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是血緣親情, 一邊是愛情,這對於紀佳靖來說的確是個考驗,如何做, 如何選擇, 他不是沒有猶豫過, 他倒很希望自己能像進宮要太子位置時那麼堅決, 而不像現在這般艱難決擇。
如果愛情是朵美麗的花, 那麼親情就是枝繁葉茂的大樹,親情是團結的力量,相比之下愛情則更需要小心翼翼的呵護, 可這樣的呵護已經換不回來了。
回不來了。
所以,親情故然重要, 但如果親情的這棵大樹發現了被蟲蛀的樹枝, 就必須快刀斬去, 否則會禍害其它的枝葉,與其說心狠手辣, 不如說是永絕後患。
自從當了太子以後,紀佳靖就沒有見過紀恆君,不過他心裡已經猜到雁王不會原諒他,因爲紀恆君本該是這個太子位置上的人,可如今, 被他拿走了。
“羅燁, 你說雁王這會兒在做些什麼?”慢慢的擺弄着棋盤上的棋子, 紀佳靖的臉上已經好幾天都沒有笑容了, 對於府裡的下人來說, 當上太子主子應該高興,可他們的主子卻與高興相反。
羅燁沒有馬上回答, 打量着離自己幾步之遙的主子,一身黃S的臥龍精繡服,憑添了幾分霸氣和強勢,特別是他沉着的一張臉,和一直沒有擡頭的樣子,就算是跟了他多年的羅燁,此時此刻也不知道主子到底在想什麼。
沒有等到羅燁的回話,紀佳靖終於擡起眼皮看了一眼羅燁,僅一眼,他看到了羅燁眼裡的自己,隨後,他無所謂的又一次低下頭。
“回太子,天色已晚,估計雁王已經睡下了。”
“睡下?”落下一顆黑子,將白子包圍了個嚴嚴實實,紀佳靖才收手鬆了一口氣似的起身來到羅燁身邊,“如今這局勢,除了雁王和玉王,也許任何人都能睡着。”
羅燁不敢亂說話,一方面是因爲他現在完全不知道主子的心態,怕萬一說錯話會惹到主子,另一方面是因爲他覺得他的主子已經變了,確切的說是因爲薛芸芷改變了。
紀佳靖無奈的拍拍頭,想要緩解心理上的疲勞,嘆了一口氣對羅燁說,“我知道你們每個人都有共同的一個問題要問我,那就是爲什麼我突然間就當上了太子,羅燁,你很想知道原因對不對?”
羅燁低頭微彎腰,平靜的回答,“回太子話,這件事情屬下不會多嘴,也不會出去與人胡亂說道。”
“我相信你對我的忠誠。”紀佳靖看着羅燁,“所以我真的想告訴你,做這個太子是芸芷爲我做的選擇,因爲只有站得越高,得到的權力越大,才能做更多更多的事,比如爲她報仇,又比如拔除朝中蛀蟲。”
這一刻,羅燁擡頭間看到了主子眼裡的恨和怒,還有深深的悲傷。他不知道薛芸芷在主子心裡的份量到底有多重,但一定不輕,因爲她的死改變了主子的原則。
愛上薛芸芷,這是羅燁心裡的期望,也是紀恆君心裡的期望,他們都希望薛芸芷能夠走進紀佳靖的心裡,代替以前的那個薛芸芷愛着紀佳靖,哪怕他要脫離皇家的爭鬥紀恆君也會幫他,可他們誰也沒有想到,薛芸芷居然會被白公子殺了,紀佳靖又突然間當上了太子,他們的命運竟是如此轉斬,那麼突然,又那麼轟轟烈烈,翻天覆地,讓所有的人都措手不及。
其實主子這麼做,羅燁應該可以鬆一口氣,可不知道怎麼的,他覺得主子的變化更加讓他心慌,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不管太子要做什麼事情,羅燁都會誓死效忠太子,死而無憾。”
再看着羅燁好一會兒,紀佳靖卻一句話說不出。
望着門外皎潔的月光,他會想起以前很多次在這個時候這樣的夜晚,他會帶着羅燁去雁王府,哪怕只是爲了看雁王練武,他也覺得這是一件幸好,至少在衆多的兄弟姐妹當中,他有一個可以信賴的哥哥。那麼這個時候,他一定還在揮刀弄劍,再加上壞心情,說不定那些陪練又要遭殃了。
然而在雁王府,正如紀佳靖預料的那樣,校練場的地上已經躺下了七八年沒有穿上衣的男人,他們有的嘴角流血,有的手腳骨折,但卻不敢叫苦叫痛,只是定定的看着場中同樣□□上身的主子紀恆君,此時,紀恆君冷漠的目光一一掃過地上的人,喝了幾聲便甩手離去,站在遠處的莫平迎了上來,把衣服給他穿上。
沒有再看身後躺在地上的人,紀恆君大步流星的離去,一進花廳便自顧自的喝悶酒,一句話不說,莫平安靜的站在門口外,知道主子心情不好,他也沒敢亂開口。
被最信任的人背叛,這是一件多麼諷刺的事,一向心高氣傲的紀恆君又如何受得了,薛芸芷的死他也感到婉惜,可紀佳靖的行爲真的傷透了他的心。
“莫平,你說說他爲什麼要當太子?”紀恆君道。
莫平擡頭看主子,回話,“屬下雖然不瞭解他的真正爲人,但憑他跟王爺的真交情,屬下以爲這其中必有誤會,我相信總有一天他會還王爺一個公道。”
“公道?你覺得這個世界有公道嗎?”紀恆君卻是挑眉,有點不以爲然。
“此事在屬下看來,必定有原因,只是還沒有被揭開。”莫平依舊目光堅定。
紀恆君細細的想着紀佳靖的做法,“薛芸芷死了,一向不戀權貴的平樂王當了太子,他當了太子!”
喝了一口酒,紀恆君還是沒有想通,“就算他當太子是爲了更容易除掉某人爲薛芸芷報仇,可報仇有很多種方法,本王當了太子照樣可以用同樣的方法爲薛芸芷報仇,這一點他完全可以相信本王,本王也不相信他沒有想到這一點,所以,他當太子,要麼還有其他的打算,要麼就是被愛情充昏了頭,已經把兄弟情義拋之腦後,再踩在腳下。”
皇家的鬥爭一向以殘酷的方式開始至收場,紀佳靖的做法正符合鬥爭的規則,所以紀恆君沒有理由懷疑他最信任的人真真正正的背叛了他。
“紀佳靖,本王最疼最信任最最不願意傷害的弟弟,他用這樣的方式殘忍的傷害本王,這足以證明了本王的愚蠢和無知,莫平啊莫平,你說在這個世界上本王還可以再相信誰?”
還可以再相信誰?還有他能相信的人嗎?兄弟親情亦如此,大哥的心狠手辣,弟弟的無情背判,難道男人都不可信,而只有女人才能讓他覺得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人與他共同呼吸。那麼些天了,他沒有出過府,趁着月圓,是不是該去看看她。
“莫平,讓人備熱水,本王要沐浴。”
去見紅夢娘,紀恆君從來不會讓自己邋遢或者心情失落,泡個澡,洗乾淨也能去去壞心情,所以每一次晚上要去見紅夢娘,他都會先泡個澡,這似乎已經成了規律。
莫平心裡總算順了一口氣,主子肯去見紅夢娘,說明他會把憋在心裡的不痛快都說出來,而紅夢娘定會有辦法讓主子心裡通亮,於是領了命趕緊退下去備水。
月光下的落凡居,披着一層柔柔的銀光,輕輕的風在這夏夜裡帶來陣陣清涼,落凡居門前的樹輕輕的搖晃着枝枝,似歡迎走來的人。
二十五歲的紀恆君,至今仍孑然一身,過着沒有妻妾的日了,而是故意將花名留在妓院裡,皇上皇后沒少數落他,但他總有辦法爲自己開脫,一方面是他沒有遇到適合的人,其實說來如果薛芸芷愛的人不是紀佳靖他興許早兩年就已經娶了她,另一方面是因爲紅夢娘,這個給他所有溫柔和愛的女人,用她奇特的方式讓他眷戀,亦欲罷不能,如果將來他真的能夠登上王位,他一定會給她一個身份,讓她光明正大的陪在他身邊。
只是,所有的如果都被打碎,變得七零八落。
走進落凡居,關上門,迎接他的是另一個世界,純淨而簡單。
“不想已深夜,王爺還會過來,奴家真是受寵若驚。”聽以開門的聲音,紅夢娘就迎了出來,看到一臉笑意的紀恆君,她亦笑意呤呤行禮迎接。
“夜深卻月圓,本王怎麼會浪費如此良辰美景。”紀恆君大步走上去,一把抱起紅夢娘,把她柔軟的身體貼到自己身上,輕輕一吻落在她的額頭,笑得迷離而興奮。
“王爺雅興已致,還是讓奴家好好的侍候你吧。”紅夢娘柔聲細語,像吃了蜜了一樣。
在紅夢娘面前,紀恆君從來不需要隱藏自己,因爲兩人早已心意相通,任何時候都會了解對方的需求。
“嗯,不錯。”輕笑幾聲,紀恆君把紅夢娘抱進了房間。
走在鋪滿鮮花的走廊上,傾斜的月光將兩個擁在一起的人影印在地上,越過一朵朵鮮花,越來越親密無間。伴着晚風,和着低低的調情之聲,落凡居的今晚春風吹滿,花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