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徐寧在一陣鳥語中睜開眼,尋序已經不在屋裡了。他穿戴洗漱好出門,看見殷烽身着一襲藍灰色的長袍,正擡手在喂鳥,鳥籠上黑色的罩布已經掀掉了,裡面是一隻黑不溜丟的八哥,正撲閃着翅膀在追逐着殷烽手上的食物。那八哥的脾氣不太好,被逗了幾次,就開始急躁了,嘴裡一個勁地罵:“小人,小人。”殷烽臉上始終掛着淡淡的笑意,卻不讓八哥得逞。
徐寧笑起來,殷烽這一身打扮讓他想起了剛見到尋序的樣子,都是一樣的形制,交領廣袖,沒有腰帶,鬆垮垮地穿着。只是殷烽沒有長髮,頭髮削得短短的,短髮配這個衣服原本是不好看的,但是穿在殷烽身上,卻依舊有一股風流瀟灑的感覺。如果他留了長髮,必定是個特別仙的人。想到這裡,徐寧不由得又搖頭笑,人家本來就是個仙人啊。
殷烽將視線從八哥那兒轉過來,看向徐寧,徐寧連忙笑着打招呼:“七哥早。”
殷烽略一點頭,當是打了招呼了。
徐寧聽見前院傳來動靜,估摸着尋序是去前院練功去了,便出了院子,發現尋序果然正和單鼎打得正歡,饒犇和檀煜則抱着胸在一旁看着。
此時天色纔剛亮,院子裡光線晦暗不明,估計也到了六七點,北方冬日天短,亮得晚,黑得早。院子裡的花木基本都凋零了,早已枯萎的菊花還掛着幾朵殘敗的花兒,幾缸荷花裡支棱着幾支殘荷,唯有窗臺上擺着的幾盆水仙青翠欲滴,是這灰暗的冬天裡少有的靈動之色。
葛嬴打着哈欠從二進院裡進來,看見他們,點頭:“行,還知道早起練功。”過了一陣子說,“老九,你的功夫不見長,被老八落下很多了啊。”
單鼎從打鬥圈裡跳出去:“不行了,八哥這功夫是突飛猛進,不知道吃了什麼神丹妙藥了。”
檀煜嘻嘻笑道:“人家有徐寧幫襯着,你本來就不勤快,被落下太正常了。”
單鼎挑眉:“比我還懶的傢伙沒資格說我。”
葛嬴說:“好了,我來跟老八來練練手,老八不要留手啊,只管招呼就是了。”
徐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還從來沒見尋序和葛嬴交過手,聽說她是十二神獸中身手最好的一個,雖然排行第三,事實上卻是他們的頭。
殷烽不知道何時到了徐寧身邊,說:“放心,三姐就是試探一下老八的身手。”
徐寧回頭朝殷烽笑了一下,放下心來,再回頭去看時,他們已經交上手了。葛贏的招式大開大合,頗有大將風範,尋序的動作則非常快、變化多端,兩人的打鬥十分精彩,看得徐寧眼花繚亂,他驚覺到自己的目力本來已經極好,有時盯着蜜蜂看,都能看得見蜜蜂顫翅的動作,但是現在這兩個人的動作卻讓他應接不暇,那是快到什麼程度了。
突然,只聽見一陣鼓掌,兩個人已經分開來了,葛贏臉上掛着笑容:“很好,老八已經恢復了九成功力。”
尋序朝徐寧走來,臉上掛着興奮的笑容,徐寧發現他的頭頂上都冒着熱氣,可見是費了很大的勁。徐寧說:“趕緊回去洗個澡,將頭髮吹乾。”
“好。”拉着徐寧的胳膊準備往後面院子去。
葛嬴說:“老八,今天還是讓老七陪你吧,年底了,公司事多,大家都得忙着處理,晚上回來再一起吃飯。”
尋序回頭說:“好。要是七哥忙,他也可以去忙他的,跟去年一樣,給我輛車就行,我們自己安排。”
“你要車也行,一會兒我拿給你。”葛嬴說。
吃過早飯,殷烽問他們:“你們今天有什麼安排?”
徐寧說:“我想去學校看看老師,七哥你要是有事,你就去忙你的。”
殷烽說:“我暫時無業,時間大把,陪你們一起走走吧。”
“好,那就麻煩了。”
出了門,尋序問:“七哥,你要是在這邊沒事做,不如去我家,那邊修煉環境比這邊好一些。”至少家裡吃喝的那些東西都是有靈氣的。
殷烽笑笑:“不用,我年後就忙了。”
“你準備做什麼?”
殷烽說:“弄了個經紀公司,培養幾個藝人。”
徐寧大驚,扭頭去看殷烽:“七哥你混演藝圈?”
殷烽說:“算吧。我做幕後。”
徐寧有種風馬牛不相及的感覺,堂堂神仙,去混演藝圈!
尋序笑道:“那以後是不是可以看到七哥拍的戲?”
“有可能看到我投資的,或者我旗下的藝人拍的戲。”
徐寧還是很震驚:“我以爲七哥比較喜歡清靜,居然會去從事演藝圈的事。”
“那圈子夠亂,打發時間。”殷烽淡淡地說。
徐寧默了,這大概就是以靜制動,殷烽是個很寂寞的人,所以找了一個喧鬧的行業,冷眼旁觀別人的熱鬧,用來打發時間。
尋序嘻嘻笑道:“七哥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改。”
尋序這麼一說,徐甯越發好奇了,殷烽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呢。
徐寧到學校去看了博導,老兩口精神依舊很矍鑠,看見徐寧很是歡喜。這一年多,他們收到了不少徐寧寄過來的東西,雖然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但是難得學生有這份心意,有什麼好東西都想着他們。他們也知道徐寧的東西都是好東西,吃了他寄來的蜂蜜,困擾博導多年的便秘症狀終於消失了。而且老兩口這一年來連頭痛腦熱都沒有一個。
殷烽居然和師母聊古代文學聊得非常投機,徐寧還以爲他不愛說話,看樣子只是沒找到他想開口的話題罷了。
在導師家吃過午飯,徐寧又打電話給季夏,告訴他自己到北京了,問他們那什麼時候方便過去。季夏說隨時都可以過來。徐寧想了想,早上葛嬴說了,晚上會回來一起吃飯,尋序特意過來跟兄弟姐妹相處的,那就儘量讓他們多相處一下吧,便跟季夏說明天上午過去。
第二天一早,徐寧還沒出門呢,羅建飛和季夏就開着車到了,說是進城辦點事,擔心他們找不到地方,順便過來接他們。他們這麼鄭重,徐寧倒覺得心裡有點過意不去。
徐寧和尋序上了季夏的車,一路出了城,開了兩個多小時,才終於到了。季夏說:“我們早上起得早,來的時候路況不錯,一路暢行無阻,一個多小時就到了,現在是上班高峰期,車多人多,太堵了。今天運氣還算好,沒有大堵。所以我們平時沒事都不愛進城,習慣清靜了。”
徐寧笑道:“對啊,我們鄉下地方也自在,每次來北京就覺得太擁堵了,呼吸都有點不順暢的感覺。”
徐寧打量車窗外的風景,已經是郊區了,居然還有山,山上各種灌木喬木都落光了樹葉,枝椏光禿禿的,呈現出鐵灰色,直愣愣地支立着,像衛兵手裡的矛。
還沒到,遠遠的就聽見狗吠聲了,季夏笑道:“訓犬場就這樣,犬多,比較吵。我們都習慣了,要是不吵,還有點不能適應。”
徐寧想象了一下幾十上百條狗一起拼命吼叫的樣子,不禁有些頭皮發麻,去年小虎發情,土狗們跑到家裡來,幾條狗就把阿森吵得頭大。
不過等他進了訓犬場之後,發現情況並沒自己想象的那麼糟糕。他們進了院子,犬舍裡的犬和活動場裡的犬們確實都沸騰了起來,畢竟來了陌生人嘛。但是還沒等羅建飛叫它們安靜,大部分犬都安靜下來了,只有幾隻小犬還不甘心地小聲嚷嚷着躲到大犬身後去了。
羅建飛驚奇道:“咦,今天大家都挺乖,來客人居然不叫了。”
季夏笑道:“那幾只小型犬都是客人才送過來不多久的,還沒訓好。小型犬的習性就是這樣,因爲體型小,需要通過聲勢來壯膽,所以比較愛叫。”
羅建飛叫了一聲:“飛電!”
他們剛下車,便有一道灰黑色的影子迅速奔跑過來,看見徐寧和尋序,愣了片刻,然後湊過來嗅了嗅,確認是自己熟悉的味道。
季夏蹲下來,跟兒子說:“飛電,來跟客人握手。你還記得不,咱們去他們家玩過,吃過好多好吃的東西呢。”
徐寧伸出手來,握住了飛電伸過來的爪子:“飛電真乖,精神非常不錯呀。”
“是的,從你家回來之後,一直都很不錯。”季夏高興地說。
徐寧說:“尋序,也跟飛電握個手吧。”
尋序伸出手,在飛電腦袋上摸了一下:“飛電乖。”
季夏說:“外面挺冷,進屋來坐吧。”
徐寧和尋序將後備箱裡給他們帶的東西拿出來,提到屋裡,交給季夏:“這是我們給你帶的家裡的一些土產。”
季夏笑着說:“來玩就好了,不用這麼客氣的。”
徐寧哈哈笑着說:“我們鄉下人走親戚,別的沒有,土產肯定是要帶點的,不要見外。有些鮮羊肉,可以涮鍋,可以拿出來先嚐嘗。上次你們來的時候還不到吃火鍋的時節,都沒吃羊肉火鍋。”
季夏說:“那就太謝謝了。”他彎腰拿出已經凍得硬梆梆的羊肉,高興地說,“中午可以吃羊肉火鍋了。嫂子,來,這個給你,切成片,中午咱們吃羊肉火鍋。”
姚秀蘭接過去:“好呢,我就去處理。”
季夏看了一下徐寧拿的東西,基本上都是吃的,便都提到廚房去了。
羅建飛忙着給他們倒茶拿水果:“你們坐啊,不要客氣。”
徐寧和尋序在客廳裡的沙發上坐了下來,暗暗打量着整個屋子,這屋子分明就是一座中西合璧風格的別墅,居然被用來養狗了,這兒雖然偏僻,但是弄這麼幢房子和這麼大塊地皮,在京城這地界,估計也要幾百萬吧。
季夏從廚房裡出來:“我領你們去看看我家的犬吧。”
“好。”
羅建飛問:“要給你二哥打電話嗎?”
季夏說:“打吧,不然瞿哥又說我們吃獨食。”然後回頭來跟徐寧說,“一會兒我二哥也過來一起吃飯,他們也是你們家店裡的忠實粉絲,每次買的東西比我還多。特別喜歡你家的東西,我叫他們過來吃羊肉。”
徐寧笑道:“請便。”
季夏領着他們去犬舍看犬,季夏的訓犬基地不僅訓犬,也繁殖幼犬,其中絕大部分都是純種犬。季夏說:“我和飛哥很喜歡犬,不管是純種的還是串串都沒多大差別。但是我們繁殖幼犬的時候,儘量都保持犬的血統純正,這樣它們的優良基因才能延續下來。現在的犬串的太多了,養犬的人又不懂得愛惜,給自己找各種理由遺棄,造成了大量的流浪犬。我這裡每年都要收養無數的流浪犬,這邊就是流浪犬舍,收養回來之後要先隔離一段時間,打疫苗驅蟲,然後做節育手術。”
季夏家訓犬場的犬數量有上百頭,徐寧發現他對每條犬幾乎都瞭如指掌,說得出它的性格特點,不管是他自己養的犬還是收養的流浪犬,或者是客戶送過來接受訓練的犬。這種技能不是誰都能夠擁有的,這不僅需要極佳的記憶力,更需要百分百的熱愛,這一點,不僅徐寧十分佩服,就連尋序都有點刮目相看。
徐寧和尋序見到了威風凜凜的藏獒多吉,渾身金毛的多吉就像頭雄獅一樣威武強壯,傳說藏獒都很兇悍,但是它在季夏手裡,卻像個愛撒嬌的孩子。季夏說:“多吉是我在林芝當兵時從牧民家收養的,我退役之後,再去原來的連隊把它帶了回來,沒想到它還記得我,特別讓人感動。”
飛電彷彿知道他們在參觀一樣,便把飛飛叫了出來,季夏說,飛飛是飛電的伴侶,也有十四歲的高齡了。此外還看到了飛電的子女虎子、妞妞和球球等,還有各種純種犬如德牧、金毛、哈士奇等等。
犬舍裡有很多老齡犬,據說都是季夏從軍營裡領養回來的退役軍犬,徐寧去參觀的時候,就看見一位訓導員正在給一頭老齡軍犬刷牙做護理。
季夏說:“我希望犬們也能跟人一樣,能夠老有所依。雖然每條犬的生命最長都只有十幾歲,不可能陪伴我們一輩子,但在它們的有生之年,我們能使它們快樂幸福就好。”
這個問題也正是徐寧糾結多時的,如今聽到季夏這麼一說,不由得豁然開朗,既然是養貓狗,就應該早就做好這個思想準備,生老病死,都是自然規律,不管生命是長還是短,只要有生之年快樂幸福,了無遺憾,這就足以。
季夏帶他們參觀完犬舍,又叫了昆明犬虎子來給他們做表演,從簡單的服從口令到複雜的鑽匍匐網、跳火圈、高空跳板等,正值壯年的虎子表現得非常出色,徐寧和尋序看得連連鼓掌。跟着一旁看着的飛電也躍躍欲試,被羅建飛拉住了,飛電的青春都奉獻在訓練場和戰場上,碰到這樣的場景,難免熱血沸騰。但是羅建飛和季夏現在不會讓它去做這種高難度動作,實在是太危險了,他們兩個冒險不起。
所以季夏帶着虎子下來的時候,飛電有些落寞地坐在地上,一臉豔羨地看着步伐矯健的虎子。季夏走過來,將虎子遞給羅建飛,彎腰抱起了飛電:“走,飛電,咱們回家去。”
飛電伸出舌頭來舔了一下季夏的臉,弄得他臉上都是口水,他只是側了側臉,哈哈笑起來,一點都不嫌棄。
“我們進屋去坐吧。”季夏回頭跟徐寧和尋序說。
他們進屋坐了沒多久,門外就響起了車喇叭聲,羅建飛起身到門外一看,笑着說:“他們到了。”便用遙控器開了大門。
不多時,一輛凱迪拉克停在了門口,車上下來兩個高大的男人,一個戴着眼鏡,一臉精英模樣,一個身材健壯,五官端正,眼睛細長,一看就非常有精神氣。
季夏給他們介紹:“哥,瞿哥,這兩個是我朋友,徐寧和尋序,就是我給你介紹的那家網店的老闆。上次中秋節我去的就是他們家。徐寧,尋序,這個是我二哥,周昭雲,這個是我二哥的朋友,瞿明帥。”
周昭雲把臉轉向徐寧和尋序:“農場的老闆是不是?我知道你們,久仰大名,幸會幸會!”
瞿明帥也伸出手來和他們握手:“我吃過你們家的螃蟹,好吃。”
“謝謝。”徐寧笑道。
羅建飛說:“今天徐寧又帶他家的羊肉來了,所以喊你們過來吃飯呢。”
周昭雲笑笑:“謝了啊,還記得惦記我們。”
“那是自然,有好東西少不了你的。”
吃飯的時候,加上季夏這邊的訓導員,一共有十多個人。徐寧給他帶的羊肉也不少,起碼有五斤肉。姚秀蘭覺得肉挺多的,就沒切完,留了一半。結果羊肉一涮下去,一桌子人都在搶肉吃,大家都覺得沒撈幾筷子,肉就沒了,直嚷嚷沒過癮。
季夏問:“嫂子,肉沒了嗎?”
姚秀蘭笑着說:“還有一點,我去都切了吧。”
瞿明帥說:“謝謝嫂子,都切了啊,這羊肉太好吃了,入口即化,從來沒吃過這麼好的羊肉。你們都是怎麼養的?給羊聽音樂按摩了?”
徐寧哈哈笑:“沒有,就那麼養的。喂草,純原生態養法。”
瞿明帥說:“上回昭雲叫我去吃神戶牛肉,說是聽音樂按摩長大的,也沒這個味道好啊,還賣得老貴了,我覺得是浪得虛名。”
尋序聽見他提起神戶牛肉,不由得眉頭一挑:“神戶牛肉這麼有名?我都聽說過無數次了。”
瞿明帥哈哈笑:“今天你們請了我們吃羊肉,今晚我做東,請你們去吃去神戶牛肉吧。”
一頓自家的羊肉換一頓神戶牛肉,尋序覺得也挺值的:“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謝謝啊。”
“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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