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妹這種存在在後宅宮廷裡通常是用來給男主人移情別戀用的。
宋軼洗漱了一翻, 便屁顛顛往正殿跑,準備去看看那個妖豔賤貨的熱鬧。
誰知剛轉過月門, 便看見那位嬌豔欲滴的小堂妹正跪在臺階下,那位妖豔賤貨正端着貴妃的架子, 吊着一雙魅惑世人的眼打量着她, 那眼神不像看人, 而像在看什麼奇異品種,也不見她料想的嫉妒, 反而是興致盎然,彷彿來了什麼好玩意兒又有得玩了一般。
宋軼突然間那就有點同情這個小堂妹了。不過, 既然是要來撬牆腳, 就該有被正宮摧殘的覺悟, 沒道理正宮辛苦打拼十載, 活該被你當墊腳石踩着上位。
“呵呵, 真熱鬧。”宋軼率先打招呼, 慕容玖含笑看過來, “宋先生來了?我正在教月兒學規矩, 宋先生要不要一起學學?”
宋軼連忙擺手, “那就不必了,我一山野粗人,實在學不了這些繁文縟節!”
轉到正面,宋軼終於看清楚了小堂妹的模樣,生生被嚇了一跳,“這, 長得也太像了。”這真真切切少女時期的慕容玖。
“有意思吧?”慕容玖問。
宋軼堅定地點點頭,“的確很有意思!”
小堂妹慕容月擡頭看了宋軼一眼,哪裡來的山野村婦,沒規沒矩的,她好歹是慕容家的姑娘,豈容這個賤民評頭論足。
“嘖嘖,這小眼神也挺有意思。”
慕容月直被氣紅了臉,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慕容玖,見她沒有發話,便只能忍着。
慕容玖似乎□□夠了,衝她揮揮手,道:“我有事與宋先生商量,你且下去。”
慕容月起身倒是起得飛快,猶猶豫豫卻沒立刻走,慕容玖看過去,她低頭垂眸,做出乖巧模樣,小心翼翼地問:“那、那月兒何時可以見皇上?”
“你這見皇上的跪禮都沒學好,怎麼也得再等幾天。”
慕容月抿了抿小嘴,終究沒敢當面頂撞,默默退了下去。
“怎麼看你虐她,我感覺到很爽快呢?”宋軼毫不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
慕容玖瞥她,眼神甚是嫌棄,兀自往殿裡走。
宋軼屁顛顛跟上去,忍不住嘴欠,繼續奚落,“這宮中有你一個妖孽就夠了,再來一個,還不翻了天?”
那廂翠荷已經煮好茶,盛出兩盞,放好,躬身退下。
慕容玖坐下,宋軼也跟着坐下,笑眯眯地看着她。
端茶抿了一口,慕容玖道:“這兩日在牢房裡悶壞了吧?”
“悶倒還好,就是你那個什麼畫着實有些傷腦筋,不過,昨夜我冥思苦想了一夜,終於有眉目了。”
“那可真是不容易!”
宋軼深以爲然。
“貴妃娘娘真打算留你的小堂妹在宮中麼?幾乎一模一樣,還更年輕水靈,你不怕被奪了盛寵?”
慕容玖倒是坦然,“她若有這個本事,便讓她奪去。”
“你我好歹認識一場,別怪我沒提醒你,男人這種東西,並沒有我們女人想象的那樣意志堅定。對女人,就如攻城掠地一般,她,實在跟你太像了,晃個神都容易犯錯。”
屆時,一個是高山之雪,冰冷無情,一個是繞岸垂柳,柔順至極,同樣的臉,同樣的身段,卻更符合男人心意的性子,光是憑想象就知道這會是慕容玖的一大危機。
“她原本並沒有這般像我。”
“啊?”
“想來,慕容家早有替換掉我這顆棋子的打算,而現在,這枚棋子準備好了。”
“你是說,你的父兄故意造出了一個跟你幾乎一模一樣的慕容月來替代你的位置?”
宋軼不懷疑自己的理解能力,但是她深刻懷疑這種事的可行性。慕容月原本並不如此像慕容玖,那她是如何長成慕容玖的模樣的?
“爲什麼?”那是慕容玖的父兄啊。
慕容玖不以爲意,“因爲我的利用價值正在慢慢失去,也脫離了他們的控制。”
宋軼突然有些恍然,恍然這個十年盛寵卻不侍寢的貴妃,恍然這個明明對開元帝有情卻表現的冷漠無情的女子。
她,是故意的吧?
她不想成爲這枚棋子,卻無力擺脫。明明是那樣驕傲任性的一個女子……
宋軼喝了一口茶壓驚,這才說道:“我突然有些同情你了。”
慕容玖睨她,“可本宮並不認爲自己的處境比你會更不堪。有你在,本宮覺得自己幸運又幸福,哈哈哈。”
宋軼:“……”
她果然還是討厭這個妖孽的。
當晚,開元帝來容貴妃這邊用膳,容貴妃在給宋軼擺慶賀宴,就兩人的宴席,雖然人少,但菜品卻十分豐盛。
之前問了慕容月,慕容月覺得出席一個賤民的宴席十分跌份,委婉拒絕了,誰知道這邊開元帝前腳剛進門,慕容月後腳便來赴宴了。
宋軼看慕容玖,慕容玖笑得那叫一個銷魂,就差用她魅人的眼神把慕容月攪成肉醬,顯然她是很不屑這種小心機的。
慕容月貿然闖來,自然是惹起了開元帝的注意。
那幾乎跟慕容玖一般的模樣,實在是太能吸引人眼球了。這一看,便看了良久,直看得慕容月小臉通紅。
少女含羞帶怯地盈盈一拜,別說是男人這種容易發情的雄性了,就是宋軼這個小流氓也能心口顫三顫——太特麼勾人了!
慕容月學了多少禮儀宋軼沒看出來,倒是看出來她勾引男人的本事卻是在她見過的所有女人之上,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帶着鉤一樣的往男人身上扎,是個男人骨頭就的酥。何況是深愛慕容玖,被慕容玖這幅容貌魂牽夢縈的劉乾。
宋軼是真真覺得慕容玖這回是凶多吉少了。
慕容月在那邊屈膝行禮,開元帝還在那裡愣神,慕容月有點站不住,便偷偷擡眸看過來,小眼神又帶了幾分嫵媚。
開元帝卻像是沒看見,徑直走到慕容玖身邊坐下,掃了一眼滿桌子的菜,問道:“今日怎麼這般豐盛?”
慕容玖神情自若衝宋軼努努嘴,“宋先生遭了幾日牢獄之災,臣妾給她去去晦氣。”
開元帝的眼睛都沒往宋軼這邊挪一下,而是粘在慕容玖身上,道:“去晦氣不是該用柚子葉擦身,沐浴更衣嗎?”
慕容玖笑:“皇上,你太較真了。”
開元帝也笑了,“很少見你胃口好的時候。”
宋軼默默地看了一眼小腿兒開始打顫的慕容月,很想提醒一下這兩個目中無人秀恩愛的混蛋,那裡還有人沒平身呢。
顯然開元帝就是要在慕容玖面前做個姿態,那麼一個美人兒他就真當沒看見了。慕容玖這邊說了會子話,才衝那邊的慕容月道:“你若是餓了,便過來吃吧。”
慕容月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看,看起來十分委屈可憐,也將她之前那些個理所當然自以爲是滅了個乾淨。
這一餐飯,她吃得很少,沒有再耍一點手段去吸引開元帝的注意。宋軼以爲她是學乖了,結果她低估了女人在爭寵事業上的堅忍不拔。
事實證明,慕容月只是換了種方式在爭寵,高調張揚的不行,那就來柔弱可憐的,這也更符合她初來匝道的少女身份。
她小心翼翼,誠惶誠恐地吃着飯菜,開元帝反而投過來兩次目光。
“皇上是不是也覺得月兒與我很像?”
“容貌雖像,氣質卻天差地別。”
不得不說,開元帝很顧及容貴妃的面子。慕容月的眼淚終於沒忍住,吧嗒吧嗒地掉落下來。
她倔強地低着頭,退出坐席,拱手行禮,道:“月兒吃飽了,能先退下嗎?”
“下去歇息吧。”
慕容月離開,這頓飯吃得其樂融融。宋軼不敢打擾兩位說話,吃飽喝足了,便回自己的屋子,在經過慕容月的住處時,只見遠處小橋上,一個少女的影子可憐巴巴地矗立橋頭,隱隱能聽見哭聲。
宋軼心想,畢竟是個初出茅廬的孩子,第一天就被開元帝這般對待,傷心難過也在所難免。后妃這條路,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走的。
她正打算離開,並且已經走了數丈遠,一看地形,心中莫名一震,該不會……
兩刻鐘後,開元帝出來。從正殿出來,必經這邊大道。遠遠聽見若有似無的哭聲,開元帝頓住腳步,猶疑了片刻,還是循着聲源而去。
慕容月選的位置十分刁鑽,從大道那邊根本看不到這邊小橋,甚至離這邊有相當一段距離,不會讓人覺得她是刻意在此等候開元帝。
臨水而坐,足顯少女柔弱。開元帝果然嘆了口氣,上前,遞出手帕,說道:“擦擦吧。”
慕容月擡眸,眼睛紅腫不堪,別提哭得多悽慘了,自然也不算後宮嬪妃那種假模假樣的哭泣能夠比的。
開元帝又嘆了口氣,“明日你便回去吧。朕不會留你在身邊,也不會放任你在玖兒身邊。”
宋軼沒想到開元帝這般直白,可偏偏他這種直白帶着心軟,便給了有心人可乘之機。果然,慕容月往地上一跪,偷窺的宋軼明明隔了很遠,都能聽見她膝蓋撞地的聲音,頭皮瞬間就麻了。
“月兒已經無處可去!”
“怎麼?”
“父親說,若不能留在宮裡,就要將月兒逐出家門!”
開元帝皺了皺眉,一時竟不能分辨慕容月這話有幾分真。
“月兒本是庶出,憑着一張臉好看,被嫡母撫養長大。年初時,嫡母想將月兒許配給一戶人家,那戶人家雖然富足,但是那位公子乃是個十足的惡霸,月兒心中不喜,跪求嫡母取消婚約。嫡母不允,月兒只好央求大伯父,大伯父見我可憐,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月兒隨褚哥哥入京避難。褚哥哥說,月兒與玖兒姐長得極像,若是進宮,即便當個女官,也是能有安身立命之地的。月兒也如是像父親去了信,執意讓他們退婚,他們同意了,但是,若月兒進不了宮,那便真真沒有立足之地了。”
宋軼看過無數話本子,這是頭一個編得這般順溜的。
“你玖兒姐可知道此事?”
“月兒還沒來得及跟她說。玖兒姐似乎不太喜歡月兒。”
長成這樣,能喜歡你纔怪!
開元帝負手而立,背影偉岸,“若是玖兒願意留下你,你便可以留下。”說罷,便走了。
雖然他沒有爲慕容月出頭,但從明日即刻出宮到玖兒願意就可以留下,這種轉變中,可以明顯看出他還是心軟了。
宋軼有些時候會想,男人的心軟到底是因爲花心,需要感情補償,還是真的這麼容易被蠱惑。
“你在做什麼?”一股熱氣不其然吹進耳裡,宋軼打了個激靈。猛地轉頭,便見劉煜那雙如星辰般的眼。
“她在偷窺。”小濤濤面無表情地告密。
劉煜看了一眼那邊,隨手將人拎回了宮。
“容貴妃的事,別瞎參合。”
“咦,你在擔心我?”宋軼眉開眼笑。
劉煜臉上變了數變,最終僵硬了,衝薛濤吩咐道:“沒得本王同意,不要讓她出門!”丟下這句話,劉煜便走了。
宋軼看小濤濤,小濤濤目視前方,宋軼試着將腳丫子往門口邁了一步,一柄長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抵在了她欲紅杏出牆的腳尖上,堪堪擋住她的去路。
宋軼一陣後怕,幸好,這是帶鞘的劍,若是劍刃,估計以這種速度,她的腳趾頭得劈成兩半。她知道薛濤劍快,可快成這樣是不是太沒天理了?
宋軼默默的收回腳,笑:“小濤濤,你覺得,豫王殿下是不是開始在乎我了?”
薛濤側目。
“你看,以前他都不跟我說話,今天竟然害羞了。”
害羞?
薛濤再次側目。
“我覺得吧,很可能以後我會成爲你們的豫王妃,你現在得罪我,不好!”
薛濤終於轉過視線看了她一眼,很乾脆利落地說道:“不可能。”
“你……太不可愛了!”宋軼嘭地一聲關上門,薛濤站在門外,風雨不動。
她不能出門,容貴妃紆尊降貴,親自登門。
容貴妃拿來一套華服,一看便知道是在重大慶典上穿的,還有一堆珠釵首飾,說道:“就畫我穿這件衣服,戴這些首飾的模樣。你,只有一天時間記住衣服和首飾上的細節。皇上壽辰將近,今日之後,本宮恐怕沒時間來你這兒。”
宋軼算算日子,她差點將開元帝三十五歲壽辰給遺忘了。
宋軼雖然很好奇她到底想在壽辰上幹什麼缺德事,但還是忍住了。
一旦想到那幅畫該如何着筆,宋軼這邊便進展飛速。她只用了三天時間完成那幅畫像,夜以繼日,眼睛都快瞎了。所以當慕容月站在她面前時,她差點認錯了人。
看到那幅平躺的畫,慕容月直了眼。宋軼雖然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將畫收起,奈何她畫畫太久,身體都有些堅硬,生生比慕容月慢了半拍。
宋軼眼巴巴地看着畫被慕容月搶過去,頗覺懊惱,沒曾想,慕容月還未來得及細看,便見一道魅影閃過,那畫從她手上消失了,而原本在門口的薛濤,此刻正站在她身後,橫眉冷對!
被一個畫師輕視也就罷了,竟然還被一個侍衛欺負。
慕容月怒了,一把拔出薛濤腰間的劍便砍了過去。薛濤沒料到她這般野蠻,手裡又捧着宋軼剛成的畫像,一時竟沒閃開。劍光落下,血花濺起,薛濤手臂被劃出一道口子,畫像雖然被他保護得完好無損,但是,這血卻滴落在了畫布上。
“我要殺了她!”薛濤說。
宋軼眼前晃過薛濤一劍劈斷四隻手的壯舉,瞬間嚇尿,趕緊將人拉住,“你這點小傷不礙事,我幫你包紮。人家小姑娘不懂事,你姑且原諒她吧。”爲了這點傷殺慕容月,你讓豫王怎麼保你?
薛濤冷着臉,看着懷裡的畫,被玷污的地方異常刺眼。
慕容月冷哼一聲,甚是不屑,扔劍走人。
當天下午,正殿那邊便傳來慕容月被揍了的消息。
宋軼目光灼灼,看着門口的小濤濤,“那個,去看個熱鬧成不?”
薛濤很負責人的告訴她:“你現在去,已經打完了。”
“呃,就算是打完了,也要感謝一下容貴妃爲我們出氣不是?你難道就不想看看那隻小狐狸精被揍成什麼樣了?”
薛濤果然心動了。
“放心,豫王不會知道的。你看,我在屋子裡被關了三天,就算是隻小狗,也該出去撒下歡?”
薛濤讓了一步,宋軼果斷跑了。那歡快的小步伐,果然像極了出來撒歡的小狗。薛濤不緊不慢地跟上去,俊臉冷硬,嘴角卻隱隱地動了動。
到得正殿,果然已經打完了。但宋軼沒忘記問清楚小賤人捱了多少板子,腿有沒有斷,爪子可齊全,結果得到宮人一個莫名其妙的眼神。
還是翠荷心地善良,解釋道:“通常,貴女的懲罰只是拿戒尺打打手心就可以了。”
宋軼:“……”
打、打手心?
這實在是,太沒威懾力了。
但打總比不打好,你不能指望容貴妃真替你報仇吧?一想之下,宋軼釋然。
容貴妃雍容華貴地站在殿前,宋軼風度翩翩走上前,讚歎道:“貴妃娘娘可真仗義!”
“什麼?”
“上午慕容姑娘在我那裡幹了壞事,下午娘娘便將她收拾了,宋軼有點受寵若驚呢。”
容貴妃瞥她,眼神淡得出奇,“宋先生想多了,本宮罰她,是因爲她不該偷了本宮的帕子不還。”
“啊?”
容貴妃指着地上那塊絲帕,沒有繡紋,也沒有標記,“這是去年進貢的天蠶絲,只有本宮這邊有這種帕子。”
宋軼:“……”
“愛妃,你錯了,朕也有。”
不知何時,開元帝已經進來,所有人跪地行禮,開元帝卻看着容貴妃,眼神深不可測,“這帕子,是朕給她的……”
宋軼狗血之心頓起,薛濤卻擋在她前面,提醒道:“該回去了。”
什麼渣皇帝移情別戀,爲小狐狸精將舊愛打入冷宮什麼的,這種大戲,她怎麼能夠錯過。
宋軼探出腦袋,看慕容玖從來雲淡風輕的臉終於變了色,似乎事情正朝着那個方向發展着,宋軼心砰砰直跳,卻忽然聽得一個很不和諧的笑聲。
開元帝說:“玖兒,你在吃醋?”尾音是難掩的歡喜。
宋軼瞬間興趣全無,一個渣皇帝也能在她面前刷恩愛,這世道……轉頭,毅然決然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