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翠山坐在馬車上,只覺得一切恍如夢境。
數年來顛沛流離,被抓到冰火島,娶妻生子,又與謝遜化敵爲友,其更成了無忌孩兒的義父。最後終於從冰火島紮了木筏,漂回中原。
“五哥,無忌無忌!”手被緊緊抓住,回頭,便見殷素素面容憔悴,嘴脣蒼白,“我夢到無忌在哭。”
張翠山心中刺痛。他們從冰火島重回中原,漂泊近岸時撞見了天鷹教的大船,這本來是好事。可無忌不慎說漏嘴,無數武林中人前撲後繼地涌上來,以種種方法想打探逼問出謝遜的下落,雖有二師兄俞蓮舟及時趕到。可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無忌孩兒還是給神秘人抓了去,也不知吃了多少苦痛。
殷素素原本身子染病,覺得不大好,憂心獨子,病情更是一日重過一日。
但張翠山畢竟是武當的張五俠,更是家中的頂樑柱。深吸一口氣,他柔聲安慰妻子,“素素,莫要擔心,先把身體養好。等回山見了師父他老人家,一定能將無忌救回來。”
駕着馬車的俞蓮舟原本沉默寡言,聽得張翠山此言,卻沉聲道,“不錯。”
想到武當派張真人威名,又得張翠山時時開解,殷素素本也非尋常弱女子,勉力打起精神,吞服藥物,調養身體,心想,“遲些聯絡父親,天鷹教明教教衆廣及天下,終能找到無忌的下落。”
馬車行了兩日,又得四師兄張松溪,六師弟殷梨亭,七師兄莫聲谷齊齊趕來,登時聲勢大振,一般武林人士再不敢侵擾。
張松溪性子開朗,口才極佳,連說帶比的提及兄弟幾人種種恩威並施,勸退各路江湖人物的法子,殷素素原本心中鬱郁,聽他說得有趣,也不由愁眉稍展。張翠山知他是故意開解自己夫婦兩人,心頭便是一暖,他們兄弟七人向來情份極好,相隔十年,卻也未生疏半分。
殷梨亭年歲與張翠山最近,舊時對他最是依戀。今朝見他平安歸來,歡喜得不得了,他素性柔善,只是笑盈盈看着。張翠山見殷梨亭長得幾乎比自己還高,已自十年前瘦瘦小小的少年變爲長身玉立的青年,便笑道:“六弟,你長高了。”
攜着殷梨亭的手,又笑着叫來張松溪與莫聲谷,卻是介紹妻子殷素素與他們相見。
殷素素病勢沉重,點頭笑了笑,低聲叫了聲:“四哥,六弟,七弟!”
張松溪與莫聲谷各自抱拳招呼不提,殷梨亭便笑道:“五嫂也姓殷,那好極了,不但是我嫂子,還是我姊姊。”
忽得想到一事,殷梨亭又笑道,“五哥,你可知道,三哥的傷有救了!”
張翠山喜動顏色,俞蓮舟,張松溪本在外採購賀禮,得武當山傳訊後一路北行,巧巧接到張翠山一家,雖在路上聽六師弟,七師弟提了提俞岱巖之事,可此時依舊豎起了耳朵,聽殷梨亭說着那陳公子種種奇異之處。
殷素素眼中微亮,心想,“只願那殷六俠口中的陳公子,醫術真有那般神奇就好。”
……
武當山頂。
精舍外小花園內,俞岱巖走了兩圈,微有些喘息,他記得陳石交待,找了個石椅坐下休息。一旁時刻候着的小道士趕緊拿了軟墊墊在椅面與靠背上,並貼心的送上了一杯套着隔熱軟墊的熱水。
俞岱巖接過杯子,笑道,“我已好了許多,不需如此如臨大敵。”
“不行。陳公子交待過,您剛剛大病初癒,不能染了風寒!”小道士答得理直氣壯。
俞岱巖失笑之際,卻見陳石淡然走了進來。他身後的青袍中年人眼神微動,小道士知陳石應有話說,知機的與其皆退到了遠處。
“我有一事,需要你許我一承諾。”陳石語意淡淡,“希望你給一個人,說三句話的機會。”
俞岱巖目光微動,“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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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石淡淡道,“不錯,那人便是在錢塘江中,躲在船艙中以蚊須針傷你之人。”
俞岱巖身子一抖,杯中熱水灑出,“你是那人派來救我的麼?”
韋一笑武功精湛,雖遠在數十米外,俞岱巖所說的話仍是聽得清楚明白,他冷哼一聲,心想,我家陳教主何等身份,豈是一個不知身份,暗箭傷人的肖小之輩請得動的?說也奇怪,陳教主甘冒大險,跑到武當派來爲這俞老三治傷,嘿嘿,他韋一笑可不信這武當派誰有這麼大面子。
“不,不是。”俞岱岩心中轉過無數個念頭,終究卻是長長吐了一口氣,“你不是那人派來。陳公子這樣的人物,又怎會輕易爲人所指派?”
陳石嘴角勾起淺淺弧度,眼中多了一絲淡淡讚賞,“武當俞三俠,果然名不虛傳。”
“我機緣巧合,得知此事,剛巧身有靈藥,可以救你,便來了武當。我此來,一爲治你之傷,二是告訴你,以蚊須針傷你之人,與用大力金剛指斷了你全身骨骼之人,並非一路。”
……
轉眼已是四月初九。
這天正是張真人百歲壽辰正日。
一大早,留守在武當山頂宋遠橋便督率着火工道人、衆道童在紫霄宮四處打掃佈置,廳堂上都貼了新寫的壽聯,上上下下,一片喜氣。
俞岱巖換了件新縫的袍子,慢慢走到紫宵宮內,看着許久不見的舊物,只覺得一切恍如昨日。
忙得腳跟打後腦勺的宋遠橋瞧見俞岱巖,匆匆交待手頭事物後便奔了過來,握着他手,道,“三弟,你,你大好了?”
俞岱巖看着宋遠橋鬢邊新增的白髮,長嘆道,“大哥,你可老了些了。”
宋遠橋見他中氣尚足,面上紅潤,再不復之前那慘白削瘦的模樣,心中歡喜。想起一事,忙道,“都說喜事成雙,咱們今天是喜事成三!”
“三弟你的傷好了,師父又過百歲壽辰,昨日更接到二弟託人送來的飛鴿傳書,說五弟已平安從海外歸來,且已娶妻生子,怕是稍遲就到。”
俞岱巖眼神一閃,旋即暗歎一聲,放下心中不甘,笑道,“師父呢?”
宋遠橋苦笑道,“師父前段時間與陳公子交流武學道理,說是大有所悟,自你清醒那日便閉關到現在。”
“我現在正擔心呢,若是今天的正日子,壽星公卻一直閉關不出,來訪的賓客豈不暗笑?”
俞岱巖攤攤手,示意自已也無能爲力。兩人對視一眼,均覺得武癡師父在上,身爲弟子們實在很無奈。
便在此時,一名道童進來,呈上一張名帖。兩人接過一瞧,只見帖上寫道:“崑崙後學何太沖率門下弟子恭祝張真人壽比南山。”
兩人均是奇怪,崑崙派與我武當山交情什麼時候好到這個地步?連何掌門都親自過來拜壽?
但來者是客,卻也不好不理。宋遠橋便請俞岱巖暫時看着殿內事宜,自己就待親自出迎。
恰在此時,又有道童來報,卻是俞蓮舟張翠山等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