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紅樓篇 137 賈政
黛玉聞言大怒,本來心裡殘存的對寶玉的那一點好感登時飛的無影無蹤。你媽貪墨了我林家那麼多的銀子你怎麼不說?我也不過就想討個公道,我就近墨者黑了?那你那麼近你那個黑心爛肺的媽,你又是個什麼東西?你們做得,我卻連說都說不得,這世上哪有如此道理?你以爲你賈家有多了不起?當下也冷笑道:“寶二哥哥這話好沒意思,我有哥哥不依,到你家去幹什麼?二哥哥好歹也是讀過書的人,不知道對令堂的行爲是如何看的?雖說爲人子女不言父母之過,不過二哥哥這次如此尊崇聖人之言倒是令小妹很吃驚呢,二哥哥不是一向都不屑於此的麼?看來寶二爺跟哪些僞君子也沒什麼區別嗎嘛,對你有用的就是對的,若是擋了二爺的道了,便是對的也是錯的了。不知道賈二少爺是否要將小女子當做異端給清除掉呢?既然二哥哥都如此了,小妹焉敢免俗。清湖,你將那些東西讀給賈家的寶二爺聽一下,免得賈家的賈寶玉二少爺待會說咱們林家信口雌黃。”
黛玉本就伶牙俐齒,寶玉哪裡是她的對手,被她一番夾槍帶棒的話打得暈頭轉向,半天都回不出一個字來。
琥珀對寶玉更不會有半點客氣,賈寶玉,你在賈家是鳳凰蛋兒,可在林家,你就是坨狗屎。貓大爺我今天不把你家的面具剝下來,那貓大爺我這麼多年就白活了。當真把當初收集的資料一樣一樣的唸了出來,茗煙等在外面只聽得目瞪口呆,二太太不是個佛爺一樣的人嘛,怎麼會做出這種事來?看着寶玉的眼神就有些變了,都在下面遞眼色,偷偷的笑,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寶玉只覺如坐鍼氈,心如刀絞,他做夢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本來一廂情願的想求得黛玉諒解,然後再與黛玉一起回去,自己再裝瘋賣傻,逼着賈母與王夫人答應自己與黛玉的婚事,哪裡想到卻是這個結果。自己的麪皮,豈止是麪皮,便連自己的衣服什麼的都被好似人剝光了,自己正赤身露體的接受這些人審判。
寶玉正難熬的時候,熬潤在外面稟道:“啓稟主人,外面有個什麼江西糧道賈老爺來訪,不知主人見還是不見。”寶玉一聽,儘管天氣早就涼了,那冷汗還是刷的浸透了衣服。
弘手中的棋子輕敲棋坪,那丁丁的聲音一下下如敲在寶玉的心上,弘敲一下,他的心就緊一下,就在寶玉的筋都快要繃斷了的時候。弘嘴角微彎,終於出聲了“十,你跟什麼江西糧道還有往來?”
林曄頭都不擡,“啪”的一子點下,“哈,弘,一心不能二用啊,你的這條大龍我要了。我哪兒知道什麼江西糧道還是江南糧道?他是個什麼東西關我屁事啊。不見。”
寶玉只聽得眼皮直跳,他一聽到賈政也來了正嚇得魂飛魄散,正想着不知如何才能逃過此劫,哪知道林曄就這麼幹脆利落的兩個字就解決了。可跟着馬上心裡就不是滋味,自己的父親,那可也是黛玉的長輩啊,是她的親舅舅啊,就這麼兩個字就打發了。那麼自己,在黛玉的心中又還有多大的分量。至於賈政是黛玉的舅舅,黛玉這個態度未免不孝,他卻壓根就沒想到。
黛玉一聽賈政來了,不覺一撇嘴,對這個自己在他家呆了七年,自己卻壓根沒見過幾面的舅舅,她可沒什麼感覺,不過好歹他也是自家老孃的哥哥,哪怕是小妾生的,可自己不也得叫他舅舅麼?鼻子裡哼了一聲,對林曄道:“十哥,弘哥哥,那個什麼賈老爺是這位賈少爺的爹,勉強也算是我舅舅吧。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我孃親面上,還是給他個面子吧,你就勉爲其難見見吧。”
寶玉在一旁差點沒噎過去,什麼叫勉強算是你舅舅,那本就是你舅舅。卻不知道賈家因爲兩個老爺都是庶出,覺得不是什麼體面事,賈母命家下人等一概閉嘴,再加上時日已久,賈赦兄弟早站穩了腳跟,所以平時誰會自討沒趣去說這些主家大忌的事。所以嚴格說起來,賈赦倆兄弟算起來只是賈氏的旁支末節,雖說按規矩應該由他們繼承賈家,但在旁人眼中,他們的身份卻沒有黛玉來得體面,那可是貨真價實的嫡系血脈啊,賈府嫡女的女兒,林府的嫡長女,比賈家兄弟血脈純粹多了。至於寶玉的地位,更不知道低到哪兒去了,若不是賈母寵着,他哪裡有如此逍遙的日子。
如今一見林曄的態度,寶玉也不由的開始對自家的地位懷疑起來。
賈政被林家的小廝擋在外面,他平時假道學慣了,講究的是長幼有序。如今卻被一個後輩晾在外面,早已覺得面上無光。他卻沒想到,黛玉是因爲賈敏的原因叫他一聲舅舅,而作爲林家長房的林曄,跟他屁相關都沒有。他若對黛玉好還說得過去,林曄跟着黛玉勉爲其難叫他一聲舅舅,可如今他們對黛玉有何親情可言,林曄憑什麼還要貼上來?
賈政什麼時候受過這個氣,平時便是那些官位比他高的人見了他,衝着他女兒的面子,也得對他禮讓三分。如今一個素未謀面的林家小子居然敢如此冷落他,這就是林家的家教嗎?正氣得兩眼冒煙,想擺出長輩的架子衝進去找那位林家大爺理論一番。突覺眼前一暗,一個人擋在面前,卻是一個極俊秀的青年,見賈政神色不善,他卻視若無睹。微鞠了一躬,含笑道:“閣下可是江西糧道賈老爺?”賈政一愣,這人的氣度,他只在他那幾個上司的身上感受過,心下疑惑難道這就是那個林家的大爺,的確好氣度,比自家那些個後輩不知強到哪兒去了,難怪別人有資格自傲,頓時起了提攜之意,神色也溫和了很多,頷首道:“正是,不知閣下是哪位?”那青年依然微微含笑道:“小人是林家的管家,熬潤。”賈政頓時“嘶”的一聲倒吸了口氣,什麼?如此人物,居然只是個管家?不由的有點茫然“那麼?”熬潤似沒看見賈政的失態,微一側身,擡手引路道:“敝上已知賈老爺來訪,正在廳內等候,請。”下面的賈府下人都不停的抽着冷氣,這個看着跟爺一樣,甚至比自家主子都還像爺的人,居然跟他們一樣,只是個下人。那這家的主人不知是個什麼人物了?有幾個伶俐的就在下面你踢我一腳,我拉一下你的衣服互相遞着眼色。看來這個林家大爺不是個等閒的,待會要是衝突起來,先保住自家的小命要緊。
賈政畢竟不是寶玉,經的風浪多了,雖然有點失神,但也還沒不知所以,路上微一打量,雖然只是暫居,但是點綴着盆景什麼的,看起來整個院子也不失清雅,有好些植物他連見都沒見過,不由點頭捻鬚微笑:“這林少爺倒也是個雅人。”
在前面帶路的熬潤回頭含笑道:“是嘛,主人對這些倒不怎麼在意,只是見小姐喜歡這些,才蒐羅來。”賈政微驚,看來這林少爺跟外甥女的感情不錯啊,怎麼以前從沒聽外甥女提起過。王夫人貪墨林家的銀子,他開始並不知道,後來鬧出來之後也認爲沒什麼大不了的,畢竟黛玉舉目無親,便是出嫁之後也得靠着外家。他就不相信黛玉還能真撕破了臉鬧出什麼花來。大不了等到黛玉出嫁之時把黛玉的嫁妝置厚點,再補貼她一點銀子也就完了。可如今看來,黛玉不僅有兄弟,而且手足之情頗篤,若是果真鬧起來,那可就有點麻煩了。他雖是個不理世事的,但也知道林家的銀子不是一筆小數目,如果還了的話,只怕賈家就要傷筋動骨。賈政不由得皺眉,心道且先看看這林家少爺究竟是何等人物,然後再做計較。
及至到得廳中,見到林曄與弘,賈政也不由的有片刻失神,真好人物,實乃人中龍鳳啊,都說自己那個孽障長得好,哪裡及得上人家一根手指頭。想到寶玉不覺拿眼一掃,就見寶玉縮在一邊,正恭恭敬敬的站着伺候,不覺鼻子裡“哼”的一聲,把眼一瞪,孽障,看我回去不揭了你的皮。
寶玉被林曄與弘一番搶白,也知道自己這次委實做得太荒唐,又被賈政堵個正着,本就戰戰兢兢的,現在被賈政一瞪,接收到賈政的眼中的怒火,只覺兩腿一軟,“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賈政見他如此沒有出息,丟臉都丟到親戚家了,差點沒氣出血來。
林曄不由得‘噗嗤’一笑,伸手虛扶,連道:“唉,賈少爺不用如此多禮,實在是愧煞在下了。”弘眼角抽搐,暗道自己也算是大開眼界了,這父子之間的相處,似乎跟婠婠和她爹孃不太一樣呢。不覺的嘴角微勾,這位賈少爺倒是有趣得緊。黛玉在簾內也是大皺眉頭,這也實在太令人無語了,她簡直都不知道如何說寶玉纔好了。
紫鵑等人也是嘴角抽搐,面面相覷,都啞口無言,寶二爺,你這也太丟人了吧。你平時的風流倜儻,錦心繡口都到哪兒去了。
------題外話------
從寶玉受笞這一章來看,賈母對賈政說話的方式十分奇怪,這哪裡是一個母親在對自己兒子訓話,分明是兩個關係不算太好的人在爭執。再看看王夫人是如何對待寶玉的,那麼賈母與賈赦、賈政之間的關係就值得推敲了,不得不相信其他人的看法,賈赦與賈政都非賈母親生,所以在這裡將賈政與賈赦都定爲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