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口一個阿澈大人調侃味道十足,我素知他從未真正的把我當作一個“大人”,而且這種情況下,他話裡話外滿是嘲諷,試問鳳君大人他居心何在?
“丟人?丟什麼人!”我下意識地挺起胸膛擺出我身爲後宮中地位最高的女官該有的姿態,“你不要岔開話題,人呢?快交出來!”
莊雪紹隨手把燭臺放到架子上,他向前邁步,俊逸的面容緩緩貼近,說出的話與他整個人給我帶來的壓迫感分毫不差:“阿澈大人沒有在此丟人,又何來交人一說?”
“哼,少廢話!”眼看着就要被他逼到角落,我心中大感不妙,連忙抽身轉到一旁,同時還要故作鎮定地應付莊雪紹,“鳳君大人在宮中一直恪守本分,陛下與微臣都十分信任鳳君,沒想到鳳君今日卻大膽偷……偷勾結外賊。如果鳳君大人心中沒鬼,能否讓微臣行個方便?”我暗道好險,心中想着鳳君偷人沒想到差點說了出來。
莊雪紹回得乾脆:“不能。”
“……”怒氣就是這樣分分鐘被勾起來的,我瞪了他一眼,當即繞開莊雪紹,自己開始搜查。
然後,我在最裡面發現了柳色。
我不由得一怔,沒想到他會出現在這裡。
他坐在炕桌前,目光鎖着我的方向,有些不明所以。不過彼此愣了三秒鐘後,柳色連忙下地與我寒暄,只是聲音中那滿滿的風情,實在是讓我這個偏大齡的老女人心底發癢。
“阿澈大人~可是有什麼事兒?”
我不語,視線卻落在炕桌上那捲白色的紙張上。雖然搞不清楚柳色爲什麼會在這裡,但我知道,莊雪紹並不喜歡平白無故往自己的宮中召人。
我越過柳色,目標直奔炕桌。柳色“啊”了一聲連忙過來扶着我的胳膊,跟我扯一些有的沒的,什麼“今天天氣不錯”“皇上今日也心情不錯”啊等等,但他演技太糟糕,我一眼就看穿了他是想阻攔我。
人嘛,總是好奇心個沒完,他越是阻攔我就越要看看。
我沉下臉來甩開他的手,端起我一品女官的架子,怒道:“勞煩柳侍君稍加註意,與微臣保持距離。”
柳色被我推搡到一邊,可誰知他十分誇張地坐到了地上,手捂胳膊,滿是痛苦:“哎喲喲,我的胳膊好痛,鳳君大人,快看看我流血沒有?我感覺我要死了……阿澈大人你……你爲什麼要對我下毒手!”
關於柳侍君人品稀爛的諸多事蹟,我覺得扯出來的話等到繁音下早朝我也不過將將打了個鋪墊,於是並不打算多作贅述。我不是繁音,對美色抵抗還是有的,柳侍君那如他人品一樣稀爛的演技我實在不感冒,吃他那套的估摸只有繁音一個。
我趁他乾嚎的功夫勁兒,我一舉上前拿起那張紙,甚至將它舉過頭頂得意地看着莊雪紹,挑眉道:“鳳君大人入宮兩年來一直毫無破綻,若非微臣心思縝密,倒教你得逞了去。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鳳君大人你就認栽吧!”
不得不說一句,此時此刻我心中的狂喜是無論如何也抑制不住的。我對莊雪紹的戒心不是一天兩天,繁音對他傾注的感情有很多,當然最爲主要的還是欣賞以及敬重。他矇蔽聖心,我身爲忠心爲國的女官,自然要想盡辦法清君側,誅妖妃。我所做的事,不過是防患於未然。
繁音怪罪我也沒有關係,時間長了她自然會明白我的苦心。
我注意了鳳君一年半之久,他一直都隱藏的很好,直至今夜……我要說不激動,那是假的。
莊雪紹仍是一臉淡然,他總是擺出那一副清高的賤樣,要不是手裡的宣紙是如鐵罪證,我真恨不得分分鐘甩他臉上!
他的目光掠過我手中的鐵證,想象中的緊張與無措全無,莊雪紹反而一臉坦然,彷彿我手中拿的不是能置他於死地的證據,而是一顆再廉價不過的白菜。
“難怪阿澈大人一直對我充滿敵意,我還在苦惱究竟是哪裡得罪過大人您……”他修長的手指揉了揉下巴,沉吟片刻,“大人非要給我定罪倒也無妨,不過我建議大人您……最好先看看手中究竟是何物。”
我嗤笑一聲,撇嘴看着他,很是張狂地道:“我看又怎樣,你以爲我不敢看嗎?真有意思!我……”
我展開手中的宣紙,不過是不經意一瞥,可這一眼過後,我便瞠目結舌,再也說不出話。
溫柔聲音響在我的耳側,隱隱還有呼吸吐過來,異常滾燙。那聲音帶着些許調笑的意味,以及滿滿的惡意:“阿澈大人,好看嗎?”
好看……好看個毛啊,我摔!手中的紙被我分分鐘揉作一團,糊了莊雪紹一熊臉,可我一點都沒有解氣!
“鳳君大人與柳侍君公開欣賞春宮圖,這樣的行爲真的大丈夫?”我面頰滾燙,怒瞪莊雪紹。
我怎能不氣!
說好的罪證呢!說好的鳳君勾搭外賊呢!爲什麼想象中的密謀奪權會變成鳳君與柳侍君一同欣賞春宮圖啊我摔!
莊雪紹那傢伙明顯不知羞臊爲何,雖然我失去了一個身爲下人該有的恭敬,但他並沒有怪罪我。只見他雙手環抱,狹長鳳目戲謔十足,“柳侍君與我都是大丈夫,共同觀摩學習有何不妥?阿澈大人又以爲我們在看什麼呢?”
我被他話裡話外的調戲以及那副得意忘形的樣子氣得不輕,方纔被一時興奮沖刷,連帶着平日的機智也給刷沒了。現在冷靜下來,才知道先前的行爲是有多麼的愚蠢、多麼欠妥當。
我那自以爲是、衝動不思後果的老毛病又犯了……
“多多學習自然是極好的,這樣才能伺候好陛下。”我深吸一口氣,轉身面對那張欠揍的笑臉,僵硬着笑容,“那微臣就不打擾鳳君與柳侍君的雅興了。天色不早,二位……早些休息?”
我順手拉起仍然坐在地上的柳色,拿出比他還要浮誇的演技,吃驚道:“柳侍君沒事吧?下次一定要小心呢。微臣毛手毛腳的,萬一把您的胳膊碰折碰掉了,那多不吉利。”
裝可憐扮柔弱,柳色的拿手絕活,放眼整個後宮比他矯情的還真找不出來幾個。
這一切的舉動盡數落在那雙幽深的眸子裡,我知道他在看我,此時的我不過是故作淡定。
柳色哼了幾聲,對我話裡的嘲諷很是不屑。
我十分不甘心地對二人行了一禮,從我當上女官的那一天到現在,我都沒這麼狼狽過!莊雪紹今夜的嘲笑我算記住了,等有一天我一定要加倍奉還!
腦補了諸多他日後在我身下……啊不是,腳下求饒的慘狀,我的自信恢復了不少。擡起頭就見莊雪紹微微頷首,單手負後,算是回我的禮。
“阿澈大人,好走不送。”
話不投機半句多,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跟鳳君投機到哪兒去。不再多說廢話,我轉身疾步走出中宮,就好像身後有餓狼在攆我一般。
隱隱約約,身後好像還有某人的低笑傳來。
但這,並不是回憶的中止,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就在我快要走出中宮的時候,我突然停住腳步。
我先前所見到的人影看起來並不像柳色,而我一進宮內那空無一人的樣子,分明是人影躲了起來。等我向裡面走去的時候,看見柳色端坐在炕桌前,那根本是他早在炕上等待好的。
如果真是柳色與莊雪紹共賞春宮,爲何是柳色一人在炕上,而他卻在我的背後出現?
思及此,我步伐一轉,向回走去。
這次我沒有進去,而是在窗下聽着牆角。
裡面的聲音很輕,我不過的普通人一個,根本聽不清楚。但是隱隱約約,我好像聽到了什麼關鍵字眼。
譬如“避暑山莊”,譬如“刺殺繁音”。
心下一驚,爲防止被人發現,我慌忙逃走。這回身後攆我的不是餓狼,而是惡鬼。
估摸就是在這個時候,我被繁音看到了。好在中宮外燈火不甚明亮,她並未看出那個人是我,否則……可真不好解釋了。
我就知道鳳君沒安好心,還想拿春宮騙我,真當我阿澈是傻子麼!
不過這下我務必要好好思量一番,畢竟此事幹系重大,繁音十分看重莊雪紹,不僅是在容貌上,更是在才學上。我貿然將此事告知繁音,沒有證據是其一,被莊雪紹反咬一口才最主要。
那夜實在失策,本來跟他打迷糊戰的我竟然主動暴露了。不過沒關係!挑明立場也好,免得我還要拐彎抹角地讓莊雪紹知道我有多麼不待見他!
當務之急,是要在去避暑山莊之後,阻止莊雪紹大逆不道的計劃,活捉那個刺客,只要從刺客口中套出莊雪紹的信息,我就立即在繁音面前舉報他;就算莊雪紹不承認也沒關係,刺客不供人也沒有關係!我還有柳色在!
若在後宮中列一個軟骨頭排行榜,毫無懸念,柳色定將名列榜首。他這人就是一個牆頭草,今時今日幫着鳳君多半是受了什麼好處,拿人嘴短。雖然他人品稀爛,但這有時也是好處,比如等事發之後,我對他軟硬兼施,教他供出莊雪紹,想必不是什麼難事。
做好這些打算之後,我的心中不禁踏實了不少。回憶中止,距離去避暑山莊的日子也愈來愈近。
鳳君大人,來日方長,咱們騎驢看唱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