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風大颳起了風沙,或許是卜麥的十渠煙味道刺眼,或許是老將軍一輩子沒有見過如此顆粒飽滿,生長旺盛的金黃色小麥,眼角竟然旋着淚水。
一張從未在戰場上出現仁慈,喜悅的風霜臉龐,見到了眼前的景色,比贏得當年的某場大戰還要令伊萬諾夫激動。
這小麥不是他的,就連莊園內的土壤都不屬於老軍人,但是伊萬諾夫哭的像個與離家多年再次見到親人的孩子。
軍事基地的小麥數十年一代接替一代的被寒潮侵襲倒下,伊萬諾夫沒有哭。
辛辛苦苦栽培的新型實驗二號,藍黑色的小麥結果在第二波的寒潮侵襲下心血付諸東流,他沒有哭。
反而在今天見到了不屬於自己哪怕只能遙遠的望上一眼的小麥哭了。
哭的不是傷感不是難過,則是發自內心的開心。
伊萬諾夫瞧着小麥,肌肉豐滿,軍姿標緻的大腿突然變得軟起來。
無論怎麼發力都不能挪動一步,索娜眼疾手快,上前攙扶要摔倒的父親。
老將軍卻倔強的推開女兒的手,不知是對天對地還是對着卜麥,顫抖着說:“人類的希望,人類重新擁有希望了!”
“爸爸您說什麼?我沒聽清”索娜耳朵貼近伊萬諾夫。
伊萬諾夫沒有重複剛纔說的話,扭過頭眼神熾熱的對着卜麥問道:“卜麥先生,我可以靠近一點看看小麥嗎?”
此時伊萬諾夫降下了身段,再無門口進來前那樣的盛氣凌人,反而語氣中夾雜了真誠的祈求。
卜麥點點頭,伸出一隻手指着小麥,讓老人儘管去看。
再說了十渠已經給了,規矩就沒有違背,卜麥更不會在擺明的規矩中作梗再加上一些莫須有的“潛規則”。
三人緩緩走到麥地邊緣,老人便不再向前一步。
在他看來,自己沒有資格進入這片神聖無比的麥地,他怕鞋子上會帶着其他土地來玷污金黃小麥的純正。
害怕無心的一腳踩踏就會破壞麥地生長平衡。
還有就是內心的羞愧,他培育小麥這麼多年都沒有一株能與卜麥的小麥相較高下的成果,之前信誓旦旦稱卜麥是年輕人說大話,猖狂沒下限。
現在知道了,他輸了,輸得徹徹底底,當時的賭局卜麥沒有預謀,反而是自己過於自大,認爲卜麥在生事!
羞愧心使然,老人突然停下腳步,按着原來的腳印一步一步返回了莊園的道路。
遠處司年已經吃完了小半個紅薯,擦了擦嘴,對於小麥圈的事情她知道的很少,所以不明白老人爲何激動萬分到了渾身無力的地步。
難不成是卜麥在麥地裡下了什麼迷魂藥,要徹底搞死這位上校。
咦,要是真如此,她恐怕又要尋找新的活路了。
司年的大棉襖足足有兩層,遮掩着身材讓人看不透,她只是覺得老軍人身旁的女人眼神奇怪,從進門的一刻就開始盯着自己看。
爲此她還回屋照了照鏡子,身上沒有任何異常才坐回了外面的搖椅。
索娜一邊攙扶父親,一邊怒目相視,如同一隻孔雀面對一直土雞隔岸相望展翅炫美。
卜麥尷尬着擋到索娜眼前,中斷索娜帶電的視線,笑道:“她是我的朋友司年!”
索娜左晃右晃,想要穿過卜麥繼續對着那個亞洲面孔的女人宣佈主權。
在她早期進入麥圈時,對於美色男人等事情她就從沒輸過,也沒有甘拜下風一說。
見麥執意要擋着她,索娜說了一句令卜麥差點笑噴,伊萬諾夫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嗝屁的話。
“我也要搬進你家,給我騰出一間屋子!”
伊萬諾夫瞧了瞧女兒,心裡不禁哎吆大叫,我的好女兒哎,今天是怎麼了,穿得如此隆重美麗,竟然揚言要住在這裡。
就算卜麥種出來世界上最好的小麥,爸爸也不能拿你作爲交換的籌碼吧!
卜麥撓撓頭,是不是上次喝的酒有問題,怎麼後勁這麼大,兩人的一面之緣,杯酒碰撞不至於讓她衝動至此吧!
索娜鬆開扶着爸爸那隻手,雙手叉腰,纖細的腰肢頃刻間被大衣緊緊包裹,“女人之間的戰鬥你不懂!你就說有沒有房間吧!”
卜麥瞧了眼身後的住宅,佔地面積龐大,共有兩層圍院建築,還有一層深不見底的地下室,縱使雜貨再多,住的人再多,卜麥也很難說上一句沒地方。
因爲確實有很多空着的房間。
卜麥額了一聲,試探道:“有,但是你住在這裡......”
索娜突然飆出尚在學習略顯生疏的中文,“怎麼,她能住我就不能住進來?”然後拉着伊萬諾夫,嚷嚷道:“爸爸,你回去幫我把房間裡的東西收拾好運過來,我就要住在這裡!”
伊萬諾夫從小就心疼自己的女兒,在女兒性情上下了很大的苦功夫,所以他知道索娜說一不二。
從小爭強好鬥的性子讓她沒少碰壁,長大後纔有了不願近人,不食人間煙火的特點。
隨後伊萬諾夫像是陷入傳銷很久幡然醒悟的人,惡狠狠的看着卜麥。
心裡無數次的發難道:“好啊,卜麥,你小子打了一手好算盤,讓我輸掉了賭局,落下了面子,還搭上了親生女兒,你真是應該抓起來槍斃啊!”
轉念一想,他的軍人思維發揮作用,覆盤“戰鬥”後的全過程,一拍額頭,搖搖頭。
自己輸的心服口服,原來在那次LD餐廳的會議時他就中了卜麥的全套。
老軍人伊萬諾夫自認爲臨危不懼,面對任何情況都能全身而退站在全局的角度審查過程。
可是他千算萬算還是被卜麥的語言刺激主動跳了坑。
難怪卜麥會讓伊萬諾夫提前想一想若是他贏了想要什麼賭注!
從聽聞別人說起卜麥的小麥多麼多麼優秀神奇,引起好奇心。
到卜麥主動拋錨設置賭局,將賭注放到最大。
又明着借用他與在場種植大戶的矛盾推波助瀾,人人告訴老軍人要把卜麥掏空擊敗。
老軍人礙於人多又急着找回自己的面子,爽快答應了下來,這就直接爲今後老軍人能到這裡鋪好了道路。
還有那天卜麥順手藉助女兒的插曲打亂他與老禿子的交情,成功劃分一個偌大的聯合勢力。
伊萬諾夫打量着眼前的年輕人,想起他說自己當年還是美國人甚至更久之前的事蹟。
再次打量了一番,明明只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竟然所做的每一步都合情合理的引出下文。
無論是他的驕傲還是張狂都是爲了更好的推動計策。
那日與自己告別的兩位麥田家族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卜麥帶着剛纔關大門的小孩子,原來圈套的實行在兩位麥田家族人士離開的時候就已經拉開序幕。
伊萬諾夫甚至還起身歡送二人,竟然沒有發現任何端倪。
老人長吁一聲,問了個問題:“卜麥先生,寒潮來襲,軍機過地,看到金黃色的小麥都是你的安排吧?”
卜麥也不藏着掖着,笑着點頭,“我是藉助他們給老將軍提個醒,知道你忙於軍機要事,萬一忘了賭局,我的計策豈不是功虧一簣?”
“不過,也是苦了老將軍今天才反應過來,抱歉,抱歉了!”
伊萬諾夫仰天大笑,這場賭局雖然是自己輸了,但是如釋重負。
沒有絲毫的憤怒與不甘,他甚至有與“年輕人”卜麥促膝長談,把酒言歡的想法。
但是他也清楚卜麥不會同意的,或許他的女兒搬到這裡來是個很好的機會。
於是扭過頭,招招手喊道:“好,爸爸這就回家把你的東西都搬來,你就在這裡安心住下吧!”
這是完全不給卜麥拒絕的機會啊,當卜麥反應過神後老將軍已經獨自打開大門,然後禮貌地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