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嬌(30)

晏清源眸光亂閃:“他敢打弘農的主意?”隨即把馬鞭子抖了一記脆響, 那張臉上,頓時掛了層寒霜。

卻也只冷這麼一瞬, 他忽的一掀眉頭, 招來劉響:

“讓將軍們到大帳議事。”

這個時令,不覺間一早一晚都沒了那股燥勁兒, 清涼無汗,歸菀就在帳口守着鋥亮亮的大吊壺燒熱水。這一路,歸菀隨軍相伴, 常出沒於晏清源左右,即便仍作親兵模樣,衆人早知是世子心愛姬妾,又深知他爲人,也就都見怪不怪了。

議事時, 也不再避諱歸菀。

水咕嘟咕嘟朝上頂起來, 猶如泉眼, 歸菀拿手巾把壺柄一包,拎起,極嫺熟地走來, 嘩啦啦一陣,並排排給注了幾碗茶, 端着茶盤進來時, 聽晏清源說道:

“早前的線報,賀賴率軍正在和益州的蕭逸討價還價的,這個時候, 突然掉頭來攻弘農,只有一個可能,他們的糧草不夠了,不光是不夠,應該是到了捉襟見肘的地步,否則,不會這個時候跑到我後頭冒險來取弘農。”

弘農是河南糧倉,自家地盤的重鎮,至少囤穀米十萬斛,晏清源前腳剛離河南境內,賀賴後頭就跟上,這麼一算時令,夏日剛過,秋穡未成,衆將紛紛稱是,加之早有所聞打春以來關中大旱,兩下里一碰頭,完全能對得上,一時間,精神大振,段韶跟斛律光碰了個眼神,斛律光便笑着接道:

“世子,這個時候,關中可就空虛着了。”

晏清源會心一笑:“不錯,老狗是欺負我年輕麼?”說着,不覺就露出輕蔑的神情,馬鞭子在輿圖上游走起來,“他那個破地方,拉個兩萬人的隊伍都難,既然敢這個時候來招惹我,我們無需回晉陽了,明月,你帶三萬人去救弘農,把他給我往回攆,至於剩下的兵馬,唔,”

馬鞭子在蒲板停頓了,“我們從蒲津渡過黃河,潼關麼,讓西軍死守去罷。”

局勢瞬息萬變,本都盤算好的回晉陽休整大軍,再南下打潼關,看世子的意思,那是要正面進關中,奪長安。如今,沒有道理捨近求遠,從蒲津渡過河,確實是上上選了。

一衆人,又參謀半晌,定下策略,段韶率先行軍即刻啓程,掉頭南下,去蒲津渡蒐集船隻,準備造浮橋渡河。晏清源又修書加急發往晉陽,請家家再調十萬軍馬出征,如此一算,整整三十萬大軍,這個陣勢,世子是鐵了心趁此拿下賀賴了!

又有穆孚忙着攻掠兩淮,北邊留數萬步兵守城爲主以防柔然突厥,剩下的兵力,這一回,便都被晏清源弄來打關中。

舉傾國之力,大肆由東擊西,的確已經是晏清源二十餘年短暫人生裡所做的最有魄力的一個決定了。大相國幾次功敗垂成,或許,天意就是要他來替父親完成未酬壯志。

兩虎相爭,必有一死。

等人散後,晏清源才一端茶碗,溫度正好,不涼不熱,他喝完,把歸菀朝眼前一拽,點了點她腦門:

“我看你,剛纔做事情很利索呀,燒茶倒水,縫衣擦靴,沒有不會的了。”

這麼半含戲謔地一打趣,歸菀雖有些不好意思,眉眼彎彎的,卻露了個徵詢的笑意:

“世子,你說,我這樣是不是就能……”

說着,把幾要順出來的話給強逼了回去,便把腦袋一搖,“沒什麼。”

晏清源則很肯定地告訴她:“你這樣,做人家的小媳婦,綽綽有餘,”見歸菀復又擡起頭,忍笑,“不過,嗯,有一件還得接着學。”

歸菀好奇:“哪一件?世子總不會要我去衝鋒陷陣罷?”

他那個眼神陡得變作熾熱,在她身上一滾,歸菀就知糟糕,果然,晏清源曖昧地衝她笑笑,手掌一伸,在她小腹那摩挲起,“自然不是,你呢,下一步應該好好學學怎麼生孩子。”

“啪”的一聲,歸菀把他調戲的手打掉,紅着個臉,錯過身去,收拾起茶碗,一個個摞了,抱着就要去沖洗,晏清把眉頭一皺,攔住她,甜蜜蜜地說道:

“扔開,自有人做,我們來做最重要的事如何?”

歸菀手不得閒,羞得拿胳膊肘去搡他:“世子!”

想她日夜行軍,也是疲憊,自己則軍情壓頭,晏清源隨口這麼一戲弄,就此作罷,笑着把人鬆開。

等歸菀再進來,先嗅到到的是她手上澡豆的馨香,晏清源把兩隻眼從輿圖上挪開,衝她展顏:

“你要是累,先睡罷。”

歸菀卻走了過來,也學他,在輿圖上瞧了好半日,疑惑問道:

“世子,你不回晉陽,要掉頭南下嗎?”

“既然上天給我這麼好的機會,我不用,豈不是浪費?”

“你,”歸菀兩隻眼,說不清道不明地在他身上轉了兩圈,不消她說,晏清源似乎很能體諒她的問不出口,哼笑一聲:

“不錯,我是要先統一了北方,再圖江南。”

他坦蕩得讓人難以接受。

歸菀心頭一沉:“世子,劃江而治你也是不肯的罷?”

“王業不偏安。”晏清源很乾脆地給了個清晰回覆,說完,蹙眉笑看她,“你一個姑娘家,不要總關心這些,都是男人的事。”

男人的事?歸菀只覺胸腔下起淒冷的雨,真的只是男人的事,便不會有壽春城外那一幕幕了,難道她和姊姊就不是人了麼?就沒被牽扯麼?

她見晏清源垂下目光,複查輿圖,便不覺用一種極爲古怪又複雜的眼神看着他了。

“日後南下,世子還會再用打壽春的法子攻城嗎?”她忽輕聲問。

晏清源手底一滯,擡眸看她,洞察人心的那雙眼,定了半晌,嘴角便露出極涼薄一抹笑:“那要看,是不是還有絕色的佳人在某座城裡等我了。”

歸菀也笑笑,眼睛裡卻半分笑意也無,轉身走到榻邊,將鞋襪褪去,側身躺下了,她睜大着兩隻眼,毫無睡意,腦子裡亂哄哄一片時,聽晏清源一陣動靜,卻不是來睡覺,而是窸窸窣窣朝外去了。

她一個骨碌爬起,趿拉着鞋,把他攤在案頭的輿圖展開,硃筆勾出的城池路線,一目瞭然,身子忽就激靈靈打了個寒顫,當初,他攻壽春時,壽春,便也不過是他手底遊走過的一個標記罷了,無數性命,在他,也就是尋常一個標記罷了。

營帳外頭,有明月,清風,萬象寂靜,歸菀擁着薄衾睡去,朦朧間,人被晏清源從被子裡摸索到,他靜靜瞧着她:

枕頭邊堆的烏髮如雲,杏臉桃腮,嬌媚無匹,唯獨眉尖,蹙如淡淡春山,如夢亦如幻。

歸菀星眼一動,瞧見個人影在眼前,大約知道是他,由着晏清源把嘴脣貼上來,悶哼兩聲,口齒不清說道:

“你找你的絕色佳人去……”

晏清源置若罔聞,並沒折騰她,而是把人朝懷中一攬,低聲哄了句,兩人就此沉沉睡去。

點將時,什麼冀州刺史、武衛將軍、幷州刺史、驃騎大將軍、西道大行臺……一串串頭銜,聽得歸菀發暈,只見旌旗蔽日,鎧甲鮮亮,軍容之盛蔚爲壯觀,這麼連綿成陣,又把歸菀看得雙目無暇。

三軍浩浩蕩蕩南下,趕到蒲板時,浮橋已經搭了起來,歸菀頭一次見黃河浮橋,自然稀奇,人能走,望雲騅她卻牽不了了,只能跟着晏清源,依葫蘆畫瓢,一手攥着芨芨草搓成的麻繩,一手被他牽緊,晃晃悠悠,濁浪排空的黃河水,就在腳下,這別樣感覺簡直令人暈眩。

快到對岸時,忽折出道急彎,踩的船身一顫,歸菀重心不穩,一下撲倒晏清源懷裡去,轟的紅了臉,那神情,分明是被嚇了一嚇,遂訕訕地一笑,羞窘極了。

晏清源抓穩她,兩隻眼睛裡盡是揶揄:“既然惜命,就別整日胡思亂想的。”

四顧茫然,到處是浪頭,歸菀哪有心思聽他訓話,胡亂把頭一點,再瞧一眼黃河水,呀,打着漩渦呢,人要是掉進去了,豈不是轉眼就沒了蹤影兒?

三軍過了蒲津渡,黃河西岸就是昔年追隨孝武帝入關的王文守的馮翊城。老頭子又倔又硬,守城多年,晏清源自知難下,也懶得耗在此處,索性撂幾句殺人誅心的話,把個老頭子氣得吹鬍子瞪眼,站在城頭,大罵道:

“鮮卑小兒,想死的就打過來吧!”

晏清源高坐馬背,以鞭叩鞍,親自回他:“王老將軍,你這破城我容你多住幾天!後會有期!”

說完,輕描淡寫哂笑,跟左右諸將道,“繞開他,回頭再收拾這把老骨頭。”

“我期你孃的頭!”王文爆炭脾氣,對着一騎絕塵遠去的晏清源還在破口大罵,順着風,隱約送到晏清源耳朵裡,歸菀似也聽見,忍不住道:

“世子,他是不是在罵你呀?”

晏清源微微一笑:“讓他罵,”說着,乜一眼歸菀,“你不也罵過我?”

他這麼一說,歸菀徹底閉了嘴。

棄了馮翊城,大軍過洛水,再往西,最終屯兵於許原,此刻,西距長安城不過百里有餘,東距昔年大相國慘敗的潼關也不過百里有餘。

賀賴的兵力,一路在益州,一路在弘農,搶糧飽食後,又馬不停蹄晝夜兼程地命人朝關中送,以解饑荒。聽聞斛律光率步騎三萬來攻,果斷撤離弘農,火速回援入關。

西軍善守,斛律光此行並不順利,雖合圍而上,卻一時難能攻下,無奈,只能切斷糧道,準備困死守將。

得知賀賴大軍還在渭水南岸,正焦頭爛額徵召華陰、藍田等各州兵馬,晏清源這個時候,停滯不前了。

千里眼一搭,四下一馬平川,盡收眼底,他生平未曾踏足關中,可謂人也生,地也生,沉吟片刻,命人把高景玉傳來,向他打探起周遭地形。

高景玉自降後,備受禮遇,此刻,含含糊糊像是不肯細說,聽得諸將窩火,這就要立下拿刀砍了他,被晏清源拿眼神制止,那道溫和謙遜的目光始終不變:

“行臺,須臾之間,就讓你背主求榮,的確難爲人,我只問你,這一帶,是否如我所觀,盡是平地?”

高景玉被他弄得汗顏,一時煎熬,這一帶他自是相熟,頓了頓,不答反問:

“大將軍,往西,你就能直取長安,在這等,則可半路截殺西軍,讓他們再也回不去長安,我看大將軍既然停在這了,是要一決雌雄的意思?”

聽他簡直是沒把自己當外人,直接過問起軍政大計來了,段韶也都沉不住氣了,目光一寒,很想罵人,晏清源卻只是一笑而已:

“行臺,你看我是取長安好呢?還是等賀賴好呢?以你對賀賴的瞭解,他又會如何?”

高景玉沉默,晏清源居然十分有耐心,末了,終於等來他一句:

“死地求生。”

他說完,又補道:“地形之事,即便我說了,大將軍又怎能妄聽我一人專辭?請大將軍自行勘測,必有所得。”

他丟下這就句,拔腿走人,把諸將看得一愣愣的,終於有人忍不住道:

“他一個降將,不能死節,又不願真心追隨大將軍,這樣的人,跟王叔武有什麼區別?大將軍,爲何還留他性命?”

晏清源並不生氣,臉上微妙一停:“他已經告訴我很多了。”

諸將又是一愣,七嘴八舌的,都在罵高景玉故弄玄虛,不安好心,等晏清源把手一揚,立刻噤聲,圍着個輿圖,商榷起軍情來了。

這一議,更成煮開的一鍋沸水,有說根本先前無須渡河的,只管在弘農死困,三軍不動,把西軍逼回關中,只等餓死,坐收戰果。另一個立馬反駁,如今益州形勢不明,蕭逸掉頭過來支援關中也難說定。又有說索性不如突襲長安,直搗老巢,賀賴自是再難迴天的,如此不一而足,各自有理,吵得晏清源頭疼,卻還是一副極有耐心的模樣,等這鍋沸水有了冷卻的意思,才把輿圖一卷,夾在腋下:

“諸位將軍,所言都有道理,等我遣出人馬勘測地形,再作定奪。”

說完,走下城頭時,衝跟着的段韶一笑:“今日之事,表兄怎麼想?”

段韶本心細持重,笑道:“世子,你年輕人,愛弄險,是不是想着會一會賀賴?方纔諸將參商雖雜,可上上策,就在那擺着,世子心裡其實清楚,只是看世子想不想了。要我說麼,千載良機,世子切不要一時意氣,成千古恨。”

“表兄真是深知我心。”晏清源蹙眉大笑,“我再想想。”

同段韶這麼一路說,一路下來,正要牽馬,忽發覺自己少了一名親兵,問劉響說:

“她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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