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進了醫院，跟陸團說了檔案的事情，讓他去看看有沒有改好的地方。然後我跟他坐下來聊天。
我們聊了許多，關於專業知識我還是比他強一點，只是，對於當下發展形勢，還有當下社會什麼發展的諸多問題，我甚至都把握不好，在這一方面我顯得很弱勢。
一向自信的我終於知道了自己的欠缺的地方，我認爲這是我們普遍存在的地方，年紀太小，對當前社會的日子認識不全面，所以導致有些時候，信念不堅定。和對事情的看法也不全面。這對於我們來說是一個很大的弊端。
“小溪，今天中醫院教授過來，你在這裡呆一會，等他們忙完了，我讓他過來幫你把把脈，這身體還是得自己注意。”他拿壺倒了一杯茶給我。更多的時候，我覺自己在被他們當成小孩子在照顧。
“我覺得倒是沒什麼，要查也查不出什麼來。輻射對人體的傷害，是長期的，潛移默化的，這種變化，前期基本上是看不出來的。當更多的時候是一步一步慢慢的影響你，到最後拖垮你。”我摸着鼻子這麼說，這麼長時間以來我已經適應了。
“多看看總是沒有錯的。”他看我的眼神中總是帶了一種惋惜，他們都想爲我做些什麼，可是連我自己都無能爲力，別人又能做些什麼？
“你以後有什麼打算？”他問。
“我想等到成年以後去參加義務兵。有機會的話再去參加選訓。”
他看我:“如果你要接着走下去，你有沒有想過身體的因素，或者普通義務兵和軍官根本不是一個概念。嶽溪，能在軍校接受如此長時間的訓練，你們都是優秀的。不論進入這個社會的哪個行業，你能都會很優秀……”
所以，你何必如此？
“我想堅持下去。”我說，是的我們的訓練讓我們變得比同齡人優秀，但是我並不願意放棄。
陸團說的那個中醫很有風骨，年紀很大，我總覺得這樣的人有真才實料，伸出胳膊來給他診脈。
老頭很和藹，總是看着我笑，我總覺得他好像看自己孫子一樣。
他手指捏着我的手腕，像電視劇裡演的那個老中醫，特別有範兒。我特喜歡這樣的場景。
“睡得不好，身子虛，底子不好。你這種身體狀況這麼下去真的會拖垮的，生理期痛經，拿中藥調調，不過也就只能補補身子，治標不治本，這體弱是從孃胎裡帶出來的。本來在十三歲以前好好調養是可以跟普通孩子一樣的，哎，以後多注意還好，你要是自己不注意那你這身子越拖越差。”他看着我說，話語裡帶着無奈。
這樣的結果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其實我一直以爲自己身體挺好的，訓練度也能跟的上，這生活裡也沒有跟其他人有什麼區別呀。
“你不要自己不當一回事。中醫跟西醫不一樣。你不要看那些檢查結果都是正常水平，其實你身體底子一點也不好。咱們中醫講究的是養生，陰陽的協調，還有經脈的疏通。這些都是根本，去醫院檢查是沒有什麼毛病，可是孩子真正毛病出來的時候就不是大毛病了。”
“你夜裡睡不好。會出虛汗，那是你身體虛。你自己要是不注意，以後會貧血，血糖低，身體吸收的不好。給你開藥，你記得喝。”
他一邊在方子上寫，一邊唸叨:“現在孩子呀……”
我不懂他幹嘛這麼一直唸叨。其實我自己心裡有預感，哪怕不是那麼明顯，你身體的變化會體現在一點一滴，在生活的細節中。
很簡單很明顯的事情，上軍校的本來原因就是因爲我身體不好，只是採取這種辦法加強身體的鍛鍊，提高免疫力，這樣的方法並不是那麼好。我就想如果當初沒有去軍校，那我會不會不是現在的這個樣子？
其實就是造化弄人，本來是想鍛鍊一下身體結果弄成這個樣子。
“你也聽到了，嶽溪你不適合在這條路上接着走下去。”陸團又勸我。
“可是我現在還放不下。”我忽然意識到這是現實與理想的差別，這樣的差別很致命，不是說你努力就能縮小，或者不存在的原因。
“我只能說先等等看，再說了我現在還小。說不定到時候改變主意了呢。”我對他說，只是我們知道這樣的機率都很小。然後我想回家。早上起來的時候我沒有吃飯，現在發現餓的發慌。
我等護士把藥熬好，看着她用一個大的機器把裝在袋子裡的藥密封起來，然後一袋袋放進一個大的袋子裡讓我拎上。
陸團送我出來，他幫我打車:“你的檔案修改好了給你看。”他說。
我擺了擺手，大概是餓的狠了，感覺滿世界都是包子的味道。我使勁吸了吸鼻子，讓司機往回走。
這個時候已經是半上午，也不知道楊帆檢查完了沒有，我又想起我想吃水煮魚，等到到了超市的時候去買一條魚。
我在街邊小攤上吃了一碗碗禿，然後去了地下超市。飲料、零食，罐頭，我拿了一大堆，然後又買了水果，挑了些能放在冰箱裡不壞的。這應該能放一個星期左右吧。
其實，一個人住，還要上學特別不方便，每一個週末回來的時候都需要大掃除，買了東西放在家裡沒有多長時間就會壞掉，基本上都得現買現吃。
這個房子一點也沒有家的氣息，像旅館，一切都佈置的那麼整齊，沒有一點人氣。這樣的房子也不過就是一個可以住人的地方，對我來說沒有太大的意義。
我覺得我更應該在學校的附近租房子住，平時帶她們過去玩，這樣就算星期六星期天沒有人，也不是那麼空落。
大家人多在一起說不定可以煮飯，還可以好一些開心的事情。我想着，推着車往前走。買菜的地方大把大把的辣椒看的人胃口直開。我忽然想起楊帆不能吃太多的辣椒。
當下我心裡頭一震，我爲什麼要提出去他們家吃水煮魚？這樣是一種很不禮貌的事情。我更覺得我很過分，他一心對我好，而我卻從來沒有，爲他留意過這些。而這些枝末細節對於他來說都是關於健康的大事情。
我心裡覺得愧疚和難過。想了半天，從包裡拿出手機來給楊阿姨打電話，問他楊帆檢查完了沒有？身體怎麼樣？好點兒了沒有？
他估計今天上午做完檢查，已經很累了。叔叔阿姨都要在醫院裡陪他。我應了幾聲在樓下的一家餐廳當買了幾個小菜打包回家。
我想了想他，最後還是拿過手機給楊阿姨發了一條短信:阿姨，楊帆的事情，實在不行就去大城市裡的醫院吧。要是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你就跟我說。
我一邊吃飯，一邊打開電腦，在網上搜索有關於這種病的信息。肺病有時候比腎功能衰竭還要嚴重。至少腎功能衰竭，還能做手術。而這種病確實一點兒機會也沒有。
人的肺是人體呼吸系統中的最重要的一部分，一旦開胸開始做手術，就會造成人體呼吸困難，幾乎沒有手術的可能性。即便是在美國也沒有如此高的醫學技術。這就是說，這種病已經沒有治癒的可能性，這樣下去也不過是在拖延。不過好在不是這麼嚴重，只要按時去做治療就好了。
想想，這並不是一種很好的辦法。而且，這樣的治療，很大程度上加重了家庭的經濟負擔，相較於楊帆的情況，這已經算是好的了。
我看着這一大堆的信息，不由的覺得心驚肉跳，關於真正的瞭解我更多的時候是看到他上一回做完透析以後的樣子。現在看到這些，恐怖的專業名詞，感覺心驚肉跳。
人最痛苦的事情就是你最想擺脫的事情降臨在你身上，而你卻一直無能爲力。
我心中無限的哀傷和痛苦。有些時候就是我們的一生。
我握着我的手機看着之前發給楊阿姨的短信發呆。他們一家人對我都特別好，如果能爲他們做些事情，我是心甘情願的，我感覺非常樂意。
手機在手心裡震動了兩下，我打開來看:嶽溪，謝謝。我跟叔叔覺得現在還挺好的，如果真的有什麼事情需要你的幫助的話，阿姨會找你的。
我按動鍵盤迴復到:我一定盡力而爲。
我把盤子裡的菜放在一個盒子裡，保存在冰箱裡。猶豫了一會兒，給我爸打電話。
我跟家人之間並不是會常聯繫的，偶爾打一個電話，甚至可以說是不聯繫。但是，爸爸從來不會掛斷我的電話，不論是在開會，談生意還是在什麼重要的場合，他永遠都不會掛斷女兒的電話。
再重要的事情，他也會接起我的電話有時會跟我說:一會兒給我回過來。
“爸，我今天去醫院檢查了。一切都挺好的，你呢？還好嗎？”
“我很好，你媽媽身體也好多了，不要擔心。你在學校呆着還習慣嗎？”
“挺好的，我認識了許多朋友。隔壁的鄰居也特別照顧我。”
“那就好。你在學校要是有什麼事情可以找校長，他是我的老師，有什麼困惑，他都可以幫你解決。”
“嗯，我知道。”我回答，然後沉默了許久，“我想等義務應徵入伍的機會。”說這話的時候，我猶豫了許久，我聽着爸爸在那一頭的響動，想知道他是什麼反應？
“我想你是有分寸的。”我聽他這麼說，心裡說不出的滋味。想了許久，又回答他:“我現在還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