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阿瑪放心, 兒臣今晚上都給畫出來。”小太子覺得這事兒簡單呢, 這幾個小東西都不復雜。 “兒臣昨晚上畫電風扇的構造圖, 才發現用毛筆畫圖實在是不方便。”

康熙皇帝點點頭, “這事兒戶部和工部也有人提過。自從用了你教給他們的圖表方法,需要製作圖表的時候比以前多很多,確實是有不少繁瑣麻煩之處。”

“今天早上兒臣讓碳作處加緊生產鉛筆,專門用於配合圓規,卡尺等工具製作圖表。”

看康熙皇帝又要瞪眼, 小太子迅速的接着說道:“皇阿瑪您有什麼需要的東西,或者在實際使用兒臣製作出來的東西中, 發現有何不方便之處, 儘管吩咐兒臣想辦法解決。”

康熙皇帝冷哼一聲,“《大清律》現在寫有一半了嗎?”

“回皇阿瑪,一半多了,差不多還剩有一半的一半。新來的那幾位翰林院官員們, 寫字速度真的好快,比兒臣口述的語速還快。”小太子滿臉感嘆,這些人可真是人才, 奇才。

“所以你這幾天又想寫農書了?”康熙皇帝聽他們彙報,說太子又開始折騰農事了。

“回皇阿瑪,兒臣想把各個時代的種植和養殖經驗,尤其是後世的一些科學種植方法,或者科學的捕魚養魚方法,都給詳細的總結出來。或許能對大清的農漁業發展有點兒幫助。”

胤礽有點兒懊惱, “兒臣去年應該先寫這些,再折騰服裝款式的。” 大清的老百姓還是要先吃飽肚子,有份穩定的生活來源,纔會去考慮穿衣搭配。

康熙皇帝立刻安慰兒子,“你又沒有治國經驗,能做到這樣已經是非常好了。”

“再說,衣食住行,“衣”排在“食”的前面,可是有很大講究的。這世上之人,任誰都講究一個面子大於裡子。”

什麼叫打腫臉充胖子?什麼叫餓肚子穿新衣?說的可不就是衣服對於人的重要性嗎?

但是看着兒子似懂非懂的點着腦袋,康熙皇帝也沒多說,只是拍了拍兒子的小肩膀,“皇阿瑪會慢慢的教導你這些道理。”

哪怕太子在這方面實在是朽木不可雕也,哪怕最後太子是要生搬硬套,靠聰明的腦袋瓜子死記硬背,他也要教會他怎麼裝模作樣,裝腔作勢。

將來至少不會無緣無故,懵懂無知的就讓別人損了面子,記恨在心。雖然太子現在還年幼,將來會直接繼承他的位置,做個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皇帝,不懼怕這些小人之心。但是這平時和臣子們的日常相處,它也是一門很深的學問。

“《大清律》纔是重中之重。既然都已經寫了一大半了,朕明天早朝上,就吩咐六部科道官員們開始研究,加以修訂編纂。按照這個速度,再有一個月就可以完成。應該可以趕得上今年的“秋審”大典。”

今年可是大清局勢穩定後的首次“秋審”。

現在開始着手安排,還是來得及趕在霜降之前,舉行一場隆重的“秋審”大典。正好他月底就要帶着太子出發巡視北方,“秋審”的時間延後一些,恰巧合適。

“皇阿瑪,兒臣昨晚上還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兒。”小太子有點兒猶豫,不過也只是糾結了半分鐘,就決定還是一吐爲快爲好。

“海禁馬上要正式開放了,海外貿易一多起來,就會需要很多語言翻譯方面的人才。”

“恩,確實是如此,所以這次商學院的招收情況,有點兒火爆。比預計的人數多了幾百人。”康熙皇帝當然也沒有料到,大清的老百姓對於海外貿易這麼熱情期盼。

由此可見,解除海禁不光是大勢所趨,也是一件順應民心的大好事兒。

聽到這個消息,胤礽的底氣又足了一些,“皇阿瑪,您可曾想過,派一些學子去西方國家系統的學習他們的語言文化知識?”

“西洋傳教士的語言功底有高有低,層次不一。而且兒臣擔心,他們要藉此機會,和我們大清的學子們大肆宣揚他們西方的基督教義。”

“這個方面,不用擔心。”康熙皇帝正想借此機會實驗,試試宣揚一下基督教,分離一批儒家和佛教的信徒。

既然學術方面要百花齊放百家爭鳴,那麼這個老百姓的個人信仰方面,是否也要三足鼎立?

小太子看到自家皇阿瑪一臉的不以爲然,又想到歷史上的康熙皇帝對於基督教義的深入研究,就更擔心了。“皇阿瑪,此時西方國家的情況並不大好,基督教教廷的統治已經處於沒落時期。”

“在此前的三百年間,是基督教權勢最盛的時候,但也是西方各國的老百姓,生活最爲困苦,黑暗的時候。”

“保守估計,再有幾十年,西方國家的老百姓就會被,教廷貴族和政權貴族逼得走投無路,在新興貴族們的領導下舉起一場又一場轟轟烈烈的義事。”

康熙皇帝早前就聽小太子提過一句,說西方几個大國再過幾十年都會有大動亂。

於是從派人去聖彼得堡搗亂的巨大成功中,回過神來的康熙皇帝,正打算藉着開放海禁的機會,派人出海去西方各國也都轉一圈兒,溜達溜達。當然,也有檢測一下他們剛剛造好的那幾艘大寶貝,蒸汽機大輪船的意思。

“皇阿瑪確實是有打算派人出海。不過胤礽,你這個派人出國學習,不是簡單的學習語言?” 康熙皇帝瞪眼,兒子就不怕在這個時候派人出去學習,學子們會跟着那邊的老百姓和新興貴族學習如何舉行“義事”?

小太子端正面容,一臉嚴肅,“皇阿瑪,不管哪個時代,那個國家,哪裡有不給老百姓留活路的剝削壓迫,那裡就有正義的反抗和起事。 ”

“而在這幾百年裡,西方國家就出現了一個,對後世人們的思想解放,以及舉行各種解放運動影響非常大的文藝復興運動。”

“它表面上說是文藝復興,其實是那些有識之士,藉着“復興運動”的口號,宣揚新思想和新的社會制度,批判基督教統治老百姓的腐朽和愚蠢。”

“就好比我們大清的大思想家顧炎武先生,他在批判程朱理學和甚至是陽明心學的一些觀點的時候,用的就是“學術維新”的說法兒。”

“從發源地意大利開始,最後席捲了整個西方大陸的這場文藝復興運動,有被稱爲“文藝復興三顆巨星”的但丁、彼特拉克、薄伽丘這三位運動的先驅者,也有被稱爲“雕塑繪畫三傑”的列奧納多·達·芬奇、米開朗基羅和拉斐爾。”

“他們的作品在西方國家的地位,不亞於我們的《論語》,《詩經》,《清明上河圖》在大清的地位。我們完全可以藉此機會,培養一批融貫中西,通釋古今的學子出來,建設一種全新的文化流派。”

“至少,也要有人能把這些著作給完美的翻譯過來,讓大清子民開開眼界。當然,這也是三弟的夢想之一。他覺得,老是讓那些西洋人來我們大清學習儒家文化,有點兒太吃虧了。”

在如何與兒子進行愉快的聊天這方面,已經很有經驗的康熙皇帝馬上反應過來,“聽你說的這麼信誓旦旦的,你可是都瀏覽過這些著作?”

“小子記憶力又這麼好,是不是還把人家的著作正本內容,也都給記下來了?”

小太子老實的點點頭,“回皇阿瑪,確實都認真拜讀多,原語言正本內容也都記得。”

“還有其他語言的譯本,以及漢語譯本。當然,根據譯者本人的理解和語言表達能力,譯本也有不同。兒臣寫給弟弟們看的童話故事,有很多都是出自西方國家的這些著作裡面。”

“只是,兒臣實在是沒有時間,一本一本的把那些長篇鉅著自己寫出來。而且,兒臣覺得,翻譯的過程,本身就是一種深入學習的機會。當然,如果有需要,兒臣會幫忙做做校訂。”

“胤礽,皇阿瑪一直想問你,西方國家的語言,你都會讀,寫,聽,說嗎?” 康熙皇帝記得,有一次他帶着太子去欽天監視察,談話期間南懷仁和一位意大利人,曾經用他們的語言說了幾句話。

當時太子雖然一直站在他的旁邊默默不作聲,但是康熙皇帝卻有注意到,太子的臉上露出的神色和其他大清官員,包括康熙皇帝自己都有不同。

那是一種聽懂聽明白,瞭然於心的神情。

“回皇阿瑪,東西方國家的幾個主要語種兒臣大多都會。沙俄語,英吉利語,德意志語,意大利語等等。不過兒臣現在只能聽,讀,寫,不大會說。”

“畢竟語言是要練習的,一段時間不說,舌頭就不會打彎彎了。”小太子沒覺得這個有什麼必要隱瞞,皇阿瑪既然想知道,儘管問他就是。

他上輩子有空閒的時候,就會研究學習這些古地球文化,不光是古華夏,也有古代西方的。依賴於高於常人的精神力,學會一門語言是很簡單的事兒。

自負學貫中西,文武雙全的康熙皇帝,面對兒子因爲“不大會說”產生的那抹遺憾的小表情,實在是不知道可以做什麼表情反應纔好。

老祖宗有一句話說得太對了。有些人他生來,就是要讓其他正常人只有擡頭瞻仰的份,而且是仰之彌高,鑽之彌堅,永遠都可望不可及。

此刻他深刻的覺得,太子他在人情世故上這麼呆傻,實在是太正常了。他要不是還有這個“一竅”“不通”,簡直就是太沒天理,太過讓其他人羨慕妒忌了有沒有。

嘆了口氣,康熙皇帝決定不和這個沒心沒肺,把他這個可憐的皇阿瑪打擊的自信全無,還一臉無知無覺,無辜懵懂的兒子計較,“胤礽啊,···”

“皇阿瑪,你可是要兒臣幫你翻譯您和其他國家的書信文件,或者是面對面談話?”小太子搞不明白怎麼皇阿瑪的情緒一下子好像低沉了一些,古怪古怪的,說話還吞吞吐吐的,就猜測的問道。

康熙皇帝心裡一堵,他還真的需要兒子幫忙做做翻譯,其他的什麼精通各國語言的西洋人,當然沒有自己兒子來的可靠穩妥。

不過,他剛剛好像更想和天才而不自知的兒子,表達一下自己那一丟丟的小不滿,只是爲了維護身爲皇阿瑪的尊嚴沒有說出口罷了。“胤礽,你會很多國家語言的事兒,暫時只能皇阿瑪和你自己知道。要嚴格保守這個保密,明白嗎?”

“皇阿瑪放心。兒臣自是謹記於心。說到這個,兒臣想起來一段關於大清國翻譯方面的野史傳記。皇阿瑪您想聽的話,就當個故事來聽,聽了不要生氣。”

小太子有點兒惴惴不安,皇阿瑪可不就是,那類特別的喜好那個“面子”的人嗎?

雖然小太子覺得,後人拿着皇阿瑪“清朝大名人”的名頭,編者野史傳記啥的,樂呵樂呵,壓根不是什麼事關“面子”的大事兒。

康熙皇帝卻被兒子引得有點兒好奇了,滿口保證道:“儘管說,皇阿瑪保證不生你的氣。”

“那兒臣就直接說了,皇阿瑪。”小太子對於康熙皇帝的“金口玉言”信以爲真,開始慢慢的講述那段野史故事。

“兒臣記得,是在一本野史中看到的這樣一段記載。欽天監監正南懷仁,給您介紹了兩個精通俄語的西洋傳教士,做大清和沙俄兩國對話中的翻譯工作,他們分別是法國傳教士張誠,和葡萄牙傳教士徐日升。”

“南懷仁在您面前猛誇說他們通曉科學、曆法,沙俄語言等等。當然他們也確實是本領不俗,您見了之後頗爲欣喜。就同意安排他們在大清和沙俄的談判中做翻譯的事兒。”

“可是他們二人來到大清的目的,只是爲了宣揚他們的天主教教義。因此當他們二人發現,在沙俄國內更容易傳教以後,就果斷的和沙俄使者勾結,做了沙俄在大清的間諜。”

“野史中有說到,他們在兩國會談期間,藉着翻譯的機會,故意的泄露了很多大清的軍事機密給沙俄談判代表。”

“當然,國家之間互相發展間諜,是很正常的行爲。而且,沙俄儘管通過這兩個間諜知道了一些大清的火炮殺傷力情況,可是在戰場上還是很快的被大清士兵打輸了。”

“很顯然,歷史上的大清在那個時期還算是足夠強大,沙俄發展間諜這種小道做法,在現實強大的國際局勢面前,起不了什麼實質性的作用。

“於是這場兩國談判,雖然因爲他們二人有了一些波折,可最終還是按照您最初的旨意進行下去。那兩個人並沒有起到什麼關鍵性的間諜作用。”

“野史中最後寫到,一直到這兩個西洋人二十年後老死在大清,也沒有知道,他們曾經做過沙俄間諜這個事兒。您好像還在他們去世的時候,賞賜了銀兩布匹給他們好好的安葬。”

“其實兒臣也明白,他們這些身在大清的西洋傳教士,西洋商人等等,平時也都會把我們大清的一些情報,有意無意的在信中告訴給他們國家的皇帝。皇阿瑪,皇阿瑪?” 胤礽今兒是真的有點兒糊塗了,皇阿瑪怎麼聽着聽着又發楞了。

“你,你個呆小子!這麼大的事情,居然不想着早點兒和皇阿瑪說一聲?”回過神來的康熙皇帝,瞪着眼睛,眉毛豎起,語氣居然是有些傷心委屈的,衝小太子低低的喊出來這句話。

南懷仁前幾天剛剛和他介紹了這兩個西洋人,說他們精通曆法,算學。他還打算這次北巡也帶上他們,就是想着萬一行程中遭遇了沙俄人,正好可以讓他們幫忙翻譯一下。

誰知道他們表面上一副虔誠真摯的天主教徒的模樣,內裡卻是狡詐該死的間諜。

康熙皇帝深深的感覺自己被愚弄了。

不光想要把那兩個間諜立即給處以死刑,甚至還把怒火牽連到了,他一直很是信任欣賞的欽天監監正南懷仁的身上。

這個事情中,不管南懷仁事先知不知情,他爲了討好自己這個大清皇帝,隱瞞了那兩個人的人品問題,這是事實。

掌控欲極強的康熙皇帝,非常的不能容忍,南懷仁這種“欺上”行爲。

小太子對於自家皇阿瑪的過激反應,還有外泄的那絲殺氣,有點兒無奈。

當然,對於叛徒和間諜這些類型的人,不管是什麼政府,什麼組織,都是深惡痛絕,恨不得全給殺光光的才痛快。

不過,那只是野史記載,基本都是假的,又不會真的發生,皇阿瑪這麼激動做什麼?

可是看着自家皇阿瑪那青白變換的臉色,努力深呼吸控制自己情緒的模樣,小太子也不好意思再說什麼,低着頭安靜的摸了摸鼻子。

“你今兒下午甭去上課了,反正你的滿文和蒙語,現在已經說的和你老師一樣清楚利索了。”

“皇阿瑪給你半天假,你把你所知道的,所有和大清,沙俄有關係的人,事都詳細具體,清清楚楚的給皇阿瑪寫下來,尤其是那些野史傳記。”

“寫的讓皇阿瑪滿意了,這次就不追究你,居然能把這種大事情給忘記的疏漏。”本着臉看向很是摸不着方向的小太子的光腦門,康熙皇帝外強內虛,有點兒色厲內茬的說道。

他可不能讓太子這個臭小子知道,前兩天他接見那兩個西洋間諜的時候,確實對他們很是欣賞,還賞賜了一些銀子布匹。

可是對人心思很是敏感的小太子又怎麼會察覺不到?皇阿瑪此時的情緒反應,就和他每次見到阿茹娜格格的時候一樣,總是有那麼一眯眯的心虛膽薄,裝腔作勢。

哎,皇阿瑪還說他和阿茹娜格格孩子氣,其實他自己年齡也不大啊。在未來星際,二十七歲可還是青蔥少年郎一枚。

懷着對尚且年少的皇阿瑪的無限包容和充分理解,胤礽從善如流,麻溜溜的退下了。

一邊賞花看景,一邊慢騰騰的回到自己的毓慶宮,小太子坐在書房裡,迅速的收拾好心情,平心靜氣的鋪紙磨墨,按照自家皇阿瑪的要求,開始認認真真的書寫起來。

康熙皇帝瞪着眼看着太子悠閒的踱步離開,一直到太子的身影看不到了,才忍不住低頭摸了摸鼻子,在心裡笑罵一聲臭小子。

這小子就不能對他這個皇阿瑪善良點兒,給他留點兒面子?看破不說破不知道嗎?

瞧瞧那小子剛剛是什麼小眼神?臭小子就算是比他多活了一輩子,現在也是他兒子,真是慣得這小子越來越沒有規矩禮儀。

可是不管怎麼說,康熙皇帝被自己最疼愛的兒子的“小眼神”這麼一“瞧瞧”,倒是徹底的放鬆下來,心裡的那絲殺氣也徹底消失了。

來而不往非禮也!

康熙也慢騰騰的朝着乾清宮的方向踱步,腦袋裡轉悠着怎麼利用那倆未來的沙俄間諜,反間諜一下。讓那些“大毛熊”知道知道,大清國的待客之道。

父子二人於是各自忙碌着,胤礽是要加快速度,今早的把《大清律》完結。而康熙皇帝則又開始忙着和沙俄勾心鬥角,想着法兒的給聖彼得堡下套兒。

幾天後,京城宣武門西大街珠市口,主持修編《明史》的翰林院總裁徐元文的妻子徐夫人,在家裡熱情周到的接待了,三位打遙遠的南方趕來,風塵僕僕,人困馬乏的中年客人。

“回夫人,都已經安排妥當,客人們梳洗完畢,現在開始休息了。”被派去照顧這幾位重要客人的貼身婢女,輕聲的給當家太太徐夫人回話。

“那就好,你做事我放心的很。吩咐下去,今天都打起精神,精心的伺候着。老爺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趕回來,萬不能怠慢了老爺的好友。”徐夫人又是一番叮囑。

難得自家那倔脾氣的姑父想通了,派了三位嫡傳弟子來京城學院任職授課,他們家當然要好好的招待一番,儘量把他們都給留下來。

她這個做當家主母的,眼見老爺這些天急的是茶不思,飯不想的,能幫的也就是這點兒家事了。

一個時辰後,恰巧客人們午休起來,用完午飯的時候,得到僕人報信的徐元文大人,也匆匆忙忙的從翰林院趕回了家裡。

都是相交多年甚至算得上兒時同窗的友人,分開多年以後再次見面,當然是非常的激動,歡喜,興奮。

當年徐元文大人進京趕考,然後直接就在京城任職,他們則是跟隨老師顧炎武先生繼續在南方各地遊學。哪能想到,此生還會有再見面的機會?甚至還要一起定居京城,在滿人皇帝的手下共事任職?

只不過大家也都是爽快的性子,着急做正事的脾氣,一番激動的感慨興奮過後,就開始說起來了正事。“公肅兄,我們三人此次前來京城,還是要麻煩公肅兄一番,給安排個學院附近的宅子居住。”

“啓之切勿客氣。學院所有講師的宅子,吏部都已經給安排好,就在學院不遠的地方。剛剛公肅已經派人去打了招呼,三位好友今晚就可以直接入住,公肅保證你們會非常滿意。”

聞聽此言,幾位客人紛紛真誠的抱拳行禮,“多謝公肅兄想的周到,費心的幫我們安排。”

“平之兄,啓之,謹之,你們有所不知啊,公肅是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你們的到來。”徐元文大人想到這些□□堂上讓人驚心動魄,心驚肉跳的氣氛,忍不住的嘆了一口氣。

“還請公肅兄爲我們細細道來。我們久居民間,對京城的事情都已經非常生疏。難道說在這一段時間,新建的幾個學院,發生了什麼事情不成?”幾個好友中反應最快的姚謹之直接問了出來。

摸了摸自己精心保養的鬍鬚,徐元文大人組織了一下語言,慢慢的開口,“各位不用擔心。幾個學院的各項建設都已經完備,學員的招收情況也都很好。”

“公肅想要和諸位商議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前些日子,熊賜履等幾位大人,都或多或少的參與了彈劾太子殿下的事件。現在朝堂上大部分的漢臣們,甚至是對儒家文化喜歡認同的滿臣,天天都是小心翼翼的,就怕皇上哪天發作出來,那個局面···”

幾位客人齊齊面色一變,“公肅兄,吾等聽聞太子殿下雖然年幼,卻最是聰明靈慧,仁厚友愛,更不要說還有當今皇上的寵愛和維護。熊大人他們怎會如此行事?皇上當時的反應如何?”

想到昨天早朝上,皇上毫不掩飾自己的憤怒,及其嚴厲的貶斥了那位一向和熊大人交好的文臣,面容開始凝重的徐元文大人,卻只有一句話,“皇上當時沒有任何表示。”

幾位客人瞬間都是瞳孔一縮。驚駭的互看一眼,王啓之脾氣最爲急躁,首先問道:“公肅兄,你可是已經發現了什麼?”

沒有反應,那就是要有大反應。

他們幾人雖然久居南方,但是卻一直都有琢磨當今皇上的性情脾氣。表面上寬宏大度,恪守儒家的仁義之道,其實不過是爲了迷惑世人,展現一下滿人統治者所謂的朝廷風度罷了。

熊大人他們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既然動了他最疼愛的太子殿下,那絕對是不會有什麼好結果了。暫時沒有反應,但是等他醞釀一段時間,再發作出來的時候,估計就是直接要人命,血流成河。

“啓之不用擔憂。皇上現在要加緊時間修編《大清律》,還要準備月底的北巡,暫時不會有什麼大動作。”

打小就拜在顧炎武先生門下的師兄弟三人,和徐文元這位顧炎武先生的嫡親大外甥那真是穿褲-襠的交情,彼此都很熟悉對方說話的習慣。“暫時不會有什麼大動作”,就是說皇上已經開始動作了。

“至於熊大人他們這次貿然行事的原因,其實和諸位也有點兒關係。”徐元文又在心裡嘆了一口氣,自家姑父那個倔脾氣吆。還好現在還來得及補救,沒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一直安靜的聆聽其他人說話,最爲年長穩重的文平之此時開口詢問,“公肅請儘管明言。說實話,現在的太子殿下雖然是個滿人娃娃,但是他做爲這天下老百姓做的這些事兒,讓我們也不由的感激和欽佩。”

“我們都很想知道,當年自稱是“以命報民”,“以身報國”,立志引導影響當今皇上“外王內聖”的熊大人,爲何會彈劾年僅八歲,心繫百姓的太子殿下。”

“我們師兄弟此番前來京城,雖說只是替老師還了上次的救命之恩,可是也都想着好好的在學院教學授課,畢竟孩子們都是無辜的。”

“當然,大家都有心理準備,京城居大不易,沒想着要躲什麼清淨,公肅有什麼話直接說來就是。”

徐元文大人不由的一臉苦笑,這事兒就怕是想躲也躲避不了。“平之兄,你經常去看望姑父,應該知道,皇上從去年開始,派了幾波人馬到崑山姑父的舊居,以及黃宗羲老先生,王夫之老先生的家裡,做了看望和詢問。”

“公肅記得,有一次太子殿下還讓人帶去了新研製出來的手錶作爲禮物。”

說到這個事兒,文平之先生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確實如此,當時皇上是有意讓幾位先生出面,做太子殿下的經學老師。老師和黃宗羲雖然是感受了朝廷的誠意,拿着手錶更是愛不釋手,卻還是有些爲難猶豫。”

“姑父的心情,公肅心裡明白。其他幾位先生估計也是一樣。”徐元文大人也是滿臉的傷心無奈。

姑父的母親就是在前朝滅亡的時候,承受不住家族流離失所,族人亡去失散的痛苦,殉國而死。更不要說王夫之老先生家裡的情況。

作爲歷經前朝和大清兩個朝代的老一輩江南文人,那一個心裡不是痛苦糾結,滿腹的心酸無奈?

出仕大清朝廷,對生養自己的前朝愧疚不安,覺得有負於“忠義”二字,可是不出仕,眼見着這些年朝野震盪,民不聊生,又如何能真正的不問世事,安心的躲在鄉間老家,離羣索居?

現在姑父能首先打破無奈僵持的局面,讓他的三個親傳弟子作爲江南士林的代表,進京講學任職,真的是非常的難得,非常的偉大。姑父這些日子,也不知道是這麼樣的傷心悲痛,在他養母王老夫人的墳前愧疚哭泣。

明明是前朝的多年不作爲加上天災**,戰敗引起的時代變遷,卻苦了他們這些老百姓。可是世事已經如此,他們除了接受又能如何?更何況現在還有一代明君的康熙皇帝和關心各民族子民的太子殿下。

如今天下難得的太平,眼看着老百姓就要上安穩的好日子了,他只希望以自己微薄的力量,爲國家和老百姓做點兒貢獻,祈願這片華夏大地再無戰爭,海晏河清。

從往事裡面回過神來的徐元文大人收拾心情,繼續講說,“當太子殿下得知,不管是做他的老師,還是來京城學院講學,幾位先生都是嚴詞拒絕,也沒有派學生隨着進京的時候,還特意宣過公肅,親自確認。”

“本想另闢蹊徑,通過公肅和繩祖兄請教問題,也因爲當時繩祖兄的猶豫不決,沒有及時的收到回覆。太子殿下吩咐人傳話給公肅,說既然幾位先生志不在此,他不會再強求,請幾位先生保重自身,安心的過日子就是。”

“可是太子殿下雖然年齡尚幼,卻很有主見。先是在拜李光地,張英兩位大人爲師的儀式流程中,硬是取消了唱誦朱子訓學的那個環節。”

“又在這幾個學院的授課方面,選派了幾位西洋講師講授西方語言,更是因爲沒有找到他心目中合適的經學講師,直接就沒有設立專門的四書五經科目,尤其是在女子學院,只講解律學,算學這些,着重培養女子醫學科。”

“開辦學院不教授四書五經?”王啓之直接坐不住了,刷的站了起來,在屋裡踱步沉思。

其中幾位常年跟着顧炎武先生和黃宗羲先生碾轉各地講學,見識非凡的飽學之士也都是面色莊重,沉默不語。

怪不得熊老大人他們會沉不住氣,去貿貿然的彈劾已經深得民心和帝王寵信的太子殿下。

眼見着東南沿海因爲海禁開放,幾個大港口也都快建設完畢,沿海的海外貿易誰都可以看到這是要大發展了。

而今年春闈過後,被取中的工科學子已經到京,準備應對接下來有工部,戶部直接進行的考察。在工科,商貿大發展的時候,儒家的四書五經課程,居然在新辦的學院裡面直接給刪減了。

太子殿下本人是明擺着厭惡程朱理學那一套,當今皇上是明擺着寵愛太子殿下,還親自給太子殿下成立了現在已經聞名天下的“玩具處”。

熊大人他們身在朝堂,身爲天下程朱理學的文人領袖,看到這種情況,能沉得住氣纔怪。

當然,他們先生也是天天的批判“存天理,滅人性”的程朱理學,說它就是個假道學,實爲“佛家禪學”卻來冒充儒家經學,不配稱爲治國救世的傳承文化。

更何況太子殿下這滿打滿算,是七週歲了,老百姓都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

熊大人他們估計都在想,依照太子殿下這一年來對於工科,器械方面的喜愛,將來他登基上位後,豈不是要大肆的擡舉墨家和墨家匠人們的社會地位,使勁的打壓程朱理學和保守派士大夫們?

徐元文大人豈能不明白好友們的想法?現在朝堂上保守派的士大夫們也都在擔憂這個問題。“目前朝堂上的情況就是這樣,刻不容緩,一觸即發。禮部把幾個學院開學典禮的流程,送給皇上批示。”

“公肅昨天和禮部一位好友打聽到,這次的開學典禮儀式上,也沒有朱子訓學這一段,儒家單拜孔聖人,墨家墨子,法家韓非子,道家老子等等卻都在列。”

“公肅真擔心,開學典禮能否順利舉行。”

文平之最先恢復冷靜,以當今皇上萬事求穩,思慮周全的性情,應該不會這麼直接的,一點兒不給天下的讀書人留臉面。

“此舉可是太子殿下的意思?要恢復秦朝“焚書坑儒”以前的“百花齊放百家爭鳴”?”

徐元文大人更無奈了,他想到有一次太子殿下在批閱他寫的摺子的時候,嫌棄他話多囉嗦的事兒。“據公肅所知,太子殿下確實是比較推崇法家和墨家。而且皇上已經在教導太子殿下如何批閱奏摺。”

好嘛,那也就是說,太子殿下直接按照自己好惡分明的小兒想法批覆了奏摺,然後當今皇上疼愛兒子,也就順水推舟的同意了。

文平之看了看師兄弟們,讓他們稍安勿躁,“公肅兄,先生他經常說“天下一家,文化天下,天下四維,興利天下”,“天下人教天下,天下人治天下。”

“愚兄這些年來觀察太子殿下的行事,很有先生說的“不分民族,不分地域,富國利民”的品格兒。只是愚兄還是想要公肅一句準話。”

“平之兄但請發問,公肅知無不言。”徐元文大人見老大哥文平之一臉嚴肅,也跟着端正神色。

“好,愚兄就直接問了。請問公肅,當今皇上和太子殿下,可是要堅定不移的實行“富國利民”的大變革?”

一時間,屋子裡靜若寒蟬,三雙雙眼睛齊刷刷的看向徐元文大人,屏息靜氣的等着他的答案。

徐元文大人沉思片刻,滿臉鄭重的慢慢說道:“據公肅個人觀察,皇上確實是有這個意思。”

華夏大地的有識之士們都知道,從上到下堅定的大變革,和一時小打小鬧的變法運動是兩回事兒。

像前朝的張居正大人主持推行的專門針對時弊的變法,爲何會曇花一現,沒有長期的實施下去?

不就是因爲在張居正大人意外去世後,當時的萬曆皇上不光沒有魄力,彈壓住那些反對變法的保守派和激進派,還耳根子軟的聽信讒言抄了張大人的家底子?

他們這些隨時準備以身報國的文人志士,怕的不是皇上想要削弱士大夫們的權勢地位,給老百姓謀福利,強國富民;當然也不怕自己將來和秦國商鞅的結局一樣,把這一條小命搭上。

可是他們很怕皇上猶猶豫豫,沒有足夠的雄心魄力,最後不了了之,讓他們在死後也不能甘心閤眼。

“有公肅這句話,我們師兄弟就可以放心了。愚兄會寫信給老師,黃宗羲先生,王夫之先生等等有識之士,將此事詳加說明。相信幾位先生都會重新思考,儘快做出決斷的。”

“關於公肅着急我們進京的原因,愚兄也大體明白了。公肅是想讓我們出面,在這幾個學院裡面教授儒家四書五經科目,緩和一下皇上和程朱學派的矛盾?”

徐元文大人真的心裡苦,他害怕皇上哪天準備充分,不想忍了,不光會發落熊老大人,還牽連到他三弟身上。

“平之兄,公肅是實在沒有辦法了。熊大人乃是三弟乾學的授業恩師,公肅總不能見死不救。”

“公肅認爲,姑父的學說,不光是發展了儒家經典,更是直接批判了程朱理學,以及一些陽明心學的偏激言論,與目前皇上,太子殿下的行事風格很是相符。皇上和太子殿下,也一直都對姑父的人品學問很是尊敬。”

“而漢人儒家這方面,以姑父在江南士林的地位,程朱學派也會給你們這個面子,畢竟大家名義上還都屬於儒家文化。

“因此,有你們三位在中間緩衝,皇上和程朱學派暫時就不會這麼劍拔弩張,直接撕破臉皮。當然,如果能邀請到黃宗羲先生或者是他的學生來學院任職,那是更好。”

師兄弟三人互看一眼,同時有了決定。

既然皇帝老兒和太子那個小金童下定決定要大幹一番,富國利民,身爲漢家的讀書人的他們,當然也不能落後了。

沒瞧見黃履莊那個墨家的癡小子,在太子殿下的“玩具處”混的風聲水起的模樣?他們儒家的文人又豈能都是老古板,軟腳蝦?

於是有點兒露出本性的王啓之,走上前用力的拍了怕徐元文大人的肩膀,嬉皮笑臉的玩笑道:“公肅兄你儘管放心,雖然程朱學派那些“假和尚”確實不討喜,可好歹大家都認識多年了,自是不會袖手旁觀。”

“以後有我們和那幫天天喊着“存天理,滅人慾”,“三綱五常”的“假和尚們”打擂臺,他們也就沒空去找皇上和太子殿下的麻煩了。”

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以前,大家一起跟着顧炎武先生進學,意氣風發,指點山河的年少時光,徐元文大人忍不住的笑了起來,“謝謝三位兄弟仗義相助。”

“公肅還有一個消息,你們應該會感興趣。皇上已經決定邀請梅文鼎先生進京講學,或許還會讓他擔任太子的算學歷法老師。另外石溪道人也將會不日到京,擔任太子殿下的書畫老師。”

王啓之冷哼一聲,“那幫真和尚就是鼻子靈,竄得快。”

“公肅兄,王翬和王原祁都在京城,皇上怎麼會同意石溪道人進宮?” 這天下人誰不知道滿人皇家對於佛門的忌諱。皇上居然敢讓太子殿下跟着石溪那個脾氣古怪的僧人學習書畫?

姚謹之此時開口問道:“可是畫風不同的原因?”

雖然大家都說王翬以清麗之筆,名傾中外,王原祁以高曠之品更勝一壽。

可是以太子殿下的靈性,他當然可以發現,王翬的畫風雖然集百家大成,圓渾雍容,卻是用筆刻意,構圖擁擠。王原祁雖然也是學習黃公望的畫風,用筆沉着,肆意山水,但是筆墨鈍滯,格局平庸。

“謹之說的不錯,石溪道人的畫風筆法,性情爲人更適合教導太子殿下。”

徐文元覺得,皇上估計只是讓太子殿下隨手學學書畫,又不需要太子殿下將來做個畫家,當然也就更不想讓王翬或者王原祁這些臣子,把太子殿下的靈性給教導沒了。

更何況,石溪道人還是以佛家代表的身份,進宮授課。此舉正好可以告訴天下人,佛門中人對於皇上和太子殿下實行改革的支持態度。

文平之稍作沉吟,接着問徐元文大人,“如此說來,太子殿下當是還需要一位書法老師或者音律老師?”

“正是如此。”徐元文大人絲毫不奇怪文平之的想法。他們江南士林也確實是應該,推薦一個人進宮接觸太子殿下。

“說起來這書法老師,裡面還有一樁公案。當時皇上是已經決定了的,讓湯斌大人做太子殿下的老師兼詹士府詹士。”

“但是太子殿下本人不同意。其實太子殿下在關於給漢人女子放腳那件事中,就已經表明了他對於程朱理學那些“三綱五常”的不滿。”

“皇上也曾經和臣子們提到過,太子殿下認爲湯斌大人是個可以造福一方百姓的父母官,進宮做老師講學卻有些不合適。”

“於是疼愛太子殿下的皇上,就把湯斌派到了雲南任職,恢復當地生產。湯大人舉薦鍾大人作爲太子殿下書法老師一事,也就不了了之。”

“後來皇上倒是曾提過,讓傅山先生進宮做太子殿下的書法老師,但是傅山先生以老邁爲由,沒有同意。於是此事就一直拖延至今。”

“慚愧,愚兄剛剛想的也是傅山先生。傅山先生不光書法一絕,對於老莊思想更是深有研究,應該是極爲符合太子殿下的要求。”

王啓之聽到這裡,建議道:“師兄和公肅兄不用擔心,你們看我們老師那麼倔強的脾氣,現在不也是軟化態度了嗎?傅山先生應該也會如此。我們請老師給他的好友傅山先生去一封信,勸勸看?”

“新辦的學院都要把莊子和墨子,韓非子和孔子一起拜祭了,他這個“莊子的大弟子”還不趕緊的出來溜溜,天天躲在家裡做什麼?”

“有道理。待會兒正好在給老師的信中提及此事。”姚謹之很是贊成。“這個瀝青的官路一修出來,南北書信來往真的是方便快捷了很多。”

“可不是都這麼說嘛?謹之,你可能還不知道,皇上修這個瀝青路,乃是有大用處的,叫大清國長遠規劃之一。” 徐元文大人頓了頓,“三位兄弟,今兒我們也就在這裡隨意聊聊。公肅說的消息暫時還沒有公開。”

“我們幾個人的嘴巴,公肅兄敬請放心,絕不外傳。”王啓之搶先回答。

“公肅自是清楚你們的爲人,不過還是要囑咐一句。” 徐元文大人笑了笑,接着說道:“天津的幾個作坊工廠,三位好友可都有聽聞?”

“當然聽過,來此之前,我們剛好陪着滿心好奇的老師去天津四處逛了逛。那幾個軍工廠雖然不能進去參觀,但是光現在快要建設完成的天津港,就把老師驚喜得半天說不出話來。不得不說,朝廷這次真的是大手筆。”

“那你們也應該都知道,那幾個大工廠和民間的幾個官辦作坊裡面的大型蒸汽機。據公肅所知,玩具處正在研製一個叫“拖拉機”的自動器械,類似於把馬車和蒸汽機合在一起。”

“等到實驗合格投入生產使用,拖拉機就會在瀝青路面上往來馳騁,無需馬力拉動,它會自動的跑起來,有人坐在裡面掌控好方向即可。”

“就好比黃履莊以前研究的那個自動二輪車一樣,目前也正在改進。可以想象,將來大清的老百姓出遠門有拖拉機,走親訪友就用自動二輪車,你們說這多方便省時間?”

···

“公肅兄,你說的這些,讓我們師兄弟好想親自見見太子殿下。”這回輪到姚謹之師兄弟三人苦笑了。

憑白的被這麼個天大的消息砸在頭上,哪怕他們都是文弱書生,卻也着實激動難耐,心動不已啊。光是想象着親自駕駛那個拖拉機跑在瀝青路上的情景,就讓人興奮不已,心馳神往。

徐元文大人哈哈笑道:“三位好友彆着急。繩祖兄也想見見太子殿下,正好與你們一起。公肅明天就給皇上提摺子懇請,以太子殿下對姑父的尊重,應該會抽時間面見你們。”

“公肅這裡還有一件非常緊要的事情,要和三位好友細說。平之兄,啓之,謹之,公肅等了你們這些天,有很多事情要和你們說,請勿見笑。”

王啓之立刻接口道:“公肅兄快快說來,我們今兒剛進京城的時候,發現京城的巨大變化,真的是跟土包子進城一樣。正是需要你幫忙指引說明。”

一向自負走遍天下的他,一想起今天站在那已經建設一半的南城城區,看到的那些熱火朝天,生機勃勃的景象,就心潮澎湃。

南城現在規劃的,不亞於皇城的大氣精緻不說,更難得是房屋的造型,新穎別緻,整齊劃一,方便乾淨,真的是讓他大開眼界。

當然了,他看了半天,也沒看懂那個建築材料是什麼新物事,可不是就顯得他跟個沒見過市面的土包子一樣嗎?

“放心,明天讓家丁帶你們四處逛逛,京城這一年來的變化,確實是很大。”徐文元樂哈哈的應承。

“本來應該是公肅陪三位好友逛逛,只是最近實在是抽不開身,休沐日也想要上值。所以纔要趁着現在的時間,把那件天大的大事先給說明白了。”

“既然時間緊要,要說的事情又多,我們四人今晚秉燭夜談也行。” 姚謹之微微一笑。

“都一把老骨頭了還秉燭夜談?”徐元文大人失笑出聲,隨即收斂表情,一臉肅穆莊重,“公肅剛剛要說的事情,就是皇上因爲想趕在今年“秋審”大典之前,把《大清律》修訂出來的事兒。”

“現在翰林院暫停了《明史》的編纂,會同六部科道官員一起,加急編修新版本的《大清律》。”

“可是這次《大清律》的稿件,不是以往的《大明律》,而是皇上根據太子殿下的意思直接命令翰林院官員書寫的。”

“公肅這兩天還只是看了其中的幾節,卻是震撼的不能自已,熱血沸騰。太子殿下不愧是“金童轉世”,讓繩祖兄和一幫支持改革的官員們都歎爲觀止,驚爲天人。 ”

“如果不知道實情,只看那些律法條文,公肅真的會以爲,這是哪位律列大家把黃宗羲先生的思想,繼承並且發揚光大了。”

對律法頗有研究的文平之忍不住插言問道,“公肅說的可是黃宗羲先生主張的“先治法後治人”,“天下法當爲天下萬民服務”?”

“要以具體的律法條文限制士族和貴族的特殊權利,保護和維護各個階層老百姓的權利等等,“以民爲本”,而不是“以士爲本”的律法思想?”

“正是如此。稿件中的內容,在有些方面,甚至比黃宗羲先生的主張更爲大膽具體。”

“比如對於商人們“三代內不可科舉”的放寬;對於匠人們必須額外服從繳納的“匠級制度和班匠銀”的廢除,如此等等,都是開歷史先河,震古爍今,功彪青史的舉措。”

徐元文大人忍不住發出一聲長長的感嘆,“所以,公肅這幾天天天加班加點,鬥志昂揚的和志同道合的同僚們一起,與那些保守派們大臣們據理力爭,吵鬧不休,就差擼袖子幹一架。”

“那麼倔強的繩祖兄也忍不住加入《大清律》的修訂,今兒我把你們到來的消息告訴他,他猶豫了一下,卻還是沒捨得回來,只是讓公肅轉達他的問候和歉意。”

“平之兄,啓之,謹之,這一場和保守派的口水仗,我們必須贏,不能輸,而且要贏的徹底,絕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退讓。”

“因此,公肅儘管知道諸位都是閒雲野鶴之人,還是要開口懇請三位好友務必幫忙。”說着話,徐元文大人還給三位好友鞠躬行了一禮。

“繩祖兄雖然已經寫信給他的老師黃宗羲先生和他的兄弟們,公肅也給姑父和一些熟知的好友寫了信讓他們迅速的趕來京城。

“但是既然三位好友明天也寫信,公肅懇請,在信中順便跟着勸勸,黃宗羲先生也好,傅山先生也好。甚至是公肅的姑父,如果身體允許,也請幫忙勸勸,表達一下支持的態度。當然,最好是都能親自來一趟京城,給我們助助陣勢。”

師兄弟三人又對視一眼,都看懂了彼此眼裡的凝重。

文平之代表師兄弟們發言,“此乃華夏一千多年來的盛事。公肅你放心,我們既然有幸得知,豈有不參與的道理?明天一大早我們就去做“博學儒”考試,結束後直接去翰林院找公肅和繩祖。”

“今晚上我們就會寫信,告知江南所有心繫民生的有志之士。讓他們都儘量迅速的趕來京城助陣。”

滿人皇帝大力發展工商經濟,是讓國家強大,沒有外患;老百姓吃飽穿暖,衣食無憂的大好事。可是這個律法的修訂,卻是關乎改革能持續多久,影響後世幾代人,甚至幾十代人的大事件。

徐元文大人點點頭,“可不是嗎?大家都在說,這是華夏大地千年來的最盛大的事情。本來是應當同心協力把這件事情辦的漂漂亮亮的,可是總有些放不下私利的攔路虎。”

“當年公肅進京時,姑父曾勉勵公肅,“有體國經野之心,而後可以登山臨水;有濟世安民之略,而後可以考古論今。”公肅現在只覺得,只要能把這個《大清律》如願以償的修訂出來,此生,死而無憾。”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啊,在下今天是打了雞血了。 嚶嚶嚶。 大家看文後指出來問題,不合適的地方我再修改。

有那個段落看不明白的親親, 請具體說明問題,抱歉,麻煩了各位。 我這章寫完,自己也是熱血沸騰,情緒激動。 可能就表述的不夠明確。 鞠躬,再次感謝。

解說一下,在當年滿清和明朝的戰爭中,江南文人收到的衝擊很大,很多家庭流離失所,被戰火波及。 所以他們作爲明末清初,經歷兩個朝代的讀書人,對於清初的朝廷採取不聞不問的態度,閒雲野鶴不問世事。 可是現在小太子要改革,讓他們看到了希望。

PS,黃宗羲的“天下人治理天下”和顧炎武的“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一個意思,說的都是反對君主集權和士大夫集權, 要士農工商,各個階層的每一個,老百姓都有權利和義務參與國家治理,而不單是士族和皇家的事兒。 比如,商人家三代不允許科舉。

國家的法律要保護天下萬民,維護天下萬民正義。 而不是偏向士大夫。 ,比如刑不上大夫,各種豁免權等等。 這是一種非常進步的民主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