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咬定對方撞人,另一方矢口否認斬釘截鐵,孰是孰非也無人出來說公道話。不過我覺得,一個老人不至於用小孩的性命來騙人吧?誰又會拿性命來開玩笑?
我大致瞭解情況之後,很是憤怒。老人家正在和車伕爭執不休,而且看樣子車伕似乎還想推卸責任直接跑路。
我從不是善忍之人,遇到這種情況直接擼胳膊挽袖子上去,拉住了車伕。
“天子腳下,撞了人就想逃跑,欺負老人和小孩,你眼中還有沒有王法了?”我又轉過身來安慰老人家道:“老伯,你不要生氣,有我在,撞人的人絕對要讓他付出代價!”
我出宮那天穿的雖然不是宮裝,可也是衣着華麗,比普通百姓高出幾個水平。那車伕打量了我之後,到底沒有出言不遜,而是向我辯解,說他並沒有撞人。
“沒有撞人?你是說這個老人家和孩子是在說謊咯?”我不屑地翻白眼,這年頭的小百姓真是太不誠實了。
老人家在我旁邊邊掉淚邊說:“姑娘,我知道你是好心人。我孫女以後怕是要落下殘疾了,實不相瞞,我們已經窮得揭不開鍋了,就靠着這小孫女賺兩個錢來餬口。可如今孫女身子也……我這還怎麼活,我、我死了算了!”
這老人家話音剛落就朝着馬車撞去,好在車伕眼疾手快擋住了老人家。
他聽了這番話,好像很氣憤的樣子,指着老人家罵道:“我說你這老頭,別睜眼說瞎話混不講理!到底撞沒撞到你自己心裡有數!我車上還有客人,今兒懶得跟你爭!要走就趕緊讓路,你不走我車上客人還着急走呢!”
圍觀百姓議論紛紛,卻也沒人說出到底誰在說謊,誰說的是真話。我看了看氣焰囂張的車伕,又看了看老淚縱橫的車伕,這個時候還是同情心戰勝了一切,不論如何,這老頭家境貧寒是肯定的,否則又怎麼會淪落到將自己孫女賣掉的地步……
小的時候知道吃不上飯的日子,所以能吃上一頓好飯就成了幼年最大的祈盼。看着眼睛黑亮的小女孩,我有些於心不忍。我轉過身看着車伕,儘可能使自己心平氣和地說話:“既然你車中客人着急走,那麼你的車行得快了,刮到人也是有可能的,不要急着否認。也不需要你出太多,二兩銀子就好,拿錢來,否則我們就見官!”
“你!……”車伕氣得發抖,本想繼續說什麼,這時馬車中的客人突然把車伕叫過去,隔着車門低聲說了什麼,就見車伕點頭彎腰地聽着,很是恭敬。
我探尋地看過去,就見車裡伸出一隻手,那手白皙似玉,骨節分明,掌心握着銀兩交到了車伕的手中,然後隨意揮了揮。
車伕一臉不情願地走了過來,把銀兩交到了老人家的手中,語氣不善道:“客人說不管撞到沒撞到,這錢該給的就給了,快拿好,別再攔着了啊!”
我看着馬車裡面,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嚥了下去。人是車伕撞的,他能大方出錢已是仁慈,我還能說什麼呢?
馬車離去之後圍觀百姓也逐漸散去,我又掏出一些銀兩遞給那個老人家,說道:“家境再貧寒也許是暫時的,可這孫女賣出去就是一輩子的事兒,不要因小失大呀。”
老人家感激涕零了一番,讓那小女孩對我又是磕頭又是鞠躬,搞得我很是不好意思。
回憶中止,我第一次挺身而出,雖然不甚順利,但結局還是很美好的。
莊雪紹聽完了我的敘述,默默甩給了我四個字的評價:“多管閒事。”
“喂喂,我這是多管閒事麼?”這個評價讓我很不高興。
“這不是多管閒事這是什麼?你一味的想着老者和孩子值得同情,怎麼不想想車伕爲何一直不鬆口?看得見表面看不清本質,太膚淺。”
莊雪紹連連搖頭,明顯對我的做法不贊同。
這時老闆端着兩碗餛飩來了,嗅着那味道,饞蟲已經不知不覺被勾起。我趁熱吃了半碗,這纔有了一點填飽肚子的感覺。
“耽誤的這段時間要如何跟陛下說?瘟疫,蛇毒?”我突然想到了這個問題,順口一問。
“舊病復發,再添新病,身子虛弱,因此一直延誤了行程。”莊雪紹回道。
“哦,原來你連藉口都想好了。”我咬下一口餛飩。
莊雪紹嚥下口中的食物,回道:“如果不是你截我,只怕現在我的死因都已經在上報朝廷的路上了。”
“這下還想跑嗎?”
“阿澈大人英明神武,略施小計就將我輕易擒住,我哪兒敢在阿澈大人您的面前造次?”
“量你也不敢。”
我們吃完餛飩,在我心裡已經自動把之前的不愉快過濾了,只是對於他歸程途中可能會逃離這件事上多多做了幾個設想,免得他再次跑路。
此次連夜追回莊雪紹,我就當沒有發生過,他也沒有提起。我們收拾了一番之後重新上路,這回馬車是我找的,人也是我選的,準保不會再拉着莊雪紹單獨跑掉了。
我放心不少。
最放心的是對於此次雲南之行誰都沒有多言,對於他曾經逃跑這件事也拋之腦後,權當是報答他在雲南救我、照顧我罷。
我們沿路買了許多小玩意,也說不出來哪兒好,可我就是喜歡。回到皇宮時,可謂是滿載而歸,喜氣洋洋。
雲南瘟疫平定一事早已先我們一步傳給繁音,朝廷上下對莊雪紹的聲望很高,對我的印象也不錯,甚至對當年繁音執意要與西嵐和親一事也不再有埋怨之言,畢竟莊雪紹此次這麼出色……
我和莊雪紹回宮時,我從皇宮的正門,風風光光被迎接進去的。
繁音一襲龍袍等待,冕毓掩映下的面容豔麗姣好,可仔細看就會發現她梳理整齊的髮絲隱約有白髮,她的小臉尖細不少,看樣子也沒少擔心。
朝堂上面走過一遭,得了繁音幾句褒獎和封賞,看得出如今朝中大臣對繁音的呼聲還是很可以的。
這樣的情勢,是繁音想了很久的吧。如今她如願以償,不知道能不能更加開心一些。
等到下朝之後,莊雪紹回了中宮繼續當他的鳳君,而我也簡單休息了一下,從欽差大臣換回我這個女官身份。
繁音這日一早留在了中宮用膳,許久不曾伺候人的中宮一個個兒都打起了精神。我隨着繁音去時,莊雪紹頭戴金冠立在殿門口等候,如玉面容有恰到好處的蒼白,清冷的眉目又爲他增添了幾分傲然之氣,讓人心疼的同時在不覺中又多了幾分欽佩。
我看了他一眼,恰好這時他也看着我,目光突然相撞,又慌忙別過頭去。這種感覺好像是做賊心虛,可我也不知道爲什麼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禮數盡過後,繁音屏退了左右,只留着我和莊雪紹在裡面。她命令我坐下,讓我們三個人同桌用膳。
也不知道繁音又是哪裡受了刺激,這樣出乎意料的舉動讓我有點招架不住,不過我還是乖乖坐下了,儘管已經如坐鍼氈。
大抵是因爲這樣的氣氛怪怪的。繁音愛慕莊雪紹;莊雪紹不喜歡繁音,而且心裡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我處在二人中間,雖然向着繁音,可雲南之行到底還是行出了感情,也不能再像從前那樣對他持有偏見了。
“此次雲南瘟疫,鳳君爲寡人立了大功,寡人心中甚悅。”繁音笑盈盈地看着我們倆,“阿澈一路隨行,功勞也不小。你們兩個都是寡人心中很重要的人,所以此次立功,寡人絕對不能虧待了你們。說吧,除了早朝寡人說過的那些,你們還想要什麼?寡人全都賞給你們!”
我連忙站起身來對繁音行禮,可話還沒說出來,繁音就先我一步命我坐下。
“阿澈,此刻沒有外人,你不必拘禮。”
“是。”
我只得坐回原位,認真回答繁音的問題:“回稟陛下,臣並無所求。”
繁音吃驚地哦了一聲,繼續道:“那鳳君呢?鳳君是最爲辛苦的人,又體弱多病,寡人看着你身子虛,實在心疼不已。”
我看着繁音的笑臉,又看着她關切的樣子,雖然和往常沒有明顯差別,可我就是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了,繁音她現在很不對勁。
好像不是從前的繁音,或者說不是我們出發之前的繁音了。
也不知道莊雪紹感覺出來沒有,只見他神色如常,恭謹道:“回陛下,臣爲陛下效力實屬應當,陛下與臣不必見外。”
繁音點頭說好,卻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對莊雪紹說:“其實之前寡人就看出鳳君和阿澈之間似乎有小誤會,此次去雲南看到你們二人毫無隔閡,盡心盡力爲寡人辦事,寡人很欣慰。阿澈是從小與寡人一同長大的,感情非同一般,你們兩個能和睦相處,於後宮也十分有好處。”
我滿頭霧水地聽繁音說着這些話,更加想不透她到底是幾個意思……
“是。”我應聲道,一旁莊雪紹也附和點頭。
“但寡人卻覺得,一個人的能力始終有長有短,就拿鳳君來說,後宮的事情雖然做得一般,但對於處理前朝事情,鳳君實在得天獨厚;阿澈是女子,心思巧些,後宮事無鉅細,她都能處理得當,所以寡人最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情,那就是,再在後宮添一個僅次於鳳君的位置,協理鳳君統治六宮,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