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下霜霜之果,固然會讓你獲得一些忍法妖術,但也會讓你從此被大海厭棄啊!”
去弄了點飯菜給餓得眼冒綠光的男孩吃,霜月耕三郎嘆道,“這枚妖術果實,在霜月一族的領地流傳了許多年,就我所知,它往往只會帶來災厄與不幸,它的妖術師一旦行差踏錯,就要悔恨終身。”
5歲的犽恩嘴巴塞得滿滿,一刻不停地吃,眼神裡也一刻沒有放下戒備。
耕三郎感覺這少年根本沒有聽自己在說什麼,便轉而問道:“你叫什麼?怎麼混到船上來的?”
“犽恩。”少年硬邦邦地說,“黑炭犽恩。”
耕三郎點頭道:“你不要在船上亂跑,我會定時送三餐過來。小子,這艘船上的人,對黑炭抱有敵意的,可不少喲。”
他起身要走,犽恩躲在後頭問:“你呢?你就不討厭黑炭嗎?”
“我眼裡只有刀,沒有什麼黑炭。”耕三郎關上船艙的門離開了。
黑暗裡,犽恩一點一點將飯菜吃完,想着還在和之國的父母,想着從今以後,自己遠離故鄉,孤身一人,心中便委屈難受,好像整個人都被寒意籠罩,結起了霜……
醒醒,醒醒……“醒醒!”
犽恩感覺有人在推搡、擠壓自己,他朦朦朧朧地睜開眼,看到是那個鍛刀匠耕三郎。耕三郎的聲音漸漸變得清晰,衣服換了,臉上皮膚變得滄桑了不少,曬得黑紅,皺紋裡沾着鹽粒,他好像經過一場戰鬥,身上帶着一股血腥味。
犽恩愕然地發現,自己的身體“碎”了。竟然已經不是血肉之軀,而是碎成一地霜雪。
耕三郎嘆道:“這就是我一年多以前跟你說過的,‘行差踏錯’,霜霜之果會帶來的厄運。”
“一年多?”犽恩呆呆地,他散落一地的霜雪身體慢慢回滾、凝結,重新變爲血肉身體,而這時他纔再一次感受到身處船艙裡的那種在海面上的搖晃感。
耕三郎告訴他,該下船了。經過一年多的航行,他們現在位於東海,遭遇了海賊。
踉踉蹌蹌跟着耕三郎走出船艙,外面正是黑夜,前方依稀是一座島,岸上刀光劍影,廝殺聲不斷,霜月一族的武士與鍛刀匠們接連從船上跳下去,大吼着“捨命智”——
大戰過後,次日清晨,從和之國離開同行的這一行數十人,第一次有了分歧。
耕三郎決定留下,留在這座東海的島,不再遠行。
振子支持他的選擇,一部分人跟着留下。然而,耕三郎的親妹妹卻對他的決定十分失望,叱責他忘記他們出海的初心,枉爲和之國一代鍛刀名匠——妹妹將和道一文字擲下歸還給耕三郎,帶着另外一部分人重新登船揚帆,繼續遠行,誓要奪回所有流散天下四海的名刀。
“刀是人打出來,養出來的。握在人手裡的就是刀。”耕三郎在海邊凝望遠去的船影,喃喃自語道,“人就是刀,你怎麼奪回呀?”
犽恩在旁,同樣悶悶不樂。他很想跟着那些人一起離開,期望回到和之國,然而,在得知他是一名黑炭之後,差點羣情激奮,沒給他剁了。霜月衆人根本不屑與逆臣黑炭爲伍。
“他們已經走了,你再看也看不回來。”耕三郎收回視線,語重心長道,“如果你實在想離開,就應該想想,從今天起,你要做些什麼……”
“我要出海!”犽恩認真地說,“我要自己回到和之國。”
“……”耕三郎道,“在那之前,你起碼得先學會控制好你的霜之妖術。
”
“我爲什麼會睡那麼久?”犽恩很不解。
“我們稱之爲‘冬眠’。”振子走了過來,她手裡拿着兩塊鐵料,笑道,“你瞧,耕三郎,霜霜之果也不是沒有好處,這等寒霜鐵,只有這種妖術才能孕養得出來。”
耕三郎一頭黑線,這個振子,身爲大名霜月牛丸的姐姐,卻極爲熱衷鍛刀術,對珍奇鐵料更是癡迷。她選擇跟着留下,在這東海小島建立村莊,估計也只是看上了犽恩的寒霜之果的能力,想弄兩塊寒霜鐵,過一過鍛造的手癮。
“霜月一族有過的記載裡,‘冬眠’最長的一個妖術師,曾經一睡百年,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熟悉的親朋好友,一切人事物,都已離去。這豈不是最大的不幸麼?”
耕三郎嘆了口氣,拍拍犽恩的頭頂,“與你的妖術一同,慢慢地成長吧。”
……
8年後,14歲的犽恩再也無法忍耐,他決意出海。
“你無法游泳,以你的航海水平,想靠你一個人就這樣返回和之國,是不可能的。”耕三郎老了不少,搖頭道,“我老了,村子裡的這些人,習慣了平靜的生活,已經回不到海上了。小犽,你一個人,是一定會死的。”
犽恩冷冷一哼,不言不語,駕着小船揚帆遠去。
振子走到耕三郎旁邊,戲謔道:“你還是這麼不會說話啊,小三。”
“我怎麼不會說話了?”耕三郎很疑惑。
“你剛剛是在咒他?”振子道,“還是在否定他,打擊他?或者,試圖挽回他?”
耕三郎更加鬱悶,“我的意思是——他一個人在海上是不行的,需要找一些幫手!他必須要找點靠譜的夥伴。”
“那你方纔何不對他這樣直說呢?”
“我就是如此說的呀!”耕三郎慍怒。
“你今後,離我遠一些,沒事別往我家邊轉悠,免得把你的白癡勁傳染過來。”振子翻了個白眼,提溜着兩塊寒霜鐵走了。她之前已經用一塊寒霜鐵,給犽恩打造了一杆鐵棒——這小子不願意用刀——手癮已過足,這兩塊就留着吧,也不知道今後還有沒有用到的時候……
……
當犽恩再一次醒過來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又一次“冬眠”了。
是什麼時候……
他茫然地等待散落一地的身體回滾,組合爲原本的身體,此地似乎是一片山谷,整座山彷彿原本是一個圓球被當中劈開,宛若一個劈開的桃子,倒是讓他想起故鄉和之國的一個桃太郎的古老故事……
這是在哪?
犽恩茫然地走出山谷, 當他遇到一羣村民,他們感恩戴德地對自己敬拜,口稱山神爺爺、山神大人的時候,犽恩也漸漸地回想了起來——似乎是有這麼一回事,自己確實來到了這座無人的荒島,好吧,不是來到,而是在海上船隻毀壞,自己漂流至此,僥倖纔沒有溺死——
後來,一羣逃難一樣的村民也來到這裡,他們有許多食物,但卻無法保存,眼看着就要全部腐爛,犽恩使用自己的寒霜之果的能力,將他們的食物霜凍。
雖然村民們對他感激不盡,視他爲山神,但其實犽恩是自己也餓了,想換一點吃的……吃飽以後,犽恩躲到山谷裡,對了,自己那時候同樣也望着“桃太郎之山”,觸景生情,也不知怎麼地,就又一次陷入了沉睡,冬眠至今。
冬眠至今,這一次過去了多久?幾年?十幾年?二十年?
犽恩沒有打擾已經在海岸安居樂業的村民,悄悄偷走一艘漁船,駕船出海。
或許會死在海上吧。
他這麼想。
也或許下一次冬眠,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沒有回去的必要了——他或許有很多個十幾二十年,但故鄉的父親呢?他現在還好嗎?他現在……還在世嗎?
渾渾噩噩間,犽恩的不繫之舟,漂流到一座島上。倒不是他的航海技術進步了許多,而是最近海上有許多海船、商船、海賊船甚至軍艦,都在往同一個地點聚集。犽恩隨波逐流,也跟着來到這裡一個名爲羅格鎮的地方。
後來,這裡被稱作“開始與結束之地”。
今天,海軍似乎要公開處決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