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昊打來電話，作案兇器大板手的出處找到了。
沒錯，就是在火車站西面不遠的一個巷子，有一家順達五金店，店主姓張，六十多歲的一位大媽。
吳昊道：“店主說，她孫子上中學，離家裡太遠，要在學校附近找個學區房，她找了孫向東，孫向東就給她辦了，所以她們認識。那天晚上，孫向東來她店裡，問有沒有錘子刀子什麼的，店主說，你要這些東西幹什麼，一上地鐵公交就會查出來，他說，要去鄉下，防狗用。店主就相信了，找了一根鐵棒給他，他說，這傢伙帶着不方便，後來他看到店主的工具箱裡有一隻大板手，就拿走了，店主還勸他千萬小心，別被狗咬了。”
“當時就他一個人嗎？”
“就他一個人。”
“他隨身帶了什麼？”
“左肩跨了一個包，像是電腦包的那種。”
“是步行還是乘車？”
“步行。”
“他到店裡是什麼時間？”
“具體時間她記不得了，說她剛吃完晚飯，大概晚上八九點鐘的樣子吧。”
米月想起了拖鞋：“拖鞋有消息嗎？”
吳昊搖着頭：“我們派了幾拔人，拿着拖鞋在車站附近地毯式排查，查了兩天，一點線索都沒有。”
米月對吳昊道：“這次走訪目擊證人，可以判定，案發時，有蔡澤芳和彭太原在現場。”
吳昊道：“駐馬店警方也傳來信息，劉運紅並不是出租車司機，而是在建築工地幹活的農民工，劉運洪在幾年前回老家時是丟失了一臺手機，好像是遺失在出租車上，當是因爲只是一臺只能打電話的老式手機，不是智能手機，所以也就沒有銷號和查找。”
米月點了點頭：“這就對了，手機是丟在彭太原的車上了。”對吳昊道：“現在，可以把蔡澤芳和彭太原上網通緝，全力以赴緝捕這兩個人！”
“這個丁福呢，是不是放人？”
“放人，放了後，派人盯死他。”
蔡澤芳和彭太原的頭像和身份信息很快上了“天眼”，可是，過了三天，沒有兩人的任何信息，米月專門搜索鬆崗山方向到城裡的監控頭，並沒有出現她們的身影。
“難道他倆就一直藏匿在山中，沒有下山？或者說，當晚他們又回到了百嶺村？”
“我們再去一趟百嶺村。”米月道。
米月等人又回到了110號樓四樓。
小宇裝的監控器如果發現蔡澤芳和彭太原頭像時，就會即時自動報警，小宇沒有收到報警信號，米月來到房間，從蔡澤芳越過的窗戶，到了另一樓的房間，這也是一個與對門四樓同樣面積的房間，米月一看，房間裡很久沒有住過人了，到處都鋪滿一層灰塵，地上男女腳印十分清晰零亂，不像只是兩人的，而是兩男一女，米月跟着腳印來到了房門口，腳印到了樓下，就消失了，樓前有小巷從東西穿過，西面的盡頭就是死衚衕，往東走，就到了東順街，東順街東面的盡頭，就是出村的富平街，西頭通往山腳，在東順街與富平街的交叉路口，出入富平街，這是必經之處，交叉路口有一家東順飲食店，店老闆是一對中年夫妻，男的在內廚，女的在招待客人。
米月問老闆娘：“大前天，也就是7月21日中午，有沒有看見一男一女從這裡走過？”
米月說完，忙把蔡澤芳和彭太原的照片遞了過去。
老闆娘想了想：“大前天？中午？哦，想起來了，沒有見過。”
“你確定嗎？”
“確定，這些天中午來我這裡吃飯喝飲料的人不多，我坐在店裡，就是專門觀察從我們店前來往的人，隨時準備招呼他們進來，特別是中午到飯點的時候，我們不會錯過任何從我們店門口經過的人。”
“這倆人會不會因爲走得很匆忙，一閃身就過去了，你來不及看見。”
“這前面空間這麼大，她們就是從這裡飛過去，也逃不出我這雙眼。”
米月往西面方向指了指：“這裡往這西面走，還能去哪裡？”
“西面就是山了，除了上山，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這山上有路通往外頭嗎？”
“有，從前這村子裡的人都要上山打柴，山上光禿禿的，這山上到處都是路，現在，村裡人不上山打柴了，全長滿柴草樹木，有很多路被柴草封了，不過，應該還能走得通的。”
米月想了想，蔡澤芳既然是匆忙逃跑，是不會傻到順着街道往外跑的，只會往進山林子鑽，她甚至判斷，也許她們早就備好了這條退路。
米月問：“這山上，有房子嗎？”
“這山上，荒野僻嶺的，哪會有房子！”店主笑道。
“這裡經常有人上山嗎？”
“你以爲在城裡呀，坐辦公室的人沒事幹，空閒就想爬山，這村裡的人，一天到晚累得半死，哪還有人去爬山。”
米月看了看吳昊和小宇：“我們上山！”
小宇擡頭看了看村後似乎無邊的山巒，一臉難色：“都過去這麼多天了，難道她們還在山上？當初爲什麼不去追？”
“你以爲我們是在抓小偷？”
飯店門前，坐着一位80多歲的大爺，在咕嚕咕嚕抽水煙，對米月等人道：“你要上山，認得路嗎？”店主忙向米月介紹道：“這是劉大爺，你們要上山哪，問他就對了，大爺七八歲時就跟他爺在這山上採藥，前些年還上過山呢。”
劉大爺道：“這鬆崗山，方圓有二十多裡，二三十年前，山上都是樹，杉木和松樹，樹是集體的，禁止砍伐，只許砍柴，所以當時山上的柴草都砍光了，上山的路四通八達，後來，這山分到戶了，樹也被一家家的人砍了，用來蓋房子或賣了，山上就光禿一片，這些年，你看，沒有人燒柴和用木料了，這樹木柴草就瘋長，現在要找進山的路很少了，但也有幾條，你看。”大爺伸手指點：“你從這村後的路上山，上了山後，往西有道下山的路，通往仙寧湖，往南，翻過前面那幾個山包，下了山，就是盤山村，盤山村那條路，那條路就遠了，有十多裡，還有一條向北的岔道，通往青嶺水庫。”
“青嶺水庫，那一帶不就是青嶺度假村嗎？那度假村，會不會經常有人上山？”吳昊道。
大爺搖了搖頭：“那條路，沒有幾個人曉得了，建度假村時，他們用圍牆把出口圍死了。”
米月謝了大爺，從村後的一條小道上，一頭就鑽進了山林中。
爬了快一個小時，來到了一個小山頂，山頂上有幾塊巨石，巨石下面，有一塊空地，空地上面的巨石檔住了太陽和雨水，空地上有些溼，到處都是混亂的足跡。米月找到了四支菸蒂，都是雲煙牌子的煙。
“沒錯，這女鞋印應該就是蔡澤芳的！”小宇一邊拍照，一邊驚喜道。
“這菸蒂，也應該是這兩天抽過的，如果是彭太原的，那麼，她們應該在這裡休息了不少的時間。”米月一邊觀察菸蒂，一邊道。
“看來，我們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當時如果沿着這條線索追趕，說不定還能逮着。”小宇道。
米月哼了哼，指了指她們來的路：“你以爲他們是死人，看到我們上山了，等着我們來抓呢！”
說到死人，米月就有一種不祥的念頭，她看了看四面山下，四周一片山巒都披着深綠，東面就是羣樓建築工地，西面是一層層山巒，前面還連串着幾座山頭，過了前面的山頭向北下山，就是大爺所說的青嶺水庫了。
“要是從前面往南的幾座山頭翻過去，起碼得好幾個小時，還不一定有路通得過，要不，我們就下到工地，向施工的民工打聽打聽。”小宇道。
米月點了點頭：“行，先往這個方向打聽，不過，往南北的這條道，我們也不能放過，如果這條道沒有消息，再過來往南北方打探。”
兩人便順着山道下山，沒走多遠，米月就聞到了一股嗅味，她本能地感到，是屍臭味。
“你聞到了一股氣味了嗎？”米月問小宇。
“聞到了，這不奇怪，山上肯定有動物，也許就是死的老鼠。”
“不！”米月停止了腳步，遁着氣味搜索，氣味是從不遠處的一道小溝裡發出來的，小溝裡有一堆腐敗的樹枝落葉，米月扒開了落葉，展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具屍體。
屍體是蔡澤芳！
米月只覺得胸口一陣發悶，她差點喘不過氣來。
天氣炎熱，屍體的鼻口部位很快就引來了蒼蠅，脖子上的一道黑色勒印，米月一看就明白，蔡澤芳是被人卡脖子勒死的。除了一具屍體，米月沒有找到任何死者隨身攜帶的物品，包括她的包和手機。
又是一起人命案，而這起人命案，是極有可能避免的。
米月知道，一場狂風暴雨就要來了。
果然，市局領導大爲光火，孫局捱了市長的訓斥。
被市長訓斥的孫局，同樣把一肚子火氣撤向了米月。
“你們當初爲什麼不去追？都在幹什麼去了？”
米月無奈道：“當時我想，從她們發現我們到我們發現她們逃跑，已過去五六分鐘時間了，已錯過了追捕他們的機會，當時我想，人是跑不掉的，重要的是要蒐集他們的證據。”
“那麼多人，都在蒐集證據，你們都是一羣飯桶嗎！”
米月也快要瘋了：“我們當時就是去追，能追得上嗎，就能保證他們不殺人嗎？你也是搞刑警的，換作你，你會這麼做嗎？”
孫局也氣得臉都扭曲了：“你現在同我辯解有用嗎？上面是不分青紅皁白，抓我的辮子，我也認了，可是你看看這些媒體，他們是怎麼說的，說白了，就是我們公安無能。你也不用跟我鬥氣，我已向上面保證過，限期破案，案子拿不下來，我們都沒有臉在這裡混了。”
米月冷笑：“你以爲我想在這裡混嗎？”
米月憋了一肚子氣，還沒有發泄，正好吳昊請示放丁福，米月正要出氣，便咬牙道：“放什麼放！”帶着吳昊便直奔看守所。
“你知道嗎，就是因爲你的不配合，蔡澤芳死了，就是死在你被抓以後，她是被人勒死的，你，就是間接的殺人兇手！”
米月氣得身子有些發抖，胸前劇烈起伏。
丁福還是沉默。
米月氣得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啪的一聲，整個房子都震動了起來，丁福的身子也嚇得震動了一下。
米月站起身來：“丁福！你可以什麼都不說，可是這筆血債，我會記到你的頭上的，你記住，蔡澤芳不是殺人兇手，孫向東死的時候，她還尖叫了一聲，這說明什麼，人不是她殺的，除了殺人，無論她犯了哪條罪，都不應該償命，她還有個女兒，在上大學，你要還是個人，你要還有一個人一點點的良心，你就好好坦白自己的罪過，要不然，你會愧疚一輩子的，就是到了閻王那裡，你也永遠擡不起頭！”
丁福雙手遮往了自己的臉，沉默了好半天，搖頭嘆息道：“我也沒有料到，事情會走到這一步——”
米月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打了一杯水，遞給丁福。
丁福接了水，雙手捧着，沒有喝。
“孫向東同我在一起喝酒時，說到了當年他未婚妻史麗麗在衡邵火車站被人拐賣的事，我當時就向他打包票，說，這事你找我呀，我保證把這個人販子找出來，把你的未婚妻交給你。他說，拐騙麗麗的人，都已死了，還怎麼找？我說，像這樣的人販子，怎麼可能就他一個人，肯定還有其他的人。他當時不相信我的話，我說，你要不信，我向你寫個保證，一個月之內，把你的麗麗交給你。他說，你也不用寫什麼保證了，我知道，你找人也不容易，說不定還會冒很大的風險，只要你把拐騙麗麗的人抓住，把麗麗找出來，我豁出去了，把我的全部家當30萬拿出來給你，我就答應了，之後過了不到一個月，我就告訴他找到了拐騙麗麗的人了，找到了這個人，就等於找到了麗麗，他真的就把30萬現金給了我，讓我領他去找人。”
“你找到人了嗎？”
“哪有那麼容易，在火車站打聽了不少人，都沒有消息，後來就找到了彭太原，他當年在衡邵火車站附近開過出租車，認識車站不少人，懷疑有拐賣婦女兒童的人，不難打聽得到，我就對他說，只要找出拐賣這個史麗麗的人，或者找出史麗麗，我就給他20萬，後來不久，彭太原就說找出拐賣史麗麗的人了，讓我們去見她，我當時就把這個消息告訴孫向東。”
“他找到的是誰？”
“彭太原沒有給我說找出的是誰，只是說要帶孫向東去見她，孫向東當時就取了錢給我，我給了彭太原20萬，讓彭太原打電話給孫向東，讓彭太原帶孫向東去找人，我也看到了彭太原同孫向東通過電話了。我沒想到這個彭太原，拿了我的錢，就買了火車票，想一走了之，幸好被我發現了，趕忙打了他的電話，讓他趕緊滾回來，我給了他兩小時的時間，兩個小時之內不回來，我就報警說他詐騙，讓公安抓他，他接了電話後，害怕了，就在下一個站下了車，趕回了東州，我便約孫向東同彭太原見面。這之後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米月哼道：“如果如你所說，你收了這筆錢，也不算犯法，爲何要偷偷用別人的手機與孫向東聯繫？還有，你說之後的事不知道，事發當晚，你又乘車住火車站？”
丁福道：“孫向東給我錢，是說好的，找不到人，這錢就得退還給他，我讓彭太原找人，他說找到人了，人就在東州火車站，我就給了彭太原錢，給了他的錢後，其實我心裡也沒有譜，不知道他是不是騙子，所以我一直暗中跟蹤他，我也擔心如果事辦砸了，孫向東就會向我討錢，我不想讓他再來找我，所以就不敢讓他知道我的電話和行蹤，我知道孫向東和彭太原知道我的住址，就從原來在百嶺村的住地搬了出來，重新租了房，電話也換了，也不敢同他電話聯繫，後來在得知彭太原拿錢跑路後，便打電話逼他回來，之後，我便約他和孫向東在火車站碰面。”
“你用別人的手機向他發短信，他怎麼知道是你發的？”
“他看了短信就會明白。”
“你們約的老地方見，是在哪裡？”
“是彭太原一個開出租車的朋友的出租車上，車子停在火車站西面的一個叫順達五金店門口的巷子裡。”
“你們見面了嗎？”
“我只是約他們，自己沒有出面，我不放心，就過去躲在一旁看，看他們倆人上了出租車，我就離開了。”
“知道那輛出租車的車牌號嗎？”
丁福搖了搖頭。
“孫向東被殺了，你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後，我擔心受牽連，追回這筆錢，所以就想逃離這個地方。”
“你什麼都不說，就是爲了這筆錢？”
丁福點了點頭。
米月雖然得到了丁福的一些口供，但他所交代的，是在熬了兩天後才憋出來的話，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米月並不能斷定，但他交代的彭太原乘高鐵跑路的事，還有一些電話的聯繫，是對得上號的，似乎也符合情理，但她也看出來了，這個人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米月現在只有一個目標，抓彭太原，只有抓住彭太原，纔會明白真相。
“發通緝令，全城布控，挖地三尺，也要把這個彭太原挖出來。”
米月咬牙切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