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土商 493 頻暴大案
龍邵文乘車來到中央捕房,還沒等下車,就見捕房門口早已擁堵不堪,前來爲特業報備的各大小流氓無不怨聲載道地痛罵捕房的這一新規。見龍邵文皺眉,黃鑫進從前座上下來,喊道:龍先生來了,請把路讓開。
誰知他不喊這一聲還好,這一聲喊出來,突然不知從什麼地方鑽出來一羣流浪兒,嘴裡喊着:給點兒錢,給點兒錢……跟着就有無數雙髒兮兮地手紛紛向龍邵文伸來。
龍邵文無奈地笑笑,吩咐黃鑫進,“快給錢,快點打發他們走。”
黃鑫進忙掏錢去給。有的小流浪兒收了錢後,覺得不滿意,嘴裡就大聲叫喊:鬼眼文真小氣,纔給這麼一點兒,你也太沒良心了,忘了你從前跟我們一樣麼!
龍邵文對黃鑫進說:多給點兒,別讓他們再喊了。
黃鑫進趕忙又再掏出一把銅元,遠遠地拋了出去。趁流浪兒去哄搶銅元的功夫,黃鑫進分開擁堵在捕房門口的人羣,把龍邵文護送了進去。
這樣的事情黃鑫進與現在做他司機的羅洪超不止碰見過一次,有時他們也想伸手教育這羣不知天高地厚的流氓小癟三,但龍邵文說:犯不着跟他們一般見識,若是打了他們,傳出去反倒墮了老子的名頭……於是黃鑫進與羅洪超每次只好用錢打發他們,故而他們每次隨龍邵文出行,身上都裝着大把的銅元以備不時之需。
進了總監辦公室,龍邵文對法博爾講明來意。並委婉地說他事情多,想簡單地履行一個報備手續就趕緊走人,希望法博爾能給予方便。說着就遞上厚厚一疊需要報備的手續。
法博爾翻看了一下,見屬在龍邵文名下的生意極少。多數都是別人的,於是說:龍先生,你名下的生意是絲毫也沒有問題的,可你遞來的這些材料中,卻有不少是別人的生意吧!
龍邵文客氣地說:他們都是我的兄弟,我不好太自私,只管自己而不管別人。
法博爾搖搖頭:龍先生,我會履行我對你的承諾。至於你的兄弟,我又不認識他們,爲什麼要幫他們!我勸你只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龍邵文決然說:我兄弟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若是隻給我辦。而不給我兄弟辦!那我也不辦了。更何況我的生意多數都在公共租界與華界,你也幫不上什麼忙!在法租界的不過是三兩家煙館,你要是不同意我開,我回去就關門停業好了。
法博爾搖搖頭,嘴裡嘟囔着。“你們中國人真是不可理喻,哪來這麼多的人情……”
龍邵文聽後不高興了,他不客氣地說:如果我們中國人沒人情,你當時就困在碼頭上回不了國了。
法博爾聳聳肩。“對不起龍先生,我當日的諾言是隻報答你一個人。別人我可幫不了。你如果一定堅持這樣做的話,那我只能表示遺憾了。更何況你遞來的這些報備材料中。有的不符合現在租界法律允許經營的範圍,我們是準備要取締的。”
“哦!除了取締之外,還有沒有其他通融的辦法?”龍邵文淡淡地問。
法博爾絲毫也不隱瞞自己的意圖,“罰款,對他們處以鉅額的罰款之後,還是允許他們在法律的監督之下繼續營業。”
龍邵文“呵呵!”笑了一聲,頗有幾分嘲弄地說:法博爾,別看你說的一口流利的中文,可你太不瞭解上海,更不瞭解我們中國……他再沒有更多的言語,掉身就走。
回到公館,葉生秋等一幫兄弟還在等他的消息。龍邵文只對他們說事情沒辦成,也沒解釋其中具體的過程。隨後又說:既然法博爾這個洋鬼子不想安安穩穩地在上海過好日子,那就讓他再滾回博朗西吧!
第二天晚上,福熙路張嘯林的一八一號俱樂部照常開門營業,正當賭客們玩兒的興高采烈、吆五喝六之際,突然一批安南巡捕和華人包探在一名法籍巡捕的帶領下蜂擁而入,把賭客們用繩子綁了,然後串成一串串的押上警車。張嘯林見狀大怒,上前想同法籍巡捕理論,法籍巡捕卻傲慢地對張嘯林說:你要是敢妨礙公務,連你也一併抓了回去。
張嘯林頓時再不敢言語,如果真被這些不分四六的小巡捕抓了回去,那可就大大地塌了臺。
就在警車即將開走的時候,賭場大門外突然衝來四五名不明身份的男子,呼喊着向警車衝去,快衝到警車跟前時,他們紛紛從身上掏出自制的炸彈向警車拋去,炸彈在警車周圍接連炸響,一名躲閃不及的安南巡捕當即就被炸成重傷,法籍巡捕也受了輕傷。這幾名男子拋完炸彈後,藉着炸彈炸出濃煙的掩護,飛快地消失在夜幕之中……
張嘯林在賭場門口親眼目睹了這一幕,他是又驚又喜,驚的是黃浦灘居然有這麼不要命的,居然敢向法國人扔炸彈,喜的是他終於能挽回了一點兒顏面,讓不明真相的人佩服佩服他張嘯林的膽量。
張嘯林幸災樂禍地看了一眼驚魂未定的法籍巡捕,重重地“哼!”了一聲,罵了句:“媽個×的”,他突然靈機一動,“這倒是個不錯的發財機會……”他轉身進了俱樂部,把得意門徒段逸女叫到一邊,小聲的吩咐:趁現在街面上正亂,你趕緊帶上幾名兄弟,去把國貨銀行的朱成章給老子綁了,這傢伙上次在咱們這裡贏了錢後,就再也不見露面,媽個×的,讓他出點血吧!
法博爾得知警車在一八一號俱樂部門口被炸,手下的巡捕一重傷、一輕傷,方纔領教了上海流氓的厲害,馬上把黃金榮招來,讓他去緝兇破案。
黃金榮坐在椅子上,顫巍巍地說:唉!我今年六十多了,早就過了退休的年齡,捕房有這麼多的年輕人,還是把機會讓給他們吧!
法博爾“哼!”了一聲,“你吃着我法捕房的薪俸,卻什麼事情都不幹,既然你說你到了退休的年齡,那就趁早退休算了。”
黃金榮強笑了一聲,“我這就把退休報告遞上去,總監,要是沒有別的事情,我就先走了。”說完他對法博爾又是一笑,在門徒的摻扶下,顫悠悠地走了。只把法博爾氣的拍桌子大罵:該死的老混蛋。
黃金榮既不肯管,法博爾只好把陳三林、金九齡、程子卿這些熟悉上海情況的華人探長召集起來,同他們講了發生在一八一號俱樂部門口的爆炸案,並責令他們限期破案,這些人都是久混黃浦灘的老油條,又是黃金榮的門生,見黃老闆都不肯趟這趟渾水,也都紛紛找出理由拒絕推辭。只把法博爾氣的是七竅生煙,卻是毫無辦法。
就在法博爾爲破不了案着急上火的時候,又發生了一起襲擊巡捕的案子,華人包探陳普安被人殺死在土地堂后街的一處浴池門口,驗屍結果表明,他身上竟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渾身骨骼寸斷,疑遭鈍器長時間暴打致死,可以說是死狀極慘……以往租界內也有巡捕失蹤或死亡的,但通常都是死不見屍,絕沒有像這次一樣性質如此惡劣,兇手行兇後,居然把屍體曝於街頭,明顯是故意示威。這一消息傳來,在街上執勤的巡捕再也不敢單獨跑到外面辦案,只蜷縮在巡捕房內不敢出門,即使接到報案,也都互相推諉着不願意出警。更讓法博爾被動的是,陳普安被殺還沒有頭緒,國貨銀行的總經理朱成章又被槍殺在大街上,家屬跑到領事館大鬧,說在租界連這點保障也沒有,逼着總領事凡爾蒂出面查辦兇手。
這樁案子自然是段逸女做的,他本想綁了朱成章敲詐錢財,沒曾想卻遇到反抗,段逸女只好開槍威脅,但朱成章卻與之奪槍,造成走火誤殺……
再接下來,又有一名法籍巡警被殺死在外灘邊上。這樁案件性質更惡劣,自上海開埠以來,洋人巡捕還是第一次被殺。因爲這樁案子,法博爾遭到了駐滬總領事兼公董局總董凡爾蒂的嚴厲斥責。並告訴他如果制止不了兇案的繼續發生,就讓他滾回國去。
法博爾立刻着了慌,雖然他知道凡爾蒂不日就要回國,但在回國前把他拿下的這點權利還是有的,更何況凡爾蒂回國只是養病,並不是離職,說不定哪天就殺了回來。好歹法博爾從前在中國混過幾年,也交了不少與他有生意往來的朋友,他找這些人一問,才知道是那張告示引來的禍端。也知道要讓這些兇案平息下去,非得黃金榮出面不可。
事已至此,法博爾被逼無奈,不得不屈尊來到黃家花園,去請黃金榮出山。
黃金榮躺在大煙間,“啪嗒!啪嗒”地吸食着鴉片。見金廷蓀帶法博爾進來,只努努嘴,金廷蓀從煙榻旁的小桌子上拿起一包哈德門香菸,遞給法博爾,說:黃老闆請總督大人先吸紙菸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