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嬌(31)

段韶一愣, 不知道問的誰,左顧右盼的, 見一向緊跟晏清源的李元之等幕僚都在跟前, 心裡琢磨起來:沒少什麼人吶。

劉響卻一下心領神會,往四下一看, 有點愕然了,方纔他只顧專心聽晏清源諸人議事,又是長安, 又是賀賴,心潮澎湃的。陸歸菀也就默默侯在一旁,她身材嬌小,扮作親衛,像個單薄少年, 誰也沒怎麼留意。

“陸姑娘應該走不遠, 屬下這就命人去找。”劉響見晏清源蹙起了眉頭, 趕緊答道,話音剛落,晏清源已經拿起了千里眼, 片刻後,他一放, 吩咐說:

“把照夜白牽來。”

“世子爺, 你要親自去找陸姑娘?”劉響未免覺得小題大做了,卻見晏清源一抽身,撇下幕僚, 隻身朝前頭走,劉響一打怔,連忙追上來。

一問轅門守衛,才知道歸菀壓根無須對上鮮卑語口令,她憑的就是身份,這段時日,出來進去的,無人不識,劉響見晏清源神色已然難看,又問道:

“陸姑娘說沒說去哪走走?”

“陸姑娘往東南方向走的。”

她膽子實在太大了,晏清源邪火頓起,關中連月大旱,來時沿途中四處可見被啃光的桑榆,這個時候,四野無人,走迷了路,遇到出來覓食的孤狼野狗也不無可能,他眉頭緊攢,舉目四顧半日,略一思索,身上鎧甲未除,便命劉響取環首刀來,翻身上馬,這架勢,顯然真的是要去找人了。

本都暗自留神着他舉動,一見如此,幕僚們自然不肯,李元之果斷跑馬前頭一攔:

“世子,這個時候,你要以千金之軀爲一個女人涉險嗎?”

晏清源哈哈一笑:“參軍,我就那麼色令智昏?”說着,掃視底下人一圈,“你們誰留意到了高景玉走時,朝哪個方向無意地瞥了一眼?”

把衆人問的懵然,那時候,都恨不能上前收拾了要死不活的高景玉,誰留心他走時往哪兒看呢?

再一回神,聽得一聲輕叱,晏清源只帶了劉響朝東南方向拍馬去了。

“世子,唉……”看着照夜白閃電似的,遠了,李元之是拿晏清源一點辦法也無,十年前,他尚把他視作少年人,能以長輩身份訓導。如今,世子儼然成了世界上最難馴服的一匹野馬,天地廣闊,誰能攔得住他去闖吶!

一口氣馳了十餘里,除卻塵土上的馬蹄印,竟也不見歸菀身影,晏清源一扯繮繩,橫刀立馬,再把千里眼一架,遠遠的,瞧見一叢碧色初凋,偶有一二棲鳥驚起,煽動着白翅,在半空中劃出道優美弧線,又不知落到哪裡去了。

劉響則一手按劍,兩眼沉沉,這一路十分警惕,這裡向來是賀賴的地盤,他們大軍深入,對地形的瞭解,除了之前兩軍交戰獲得的俘虜可作嚮導,其餘的,也就是依靠老一輩將軍們的經驗而已。

落了一身的灰塵,晏清源止步不前了,他忽把戰袍一展,等了片刻,沉吟道:

“是東南風。”

又等一陣,察覺不對,果然,風向又變了,颳起了罕有的北風,晏清源合計有時,兀自搖首:

“這個地方的風向太過詭譎,不可用。”

劉響一面留心四周情形,一面又被他話頭吸引,兩隻眼睛四下裡亂轉,只騰出一張嘴:

“世子爺,難不成咱們跟賀賴要在這打?”

這兒地形好,平坦,開闊,最適合晉陽鐵騎野戰了,以他們的人數打賀賴,簡直是手到擒來!

此刻,晏清源雖無輕敵心態,卻是灑然一笑:“這個地方麼,是不錯,他既要死地求生,我就恭候大駕。”

劉響一拍腦門:“世子爺,你已經算準賀賴要渡渭水過來啦?”

晏清源笑而不語,眼睛一定,還是看着東南方向,說一句“走”,揚鞭抽馬,一前一後的又往東進了。

趕到這片蘆葦蕩時,天已向晚,密密層層的碧尖上折射着點點金光,風一過,颯颯的聲音猶似掠雨。這一帶,渭水忽折道向北,拐了個彎,浩浩瀚瀚蘆葦堆在河曲之間,地勢極狹,卻又如密林深不可測。

晏清源先看見的望雲騅,目光一動,便翻身下馬,走到一個蹲在水邊伸出去一隻腳不知要做什麼的身影,兜頭就是一鞭子。

鞭影從歸菀眼前落下,她一抖,嚇得很,扭頭一看,不由脫口叫道:

“世子!”

她一張嘴,顯然又激動又意外,身子被帶的一斜,要朝泥塘裡趴,晏清源眼疾手快,把人一撈,順勢抓了起來,臉色鐵青:

“你嫌命長是不是?”

說着,手底下了狠勁,把人又是一搡,推開了。

歸菀險些跌倒,趔趄了兩步,忙上前捉住晏清源的手臂,不管他一臉的不豫,把人往自己方纔蹲的地方拉:

“世子,你看!”

晏清源一振胳膊,從她手中掙開:“我看什麼看?”

歸菀臉上一熱,礙着劉響還在不遠處相候,小聲求他:“你先別生我的氣好不好,你看一看!”

見晏清源無動於衷,歸菀只得上前給他演示,一隻腳在泥水上輕輕一踩:

“世子,這裡是片沼澤。”

晏清源面無表情:“怎麼了?”

歸菀把腳收回,手一指,示意他瞧地形:“世子,在女牆上你問高景玉話時,他雖然沒明說,可那個意思裡其實已經暗示世子這方圓附近並非一馬平川,而且,他走時,若有所思地朝東南方向看了,我猜東南方向肯定有鬼,我知道咱們來時一路經常一個人也見不到,才試一試,果然,我這一路也沒見到人。”

其實不覺間,歸菀也不知自己走了多遠,倒覺人煙全無,風景奇異,只知被河曲蘆葦一攔,過不去了。

她抿了抿脣,撫了把他給的配的匕首,腦袋低下去了,“世子,我上回給你闖禍了,這一回,算我將功補過好不好?其實,我出來時,只是想看看關中風景,看見蘆葦沼澤纔想起高景玉的話。”

晏清源視線在這片起伏的葦浪上轉了兩圈,一停,移到歸菀臉上,她正低首擺弄着衣襟,很緊張的模樣,彷彿在等他的原諒。

隔着葦叢,嘩啦的流水聲清晰可聞,但身後的照夜白和望雲騅卻像是嗅到了同伴的氣息,唏律律打起了響鼻,莫名興奮。晏清源目中精光一泄,把歸菀手一牽,拽到身後,一抽環首刀,忽一聲低斥:

“出來!”

歸菀嚇得一個哆嗦,從他背後悄悄把腦袋一探,那邊劉響早飛奔而來,護到眼前,兩隻眼睛,也盯在了那片搖曳不定的蘆葦葉上。

窸窸窣窣一陣響,蘆葦被撥兩邊,就走出了兩個身着魏軍軍服的兵丁,這下,把劉響看得一愣,張大了嘴,卻也足夠靈敏,立馬用鮮卑語問候了一聲:

“你們叫什麼,哪個將官的部下?”

這兩人面色鎮定非常,回答的有模有樣,毫無破綻,劉響聽了,忍不住回首去瞧晏清源,晏清源則微微一笑:

“那你們在這做什麼呢?”

其中一人恭恭敬敬回答說:“屬下兩個是偵騎,奉劉將軍之命前來勘測地形,尋到這處蘆葦蕩,這裡又深又密,一時晃暈了頭,聽見人語,這才循聲走了出來。”

這話聽得劉響眉頭一蹙,正要開口,晏清源揮手製止了,他眼神這麼一動,劉響立馬會意,不再作聲,聽晏清源吩咐說:

“天晚了,怕是有野獸出沒,先回軍營。”

說完,這兩人牽出馬,跟着劉響應了一聲,隨之朝西邊往回趕了。

晏清源把歸菀扶上望雲騅,說道:“我們也回去吧。”

這半日,他早把地形爛熟於心記下,歸菀卻有些踟躇:“世子,這個地方……”

“你說。”晏清源也翻身上馬,目視她微笑,臉色明顯已經緩了許多。

歸菀咬了咬脣,心中狂跳不止,那幾句話,來到了喉嚨眼,活蹦亂跳的,就要衝出來,她毫無把握全靠當初跟着爹爹耳濡目染來的一股直覺,心一橫,暗暗透上一口氣:

“我在想,賀賴肯定知道世子大軍在這一帶,他繞不過去,這四下裡都毫無遮擋,他們的軍隊也許會從這經過,世子如果能把人截殺在這裡,得了賀賴首級,關中羣龍無主,到時再取長安,豈不是易如反掌?”

“你的意思,是不贊同困他,也不取長安,而是同他直接交手?”晏清源不置可否,轉着馬鞭,很專注地瞧着歸菀。

歸菀點點頭:“對,世子人多勢衆,難道還怕他不成?等他們一旦過了渭河,世子在此間以精騎攻之,我想,拿下賀賴絕非難事。”

她口齒從未如此伶俐,思路也從未如此清晰,晏清源似笑非笑地把她看了好半晌,忽的問她:

“可這裡,並不適宜騎兵列陣,非戰之地,這個法子,並不妙。”

歸菀太陽突突一跳,笑了笑:“怎麼,世子怕了?世子精騎無數,哪怕光憑着人多勢衆,也該拿下賀賴了!”

“嗯,”晏清源不動聲色,莞爾而已,“有道理,我的好菀兒怎麼長進這麼快,看來跟着我,突飛猛進,日後替我衝鋒陷陣巾幗不讓鬚眉,也不是不可能。”

歸菀害羞笑笑,不再多說,一手不經意間撫了撫胸口,只暗自祈禱一番,跟着晏清源借皎潔月色,趕回了許原大帳。

遠遠的,就見點點火光連成一線,歸菀心口猛地一窒,痛得幾欲翻身落馬,這一幕,毫無預兆地同當初晏九雲把她和姊姊帶回中軍大帳看到的那一片搖曳的光點重合了。

那個時候,她尚懵懂無知,不曉得即將就是噩夢的開始。

姊姊,晏清源還是那個人,一點也沒變,日後他真的飲馬長江,還會有無數個陸歸菀將這樣的噩夢再做一遍……歸菀咬緊脣,眼眶子被淚逼得發酸,她忍了忍,下馬後,跟在晏清源身後,看着那個秀拔背影,無知無覺的,竟還是難受得掉了眼淚。

於是,他的身影,時而真切,時而虛幻,直到進了大帳,歸菀才把淚一抹,看清楚一干大將皆在,目光都刷地一下投在了他兩個身上,歸菀愣住,忙避嫌躲到了一旁,照例去找吊壺燒水。

等打好水,兌上火,火星子四濺,嗶嗶啵啵柴火亂響,歸菀守着一壺水剛開,就見將領們結伴而出,嘴裡叨叨嚷嚷,還在彼此說個不停。她一怔,忙走進來相看,晏清源已經把輿圖收了。

“世子,怎麼今天議事這麼快?”歸菀給他單滾了一碗茶。

晏清源笑道:“主意既定,只消佈置下去,自然不需要磨嘰了。”說着,衝歸菀一蹙眉,“真被你猜中了,賀賴他,已經率軍過了渭水,就離許原不遠。”

茶碗被歸菀端過來,騰起的水霧,把晏清源同她隔開,他秀雅的面孔被這茶氣一潤,五官倒越發如畫般清晰了,歸菀重新得見,晏清源正衝自己含笑而視,她心口又砰砰跳起,不爲別的,只爲他這樣的目光而已。

歸菀腮上發熱,忍不住想要逃離,卻被他一攬,茶碗也隨即丟到地上去了,他呼吸忽就重了起來,拽住人,擁帶着歸菀朝榻上跌去:

“好姑娘,要不是你,我下不了決心跟他一戰呢,”晏清源說這話時,眼睛裡,分明不像是喜悅,倒是怨毒,可一瞬閃過復又化作粘稠的甜蜜溫柔,歸菀疑心自己看錯,被他壓着,只能勉強一笑:

“世子,你決定了?”

“不錯,將士們士氣正盛,都等着抓賀賴立下大功,”晏清源開始咬噬她的頸肩,“等明日探清楚敵情,我這就要跟他一決雌雄……”

他說完這句,再沒讓歸菀說話,這一夜,把人幾是往死裡折騰,歸菀哭着求饒也無濟於事,直到他猛地一送,停下來,精壯的身子慢慢鬆弛了,他才翻過身,沉沉對着歸菀低笑:

“你真的長大了,菀兒,我是該高興呢還是傷懷呢?”

歸菀渾身直顫,在他的笑裡瑟縮不止,她呆呆看着他那雙眼,心頭酸楚,把臉忽深深埋進他胸膛,便也不再說話了。

睡到半夜,晏清源把懷中人輕輕鬆開,穿了衣裳,下榻走出大帳,精神抖擻地巡視了一圈,那邊劉響來回話:

“世子爺,兩個細作已經不在了,屬下盯得緊,他們是偷偷溜了。”

晏清源滿意地頷首,微微着笑:“消息都放了出去?”

“放了,一個晚上,大家都在興致高昂地議論怎麼一戰,那兩個細作,早都聽了去,想必這會正高高興興去回賀賴。”

“好,”晏清源一揚下頜,神采頓現,“去告訴段韶,一切按計劃行事,不要等黎明,現在就集合隊伍,給我打長安去!”

西江月(19)念奴嬌(7)破陣子(5)醉東風(5)西江月(5)千秋歲(13)青玉案(4)千秋歲(1)青玉案(4)念奴嬌(30)水龍吟(14)千秋歲(18)醉東風(4)水龍吟(18)念奴嬌(8)西江月(3)西江月(5)西江月(13)千秋歲(20)千秋歲(4)醉東風(3)破陣子(20)千秋歲(10)念奴嬌(25)醉東風(5)西江月(25)念奴嬌(5)東柏堂(2)破陣子(10)行路難(3)西江月(28)西江月(4)念奴嬌(21)西江月(1)破陣子(16)西江月(8)念奴嬌(3)念奴嬌(4)念奴嬌(18)西江月(29)醉東風(13)西江月(15)醉東風(2)念奴嬌(28)念奴嬌(8)醉東風(19)念奴嬌(26)青玉案(7)破陣子(22)破陣子(27)西江月(23)破陣子(3)千秋歲(13)水龍吟(6)念奴嬌(26)西江月(25)念奴嬌(7)水龍吟(16)念奴嬌(25)水龍吟(5)行路難(5)西江月(29)念奴嬌(12)西江月(20)念奴嬌(22)千秋歲(6)念奴嬌(32)破陣子(12)西江月(10)千秋歲(8)念奴嬌(35)西江月(7)千秋歲(13)西江月(28)西江月(12)青玉案(1)西江月(14)西江月(25)千秋歲(5)千秋歲(11)念奴嬌(5)西江月(6)水龍吟(16)破陣子(2)水龍吟(5)青玉案(8)西江月(6)念奴嬌(26)西江月(29)破陣子(27)醉東風(3)千秋歲(7)西江月(11)西江月(28)念奴嬌(21)行路難(3)醉東風(20)念奴嬌(33)醉東風(15)
西江月(19)念奴嬌(7)破陣子(5)醉東風(5)西江月(5)千秋歲(13)青玉案(4)千秋歲(1)青玉案(4)念奴嬌(30)水龍吟(14)千秋歲(18)醉東風(4)水龍吟(18)念奴嬌(8)西江月(3)西江月(5)西江月(13)千秋歲(20)千秋歲(4)醉東風(3)破陣子(20)千秋歲(10)念奴嬌(25)醉東風(5)西江月(25)念奴嬌(5)東柏堂(2)破陣子(10)行路難(3)西江月(28)西江月(4)念奴嬌(21)西江月(1)破陣子(16)西江月(8)念奴嬌(3)念奴嬌(4)念奴嬌(18)西江月(29)醉東風(13)西江月(15)醉東風(2)念奴嬌(28)念奴嬌(8)醉東風(19)念奴嬌(26)青玉案(7)破陣子(22)破陣子(27)西江月(23)破陣子(3)千秋歲(13)水龍吟(6)念奴嬌(26)西江月(25)念奴嬌(7)水龍吟(16)念奴嬌(25)水龍吟(5)行路難(5)西江月(29)念奴嬌(12)西江月(20)念奴嬌(22)千秋歲(6)念奴嬌(32)破陣子(12)西江月(10)千秋歲(8)念奴嬌(35)西江月(7)千秋歲(13)西江月(28)西江月(12)青玉案(1)西江月(14)西江月(25)千秋歲(5)千秋歲(11)念奴嬌(5)西江月(6)水龍吟(16)破陣子(2)水龍吟(5)青玉案(8)西江月(6)念奴嬌(26)西江月(29)破陣子(27)醉東風(3)千秋歲(7)西江月(11)西江月(28)念奴嬌(21)行路難(3)醉東風(20)念奴嬌(33)醉東風(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