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築淵?小帥哥就是逆嵬所說的被楓梟殺死的築淵嗎?可是,築淵不是已經死了嗎?爲什麼他又會出現在這個地方,而且還和殺死他的兇手在一起?難道是詐屍?
我越想越不對,這個時候築淵聞聲停下了腳步,然而他卻沒有回過頭,只是背對着楓梟,“已經第六天了,我沒事了,很感謝你救我。”
楓梟的聲音顯得前所未有的低沉,“你應該知道,我救你並不是爲了你的一句謝謝。”
築淵側過半個臉,“你是爲了漠顏,爲了汐照,爲了逆嵬嘛!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可是楓梟,你應該殺死我的。”
屋內的楓梟垂着頭,他青絲披散着,只用一根髮帶綰住了髮梢處,因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的身影中透着一絲難言的情感,“我已經殺過你一次了,這是我此生做過的最錯的一件事,我不會錯第二回。”
築淵卻笑了,“你會後悔沒有殺死我,知道嗎?你這是在縱虎歸山。”
楓梟靜靜地站在原地,許久,他開口,“我不怕後悔。”
鬱楓梟,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他好像什麼都不怕,不怕被人利用,不怕欺騙,不怕後悔,也不怕死。
轉過身,築淵好奇地看着楓梟,“楓梟啊楓梟,我真是一點都看不透你啊!你到底愛不愛漠顏?”
楓梟猛然擡起頭,望着築淵,他卻沒有開口,於是築淵又繼續道,“你愛她,對嗎?”
我看不到楓梟此刻的表情,可卻感覺他似乎皺起了眉,“可是,漠顏愛的是你。”他很哀傷,我能感覺到。
“她也愛你。”築淵淡淡地道,好似不帶絲毫感情,“只是我們倆有着天壤之別,你會因爲愛她而來殺我,而我只會下毒害她。”
“啊!”我實在是太驚訝了,竟然驚呼出聲,屋內和屋外的兩人同時向我這兒看來,楓梟看到我很是意外,“漠顏?”
築淵的目光向我投來,然後他走近我,他站在我面前就這樣盯着我,不說話,而我也就任他去看,卻不開口,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道,“夜雲輕根本沒對你下毒,那是我在你體內長期養毒所致,你之所以會敗給夜雲輕,也是因爲運功促使體內毒素蔓延致使毒發,還記得‘媚骨’嗎?”他問我,而我不答,於是他又道,“那是我所爲,亦是這個計劃的第一步,你現在知道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乾的,你若想殺我,此刻是個很好的動手機會。”
說話間,楓梟已經來到了我們身邊,我沒有看他,也可能是因爲之前的那句“她也愛你”而不敢擡頭,我只是靜靜地聽完築淵所要說的話後,淡然地問,“爲什麼要我死?”
“漠顏十五歲第一次殺人,而死在你手下的那個人叫明鏡,他是我爹。”說這話時,築淵在笑,可我卻知道,他心痛着。我有些微怔,築淵又是如何的一個人?我乃他殺父仇人,而他卻甘願屈居我門下,這是忍辱負重,還是欲擒故縱?
我緊抿着雙脣,久久沒有開口,楓梟或許看出我心裡的難受,於是握住了我的手,我擡眼看他,他望着我,好似在說“別難過”,其實我沒什麼可難過的,中毒的不是我,受傷的也不是我,從頭至尾一切的糾紛都只是漠顏引起的,與我無關,“你走吧!”我對築淵這麼說。
他很驚訝,似乎從沒想到過我會這麼迴應他,“你變了。”
我淡淡地笑,“你該慶幸我變了,否則你不會有機會活到現在。”
築淵勾起了嘴角,笑着躍上了一棵樹,“那真是多謝漠顏今日放過我,說不定哪天我會回來。”
我仰頭望他,“不要再回來了,除非你真的有能力殺了我,否則留在我身邊只是自尋死路。”如今,我已不僅僅是嵐翹漠顏了,我還是擁有十字祭的人,終有一天,我會成爲江湖人想要刺殺的人,到那一天我必須要與武林爲敵,而築淵,無論他是否有心殺我,留在我身邊就是自掘墳墓,百害而無一利。
“你怎知我殺不了你?”他揚起下頜,無比的驕傲。
我搖搖頭,“不,倘若你真想殺我,你定能殺得了,只怕你下不了手。”我收回目光不再看他,“所以,不要回來了。”
人人都有人人的堅持,我如此,楓梟如此,築淵亦是如此,“後會有期!”只留下這一句話,他就閃去了,瞬間便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陽光透過樹葉在地上留下點點斑駁,我低着頭,淡然地開口,“是個寂寞的人啊!”隨後我轉過身,直視着楓梟。
我什麼都沒說,楓梟卻先妥協了,“進屋吧,我會全告訴你。”
我微微一笑,清然道,“好。”
……
屋頂上的兩個人,一個溫柔似水,一個冷漠如冰。
只是,這兩人早在築淵道出一切真相後就離去了。他們穿過樹林的身影敏捷矯健,我和楓梟都看到了,但誰都沒有道破。
那時,我看到汐照臉上前所未有的溫暖笑容,我知道,他,終於釋懷了。
當日逆嵬說,汐照一直因楓梟殺了築淵此事而難受着,儘管他從來不說,總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其實他從來沒有放下過。
他在乎,他比任何人都在乎楓梟殺了築淵的這件事,只是我們都忽略了這個事實。
而如今,這樣的真相,雖然突然使楓梟和築淵的紅白臉對調,但卻可以肯定,汐照並不討厭這樣的結果,並且還有些欣喜。至少現在他知道,楓梟並非殺人不眨眼的惡魔,築淵也並沒有死,只要這樣,那便已足夠。
所以他離開了,笑着離開。
……
木屋內。
“築淵他恨你,可也愛你。”這是楓梟坐下後說的第一句話,愛與恨總是最難解釋的問題,爲什麼愛,又爲什麼恨?誰知道呢?
楓梟雙目溫潤如玉,手中端着一杯清酒,他靜靜地望着酒面,“被仇恨吞噬的可憐人吶!他放不下心中的仇,所以明明愛,卻還是逼自己去恨,去報仇。”這是一段悲劇,築淵是悲劇中的主角,漠顏也是,冤冤相報何時了,這個道理誰都懂,可若真要放下仇恨,誰能做得到?
我微微啓口,卻不知要說什麼纔好,良久,我才吐出一句話,“那時,我愛的是誰?”來到這裡後我第一次,如此坦白地面對着“情”這個字。
楓梟只以爲我是因爲中毒而失去部分記憶,“你愛我,也愛他。”他的語氣很平靜,我甚至聽不出他到底是懷着什麼樣的情緒。
他說,你愛我,也愛他。原來我是同時愛着兩個男人的。我慘然地笑了,“我會恨你,是因爲我以爲你殺死了築淵,對嗎?”依稀記得那時汐照問我是否還恨楓梟,我說不恨了,其實我根本沒有資格去談論恨這個問題,我根本沒有經歷過這之間的愛恨情仇。
楓梟點了點頭,“對,你以爲我殺了他,而事實上,我確實是險些殺了他。”他將手中的清酒猛然灌下肚子,“當日,我無意中發現了築淵在你的食物裡下毒,我質問他,他就把真相告訴了我,談話中,我和他一言不合就打了起來。”他微微勾起嘴角,笑了,“可是築淵怎麼會是我的對手呢?那天我在氣頭上,他還逼我出招,我一怒之下對着他的胸口就是一掌,然後他就死了。”
我驚訝地瞪大雙眼,“死了?”
“當時的場景正巧被你看到,我不想解釋什麼,所以就帶着築淵的屍體離開了,那之後你派人到處找我都沒結果,其實我是來了洛陽,就在這間木屋裡。”他閉上眼,睫毛微顫,靜靜地等待着我發話。
“爲什麼他會死而復生?”總不會和我一樣靈魂穿越了吧?不對,如果是這樣,他不可能對過去的事這麼清楚,難道真是詐屍?
楓梟睜開眼,眼珠明亮得就像夜明珠般,“當時他就沒死,只是被我一掌打得氣息凝結,內力聚在心口發散不出,看上去就像是死了一般,帶他離開後,我助他理順氣息,可不知爲何,他就是醒不過來。”我的眼中一瞬間閃過一絲哀傷,轉而又恢復了原來的神色,楓梟沒有察覺到我的變化,只是自顧自地道,“我請過大夫來看,大夫說是他自己不願意醒來。”
築淵是恨我的,可也是愛我的,所以報完仇後,他寧願死,只是他沒有想到,楓梟的那一掌沒有殺了他,然而昏迷中的他卻自己不願醒來,這樣的築淵,即使楓梟有再強的內力,大夫有再高的醫術也無可奈何,“那麼,你是如何把他弄醒的?”
“清玉丸。”楓梟淡淡地道,“既然這顆神藥能使死去十二時辰以內的人死而復生,也就一定能讓築淵甦醒過來。”我一怔,就是爲了救築淵,所以他利用我、汐照、逆嵬,製出了一個完美的計劃——去碧天府奪得清玉丸,原來他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要救築淵?
“爲什麼?”我問。我不明白,築淵算什麼?他只是一個想要殺我的人,他還是楓梟的情敵,楓梟到底在想什麼,爲什麼要救他?
楓梟擡眼望我,眼裡竟透着溫柔,轉而卻又化作了悲哀,“我也愛漠顏啊!漠顏,你讓我怎麼辦?築淵死了,你一定會很難過,我不想你難過,所以我必須救他,你明不明白?”
他越說越激動,而我,卻低下頭來不敢看他,鬱楓梟,或許這個男人並不想救築淵,他是爲了我,不,應該是漠顏,他是爲了漠顏,一切都只是爲了嵐翹漠顏。爲什麼呢?爲什麼我的心裡會酸酸的很不是滋味?
很久很久,久到我自己都忘卻了時間,我才擡起頭來,對上楓梟的眼睛,我道,“楓梟,謝謝你!”我右手撫上他的臉龐,“可不可以答應我,一直如此,永遠永遠對我好?”
我承認我也很自私,我也有女人的嫉妒心,所以我嫉妒漠顏,因爲這個女子得到了太多太多的愛,而我沒有,但我也希望能夠被人愛啊!因而這一刻,我想要抓住楓梟,“可不可以?”
楓梟顯然被我的話給嚇到了,他對我瞧了好半天,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把我摟在懷裡,“漠顏啊!我的漠顏……”那天,他沒有給我答案,但卻讓我深刻地感覺到,原來被愛是那般的溫暖。
……
終於確定了姜魁的清白,對於這樣的結果,龍闕也很滿意,這日,我們一行人向崔英穆老先生辭行後,便準備離開。
花雨山莊前,正上演着一場離別的戲碼。
“師兄會留到什麼時候?”汐照溫和地開口。
龍闕依舊酷得不行,“過兩天就走。”
汐照莞爾一笑,“如果有時間就多陪陪師父和典清師姐吧!”
龍闕稍一點頭,“我知道了,路上小心。”隨後,他把頭轉向我,“汐照就麻煩宮主多多關照了。”
我禮貌地笑了笑,“一定。”其實龍闕這人雖然酷,卻很照顧師弟師妹,也算是個不錯的兄長,“那麼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說罷,我們轉過身去就要離開,然而正當此刻不知從哪裡飛出一支箭來,楓梟反應很快,一下環住我的腰繫向旁邊躍去,逆嵬和汐照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很輕易地就閃開了那支飛箭,只有龍闕,一開始就被我們這一排人擋住了視線,等我們因這突來的暗箭而閃開時,他才發現這箭卻爲時已晚。
箭,直逼他的胸膛,龍闕因這箭來得太過突然而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龍闕!”一聲驚呼來自於典清,她本想來看看我們走了沒,若沒走正好來送行,卻不料竟看到了這一幕。
因爲典清的驚呼,龍闕頓時反應過來,他向一邊移動了一步,箭劃過他的右手袖管而過,衣衫破開,右臂的肌膚上留下一道鮮紅的傷痕,典清立馬跑上前去,“龍闕,你沒事吧?”
龍闕搖搖頭,“不礙事。”
此刻我們也擁上前去,我的手心燃燒起來,與此同時,透過衣縫,我清晰地看到了龍闕的右肩上有一個標記——一個和我右手心裡相同的標記——十字祭,而那個十字祭正閃着微弱的光芒。
龍闕發現了我的視線,於是把袖管向下拉了些,我有些不屑地笑了,右手緊緊地握成了拳,“凌慕天也開始對你下手了啊!”不會錯的,兇手是凌慕天,他的目標是龍闕,更是龍闕身上的十字祭。
只是爲什麼他要當着我們的面下手?難道說他在警告我們不要多管閒事嗎?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師兄,你同我們一塊兒上路吧!”汐照有些擔心地建議,凌慕天此人不簡單,讓龍闕孤軍奮戰他很不放心。
可是龍闕獨來獨往慣了,又怎麼會和他人結伴同行,這實在不符他的個性,所以不出所料,他拒絕了,“不用,我還是喜歡一個人,他日若是有緣,我們還會再見。”說完,他就轉過身,向着花雨山莊內而去,典清緊隨其上。
望着那兩人的背影,我無奈地搖搖頭,也罷!隨他去吧!身處江湖,能保住自己的命就好了,何必再去介入他人的命運呢?
“接着我們去哪裡?”我問楓梟,我相信他的智慧,他就像是我們的軍師一樣,爲我們布了一個又一個棋局,然後告訴我們每一步棋要怎麼走。
他妖嬈的臉上多是女人般的嫵媚,“我們去金風十二樓。”
(卷拾叄完)
——第一幕_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