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陣子(22)

到府裡, 晏清源也不遑多問,簡單幾句帶過, 容歸菀回別院。歸菀起先仍是不放心, 隔三差五出來一探,久不見晏清源回來, 卻見府裡過起所謂法寶節,不捨晝夜,賓客如雲, 真有進臘月準備應年景的意思。

把個歸菀也看的糊塗,難道晏垂真的好了?

彼時臨夜,晏清源抽身從前廳出來,就瞧見派出的那一隊人馬,有人回來稟信了, 他精神一振, 剛一擡腳, 被個慌里慌張的小丫頭撞個滿懷,小丫頭捂着額角,倒也顧不上了, 拖着個哭腔:

“大相國嘔血不止,世子爺你快去呀!”

晏清源心底一沉, 面色未變, 身子一轉,疾步朝大相國所居的北宮趕來,裡頭沒有他人, 獨李元之一個,兩人打個照面,晏清源從李元之眼裡讀懂了什麼,也不問話,往牀頭蒲團上一跪坐,見那張死灰的臉,如殘燈下一枚枯葉,毫無生機地橫在視線裡了。

“大相國,”晏清源猶豫着握了下他的手,又硬又涼,像極了那些百年老樹的枯木之身,晏垂勉強睜眼,低聲問道:

“我聽外頭,喧鬧不止,可是你在大宴賓客?”

晏清源全心全意望着他,點了點頭,看到大相國目露讚賞,他目光微微一頓,低聲問:

“大相國有話要跟我說?”

“我看你眉宇間,似含隱憂,是爲柏宮之故?”晏垂掙扎半起,晏清源把個靠枕一放,重新跪倒,點頭稱是。

晏垂雙眸驀地一定,久違的肅殺篤定迅速聚於漆黑的瞳子裡,又天生一派光華蘊藉,就是這雙眼睛,讓在一旁的李元之也再次看清楚了晏清源同他的血脈相承:

那樣寒星一樣晶亮的黑沉沉雙眸,已經看遍了五十餘載世事浮沉。

“柏宮飛揚跋扈,□□河南,已有十多年,我能養之,你想駕馭,的確不易,六鎮大將裡,除卻慕容紹無人堪敵,昔日他二人同在爾朱帳下,柏宮曾拜慕容紹爲師,學習兵法,最熟悉他的人,也莫過於慕容紹。我有心不重用他,就是爲了留給你。”晏垂微微一笑,把牀頭一份命李元之擬好的名單掏出,遞給晏清源。

“至於斛律金等老臣,生性耿直,必不負你;劉豐生遠來投我,則無異心;蔚景本作道人,心地和厚,你當得其力;彭樂急躁性狂,宜防護一二,至於李元之,”他目光一調,李元之兩隻眼睛,早忍的發紅,晏垂淡然一笑,“用心誠實,必與我兒傾其所有。”

晏清源默然,聽父親終把後事交待,心如明鏡,大相國所剩時日無多,便靜靜把名單摺好,放進了袖管。

牀榻被叩了兩下,晏清源擡頭,對上大相國一番囑咐後已耗盡精氣神的眼睛:

“我還有事託付你,時局所迫,我對軍隊太過放縱,給你留許多棘手問題,再有鄴城漢人世家豪族,兩相不容,諸如此類,皆爲隱患,我已日薄西山,唯你如朝陽初升,切記保重自己,我此生基業方後繼有人,若我兒有一日得河山萬里,一統南北,到我墳頭告祭痛飲纔好。”

他的思緒忽然陷入一陣迷惘,眼前,是一望無際的懷朔草原,駿馬上的兒郎,迎着紅日,千鯉一躍般,拔出的環首刀,鋒刃迸散了朝霞,後頭五彩雲天,美麗極了。他來時路襤褸,而那個站在城頭的鮮卑美人,指名道姓要他做她的夫君,從懷朔到洛陽,從洛陽到鄴城,從鄴城再到晉陽,爲何此刻,他是如此的懷念那片草原?

“子惠,”晏垂忽喚他一聲,“再和我同唱一曲《敕勒歌》可好?”

一道蒼涼渾厚的聲音,嗚嗚咽咽而起,晏清源神色悲愴,跟着病榻上的老人,擊節而歌,把再也回不去的故土,一字一字,都揉進了這一曲不死不休流傳北方大地的歌謠裡:

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地現牛羊。

一曲終了,餘音繞樑,聽得李元之已經是再度淚如雨下,再看晏清源,已伏在大相國身側,用極溫柔的鮮卑語說道:

“萬事皆有我在,阿爺。”

晏垂回望向他的目光,也就變得極爲柔軟,彷彿父子這一生,也從未用這樣的目光交匯過,他伸手在晏清源的腦袋上揉了一揉:

“縱我飲恨玉壁,有兒如此,無憾也。”

晏清源眼眶微紅,把臉一垂,抵在他寬厚的掌心間,往事歷歷在目,齊齊涌上心頭,終究化作喉頭的一聲哽咽,他並沒有流淚。

“讓你家家進來,我有話和她說。”晏垂托起掌間臉龐,晏清源慢慢起身,對他再是一拜,出來被冷風一激,腦子清醒的可怕,身旁李元之跟着出來,見他雕塑般,立在那動也不動,唯黑色氅衣被風吹的獵獵作響,猶如戰旗,遲疑喚了聲:

“世子?”

晏清源冷笑一聲,猛然回眸,寒光亂跳,鋒銳的駭人:“此仇不報,我枉爲人子!”說着大踏步而去,留下個神情凝重的李元之,等着把穆氏迎進來。

“大相國把該說的,都已交代過了世子,主母……”李元之忽的哽住,他這個人,極易動情,穆氏卻一派沉得住氣模樣,面上平靜,頓了一頓,打簾進去了。

“阿娥,你來啦?”一聲輕快的稱呼,聽得穆氏倏地一愣,彷彿時光倒流,回到幾十載前,那個潦倒落魄的年輕小夥子,打馬從城門下而過,她的這顆心,就跟着急劇跳動了起來,她這一生,也揮灑了出去。

她拒絕了所有高門大戶,把所存的錢財珠寶,統統偷渡給他,命他當做嫁妝來迎娶自己。

只是,那個豪爽瀟灑的少女,和那個貧賤卻胸懷大志的少年,一場邂逅,都是三十年多年前的事了。

“阿普,”穆氏臉一紅,嬌俏如少女,快步走到他跟前,坐在胡牀上,牽着他的手,“等你好了,咱們還一起射鷂子去!”

晏垂含笑點點頭:“那得勞煩穆小姐再給我新做一雙馬靴,不對,襪子也得要新的。”兩人相視一笑,都再度變得年輕起來,把個陳年往事說遍,空氣忽變得安靜,晏垂幾聲巨咳,在她相扶下,又吐出一灘黑血來,濺到雪白菱帕上,觸目驚心。

穆氏忍着淚,笑意不改:“就這樣撐不住啦?我不信!”

她倔強一如從前,誰也不能讓她退步,可到頭來,爲了心愛的男子,她還是主動讓出了主母之位,拜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爲正室。

即便這樣,她還是六鎮勇士心中的唯一主母。

晏垂一笑,擡手撫上她生出細紋的臉,仔細辨着昔年的美麗風姿,他的目光,也再如少年般熾熱了,好一陣呢喃:

“穆小姐嫁我後不後悔?”

穆氏終於在他指間留下兩片水光,咬牙道:“你要是敢拋下我,我不放過你!”

三十多載的幾多甜蜜,幾多齟齬,最終還是化作一片柔情難言,晏垂把頭一搖:

“我對不起穆小姐,辜負你啦!我想再載你回一趟懷朔,如今也是不能了,你就原諒我罷。”

“我不原諒你,不原諒……”穆氏把臉埋進他胸膛,那個也曾擁過其他女人的胸膛,這一刻,終於還如最初,只是她一人的了。

“我的兒子們,就託付給你了,虧欠你的,是沒有辦法了。”晏垂揉娑起她肩頭,輕拍了兩下,聲音已經氣若游絲,“子惠是你的仰仗,你也是他的仰仗,無論他做什麼,你做母親的,總歸要和他一條心的。”

穆氏抽噎點頭,把眼淚一擦,看他精神不濟,已是力盡神危,將他輕輕臥下,柔聲說:

“我去看藥煎好了沒,去去就來。”

說罷在他臉上目光一凝,又看了片刻,纔出來,對守在明間的李元之說:

“大相國身邊不能沒人,你進去。”

前廳喧鬧成片,隱隱傳到這邊來,李元之聽得略覺煩悶,再進來,見晏垂喘的厲害,憂心忡忡,只在一旁靜守,不想他手指一動,李元之會意,立馬湊到牀頭,晏垂明顯在積攢着最後的力氣:

“我怕走後,阿娥對六鎮軍權攥的太死,她一向不待見子惠重用漢人舉措,日後,”他頭一偏,還是那個洞察人心的大相國,“我怕她成子惠掣肘,你該敲打子惠時,不要避嫌。”

李元之眼中一愕,同他目光撞上,類似君臣般的多年情誼,此刻相通無阻,他鄭重點了點頭:“大相國交待屬下的,屬下不敢忘。”

“日後可爲我兒死者,非李參軍莫屬。”晏垂露出個欣慰的笑來,頭一歪,軟軟陷進枕間,昏迷了過去。

外頭本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府上歡情闌珊,晏清源撇下一衆賓客,挑一杆明角燈,踩着昏黃光暈,往書房一現身,就迅疾圍上了衆親信。

“我們趁早上城門大開時,混了進去,已經摸清了王叔武府邸、糧倉、武庫所在,及他們守兵換值的規律,王叔武新拜開國公,加之要過新年,城內戒備正是最鬆快的時候,世子如果這個時候突襲,定打他個措手不及!”

無名氏嘴皮子十分利索,一口氣報完,把個輿圖往晏清源眼底一展,指着城門道:

“世子請看。”

晏清源把手裡匕首一扔,眼睛一垂,考量了半晌,心裡已下計策,忽擡眸衝無名氏一笑:

“怎麼混進的城門?”

無名氏答道:“世子有所不知,玉壁是邊境孤城,平日守備森嚴,如今戰事塵埃落定,這一早,就恢復從前,準商人進出,或補充物資,或供百姓置辦用品,至於城內的百姓官兵,也有腌臢污穢需要運出城來,要不然,豈不成了個糞池子?”

“你對這些事,摸的倒門兒清。”晏清源讚許一笑,對他的細微之處,十分嘉獎。

無名氏面不改色:“以往守壽春時,也是如此,屬下不過熟知這套路數罷了,玉壁城,被王叔武硬生生修築幾年,弄出個大坡高臺,屬下看了,三面都是懸崖峭壁,也只有這個法子,能混進城了。”

“好!”晏清源當機立斷,“這就封你爲參將,”他略一沉吟,“你隨我母親姓,別人也好稱呼。”

穆氏在北朝是河北數一數二大族,無名氏不是不知,在場的也都一陣驚愕,羨慕至極,無名氏顯然也難抑激動,朝晏清源這就要行大禮,被他一扶阻了:

“穆將軍,給你十人進玉壁城作內應,夠嗎?”

無名氏眼睛倏地一熾:“夠了!”

“世子爺,這就要行動了?”劉響插進來一句,看晏清源露出個蓄勢待發的笑來,忍不住問,“世子爺看哪天好?”

“擇日不如撞日,我看明天就是個好日子!”晏清源把輿圖一卷,說罷目光一越,落到最後面一人身上:

“口銜枚等器具都備齊了嗎?”

“回世子,備齊了!”

“明晚一夜趕到平龍鎮,三千精銳暫且駐紮於此,後日一早,你帶人進城,晚上先燒糧倉,再燒武庫,唔,”晏清源一頓,笑得格外冷酷,“王叔武不要動,留給我,他必親自出來迎戰!”

無名氏對他的佈置一聽,便了然於胸,也十分振奮:“只要能佔據城門,世子的三千精銳一跟進,奪取外城,如探囊取物!”

晏清源眼底閃過一道鬱至極處的光,復而變作慣有灑然笑意:“不錯,我要讓王叔武知道,他花兩個月把大相國熬的智窮力竭,我一夜就可取他項上人頭!”

一番鏗鏘,說的衆人也是跟着心潮澎湃不已,備了這數月有餘,腰間寶劍,早已錚錚作響,想要掙脫,好一番難耐飢渴,唯飲血可平!

“世子爺,三千精銳自不在話下,可後頭主力大軍得及時殺到,否則,說不定就功虧一簣。”劉響總覺哪裡欠缺,提了出來。

這一點,又說到衆人心坎,因玉壁折損太巨,兵源未能及時補充,晉陽可調度的不過三萬餘人,晏清源心中早有盤算,微微一笑:

“主力不過氣勢上壓倒對方,讓他們意志崩潰,斛律金和蔚景各領一萬,這一點,爾等無須擔憂!”

衆人一聲驚呼,隨即轉小,各領一萬,這麼一琢磨,晉陽也不過剩萬餘人把守……世子爺這真的是破釜沉舟也要拿下玉壁城了!

劉響扭頭一看,今日到場的,皆是二、三十歲正當年的鮮卑勇士,年輕氣盛不怕事,如果那一羣老將軍們在,估計拼了老命也要攔一攔敢如此涉險的世子爺了,真不知,他們是怎麼答應下來的?

外頭狂風呼嘯,一室內,卻議的燃情四溢,隆夏也不如,晏清源卻始終不焦不躁,等衆人散盡,把劉響留下,吩咐說:

“我還有一計,你跟着他們進城,帶幾隻咱們養的禿鷲當雜耍。”

這什麼怪招,劉響一頭霧水地看着晏清源,晏清源把輿圖指給他一看:

“王叔武的府邸就在這,確定好他人在,你給我殺幾個百姓,當誘餌,找匹馬,再弄輛板車,把屍首一扔,將禿鷲引過去,我要讓他的府邸亂起來!”

“這,”劉響有絲猶豫,看了他一眼,分明是不贊同,“要不,屬下殺幾個士兵,殺百姓,總不大好……”他到底讀過幾天書,實在沒辦法做到世子爺這樣無所不用其極。

“不,就殺百姓,”晏清源乜他一眼,知道他在顧忌什麼,這一眼投來,劉響訕訕的,“你殺幾個兵丁,節外生枝而已,最重要的是,王叔武他愛民如子,我就是要他心亂,他一亂,才更有破綻可圖!”

這才明白晏清源的用意,劉響頓時想起壽春城的事,一想到那個陸歸菀,被親爹一箭要射透,雙眸猛的一閃亮,便又遲疑開口了:

“他要是視而不見,不亂呢?世子爺忘了,當初陸士衡可打算一箭射死了親生閨女,都不願降了咱們。”

昨日舊景重現,晏清源面上有一瞬的微妙,很快,自若一笑:

“玉壁戰事中,大相國綁了他兒子,當着他面殺掉,他也沒改主意,堅守不出,可百姓不一樣,不亂是嗎?你撿老弱婦孺給我殺,讓禿鷲啄個面目全非,我看他亂不亂!”

劉響倒吸一口冷氣,倘是那羅延在此,肯定已經連呼“妙”字,他即便知道此乃非常之法,還是難能拍手稱快,卻堅決地點了點頭:

“屬下按世子說的辦!那個無名氏……”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最簡單的道理,不必再說。”晏清源一揮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知道世子爺膽子奇大,又自負非常,劉響本都走了出去,又折回來,訥訥看着他:

“世子爺別忘戴護心鏡。”

晏清源哈的一笑,輿圖一扔:“劉響,你是不是覺得我狂妄自大到都成個蠢貨了,來提醒我這?”

慌的劉響直搖頭,苦着個臉:“屬下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那羅延在時,萬事心細,什麼都能提醒到,屬下這是拿他當榜樣,萬一世子爺有閃失,別說他人饒不饒得過,那羅延第一個就要把屬下給殺了。”

“那個婆婆媽媽的,府里老媽子都沒他囉嗦。”晏清源一想那羅延那張細眉小眼白臉,忍不住笑罵一句。

等再進北宮,穆氏李元之還都守着,晏清源擡腳進來,兩人目光一齊定在他身上,無須開口相問,晏清源自己回答了:

“我已佈置妥當,斛律金和蔚景,我也都交待下去了,明晚,我就帶人走。”

牀上人不曾轉醒,間或發出微弱的呻、吟,不等人湊前,就散了,兩人聽晏清源說完,又出奇一致的沉默,只把信任交付的目光一遞,穆氏擺了擺手:

“既然如此,你回去好好睡一覺,養精蓄銳。”

說着想到什麼,臉子一沉:“今晚不許你再顛倒胡來。”

晏清源卻絲毫不以爲意,很是恬不知恥:“大戰在前,我不慣把弦扯太緊,我需要放鬆。”

李元之在一旁,一下聽出眉目,若在平時,要替他母子這樣直白對話汗顏,此刻,倒什麼都不覺得了,只勸穆氏:

“世子心有有數,隨他適意罷。”

一出來,撲簌簌的風還是割的臉麻,晏清源一裹氅衣,把個簇鋒擁住口鼻,朝這間別院來,歸菀正洗了硯臺,淋淋漓漓一手的水,拿澡豆又搓了一遍,將墨味兒祛除,晉陽天乾物燥,遠不及江南滋養人,淨完手,慢慢塗抹起香膏來,一屋子裡,瀰漫着芬芳。

晏清源進門後,目光跟隨着她的一舉一動,見歸菀有條不紊做這一切,說不上的溫馨悠閒,想她在閨中怕也就是這個光景罷?無所事事一天,也就這麼過去了,偷得浮生半日閒,他看她是閒情太多。

這麼看了半日,他整個人,倒不覺鬆弛下來,沒驚動她,把外裳脫了,換件燕服,捧着一盞茶往幾前盤腿一坐,才弄出些動靜。

歸菀正彎腰鋪牀,一回眸,頓了頓,問道:“世子今晚飲酒了?”晏清源抿幾口熱茶,取枚丁香含了,笑道:

“有那麼大味兒嗎?小酌幾杯而已。”

他這個人就是太放縱了,父親在病中,飲酒作樂一個不少,在想房事上也不禁,歸菀面發紅,不往他身邊去,只撿榻頭坐了。

“你過來呀,背對着我做什麼?放冷箭啊?”晏清源頭也不回地笑說,手指在茶蠱上微摩挲着。

歸菀頓時喉間發乾,走過來,坐到他對面,看他微醺的一雙眼,也不知是酒意,還是熱茶水汽蒸騰溼潤所致,狀似無意問道:

“世子今晚不陪大相國了?”

“我陪你。”晏清源毫不遲疑應話。

歸菀聽得害臊:“大相國是不是好多了?世子不用作陪?”

晏清源“嗯”一聲,不想就此話題多談,把茶蠱一放,拽過她一隻手,就着燭光仔細打量,真應那句“手如柔荑”,不等歸菀相掙,就鬆開了:

“把你補的那件衣裳拿來。”

歸菀微覺詫異,多看他兩眼,不知他是否是在開玩笑:“世子要穿?”

晏清源一點頭:“是呀,我穿着好時時想一想你。”

沒頭沒腦的,又說這樣的話,歸菀便在他默默注視的目光裡,去給找那件袍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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