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着,有個下僕匆匆過來。
關雉不願意讓人看到自己這樣狼狽,可已經跪坐在地上,也不好冒然就自己站起來。只能慌忙垂下頭。
楚則居往下僕看去,下僕躬身回稟“周氏那邊消息回來,週四娘醒了。”
楚則居聽了起身便往外面走,關雉呆在原地,這是什麼意思?自己怎麼辦!可她也不敢叫住楚則居。
等楚則居一走,便有下僕過來叫她“殿下都走了,你還呆在這裡做甚麼?起來隨我去。”
關雉爬起來連忙拍拍身上的灰,可裙子上有一大塊髒了,拍也拍不乾淨。抱着一線希望問:“不知道要帶我往那裡去?”
那下僕笑“自然要送小娘子回去,徐家的人見天在我們大門口等呢。再扣下來豈不是成了九殿下強搶良女。”
那就是還要回去了?還要去寄人籬下?關雉只覺得身上輕飄飄,步子卻有千金重。擡頭看看亭子外面,許多下僕都看着她。
先前這些人就是在的,她想着前程不得不冒險,卻被人這些人看在眼裡了。
抱了一線希望“不知道我父親……”
“你說關大人?關大人投效了殿下。升官被派到順州去了。”
關雉一聽,這一口氣才緩得上來,能守順州便是受了重用。連忙問“那徐家呢?”
“徐家與逆賊爲伍,除了徐鱗,一應人都被砍了頭。徐鱗並不知情,是以沒有被怪罪。”
關雉連忙問“那徐府怎麼樣?”
下僕回頭看她納悶“小娘子瞧着怎麼還挺高興的?徐二夫人每天可都派人來問你好呢。”
關雉怔一怔摸摸臉訕訕道“我只是能回家去,一時高興。”臉上便露出鬱色來“若徐氏不保……”
“那你可放心。殿下說動了陛下,畢竟徐府歷年爲陛下鎮守順州,一念之差,若是滅門到顯得陛下狠戾,未動徐府其它人分毫。徐家那些婦孺還當自己是死定了,卻沒想盼來仁訊。二夫人,三夫人,並徐鱗、徐錚,日前往宮門去叩拜謝恩。內宮裡的侍官還出來跟他們說了話。徐府餘衆屍身,也許他們領回去自葬。徐鱗今日來見九殿下,進門就跪,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啊……哎。慘啊。”下僕搖頭。好好一個意氣奮發的小郎君,現在卻蒙了羞。
關雉連聲說“那可就好了。那可就好了。”
心裡卻在想。還是九殿下想得清楚。徐府若真是滅得乾淨,朝上世家更盛。武將更是凋零。九王殿下保下徐府其它婦孺,徐氏對他只有感激,以後未必不能爲他所用。
人也是好笑,你殺了得他只剩一個種,他卻覺得自己真是活該,對你感激涕零。
關雉一路去,比來時的心情不知道舒暢了多少,走到大門,要出去時,才又想起息身上髒,急忙攏着裙子遮掩。
徐家等在門口的人是徐二夫人身邊的嫫嫫,她沒有服喪,穿的還是常服,只是顏色素一些。見到她出去連忙迎上來。問她有沒有哪裡不好,十分關切。
關雉心想,你這個老東西,以前可不知道是怎麼擠兌我的。現在徐家不行了,我父親要翻身了,也好腆着臉來討好我。
一時心裡再受用不過。臉上卻也不顯出來。越是在這個時候,她纔要越穩往了,不叫別人看出什麼來。“到也無妨,九王殿下只是因着父親的事,請我來做客。”
嫫嫫連忙扶她上車。車裡還備了大衣裳和些吃的。叫她披了衣裳,再吃些東西。
關雉雖然衣裳也髒了,肚子也餓了,但心裡不悅。這些人知道還好說,可明明什麼也不知道,就咬定了她過來受難的。還拿這些東西擺在車裡來提醒人。怎麼就不想她點好?
叫了嫫嫫下去,關雉冷眼看着那些備用的衣裳,心裡恨得要死。等到了徐府也不去見徐二夫人,自往自己住的院子去。
如今可不是她來巴結姑母,她父親取代了徐家的位子,要換姑母來巴結她了。
想想上輩子和這輩子,自己日日乖巧醒事,哪一天不是忍辱負重,打落了牙齒往肚子裡咽。現在總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有了適意的時候。身上從頭到腳沒有一個地方不舒坦。
等在院子裡頭的小丫頭見主家回來,連忙張羅人給她換洗統頭,又叫廚房送吃的來。喜得不知道怎麼纔好。
關雉見她這模樣,心裡暖和“好了好了,我也沒有甚麼事。”
小丫頭不好意思笑,扶着她進去,把徐家的事說給她聽“徐府也不敢服喪。喪事並沒有大辦,屍身領回來也不進祖墳那一塊,另找了個地方,只拿棺材把人裝了擡去埋了。”又說“姑太太氣得要死。罵姑爺糊塗。險些全家人都害死了。”徐二夫人也未必就信是自己夫君打了這個主意,但也不好去罵旁人,只能罵自己夫君。
小丫頭說着,見關雉換了在家的衣裳,不免得奇怪“小娘子不去見姑太太?”徐家這時候亂成這個樣子,徐二夫人到底也沒忘記關雉,天天派了人往九殿下那邊去。
關雉平淡地說“現在該是她來見我了。”又與小丫頭說“若是那邊來人,你只說我不好歇息下了。攔她們一攔。”
小丫頭愣道“小娘子,怎麼能這樣行事……”
關雉也不怪她“還好我不是你這樣傻氣。”笑着扯扯她的臉,這一世可真好,自己活着,這個忠心耿耿的小丫頭也沒死得那麼慘。神清氣爽,擺手讓小丫頭下去,往軟塌上歪着只等徐二夫人來。
小丫頭出去了臉色沉沉的,旁的下僕見她這樣,問“是小娘子有甚麼不好的?罵了你了?”
小丫頭搖頭。只說“沒甚麼。”囑咐“若有人來,就說小娘子身上不好,已經歇息了。”下僕走了,她想想還在門口站着。
不一會兒徐二夫人那邊果然來了人,小丫頭遠遠就看到打頭的兩個嫫嫫是徐二夫人身邊的,迎上去就看見徐二夫人竟也過來了。徐錚跟着。
她連忙上去行禮。
徐二夫人擺擺手,問她“阿雲怎麼樣?”就要進去。
小丫頭咬脣把人攔往“小娘子到也沒甚麼,現在已經歇息下了。”臉上十分愧疚。在她看來,徐二夫人和徐錚是頂好的人。對關雉也斷然沒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反到是自家小娘子,總是做些叫人難堪的事,不是說些奇怪的話,叫外人覺得徐錚不好,就是怨聲哀道,怪徐二夫人對不起自己。
徐二夫人不意自己被攔,停了停步子,擡頭看看屋子裡,臉上關切的表情就淡了“那也好。”轉身便帶着嫫嫫和徐錚回去。
徐錚還在那裡問“怎麼的不見人?是不是傷到哪裡了?是不是臉上?”與嫫嫫說“還是得叫個大夫來與她瞧。”她雖然討厭關雉,可關雉現在遇了事,她也有些不忍心。除了這件,她心裡更是擱着齊田,可徐家現在的情況,閉門緊戶,連下僕都鮮少出門,她更不好主動往周家去。
徐二夫人無奈,說她“你有這個閒,去念幾卷經罷。”
徐錚想到家裡的事,表情便更黯淡。她走了,徐二夫人跟嫫嫫搖頭“也不知道她心眼全長到哪裡去了。前面一說到阿雲還氣哼哼的,一調頭人家有一點事,她又關切上了。”
嫫嫫應聲“這樣的性情纔有福氣。”
徐二夫人只是搖頭。站住了腳回頭看看來時的路,遠遠還能瞧見關雉院子裡頭屋角的飛檐。哼了一聲,說“竟以爲天下人都與她一般呢。”扭頭便走。
關雉明明聽到了外頭說話,可不一會兒竟也沒有人進來。忍不住起來從窗戶縫隙裡往外看。沒料人都走光了。氣得一把推開了門。
站在外頭的小丫頭嚇一跳。連忙來問“小娘子怎麼了?”
關雉狠狠道“都這個時候,還與我拿起架子來。真當我是好性子好欺負呢。以後有什麼事,可別來求我!”表情扭曲嚇人,甩上門就往裡頭去。
小丫頭站在門外,發了半天呆。主家以前不是這樣的。這樣得罪人怎麼能行,徐二夫人一向對她也不錯,吃穿住用都比照着徐錚。沒有少了她的差了她的。現在家落魄,自家有了起色,怎麼好這樣給人難堪。
想想,未必不是小娘子一時哪裡想岔了。到時候再回頭,肯定要後悔。打定了主意,便叫小廚房做了幾樣點心,自己端了往徐氏那裡去。
徐氏院子裡的嫫嫫見到她來,十分意外,以爲是關雉有什麼。她進去把點心奉上,與徐二夫人禮一禮“小娘子遇事,恐怕是受了委屈,不願意見人。又怕姑太太想岔了,叫奴婢往這裡來陪個不是。等她好些,一定過來跟姑太太賠禮。”
關雉是怎麼樣,徐氏年長許多哪裡看不清楚。想也想得到,這個在關雉眼前得寵的小丫頭是怎麼來的。對她到也客氣,叫她起來說話,問她家是哪裡的,家裡還有些什麼人。
一問才知道,她是自願賣了身給母親治病的。家裡現在也還好,她每個月的銀子攢了託人送回去,已經開起了小鋪子來。說起來都是喜氣。
徐氏放下茶,嘆了一句“家家都自有難處。”大概是想到徐家現在的處境,又想到自己夫君,明明喪夫,喪服也不敢穿。可怨得誰呢,誰叫他們竟然起也這樣大逆不道的心!眼眶有點紅。呆了好久,纔回過神。對小丫頭說“你還是多爲自己打算吧。”貼身得寵的僕奴,以後前程無非是幾種。依着關雉現在這樣子,她還未必能討着什麼好。
嫫嫫把那小丫頭送出去,勸她“我說句不好聽的,忠心也要挑着人。不然害的還是自己。你看看我們夫人,與她可有什麼對不住的地方?她又是怎麼回報的?”
小丫頭連忙想爲關雉辯解。
那嫫嫫擺手“你快不用說。她是怎麼想的,我們夫人可再清楚不過了。不信你回去探探口風。我們夫人幫了她這麼多,不說別的,就說把她接過來的事吧,爲了接她來接得順理成章,還叫我們小娘子走了一趟,她到好,先是把我們小娘子丟在了百川,後來到了都城,沒少明裡暗裡給我們小娘子使絆子。就憑你說,你在她身邊那麼久定然是知道的,憑你說吧,我們小娘子有什麼對不住她呢?”
說着生起氣來,頓一頓才緩下“她還只當自己能說會道,沒叫人看得出來。卻不說是我們夫人顧念情份不說破罷了。到了現在,我瞧着她嘴裡也不會有我們夫人與小娘子一句好。你去探探便知道。她對親姑母都是這樣,對你們這些下僕會如何?”
小丫頭低聲說“小娘子待我們是好的。”
嫫嫫不以爲然“你們那小娘子,待我們夫人表面上何嘗又不好呢?”
小丫頭便默不出聲了。
嫫嫫見話說到了,便笑“也是我嘴多。不過可憐你母親,你賣出來與她治病,她心裡不知道怎麼惦記你呢。我也是做了阿孃的人。”
把小丫頭送到院子外頭纔回去。
徐二夫人怪她“你與她說甚麼?”
嫫嫫笑笑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嘴“也怪我嘴多。”她也是做下僕的人,聽着小丫頭說家裡的事,難免有惻隱之心。
徐二夫人只是嗔了一句,到也沒有跟她計較。又計算起家裡這些房啊,地啊,鋪子啊,哪些要賣,哪些要叫人去查查帳了。徐家今時不同往日,很多事情不好再插手做。如今形勢與世家之間,也不敢再有牽扯。
徐二夫人想一想,說“現在我到是巴不得阿錚多往周家去。可她這次到聽話,說不出門就真的不出門了。”
嫫嫫說“小娘子心善吶。便是夫人,自己不也沒去嗎。”周家現在沒有動向,徐家又是這個處境,怕自己貿然上門去到讓人爲難。
徐二夫人好笑“這人吶……”漸漸又變成苦笑。
正說着話,就聽到外面報信“周夫人身邊的嫫嫫來了。”徐二夫人身邊的嫫嫫連忙出去,把周夫人的嫫嫫迎進來。
田氏的嫫嫫進來便禮,身後還跟着好些人,帶了好些東西“如今家裡小娘子病着,我們夫人也不得出門。只能令老奴來。但請夫人凡有什麼事,都使人往周家去說。不要淡了這些年的情份。”
帶的東西無非是些吃的用的。也未必就是徐家沒有的東西,就是些心意。嫫嫫奉出個食盒來“陛下賞了麗花粒子點心,我們夫人說,夫人以前在閨中就喜歡這個,只因爲是宮裡纔有的東西,所以少見。這回陛下賞的裡頭也有這個,我們夫人便留了叫老奴送來。”
徐二夫人眼眶有紅,端住了,平心靜氣說“那我便嚐嚐。”
嫫嫫奉盒子上來,徐二夫人拈了一塊放到嘴裡,說“到也還真是當年的味道。”
又叫了徐錚來。
徐錚見到周家的人拉着問了半天。先頭大廟被破時徐家跟周家是在一道的,人陣忙亂齊田丟了,她心裡着急,但也沒有出去救人的本事。現在知道齊田回家且已經醒了,便扭頭看徐二夫人。
徐二夫人被她看得無奈說“你想去也不是去不得。但現在她纔將將好,總要好好將養。”
嫫嫫也勸慰她“四娘也問小娘子呢。不過這個時候小娘子過去,也沒有人相陪。須得兩日四娘好些,就要來看小娘子的。”齊田醒來抓着了劍,就問徐家怎麼樣了,嫫嫫說來也是好笑“奴婢還以爲四娘聽得有什麼不好,便要仗劍行俠去。怕四娘胡鬧,話也不敢回,連忙往夫人那裡報去。等夫人到了才說話。”
徐錚說“她能行哪門子俠?你們這些下僕,淨往她臉上貼金。”但知道齊田的關切是真的。
徐二夫人怪她說話沒有遮攔。
嫫嫫不敢拿架子,擺手“當不起當不起。”再不添話。
周府裡齊田躺在塌上,椿在旁邊小心翼翼喂藥。一勺勺,一勺只得一點點。苦到心肝脾肺腎。齊田叫她把藥碗給自己,她還當齊田不肯再吃,還想勸一勸,齊田拿了藥碗,咕咚咕咚一口就幹了。
楚則居進門看到的便是這個場景。
他過府直接就往齊田這邊來,下僕一路從大門攔到內門攔到院子,又攔到門口。一個也攔不往,眼見楚則居進了屋,跺着腳就往田氏那邊去了。
椿回頭見到楚則居嚇了一跳。連忙起身。
楚則居吩咐“怎麼不與她拿些蜜餞來?”她連忙應聲出去。
塌上齊田臉色非常不好。神色有些厭厭的,見到他便說張多知“他說九月裡好多地方要去,大約是怕我漏相,最近要帶我到處轉轉看看。”
楚則居看了看她手邊的劍,不動聲色說“今年九月嗎?”想了想說“其它也沒有什麼要緊,就是之前我着手在辦盛世公司的事。這次你要見那邊的人,還差個合同要籤。簽下來就是總股的百分之二十點五到手,再加上我們手裡本來持有的,就能拿下控股權。這個公司以前就是我爸爸心病,一定得要拿下來。”
他說的每句話齊田都認真記。
“這一趟,你最好不要帶張多知。帶着刑沉心就行了。”
“爲什麼?”
“張多知這個人……”楚則居手裡捻了捻突然又說“算了,你帶着也好。能多一個人幫你當然是好的。你家裡的事我聽說了,我看他最近辦事,也還蠻上心。你可以給他些好處。人嘛,用起來就跟小狗似的,做得好,就要賞一點。做得不好,就要打兩下。”
說完,玩笑似地問她“聽說你有權不用。”張多知那邊傳了話過去,刑沉心那邊對病房裡的楚則居事無鉅細都要報備。大概也有一部份原因是,覺得這邊多說點有事,可以讓他大腦活躍,他會醒來快一點。
“我有什麼權?”齊田整個人窩在被子裡頭,只露出小半張慘白的臉。楚則居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麼,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齊田也沒說話。她不喜歡楚則居說起馭人的手段時那種語氣。同時也在琢磨楚則居的話要怎麼理解。
自己還要給張多知什麼好處?漲工資?張多知以前跟楚則居,是不是領工資的?這些事她一直也沒問過,真的是疏忽了。
屋子裡一下就沉默了。各有心事。
還是楚則居先回過神來,問“你方纔說什麼?”
齊田也回過神“我說,我有什麼權?”
楚則居打趣說“楚太太過得很低調。”
齊田從他嘴裡聽到楚太太,混身都不自在“我每天都在上課。打算參加普通高考。”根本沒時間。
“誰在給你上課?”
“一個學霸。大四了。”
楚則居微頓:“等基礎的學好了,叫張多知給你找各科的名師。這個對他來說容易得很。你打算以後讀哪個學校?”
齊田這次徵求他的意見“你覺得呢?”她覺得高洗文的學校不錯,可是後來又覺得在這方面楚則居更有眼界。
楚則居想了想“世界上講,學術b校是最好的,但a校也是最頂尖的。不光成績要好,背景也要好,還得要強有力的推薦人,最後一關還得跟許多精英一起擠面試。我當年也擠得頭破血流,但最後能與許多未來政界經濟界的名人做同校,還是划算的。不過,雖然以楚家來講,推薦人這一關是小事。但要考這個,那你現在可就吃苦了。”
齊田認真說“我是不怕吃苦的。上那個學校的不也是人嗎?人家能考得上我也能。我也不比別人少什麼。”
楚則居笑一笑,突然覺得很有意思。
以前他覺得齊田最好的未來是開個小賣部。但現在,他聽到齊田說學習,學上課,說考試。想考名校,卻一點也不覺得違和。覺得這就是她能做得出來的事。“這邊鬧成這樣,你每天還在上課?”
齊田有點尷尬“病了有幾天沒上。”又補充“回去肯定得把課補上。”她把時間安排得很緊。最近一次高考只差不到一年了。最遲明年,計劃好了,就一定不能亂,亂一回就會有第二回,第三回,最後也就一事無成。
楚則居莫明有種欣慰。就好像親眼見證自己庭院裡一顆很小的樹破土發芽,如果自己每天關懷倍致,爲她遮風擋雨澆水施肥,它可能還能參入雲霄去。
表情少有地溫和“你去生日宴,有人爲難你嗎?”
“沒有。都是上了年紀的人跟我說話。大部份是股東。我還騎了馬。”齊田提到馬有些興致。給楚則居描述那馬是什麼樣子的“跟阿舅家的不一樣。一匹白的,一匹黑的。”
楚則居當然知道。刑沉心在病房說了,不過只是一句‘齊田在生日宴騎了馬’帶過,就說別的要事去了。
“我在法國有個農場,也養了不少馬。你可以去看看。喜歡就叫刑沉心過戶到你名下。就當是新婚禮物。要是馬不喜歡,叫刑沉心再添幾匹。哪匹你喜歡的,叫他買回來也行。”
齊田問“新婚要送禮?”
“不送禮怎麼有新聞。”楚則居說“時不時我們也總要在新聞版面晃一晃。買個安心。你也要考慮搬到大宅去住。畢竟我們結婚了。”又說起刑沉心“嫌你太低調,照他的想法,你怎麼也要上午在國內吃早餐,下午在法國騎馬。起碼在那些同層次人會去的場合都活躍起來。你老不出去,別人還以爲我不行了。過二天,你來國外探探病,再帶我出去曬曬太陽。我保險櫃子裡有一個是祖傳戒指。你平常就戴上那個。遇見跟楚家來往密切的人也不會輕視你。”把密碼告訴她。
齊田並不十分在意這個。“你能出門嗎?”
“我只是沒意識,又不是重病在身快死了。去我常去的店喝個下午茶,讓他們遠遠看到我們就行了。”
齊田又問盛世公司的事。正說着,就聽到外面吵鬧起來,似乎有人往這邊來了。
楚則居站起身“好了,你好好休息。”又笑“我要見你一次,可不容易得很。”
走出門表情便冷淡下來。
田氏過來並沒有帶多少人,除了報信的那個,還有兩個貼身的嫫嫫。見到楚則居出來,雖然氣惱,可還鎮定“不知道九王殿下駕臨。”
楚則居對她客氣,禮一禮“聽說阿芒好了,便來探望一二,還請夫人不要怪罪。”
兩個人往外頭走。因爲連番事多,家裡還有許多周老夫人與琳娘管事的時候留下來的下僕,走幾步就能看到不少下僕事情不做,在那邊竊竊私語,指指點點。
田氏皺眉往嫫嫫看,嫫嫫會意退走過去訓斥,但就算是這樣,還有些下僕大着膽子跟她問這個是不是九王殿下。簡直沒有規矩不知死活。
有幾個世僕要趕她們走,她們還在那裡多嘴“就許你們瞧得,我們就瞧不得?”
“站在這裡又沒有過去,瞧一瞧算得什麼大事。”
田氏一時面紅耳赤,神色到還鎮定,向楚則居賠禮“家裡還來不及收整。讓九王殿下見笑了。”又說“今日殿下來探病雖然周氏上下不甚榮幸,可到底家門不淨,恐怕傳出什麼謠言。壞的也不止是小女的名聲。九王恐怕離太子位只有一步之遙,何必生事呢。”
楚則居好脾氣賠禮“讓夫人爲難了。”
田氏到不好跟他計較“九殿下也是關懷小女。”
“夫人不怪我就好。”楚則居笑得和氣,與田氏一道向外走,又問她身體如何,阿醜可受沒受驚嚇。路過那一羣下僕,停下步子問田氏“不知道家裡有世僕幾人?”
田氏不知道他爲甚麼問這個,雖然對他孟浪不滿,但看他後頭應對到底是謙謙君子,到對他也並不是只有惡感,此時垂眸答“三十有餘”
楚則居點點頭,說“到也夠用。”叫隨從來輕描淡寫地吩咐“這些人口舌太多。當不得用。”
隨從得令上前時,下僕還不知道什麼事,被壓住跪下,捏往了嘴才覺得大事不叫,可想掙扎也掙扎不動,竟被生生把舌頭拔了出來。疼得當場厥了過去。
其它人一看,哪裡還顧得別得,轉身就要跑。
卻被那些隨從全拎了回來。
不多一會兒,這院子地上全是血,地上橫七豎八倒了一堆人。
不說世僕們,就是田氏也已經臉色發白。
嫫嫫緊緊扶住了田氏,把她會倒下去。可自己也在發抖。
楚則居旁若無事對她禮一禮“髒了夫人的地方……夫人以後有什麼事,只管差人往府裡來找我。”
田氏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瞪着他半天,才微動一動避開他這一禮“九王殿下客氣了。”
嫫嫫到底心志堅定,就是這樣也死死扶住了田氏,將楚則居送到門口。目送他走得遠了。田氏才轉身回府裡。臉上表情還是鎮定,可手抖得安全穩不下來。
府裡下僕驚呆了,世僕們也不知道如何應對都還在原地等着。有些醒過來要嚎叫的,都被這些世僕顫顫巍巍去堵了嘴巴綁住。地上丟的舌頭也不敢去碰,拿掃把掃在一起。
田氏看着那一地的血,步子再邁不開。嫫嫫扭頭不敢看只管低着頭扶人,田氏強撐着往那邊去,高聲鎮定道“還不拿了止血的藥來。”往那些下僕看,厲聲說“即賣身爲下僕,就該謹言慎行,這便是亂說亂聽的下場。能留了一雙眼睛,已經是萬幸。”
嚇得那些下僕一言不發,跟受驚的鵪鶉一樣。
田氏按下砰砰亂跳的心,叫人將這些下僕擡走。把地上血跡沖洗乾淨。
等人都走了,才站不住。嫫嫫連忙把人扶到花園裡頭的石凳子坐下。邊替她緩胸口的悶氣,好在田氏也是在大廟見過了血腥的人,只是這次事發突然,出人意料才被驚嚇。
一會兒緩過來,立刻叫人“不許叫阿芒知道。仔細嚇着她。”
坐立不安。踱步好半天,一會兒說要收整了東西回老家去,一會兒猛地停下來又說,得快點把阿芒的親事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