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誠忙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前段時間請了飛天鼠去劫人未果的事說了,包括昨天在酒樓明面上是與朋友同僚聚飲,暗中又請了飛天鼠的師兄九命貓的事也說了出來。
“沈謙?難道是他?!”張開源細細一沉吟,覺得依沈謙的手段,倒是極有可能;又對兒子恨鐵不成鋼,“先前見你做事也周全,誰知道你倒是個疏闊的。你下手做此事之前不該不先跟我說……”
張玉誠垂了頭有些喪氣:“我這不是擔心父親不允嗎。”
“對,我是會不允,但是你可知道我爲什麼會不允?!”張開源負着手只恨不得敲醒兒子,又覺得以前到底還是護得他們太好了,“此事不出則已,一出則牽涉到兩個家族,是不死不休的事。
你倒好,之前就沒想周全,想着不痛不癢的來這麼一下。你可知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就是官場傾軋,沒有置對方於死地的把握,爲父也斷不會出手!
那沈謙能暗中追隨殿下日久,你當這事他發覺不出來?當初那什麼飛天鼠沒回來的時候,你就不應該認爲沒事,報着僥倖一味地以爲他逃了。萬一飛天鼠沒逃被沈謙拿下了供出你了呢?”
張玉誠想說飛天鼠素來收銀辦事嘴巴極牢靠,夠義氣,擡頭看了父親一眼,又垂下了頭去。
張開源自然明白兒子那眼神的意思,恨不得拿手指頭點到他腦袋上點醒:“江湖人說的什麼義氣,端看拿什麼價值的東西來換罷了。你在刑部做了這幾年,不知道要一個人招供,多的是法子嗎?
你以爲這幾天平平無事,人家就是不知道這件事?沈謙爲他那妻子甘冒禮法之不諱,會把這樣一件事輕輕放過?你再想着去打第二下,人家早攢着暗勁出手就要讓你一擊必死了,好看的小說:!”
要真是如此,如今可不就是“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張玉誠臉色不由白了白:“父親,那現在……”
如果這真是沈謙設的圈套,依目前的情形看,沈謙是必不會讓他活着出去的了……張玉誠自己就在刑部,如何不知道自己這樣是要判絞監候的!
一思及此,張玉誠想起沈謙那一身煞氣,不由雙膝一軟,在張開源腳前跪了下來,一把抱住了他的腿:“父親,父親你一定要救我,孩兒不想死!”
兒子大了,翅膀硬了,總覺得自己能做很多事,卻到底欠了些閱歷和火候。到這個時候了,讓他來收拾殘局,唉……張開源忍下一聲長嘆,仔細想了想,壓低了聲音問兒子:“你說的那九命貓,要如何與他聯繫?”
“父親?”張玉誠驀地睜大了眼。
“事已至此,爲父估計沈謙多半知道是你下的手,既然如此,我也只能繼續下去,把你那法子再想周全些,拿住他的軟肋逼他退讓了。只要他不在後面頂着,那主家哪會有那麼大的膽子不肯撤訴?”張開源眼中陰戾,聲音更是低了幾分。
張玉誠陡然生起了希望出來;只要父親出手,那他的命定是能保住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哪怕是丟了官,受了杖責和流刑,只要他這條命在,就總有把場子找回來的時候!
張家父子在監牢中密談的時候,沈謙也在書房裡給秦雲昭解釋這一回的佈局:“我不過是也出了幾個人而已,具體都是華靈弄的,不過保證他這回脫層皮也得死而已!”包括重要的人證,那夥計,那無知無覺迷倒張玉誠讓他看着像酗酒過度的藥……
秦雲昭輕點了點頭:“張玉誠在刑部任職,你們拿來坑他的那具女屍不會讓他發現什麼疑點吧?”
“誰說那是女屍了?”沈謙面上閃過一層煞氣。
秦雲昭微微吃了一驚,心裡有絲不忍:“你們…買命了?”她對敵人是絕對來兩個削一雙的,可是這般買平民女子的命來做這事,到底覺得有些良心不安。
沈謙看着她笑了笑,捉了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包住:“沒有。上回那個當內奸桔梗被成國公府放了身契,成了良民,就是這案中死的那個桔兒。”
不管受了什麼脅迫,敢背叛主子給主子下藥的奴婢只有一個下場,就是死!特別是桔梗是成國公府送出去的人,差點害得秦雲昭遭難,樑夫人和華靈更是惱怒異常。
要不是爲着昨天晚上那一場佈局,桔梗也早就被亂棍打死了。放了她的身契又一直留着她的命,不過是讓她那條命發揮最大的價值罷了。
對這樣一個叛徒,秦雲昭就沒有絲毫同情心了,當初既然敢做,就要有會沒命的覺悟。
“張家會不會發現是我們設的籠子?”秦雲昭想着張開源能位列六部之首,想來也是個有手段的人。
“他們心知肚明又如何?如今籠門已經關死,張玉誠再無出頭之日,只等困死。就是張開源那裡,想對付我,他也要考慮會不會嘣了牙。”
沈謙冷笑了一聲,他處身中正,私下的事又不是不赦之列,而且也不會露出讓人抓到的破綻,因此並不怕那張開源會如何對付自己。
秦雲昭想了想,把王延叫了過來,拿了府裡的地圖細細看了,重新定了侍衛們的巡防路線,重點是自己一家四口住的這主院,確定萬無一失了,這才放了心,笑眯眯地看毅哥兒和淵哥兒去了。
張開源從監牢中避了人出來,又換了一聲衣裝後,讓人把一直押在尚書府柴房的趙隆帶出來,讓他帶路,貼身帶了七八個武功高的侍衛,偷偷兒地往西城區一家小酒館走去,。
酒館門外的一條水溝不知道哪裡堵了,帶着奇怪臭味的黑褐色的髒水漫了一地。
見趙隆說到了,張開源盯着酒館門頭上那塊破舊的匾額看了看,微微皺了皺眉,擺手阻了一名侍衛想要上前揹他的動作,輕輕拎起袍角,不緊不慢地踩過那灘黑水,向酒館裡走去。
大人怎麼想着到這家下三濫的,名字都極俗氣的低賤酒館來?侍衛頭領掃了一眼門楣匾額上那潦草書就的“十里香”三個大字,大步跟了上去;真是可惜了他這雙新上腳的千納底青綢布鞋。
張開源一進酒館,坐在破舊桌椅邊的三兩名酒客立即向他投來了警惕的目光。他雖然喬裝了,可積年的官威甚重,整個人的氣場與這裡格格不入。
那幾個酒客一手拈着油炸花生米扔進嘴裡,嚼得咯吱咯吱響,另外一隻放在桌下的手,則悄悄地摸上了放在腿邊的兵器,在看到跟着張開源又進來七八名武人後,握着各自兵器把柄的手更緊了幾分。
一名模樣油滑的夥計卻什麼都沒有發覺似的笑臉迎了上來:“幾位爺請坐,小店有上好的酒水,新滷的豬頭肉,幾位爺要來點什麼?”
“半份豬耳朵,一條滷豬舌頭,都要薄薄地切細絲,多拌辣油姜蔥。”張開源目光在眼前那張烏黑看不出本色的桌上轉了一圈,不緊不緩地開了口。
夥計一怔,立即又醒過神來:“大爺吃得精細,廚下做起來要費些時間,大爺您請裡面坐,裡面備有雅間。”
一行人被引着往裡面去了,坐在大堂裡的幾位酒客互視一眼,鬆開了抓着武器的手,自在又滋溜起酒來。
夥計將張開源帶到了最裡面一間小房子門前,一臉恭敬地敲了敲門:“九爺,有客人找您。”
“進來。”有粗嘎的聲音響起,語氣甚是隨意。
身後的侍衛頭領臉色一沉,正要說話,張開源擡手止住了他,只示意他上前推開了那道房門。
一個高挑的身影立在窗邊夕陽的餘輝裡,聽到聲響輕巧轉過身,靜默片刻後,輕輕笑了起來:“這位大人前來,可是要我爲大人做些什麼事?只要價格合適,我九命貓絕對爲大人辦好!”
張開源邁步走進屋裡,撣了撣袍角施然坐下:“如果辦不好,十個九命貓妖,都會不夠命死!”
九命貓臉色微微一變,擡眼忌憚地看了向緊跟在張開源身邊的那幾位侍衛,突然轉了另一種聲音咯咯地笑了起來:“大人這般官威,可真是嚇死小九了。容小九整理好衣衫,再出來見大人。”只小半刻就在內室裡換了身裝束,笑吟吟地從屏風後轉了出來。
張開源目光沉沉地仔細審視着眼前的人,輕輕點了點頭:“難怪叫九命貓。很好,就是你了。玉誠給你的定金不用退,我再給你加三萬兩銀子,事成之後,我會再給三萬兩!
你要做的,依舊是玉誠原來要你做的事,不過這事我會安排得更妥當些,給你做好掩護,務必萬無一失……你,做不做?!”
姜果然是老的辣!九命貓的眸光微微閃亮起來:“大人既做好了謀算,小九敢不爲大人跑這一趟生意?”
張開源沉沉盯着她,嘴角泛出了一絲冷笑:“若做不好,我的人會告訴你什麼叫代價!”
九命貓臉皮一僵,旋即咯咯又笑了一聲:“大人只管放一千一萬個心,小九出道至今,尚無一次失手呢。”
張開源不置可否地點點頭,淡淡說道:“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