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當然值得!”洛韶容眼裡晶晶亮,吟道:“垂綏飲清露,流響出疏桐。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這是阿孃教容兒的。”

三清揉揉她的頭,笑道:“往後,便不要去抓它了。”

白衍之聽罷笑道:“想不到,你竟有此覺悟。”

洛韶容努努嘴,“我只是覺得它們可憐罷了。師兄,你以後……”

白衍之伸出三根手指發誓,“我以後絕對不會再抓蟬了。”洛韶容笑道:“師兄,那……我們去抓魚吧!”

“……”白衍之一度無語,但天氣炎熱,抓魚也是個消遣,便點點頭。

洛韶容進屋穿了雙草鞋,拿了小桶,遞給白衍之一個。抓魚的地點在後山的小溪裡,溪水清澈,一眼見底,洛韶容紮起褲腿就往水裡去,白衍之隨即跟上。

魚影流竄,撩動淡淡波紋。至月上梢頭,兩人才意猶未盡的上了岸,只聽風吹蛙聲一片。白衍之瞧着她,笑容暈開,“這麼晚了還不回去,不怕師父擔心嗎?”

洛韶容拎着滿滿一桶活蹦亂跳的魚,邊走邊說:“林間有小木屋,每逢暑熱之時,我便會來小住幾日。況且我自小住在山裡,又不會走丟,何需她們擔心。”

從初見半含羞,到後來的形影不離,兩人成了最好的玩伴。人們總能看到,在花間葉下,白衣少年身旁,有一襲青衣相伴。

這般美好的光景,終是在同樣燥熱的夏日終結了。

昔日的頑皮少女,已然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出落得美豔動人。姑娘情竇初開,羞羞怯怯與孃親說了女兒心事。

孃親勃然大怒,“你的人生是被安排好了的,這一輩子,你只能嫁給莫微,旁的人,想也不要想!”

洛韶容第一次服軟,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可這次,不光孃親和師父反對,嬸孃們也都不贊成。她也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這麼卑微,從滿懷期待,跪到心如死灰。

麻木從膝蓋蔓延至全身,哭到眼眶裡再也流不出眼淚。像話本中的癡男怨女一樣,洛韶容想到了私奔。

荷塘邊,有一座供歇腳的石臺。

白衍之似乎有哪裡變了,最讓洛韶容沒想到的是,滴酒不沾的他現在爛醉如泥,身旁還擺着一個酒罈子。他半躺在石臺上,嘴裡叼着根草,哼着不成調的曲兒。

“師兄。”洛韶容嗓子沙啞,心臟似乎被人狠狠揪着,讓她喘不過氣來。

醉漢聽到聲音,回頭淡淡一瞥,打了個酒嗝,枕着手臂含糊不清道:“原來是師妹,來,坐!”

洛韶容背靠石臺,抱着膝蓋,道:“師兄,現在就帶我走吧。”無論去哪兒,只要有他在身邊就夠了。

“哈哈哈哈!”白衍之忽然笑了,依舊是戲謔的語氣:“帶你走?原來你這麼好騙哈哈哈!”

洛韶容一愣,不解其意,“騙?”

“我可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白衍之側過身,指尖挑起她的髮絲,說不盡的風情萬種,“你既然知道,我哥哥是明月樓新任樓主,爲何還要接近我。莫非……你忘了血海深仇不成?”

洛韶容心裡一緊,不敢置信:“明月樓已公開澄清,洗白疏影閣,難道你……”

白衍之點頭,“拜師學藝是假,打探虛實是真。所以才說,你真好騙。”

轟——心裡有什麼東西忽然崩塌,那些美好的回憶像是變成一把刀,毫不留情刺穿她的心臟。

她捂着心口,明明疼的快要死了,卻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原來,傷心到極致的時候,不一定會流着淚宣泄老天不公。她笑了,笑得臉都僵了,伸手捧着他的臉,好像要將他的模樣刻進腦海裡。

“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麼,你爲什麼要欺騙我的感情。”洛韶容半眯着眼,“你真的,從未喜歡過我嗎?”明明與他離得這樣近,卻覺得他們之間,隔着高山闊海。她知道白衍之會說些什麼,可她還是抱有一絲僥倖。她不願意相信,這麼多年的朝夕相處,到頭來只是夢幻泡影。

白衍之輕笑,“我從未……”洛韶容倏然湊近,白衍之瞪大了眼,脣瓣相貼,氣息相纏。蛙聲逐漸模糊,他只聽見砰砰砰的心跳聲,分不清究竟是誰的。洛韶容一手託着他的後腦,加深了這個吻。

卻猛的被白衍之推開,他嫌惡地擦擦嘴,又猛灌一口酒,被嗆得咳嗽起來。

“你不會飲酒,便不要喝了。”洛韶容被他推下石臺,滾了一身草花,她也不起身,仰面躺着,鼻息間滿是花香。

良久,白衍之才平復下來,石臺的另一邊,擱着一個包袱。他已經拜別了師父,只不過貪戀這一池白蓮,坐下想休憩片刻。

大家送別他時,人羣裡並沒有那抹身影。雖然在他意料之中,可心裡仍有些難言的惆悵。他便只與師兄弟作辭,大師兄送了他一把精巧的匕首,囑咐此去千萬小心。

向來愛酒如命的二師兄,竟然也抱着一罈酒,囁嚅道:“沒想到,你居然要走了……”

白衍之接過酒,朝他笑了笑:“二師兄,我也捨不得你。”

二師兄哼唧道:“誰捨不得你了,我只是捨不得這壇酒!”說罷,他便悶悶的離開了。

是啊,這壇酒,可是二師兄最寶貴的東西。他似乎還記得,二師兄滿身傷口,灰頭土臉的揹着一筐藥草回來,臉上卻是一種少見的喜色。“我一定會釀出比他更好的酒!讓他們看看,小瞧我的下場!”

師弟只能擡頭看着他,溫柔的好似一汪清泉,“這些藥你拿着,總有用的上的時候。”

一抹笑意凝在脣畔,他一向瀟灑,自然不懼別離。

可,那個能觸動他心絃的人,還是來了。他何嘗不想,如果這是一場夢就好了,如果能與她在一起,就好了。原來,師妹也像他一樣,惦記着彼此。

師父的勸誡卻如一盆冷水,澆滅他所有的希望。他不想推開,卻不得不推開。心底一直有個聲音在說:白衍之,你不能爲了一己之私,誤師妹終身。“洛韶容,你自以爲是,心狠手辣,我憎惡這樣的人,尤其是你!”

憎惡……洛韶容沒心沒肺的笑了一下,只要不忘了她,憎惡便憎惡吧,“師兄,你既無意,從今往後,各自爲安。”

白衍之沒理會她,一身白袍終是匿與夜色。

不知什麼時候,起了風,荷香輕繞。星空低垂,星子忽明忽暗,似乎一伸手,就能碰到。

洛韶容的腳腕上青紫一片,鼓起一個小包,動一下,便是鑽心的疼。可是,比起心中鈍痛,這點傷,確實不算什麼。

——“你既無意,從今往後,各自爲安。”

果然啊,年少時不能遇見太驚豔的人,倘若動了情,便是刻骨銘心。

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只有轟轟烈烈的愛過一場,才知世間百病,唯有相思不可醫。她瘋了,是徹底的瘋了。她恨三絕,更恨莫微,毀了她的一生。

可……她看着萬念俱灰的莫微痛苦的按着雙腿時,洛韶容忽然又心軟了,這一切,到底是誰的錯。是莫微?是三絕?是明月樓?是血靈?

不!是人心的貪慾。

洛韶容看着莫微,哭了,卻捂着嘴,不讓自己哭出聲。生而爲人,誰又能做到無慾無求。或許,只有將死時,纔會放下心裡的執念吧。

她也沒想到,自己會醒過來。倒是三清猶豫不決的告訴她活不過二十三時,她心裡沒有多悲痛,反倒是釋然了。二十三啊……一切都還來得及。這六年,足夠她去想去的地方,見想見的人,自在快意的活一場。

“我也不知,衆生本如螻蟻,終歸化作微塵。或許,有那麼一瞬,也並沒有那麼恨吧。”洛韶容輕笑,“繼續說。”

風竹道:“小姐還記得,與姑爺發生爭執那晚嗎?”

“嗯。”洛韶容似乎很看好風竹,湊近她說:“你既然發現了,就多留個心眼。”

二人相視一笑。

正當打鬥聲止住時,風竹推門出去,氣氛有些凝滯。她見紅衣女子追着莫微去了,青塵冷着臉走過來,雖然她平素裡也板着臉,風竹卻能感受到,她現在很不爽。

以青塵的武功,應付那女子是綽綽有餘。風竹調侃道:“怎的,輸了不成?”

青塵搖頭,一句話也不肯說,繞過她往屋裡走。風竹摟着兩個看熱鬧的丫頭邊走邊問,翠痕道:“那紅衣姑娘完全不是青塵姐姐的對手,只是一直嬌滴滴的與她搭話,青塵姐姐可一句話都沒說呢。”

“哈哈,有意思。”依青塵那性子,心裡八成想撕爛那女子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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