得做正確事情是不會得到幸福。
正確跟幸福並不能劃上等號。
可是正確往往是被強逼而來。
不管是在那個時代,都如穿上制服在做事一樣。
沒有人會一直穿着同一件衣服。
是啊!但若能穿上同樣衣服,調整衆人步調,就會成爲力量,我們未來革命者的軍隊就是如此。
雖然一個個的因弱小而哭泣,但假以時日,在他身後,將有萬萬千千把向他宣誓效忠劍,爲他而拔出鞘。
那是被侮辱和被損害的復仇者,或者無法和青梅竹馬相愛,還被世家大族家裡飼養鷹犬逐出家門,只能和其它蟲子生死相搏!因爲與子同袍而同仇敵愾,以牙還牙。
橫掃幹軍如探囊取物。
在施恩現在視野裡,門閥世家這座大山已經根本不值一提,仇家氣焰囂張身體不斷縮小,最終變成蟲子一般,被碾死在歷史的車輪下。
施恩望天上銀月一眼,驀地回頭,只聽嗤通一聲,那青蛙王子如一片輕飄飄雲霞,撲向下面幽深水塘。
在入水那一刻,水潭面上躥起幾小串亮晶晶水花,大青蛙入水不見。
施恩低頭查看下面水池。
青蛙王子落水地方,逐漸擴散漣漪,正被銀色月光畫成一圈圈半透明光波,團團圓月在水面上浮沉,動盪起伏細浪把它割成一塊塊,一如月有陰晴,七上八下。
施恩忽然之間,也有縱身一躍的衝動,他猛然警醒。
那不自然的笑容,並不時扭曲感覺,而是壞掉一半隻有這樣形容纔是最恰當。
“啊,好冷!”只有施恩自己知道,那是在秘境中被他賣個破綻,故意汲取的相柳血裔毒血發作了。
怎麼說呢,我真是個莽撞傢伙。
一瞬間,施恩自己心中忽然出現一陣躁動感。
那種感覺既像是戰粟,也像是恐懼。
就好如寄居於自己體內東西發現天敵似,就像看見獵物捕食者一般猛撲過去,是連他自身也無法理解朦朦朧朧感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