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廂無常女等人離開,這邊百姓還有幾個腿軟得起不來。
司隸臺京兆尹各下水十人, 此刻這些人像屍體一般浮在岸邊, 趙重陽帶着人在打撈, 撈上來一看,十分吃驚, “殿下,他們都活着!”
“活着?”但又都全部昏迷不醒, 難怪會被大方面絞殺。
劉煜看看湖面,先前殘留的花瓣幾乎找不出剩下的一片,一定是那些花瓣有問題, 這些人大概是中了迷藥。
“一定是凌波仙開恩!才饒他們不死!”一個世家公子顫巍巍地走過來看。
趙重陽看不到這些人的弱不驚風樣兒, “哪有什麼凌波仙?”
那人面色蒼白,搖搖頭,“趙大人不要不信,否則, 你說爲何他們的昏迷還能夠浮於水上而不沉?”
“那、那是因爲……”趙重陽還真被問住了。因爲沒這道理人會不沉於水。
“早有傳言說, 凌波仙所到之處, 善人可以臨水而不成, 惡人遇水肉身化白骨,今日,便應證了此言。章太醫一定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之事, 纔會化爲白骨,而這些人,顯然都是善人, 凌波仙不殺他們,望月湖也不會吞沒他們。”
宋軼心頭驀地一動,作勢要往湖中去,被薛濤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你做什麼?”
“看看我是惡人還是善人。”她語氣很認真,認真得薛濤有點接不下去,僵愣了一瞬。
“她是想看看是不是人真的不會沉入水中,若真不沉,那凌波仙淩水而不沉的神蹟便也就能夠說得通了。”
宋軼眯眼一笑,“還是殿下了解我。”
劉煜很想翻她一個白眼。
薛濤毛遂自薦,“那屬下去試試看。”
劉煜點頭,“小心着點,這水裡應該還有迷藥,說不定還有其他什麼東西。”
薛濤點頭,飛身而下,他的輕功非常好。很多人以水上漂形容輕功的上乘,其實再好的輕功也是做不到這一點的,但薛濤這番下去,卻讓人見識了真真的水上漂。
只見他在水面健步如飛,宋軼捋了一串兒柳葉,朝他喊:“試試這個!”小徒隸們很快會意過來,也相繼捋了無數的柳葉灑落在湖中,當柳葉貼柳葉密密匝匝鋪滿水面,再踩上去時,即便不需要那麼快的移動速度,也是可以淩水而不沉的。
宋軼與劉煜相視而笑,這就是凌波仙淩水不沉的秘密。難怪要那麼多花瓣,除了故弄玄虛外,還有這妙用。
“說起來,去年夜飲,於兄你不是也落入水中過麼,你不會浮水,不也游到了岸上,撿回一條小命!”
後面有人議論紛紛,所有人將視線落在姓於的那人身上,那名少年汗顏,“當時慌亂,只顧逃命,哪裡注意那麼多,被嗆了幾口水,還病了一回。”
另一人說,“我會浮水,夏天時會下水,說起來,這裡的水,的確不像其他地方的水容易沉……”
若是會輕功,只要稍加利用,做到凌波仙的地步,難是難,但未必就沒有可能。
“你們可還相信有什麼凌波仙?”趙重陽沒好氣地看向那些人,衆人紛紛表示,凌波仙不過投機取巧罷了,不足取信。趙重陽的視線最後落在那個危言聳聽的貴公子身上,“張公子,你呢?”
張伯明高昂頭顱,“對仙人不敬,你們遲早要吃虧的!”
趙重陽真想直接丟他進水裡去過一遭。宋軼看了這位張公子一眼,沒記錯的話,他跟崔則是走得很近的一個人,崔則死後,他在《驚世錄》青雲榜中又上了一位,她曾經費心查過崔則的狐朋狗友,這位的愛好就是煉丹成仙,而且十分癡迷,可以說千機閣無常女,望月湖凌波仙什麼的,正是投其所好,他信一點不奇怪。
“夏蟲不可語冰,你何須與他一般見識?”宋軼安撫氣急敗壞的趙重陽。
張伯明冷笑着看過來,“宋先生,今日得罪凌波仙可也有你一份,冒犯神明,降下懲戒,你也是逃不掉的!”
宋軼眯眼一笑,“我宋軼行得端坐得正,不怕什麼天譴天罰!”
“哼!你這話不要說得太滿!”張伯明說完,拂袖而去。
揭破了凌波仙淩水不沉的秘密,宋軼終於可以安心回去睡覺了,但她睡得並不安穩,翌日甚至是被噩夢嚇醒的。
李宓在外面敲門,宋軼扶着昏脹的額頭去開門,李宓一把抓住她,擼她袖子,捏她脖子,宋軼一巴掌拍過去,“幹嘛這是?”一大早吃老孃豆腐?
宋軼怒目圓瞪,李宓滿臉焦急,將一本畫本扔給她,“你自己看看。這次怕真是惹上□□煩了!”
宋軼狐疑地看着那本畫本,《天咒》,看這標題就知道是千機閣出的故弄玄虛的東西,想起昨晚的事,該不會……
“這個,我想你有必要好生看看。”李宓面色非常嚴肅。
宋軼翻開,期初只是皺皺眉,但很快連嘴脣都開始發白。李宓臉色也好不哪裡去。
“看明白了?”
“明白!”
宋軼合上書,書頁上果然落有無常女的名字,前面預言三個人會死的畫本,業已成真,連死法都一模一樣,如今再出這本畫本,由不得泰康城百姓不信。
“這次玩大發了!”看看自己的手臂脖子,現在還正常,說明沒有病發,但她毫不懷疑,十二個時辰之內,她會變成畫本中的樣子,渾身長滿膿瘡,任何與她有過直接接觸的人都會被感染。
“我想,我應該去司隸臺,我走後,你們像書上一樣用艾草和醋薰上三日三夜。”說罷回屋簡單收拾了幾件衣物,便去了司隸臺。
走出漱玉齋,宋軼分明感覺到人心惶惶,曾經會熱情跟她打招呼的小攤販今日見她直接縮了頭,一羣在街邊玩鬧的小孩,不小心撞到她,嚇得一旁看護的母親趕緊將他拉走,說要回家用醋洗澡。
現在不過辰時,千機閣不但以漱玉齋望塵莫及的速度出了畫本,天咒的謠言還已經傳得人盡皆知,這充分說明對方是有備而來。
儘管現在誰都沒有發病,但是無常女的預言畫本在應驗三次之後,幾乎已經沒人會懷疑她的真實性。宋軼終於明白昨日無常女說的這只是一個開始的意思了。
若真等到病發,迎接她的恐怕不止是這些異樣的目光,而是臭雞蛋爛菜葉,甚至是屠刀。畫本這麼早出,能夠防範於未然,這是一件好事。
這邊剛到司隸臺門口,那邊,劉煜帶着昨晚的小徒隸們才收隊回來。他們一晚都在望月湖尋找湖底機關,可惜天冷水深,一時間難有收穫。
宋軼迎了上前,“今日千機閣的畫本看過了嗎?”
“嗯。”他的還是無常女親自送到手裡的。
“這件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宋軼強調。
朝廷官員怕造成百姓恐慌,通常習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這種化,不過是隱瞞壓制,根本不能解決根本問題,相反,若畫本上說的是真的,昨日見過凌波仙的人都會染上惡疾,還會傳染給接觸過的人,若不加抑制,會如瘟疫一樣迅速蔓延,屆時整個泰康城都難以倖免。
“若真承認此事,那豈不是遂了他們的願?”趙誠帶着京兆尹的人過來,臉色極度難看,“你們可別忘了,畫本最後的要求是生祭活人才能免除劫難,而那一男一女,一個頭戴白玉冠,一個臉覆銀箔面具,除了你倆,還能有誰?”
對方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藉此事置劉煜和宋軼於死地!
宋軼並不聖母,但也是有良知的,對方的目的說得如此清楚明白了,他們就更不能坐視不理,她看着劉煜,此事,只能他做主。
就在這時,曹沫從裡面衝出來,看見劉煜,大喜過望,“殿下,你總算回來了。”
“出了什麼事?”
曹沫看看在場衆人,諱莫如深地說了句:“殿下進來看看便知。”
一行人一起跟曹沫進入一個偏廳,昨夜下水受傷的人都安置在此處,仵作徐渭用數層巾帕覆面,甚至帶上了特製的手套,見他們過來,拱手一揖,撩開就近一位徒隸的袖子,這位手臂受了傷,傷口雖然處理過了,卻在傷口處憑空長出幾個膿瘡來,再拉開領口,側面脖子上也有膿瘡,跟畫本中一模一樣。
衆人大駭。
“據我所知,這該是屍瘡。屍毒浸入體內,隨血液運行到四肢百骸,越是經脈密集之處,這種屍瘡便發得越快。”
“可有解決之道?”
徐渭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看着他家殿下和宋軼等人,“若有,我的祖父便不會因爲屍毒而死。”
一縷寒氣無聲無息地浸透衆人的四肢百骸。
“傳令下去,讓昨夜在望月湖見過凌波仙的人,係數到司隸臺來!”
趙誠看到劉煜,沒記錯的話,昨日在場的還有幾位大族子弟,若真是無解之病,若他們傳染了其族人和其他大族子弟,劉煜與宋軼的性命怕真會難以保全,他頭一回被這樣的惡毒計謀震懾住。
“你可以否認這件事!”趙誠說,“他們的目的便是要你和宋軼的性命,若連統司州軍政,掌百官刑獄的司隸校尉,兼皇上最信任的親弟弟豫王殿下,都死於這場陰謀,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宮廷政變,毋庸置疑!
大族爲了自己子弟性命,若聯合逼死豫王,保全了自己,但也會遭來開元帝的最大仇恨,這樣的皇帝,他們自然是忌憚的,難保不籌謀其他出路。這纔是背後陰謀者的最大盤算!
趙誠雖然有些時候不靠譜,但能坐上京兆尹位置,可不是因爲其父親的關係。他的大局觀很重。這種時候,即便是將昨日在場的人全部斬殺包括他自己,遏制屍毒蔓延,也不能承認畫本中的事!
他手上雖然沒沾過無辜者的鮮血,但是上位者該有的狠辣果決他從來不缺。
徐渭突然說道:“這屍毒也並非接觸就會染上,若是十二個時辰之內不發,便很可能倖免於難!”
在這一點上,他是很贊同趙誠的。豫王不需要急着去冒這個險,他們還有一天時間想對策。實在不行再走一條路也不遲。
“那萬一發了呢?”劉煜看徐渭,“十二個時辰只是最後期限,要發肯定提前,那麼他們接觸的人就會增加很多,萬一發了,那就是一傳十十傳百的結果。這個險,我們冒不起!”
劉煜又看向宋軼,是啊,他也捨不得,捨不得她死。宋軼也看着他,面色很平靜,甚至輕輕扯了扯嘴角,給了他一個微笑。
那一剎那,劉煜的心便徹底安定下來,躁動的神經,各種權衡利弊猶豫徘徊,都在那一剎那被清乾淨了。
“所以,這次,我們必須佔據絕對的主動,不能被他們牽着鼻子走!拼死一搏,說不行能贏來轉機。”
宋軼也道:“流言已經擴散,是堵不住的。所以即便現在所有可能染上屍毒的人都死了,局面也很難控制!你懂的。”對方能製造出這樣的局面,自然兩方面的準備都有,這邊只怕剛殺了人,那頭又搞出什麼幺蛾子,要天譴天罰的,只會沒完沒了,人,不過都是無辜枉死。
“何況,我相信,他們能解屍毒。”
“什麼?”
“敢用畫本引導如此強大的流言攻勢,這說明他們能解,否則,豫王和我死了,他們卻不能解屍毒,那他們的任何計劃都將功虧一簣!”
趙誠小心肝跳動了一下,其他人面露希望。
“所以,我們還有拼一次的機會!”這是一盤大棋,關鍵看佈局。
“此事宜早不宜遲,馬上行動!”
千機閣。
“這個時候,應該已經有人發病了吧?他們大概已經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了。”青女問無常女,“你覺得他們會怎麼做?”
“若是尋常人,回收畫本,斥責千機閣妖言惑衆。並尋找機會殺人滅口,但若是劉煜或者宋軼……”無常女頓了一下,手指在畫本上最後一頁落定,那一頁上畫着一男一女被血祭,凌波仙出現,爲身染惡疾的人祛病。
“若是他們會怎樣?”
不需無常女說,莫谷君已經捏着一頭冷汗前來說道:“司隸臺聯合京兆尹發佈告示,讓所有見過凌波仙的人去司隸臺,不得有誤,違者以謀殺罪論處!現在除了幾個世家子,普通百姓都已經遵照指示去了司隸臺。”
“司隸臺麼?”無常女喃喃自語,這個結果不出她所料,劉煜能如此果斷地行事,倒是不得不令人欽佩。
見兩位無動於衷,莫谷君又抹了一把汗,提醒道:“你們也要去。”此刻與她們說話,他刻意保持了一丈的距離,爲的便是不想遭了這池魚之殃。
千機閣的人要來,宋軼豈會不盛情款待,於是青女一行人一進專門隔離女眷的院子,就看到她笑眯眯地衝她們打招呼。
青女前腳都邁進院門了,被她這一笑,生生給嚇了回去。無常女冷哼了一聲,先她進入院子。
宋軼迎過來,無視無常女那醜陋的容貌,直奔漂亮的青女,熱情地握住她的雙手,“青女妹妹來了?”
青女狠狠打了個寒顫,明明上一回你纔要把我綁在柱子上給燒了,這怎麼轉眼就成了好姐妹了?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遺忘了什麼重要的轉折,直看到宋軼脖子上的一個衣領沒擋住的膿瘡她才恍然大悟,露出驚駭之色,使勁要抽出手,可奈何她的爪子本來就比尋常的人脆弱,骨頭都生疼了,硬沒掙脫分毫。
青女無辜地看向無常女,無常女恍若未覺,兀自往裡面走,連同那八名婢女亦是如此,顯然,這八位比誰都清楚,這兩個人,誰更像老大!
青女憤怒了,“放開我,你到底想幹什麼?”
宋軼不放手,笑眯眯地打量着她,還動手動腳,捋捋袖子,拉拉領子,驚訝道:“你怎麼還沒發病?明明看起來你比我柔弱!”
青女也沒料到宋軼發病發得這般快,不是說若是沒有直接接觸,沒傷口的話,要十二個時辰嗎,這還沒到一半時間呢。果然是缺德事做多了,遭天譴了吧?
想及此處,青女那股怒氣平息下來,生出一翻優越感來,“很簡單,我敬畏神明,供奉凌波仙,凌波仙還託夢給無常大師,那天咒又如何會降落在她身邊。我們是有神靈庇佑的!”
“哦,真的嗎?”
“我誑你作甚?”
“那就太好了!”
青女神色一凜,心中冒出一絲不好的預感。
“昨夜在場的女子就我們幾個,但男子甚多,現在他們也大多發了病,但因爲人不齊全,正要找人畫像拿人,這件差事非你莫屬了!青女妹妹,辛苦了!”
“什、什麼?”
“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沒聽錯!小濤濤!”宋軼已經喊人了,薛濤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冒出來,聽了宋軼的交代,提起青女的衣領便往外走,全然不管這樣的傾國傾城的美人被他拖得跌跌撞撞,狼狽不堪。
送走青女,宋軼拍拍手,走進內堂,只見無常女正由侍婢侍候了在喝茶,黑麪具完全看不出情緒來,行止間也無不妥之處。
宋軼在她對面坐下,支着腮幫子,“你不擔心她?”
無常女慢悠悠地品着,“她什麼都不知道,你以爲你能詐出什麼?”
宋軼笑:“不愧是訓練有素的影衛!你很沉得住氣,也很冷靜!我在盤算什麼,似乎也瞞不過你,難怪那位會找你來打頭陣!”
無常女放下茶盞,“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宋先生有這個閒情逸致,不如好生想想,在最後時刻,你還有什麼心願未了。最多不過十天,你的命也走到頭了!”
屍毒侵蝕全身,最多隻需要十天,這是他們的最後期限。
“若真要說有什麼心願的話,大概就是想親手殺了你吧,你能滿足我嗎?”
無常女身形微微一滯,都死到臨頭了,還敢跟她這般玩笑戲謔,果然是活得不耐煩了。
“我想,你們大概真有神明保佑,所以到此刻還未一人發病。”
“你若願意臣服於我,我也可以保你無礙!”無常女挑釁道。
宋軼瞪大眼睛,“咦,你竟然願意救我?嘖嘖,果然人變醜了,心靈反而變美了。那我要怎麼求你你才肯伸出援手呢?”
無常女以爲這個女人在敵人面前至少該有骨氣一些,完全沒料到她竟然這般無恥,那明明挑釁的話,她聽不出來嗎?
無常女一時語塞,宋軼卻笑得更迷人,“你以爲,你們服過解藥,就能相安無事嗎?”
知道她又要耍陰謀詭計,無常女看她,不說話。她纔不會像青女一般,蠢到被她隨便一忽悠就信以爲真。
“你覺得將她身上多割幾條口子,再塗抹上病發的人的膿瘡毒液如何?”
無常女還是不說話,八名婢女光的聽聽就都噁心得直皺眉。
“這樣大概還不夠,其實有一種非常徹底的方法。那就是換血!”
無常女終於看過來,八名婢女聽得一抖。她們知道宋軼鬼點子多,沒想到竟然會如此殘忍。
“換血這種事,雖然難行,要求兩者血液匹配才能換,但是你們有十個人,中毒的有百餘人,總能找到幾個合適的血與你們更換。將有解藥的血液換到那些中毒的身體內,再將毒血換到你們體內,你們覺得這個法子可好?”
一名婢女直接被嚇軟了腿,幸好被左右及時扶住纔沒摔得太難看。
宋軼只淡漠地瞥了她一眼,此刻嘴角眼中依然含着笑意,卻冰冷無比。連無常女都覺得,這個法子未必就不可行。所以,他們帶走青女……
“哎呀,其實我也不知道行不行得通,所以先找個人試試。反正還有十天時間嘛,慢慢來。你一定聽過司隸臺這位仵作徐渭吧?仵作雖然是賤籍,可徐家能將這個賤籍弄得天下敬仰,是有一定道理的。”
說罷起身,哼着不着調的小曲兒,出門看熱鬧去了。
無常女緊握拳頭,這個宋軼,她一定要親手殺了她!
八名婢女想四處探聽消息,卻被小徒隸給攔了回來。
“大師,現在可怎麼辦?”
無常女鬆開緊捏的拳頭,重新端起茶盞,慢慢喝着,“莫急,她只不過在虛張聲勢!”
死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但等待死亡,卻是最能煎熬意志的。
十天,這是給那些世家大族熬幹最後一絲防線的時間,因爲人內心的恐懼,會讓他們在一天一天煎熬下,失去理智和基本的判斷力。沒想到,剛進司隸臺,宋軼便將這個報應換給了她。此刻她能清楚從八名婢女眼中看到她們的恐懼。若最先被耗盡的是她們,這個局說不能還真能被宋軼那個賤人給破了。
“他們不敢怎麼樣,放心!”無常女不得不再安撫一句,“昨夜忙碌一夜,又是畫本又是刻印,你們也該累了,去好好睡一覺。”
八名婢女乖乖退下。
無常女的安撫是很見效果的。有些人在無助的時候,習慣將希望寄託在所謂的權威身上,顯然,無常女此刻在她們看來就是這般。
八人是被飯菜香饞醒的,簡單洗漱了一翻便去了正堂。這裡果然已經擺放上了滿桌好菜,葷素搭配,珍饈美味,那可是在千機閣都吃不到的。
“沒想到司隸臺對我們這般好!”有一名婢女感慨道。
送菜的是三名小徒隸,衝她陰測測一笑,“那是當然!”
這個理所當然聽得幾人神經跟着一跳,盡皆擡頭看過去,小徒隸笑容濃烈了幾分,“宋先生說,你們的血很有用,所以,讓一定多弄些補血養身的飯菜來。諸位姑娘瞧着可還合胃口?”
方纔還興致勃勃的人此刻全都面色煞白,食慾瞬間全無,甚至,看着這些飯菜有些作嘔。
無常女姍姍來遲,“怎麼不吃?”
小徒隸上完菜,提着食盒走了。衆婢女看向無常女,不好明說,只好道:“沒什麼胃口。”
無常女皺了皺眉,將三名徒隸的背影看了看。
俗語有云: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無常女難對付,她身邊的人可太好拿捏了。宋軼又不傻,肯定先拿軟柿子捏。
宋軼並沒有去看什麼換血,而是去找此刻最閒的長留王下棋。
劉煜和趙誠還在爲幾名世家子弟不肯入司隸臺的事情想對策,此刻也只有長留王這個前朝餘孽有這閒情逸致。
“哎呀呀,我又要輸了,長留王,做人不帶這樣的。身爲男人更不該這樣欺負我一個弱女子。”
宋軼攔住長留王不讓他落那一子。
長留王笑,“一日不見,宋先生這無恥的勁頭又昇華了。”一邊說,一邊毫不留情地將子落在棋盤上。宋軼垮臉,“算了,我認輸,三盤都沒下過你,敗局看來是註定的。”
“那可未必,不到最後時刻,你怎麼知道局面不會逆轉呢?”
“逆轉,你認爲有可能嗎?”
“有沒有可能不知道,你們不正是這般做的嗎?”
宋軼眯眼笑,“被你看出來了?你可真狡猾!”
長留王道:“身爲亡國奴,若這點眼力見都沒有,早去閻王殿報道了。雖然你我熟識,其實,我還是不願意爲你們陪葬的。”
“所以,若到關鍵時刻,長留王也會將我們推出去活祭?”
長留王認真想了想,“這還真不好說。”
宋軼側目,真是白相交了一場。
直到傍晚,一共八名世家子,抓回來六名,包括跟他們有過親密接觸的人,泰康城全城戒嚴,街道上隨處都能嗅到艾草和醋的氣味。連攤販乞丐都收拾行頭回了窩,儘量減少與別人接觸,這也是司隸臺和京兆尹聯合發佈的命令之一。
“還差兩人,不知道躲哪裡去了。”趙重陽抹了抹汗。
就在此時,院門突然被撞開,孫朝紅扛着個人走進來,隨手一丟,“喏,你們要找的張家公子,是他吧?”
趙誠哪裡顧得上去看地上的人,而是着急地看着孫朝紅,“你來做什麼?不,你碰他做什麼?不知道這些人帶病嗎?”
孫朝紅不以爲然,“不是還沒發嗎?”
宋軼跑過去將地上昏迷不醒的人看了一眼,朝劉煜點點頭,“對,就是他。張伯明,逃得可真快!”
孫朝紅看得宋軼脖頸上的膿瘡,趕緊跳開兩步,“你,離我遠點兒!”
宋軼將脖子上的僞裝揭開給她看,“假的,我還沒發病呢!聽徐渭說,即便與屍毒有接觸,若是十二個時辰內不發病,就很有可能避免!我們現在都……好着呢!”
宋軼的聲音詭異地頓了一下,她原本得意揚起的手不着痕跡地收回袖籠裡。
“宋軼說的沒錯!等熬過十二個時辰,我若沒事,會回京兆尹,你也趕快回去!別忘記艾草燻蒸!”
孫朝紅很是嫌棄地瞥了宋軼一眼,“你可別死在這裡,我不想替你收屍。”她的手伸過來,宋軼下意識地退了一步,笑嘻嘻地望着她,“放心,我會長命百歲的!”
孫朝紅一走,劉煜便來到宋軼身邊,拉起她藏起來的手,將袖子一擼,一顆晶亮的膿瘡趴在手腕上……
作者有話要說: 太高估自己了,以爲這一章能把這個情節寫完,結果只寫到一半。。。ORZ,先更上來,一章實在太長,今天有沒有第二章也不好說,麼麼小天使們,不要等。
明天再來捉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