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錢啊!長得一身肥肉還敢喊窮?真是國家的蛀蟲!” 啪哩一聲,一份竹簡摔几上。 “國庫都入不敷出了,王上還生着重病,他們哪來的厚臉皮還敢說要大操大辦,還要選美人入宮?王上還在病榻,他們怎麼就認定王上想要美人了?” 又是一份竹簡摔! “整的都什麼玩意兒!個個腦滿腸肥,不上戰場減多兩斤肉,淨在這兒吃飽了撐的沒事幹,還敢上奏要求減少軍費?軍費是能減少的麼?他們都是豬吧?是豬吧!腦子裡塞滿了肥腸是吧?” 一堆竹簡扔几上,他說道:“不對,說你們是豬真是侮辱了豬這種可愛又省心又能吃掉的生物!一羣人連豬都不如!” 她見他罵那些臣子的模樣,不知爲何,她總覺得好好笑,她在笑着,哪怕放聲大笑,他也聽不到。 她看他最多的場景,就是他在批閱事務的時候嘴裡總這樣嘮叨着。 氣哼哼的樣子,讓人討厭不起來。 “殿下——”嬌滴滴的聲音,有宮女穿着清涼無比,媚眼如絲的前來爬|牀,而牀上的人聽到聲音,不爲所動。 她覺得很有趣,燈火跳動了下,她飄浮到他身後看着。 他俯首認真的看着竹簡上的文字,頭也不擡的,看也不看宮女一眼的,只冷聲說道:“聲音那麼尖銳難聽死了,長得還沒這帛書上的文字好看,還敢來爬|牀?滾下去。” 宮女嚶嚶嚶的滾了下去。 他身處宮廷之中,他出身高貴而驕縱肆意,他是這死氣沉沉的王宮裡一抹最鮮明的亮色。 即使偶爾嘴毒了些,但,就是讓人討厭不起來。 在每晚燈火亮起的時候,宮人把她點燃了放在几上,周圍全是竹簡帛書,他俯首認真,而她最常乾的事就是手託着腮,靜靜地看着他的側臉。 靜靜地看着他,夜復一夜——然後,漸漸地,他越來越忙碌,很少回到屬於他的寢殿裡,就算是回來,也是很累很累的倒頭就睡,她這盞燈,漸漸的不被點亮。 她寂靜的待在宮殿裡,每晚面對着無邊的黑暗,她沒辦法亮起燈火,沒辦法在這黑暗之中亮起一點微弱的光芒。 “殿下,你怎麼不忙了?點燈好不好?”她偶爾在他睡着的時候,飄浮到他身旁那樣說着。 她不被需要了,這是多麼的令她覺得孤單寂寞的一個事實啊,漫長的生命,看着別人年華老去,這是一件可悲的事。 她只能靜靜地當個擺設,然而卻想知道他的消息,她聽灑掃的宮人們說:戰爭又起了,而他上戰場去了。 王上病更重了。 我軍戰敗了
,敵軍襲城了。 王上駕崩了,整個都城一時之間人人自危。 他回來了,她看着他着甲冑的英武身姿,他整個人與往昔完全不同了,他肩上扛着沉重的責任,他沉默而壓抑,舉手投足威儀盡顯,她印象中的那個少年模樣破碎了。 “殿下,你不點燈了嗎?我可以變得更亮的,像白晝那樣的亮,黑夜那麼可怕,您就不怕嗎?點燈好不好?”他回來了,她繼續在他身邊說着,然而,她只能無力的看着他或一夜沉默的坐到天明,或乾脆不待在寢殿之中。 聽說敵軍直衝都城而來,各個地方都淪陷了。 聽說敵軍兵臨城下了,他死死抵抗。 然而,敗局已定。 那一晚,都城的王宮被人用火燒了,敵人氣急敗壞,是他命人燒宮的。 還是原來的宮殿,他拿起她這盞油燈,點燃了燈火,宮殿外,大火瀰漫,火光沖天,亮如白晝。 而宮殿內,是她看慣了的黑暗,而她終於又亮了起來,用微弱的光芒照亮了他。 她看見他命宮人往宮殿內灑了好多的油,好多的柴禾和竹簡堆積在宮殿內。 “你要幹什麼?”她急了,在他身邊繞來繞去的,可是,他看不見她。 最終,佈置好一切,他拿着她這盞油燈,癲狂的笑了幾聲,後退幾步,看着往昔華麗的宮殿如今被不着調的柴禾包圍。 “寧爲玉碎不爲瓦全。” “國在人在,國亡人亡!孤不做亡國子,不做亡國奴。” 他將她扔到柴禾之中,燈油流出,燈火一觸碰到乾燥的柴禾,一下子燃燒了起來。 熊熊大火開始蔓延,她看着他被火勢包圍,他含笑對着外面的敵人說道:“孤誓與國共存亡,孤便是死了,你們,也別想佔有這座王宮!” “不要——”她盤桓於火海之中,眼睜睜的看着他被大殿的樑柱砸中——人是一種很脆弱的生物,她不老不滅,常年待在一盞油燈之中,她不懂,人爲什麼要死,爲什麼,他要死。 那樣一個人,他是這個腐朽的王宮裡最後的一抹光亮。 沒了他,這座王宮不復存在了。 她被掩埋於廢墟之下,寂靜深藏於瓦礫之中,任其她頭上的宮苑廢址漸漸地化爲塵泥,長出雜草。 焦土的氣息很長一段時間縈繞在她身邊,直到時光抹去了當年那個晚上焚燒的痕跡。 每到夜晚,她總看着他當年死去的那個地方,他連屍身都沒有,連墳墓也沒有,亦或者,曾經的王宮,就是他的墳墓。 外面,滄海桑田的變化,她從來沒想過要離開,因爲,她沒辦法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