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把土地捧在手心裡

三十二

有日子沒來了。範少山這天去了金谷農場。這裡,他是董事長,做的是股份制。白羊峪人少,老弱病殘多,搞農業,不可能自己人搞。人家沈老闆種金谷子,楊老闆搞養殖,都是僱的大王莊附近的人。今年,金谷子長勢好,穀子秧苗綠油油的,節稈兒粗壯。人家沈老闆種金谷子,就像養自己的孩子。啥時候用水、啥時候用肥,用多少,都有標準,對金谷子“保姆式”服務。縣種子公司來人了,找範少山,打算在全縣推廣金谷子,以替代外國種子品種。可金谷子也有缺點,穀穗比外國種子的小,產量比外國種子的低。農民願意種嗎?還有,眼下,金谷子被沈老闆壟斷了。人家走酒店高端路線,還要做金谷酒原料。哪有剩餘的金谷子種子呢?這就不符合範少山當初的想法了。起初,範少山就是爲了和外國種子作戰,去找的金谷子。讓老百姓種上非外國種子,吃上非外國種子。而今白羊峪,基本上吃上了非外國種子莊稼。可光白羊峪不中啊,還得推廣啊!咱這縣,是穀子大縣,需要種金谷子的地方多着呢!也讓老鄉們沾沾光啊!範少山找了沈老闆,說出了自己個的想法。沈老闆笑了:“範老闆,我問你。金谷子多少錢一斤?是普通穀子的五六倍!這也是當年我們通過談判定的價兒。這個價格,也就註定了,一般老百姓吃不起,一般農民也種不起。還有,想種,除了我的公司,你找不到種子!我推向市場的是小米,是金谷酒。這些都是成品啊!長不出苗來。這麼好的金谷子,我自己還不夠用,能讓別人去種嗎?在商言商,我沒有推廣非外國種子的義務,我沒你那胸懷,我也做不到以天下爲己任,我只想合法地賺錢。有錯嗎?”範少山被噎住了,臉騰地紅了。人家沈老闆說得沒錯,按合同,人家全部收購白羊峪的金谷子。也就是說,你白羊峪只有種植權,沒有擁有權。範少山一想,挺可怕的。萬一哪天金谷子都變成了小米,種子不又絕了嗎?幸虧他儲了一屋子。

範少山一板一眼地說:“沈老闆,有一條你別忘了。金谷子地不用農藥,不用化肥。這一條是寫在合同裡的。”沈老闆說:“這和叫我讓出種子是兩碼事。你不一直在監督着嗎?你放心,我們一定按合同辦事。你在農場的田野走走,看不見一個農藥瓶兒,看不到一個化肥袋兒。這在全中國有嗎?你還說推廣金谷子種子。不灑農藥,不施化肥,老百姓能聽你的?”範少山想想,也是這麼回事兒。說不定,非外國種子品種,推廣着,推廣着,就變成外國種子了。這年頭的事兒,有啥準兒啊!弄不好,你這尋找金谷子的心血,就白費了。範少山讓現實社會糊弄怕了。常常想法多,既怕吃,又怕燙。想想,誰都這樣。誰對誰放心啊。沈老闆是個較真兒的人,最怕別人不信他,還帶着他去了地裡。穀子正抽穗,風一吹,搖頭晃腦的,像滿嘴之乎者也的老先生。沈老闆邊走邊說:“最近我進了一批鴨糞,不是化肥吧?真正的農家肥呀!我叫人把它撒了一畦,試試,效果絕對錯不了。”沈老闆用手一指那個方向,愣了。那小塊地的穀子發黃,精瘦。沈老闆往前跑,範少山後面跟。到了近前,發現好多金谷子,已經枯死了。這到底咋回事兒啊?

馬半山來了。這人賣農藥化肥的。在布穀鎮,他的門店最大。人家生猛,在田間地頭,推銷農藥化肥,當着農民的面,掄起農藥就喝,這是低毒的;抓起化肥就吃,這是生態的。啥意思?你咋沒說養胃的呢?誰不知道,喝農藥會死人啊?吃化肥也得鬧肚子吧?其實呢,人家全是套路,看得真真的是農藥,真不是,看得真真的是化肥,也真不是。他又不傻,爲了賺倆錢,犯得上拿命拼嗎?那都是假的。馬半山學過魔術,會變戲法。喝完了,吃完了,捂着肚子,疼。俺都拿命證明農藥化肥的質量了,你們還不信?非得讓俺死給你們看嗎?這一吆喝,農民們都買他的貨了,生意也越做越大,號稱布穀鎮農資經銷界的“半壁江山”。馬半山這個外號就是這麼來的。後來的一回,馬半山攤上事兒了。你不是表演喝農藥嗎?也就肚子疼,沒事兒。這就有人模仿了。鎮上小兩口打架,女的就喝了農藥。這女的以爲也就是鬧個肚子疼,就是想嚇唬嚇唬男的。男的想,你還能嚇唬住俺嗎?俺還沒見過馬半山喝嗎?不怕肚子疼,你再喝點兒。走了。等男的再回來的時候,再看女的,死了。這男的就報警了,抓馬半山。馬半山被關了半個月,補償了人家幾萬塊錢,這事兒才了了。有了這件事兒,馬半山再也不敢喝農藥,吃化肥了。也因爲有了這件事兒,馬半山的形象毀了,生意淡了。又聽說金谷子農場不用農藥化肥,心裡頭更不痛快了。你都不用農藥化肥,俺這買賣咋做啊?今兒開着車過來看看真假,能不能推銷點兒貨,就碰到沈老闆和範少山正在看一片枯黃的穀子。隔着鐵絲網,馬半山搭了腔:“兩位老闆,這穀子是受了病了,趕緊地灑農藥啊,再不灑,把整片地都得擴散了!對了,先灑農藥,後施化肥,保你金谷子噌噌地長。”馬半山多少回上門推銷農藥化肥,沈老闆、範少山都認識他,討厭他陰陽怪氣。範少山說:“馬半山,少幸災樂禍的。俺問你,你是不是搞破壞啦?”馬半山說:“少往俺頭上扣屎盆子啊!俺可是遵紀守法的模範。能幹那下三濫的事兒嗎?”沈老闆說:“問題可能出在鴨糞上。要不然,別的地塊咋沒事兒呢?”範少山叫來了刁站長。刁站長一看就明白了,就是鴨糞惹的禍。鴨糞苗地之前,那是要經過發酵的。不發酵就往地裡送,燒根燒苗。是誰把沒發酵的鴨糞賣給你的?這不坑人嗎?沈老闆搖搖頭,還慶幸自己沒把鴨糞都使上,要不然損失就大了。這鴨糞哪來的呢?這農場邊上有條河,河的上游不遠,有個養鴨場,養了一萬多隻鴨子,這得多少啊?海了。這些鴨子就守着河邊,就在河裡洗澡,把河水全都污染了。站在這穀子地裡,都能聞到陣陣惡臭。過去清清的河水,由於被鴨糞攪和了,渾濁得不像樣子。最難受的是附近居民,六月天,都不敢開窗子,日子難熬啊!這誰幹的?板寸。一個留着板寸頭的,大夥都管他叫板寸。咋就沒人管呢?板寸有人啊!他老婆的姨夫是縣**的一個小頭頭。平日,板寸在街上,橫着膀子走。這事兒,沒人敢管。養鴨場的污染,金谷農場也受了牽連。不光影響金谷子生長,還耽擱了大棚菜的生意。人家菜販子來進菜,嫌味兒臭,嗆鼻子,不來了。爲這事兒,高輝找過板寸,還打過一架,沒管用,臭味兒照放,工人們都得戴着兩層口罩幹活兒。範少山越想越氣,今兒個,他要去會會板寸。

還沒到養鴨場,臭味兒已經薰得範少山捂住了鼻子。河道里,鴨子聚積得像石子,密密麻麻。無數個嗓子呱呱亂叫,無數翅膀啪啪亂拍。養鴨場裡,到處堆滿了鴨糞,範少山每走一步,就嗡地轟起一片蒼蠅,嗡嗡嗡亂飛。範少山走進院子,看見了板寸和媳婦正在攪拌鴨飼料。幾個蛇皮袋明晃晃放着。範少山看清了,全是添加劑、激素、抗生素。二十五天鴨子出籠,全靠藥物催肥呢!來的這路上,範少山就拿着手機錄像了,這飼料能放過嗎?正錄着,板寸看到了,愣愣地問:“你是誰?”範少山說:“俺是做熟食的小販。來你這兒看看鴨子。”板寸樂了。趕緊請範少山坐,靠牆一條破沙發,裡面沒海綿了,範少山一坐,咣地,坐在木板上,硌疼了屁股。就這當口兒,又轟起一片蒼蠅。範少山說:“老闆,你這環境,是人待的地方嗎?”板寸說:“哪是人待的地方啊?臭氣熏天的,但凡有點錢,誰幹這個呀?”範少山說:“這麼大養鴨場,沒錢誰幹得了啊?”板寸說嘆口氣:“唉!別提了。這不一萬隻鴨子嗎?原來三萬只,死了兩萬。你不知道有句莊稼話嗎?家財萬貫,帶毛的不算。不定哪會兒就死了。也就是說,根本沒賺錢。”範少山說:“你那親戚權勢大呀,要不然由你這麼瞎糟蹋。”板寸愣了:“你不是來買鴨子的吧?”範少山說:“你看呢?”板寸說:“環保的?也不對。有些閒事兒,還是少管。”板寸的話頭有點衝了。範少山說:“俺也不跟你繞彎子了。俺叫範少山,是白羊峪的。在跟前包了一片地,種金谷子,種大棚菜。你養鴨子,成,可這條河不是你的,你不能把它污染了!你養鴨子,成,可這片空氣不是你的,你不能把它弄臭嘍。俺勸你早點收手,要不俺告你!”板寸嘿嘿一聲,說:“範少山啊,聽說過你,在北京賣過小白菜兒。俺跟你說啊,俺這人就不怕橫的。你要是跟我說個軟和話,求求俺,俺還沒準兒就關了。俺爹孃見了俺就罵,說俺祖上積的那點兒陰德,都讓俺敗光了。俺正想着轉行呢!聽你這一說,俺還就把根兒紮下去了。你憑啥呀?你叫俺關,俺就關?你不就跟俺一樣,一個小老百姓嗎?俺聽你的?”範少山沒想到,這小子是個滾刀肉,橫豎不好下刀。範少山不緊不慢地說:“俺管不了你,你的客戶管得了你吧?”範少山站起身,拍拍屁股:“俺走啦。”板寸直愣愣看着範少山走了出去,不知少山葫蘆裡賣的啥藥。想想,追了出去。板寸喊:“哥,有事兒好商量。你回來啊?”範少山說:“俺就不信沒法子治你。你這衛生環境,你用激素飼料,俺可都給你放網上,看誰還買你的鴨子。”板寸一聽,急了,喊了幾個人追範少山。離老遠,範少山說:“俺已經報警了,你們來吧。”板寸撲通跪下了。範少山也暈了,鴨糞薰的。

在金谷子農場,範少山和板寸說話。板寸說:“哥,說實話,俺老婆的姨夫確實沒管過俺。那就是拉大旗,作虎皮。老百姓怕官,都不敢管。開了養鴨場,農牧、環保哪個部門不管啊?都是罰點錢走人。過一陣兒,又來了。俺賺的那點錢,他們罰得差不多了。他們也知道,越罰款,俺這養鴨場就得越賺錢,要不然,咋交罰款啊?所以說,鴨子催肥,就得用激素。自打開了這養鴨場,鄉親們都戳俺脊樑骨,罵俺八輩祖宗。這回俺想透了,手裡這點鴨子出了欄,再也不養了。還清貸款,好好種地。哥,你拍的視頻,也就別網上發了,中嗎?”範少山說:“俺就信你這一回。”範少山掏出手機,當着板寸的面,把視頻刪除了。板寸說:“哥,俺再求求你,能幫俺推銷推銷鴨子嗎?聽說俺嫂子在北京,往‘全聚德’賣賣,中不?”範少山說:“想得美!就你那鴨子?還不把全聚德的牌子砸碎啦?”板寸說:“就是想加點兒添加劑,想讓它們儘快出欄。這不剛買來嘛,還沒喂呢。”範少山說:“這樣吧,俺給你推薦一家食品加工廠,人家會檢測的。你們談吧。”範少山想起了田中喜二,人家是開食品廠的。聯繫上了,田中派人來看鴨子,檢測合格。和板寸談得不錯,交易成功了。沒幾天,鴨子被多輛大卡車運走了,養鴨場沒了,變成了空蕩蕩的土地,河水變清了,臭味兒消失了。有關部門來了,沒看到鴨子,也沒看到板寸,走了。

白羊峪山地上,幾乎都成了非外國種子作物的試驗田。這裡有俄羅斯土豆、金谷子,還有玉米。玉米的名字叫“白馬牙”。多年以前,白羊峪一帶的“白馬牙”玉米,就像莫言筆下高密鄉的紅高粱一樣,充滿了傳奇色彩。玉米棵子高聳、挺拔、粗壯、魁梧,在莊稼家族透着一股十足的霸氣。它棒子碩大,籽粒像駿馬的牙齒一樣,飽滿、圓潤、潔白,它們是北方玉米的代表,是真正的莊稼之王。小時候,爺爺領着少山的小手,在玉米地走。他擡頭往上看,看不到玉米秸頂的花穗兒。爺爺就把他扛在肩上,讓他看花穗長得啥樣。那花穗,漂亮啊!就像一朵朵禮花。陰曆九月,花粉正香。一陣風吹來,玉米棵子扭起了大秧歌,滿眼的花粉紛紛揚揚飄落,在日頭的照射下,金光閃閃,那個美呀!那個畫面,範少山從小記到大。“白馬牙”是個大塊頭,在所有莊稼裡,有一種老大的範兒。那身子骨硬朗,有根基啊!三層“護茬根”,深深扎進泥土。颳大風,高粱倒了,穀子倒了,就是“白馬牙”不倒,就像個北方的硬漢。“白馬牙”的葉子密實,厚重,那隆起的葉脈,清晰可見,能看到綠色汁液,在葉面深處流淌。每當雨後天晴,深綠色的大葉子,就像人的手臂,在打節拍,在微風中,有節律地擺動着,它們相互摩擦,那聲音,就是天籟了。那時候,“白馬牙”是莊稼人當家的糧食。收穫時,捧着沉甸甸的大棒子,樂吧。推動石碾子,把風乾的新玉米磨成麪粉,銀白色,做成饃,那味道,鮮香啊。記得爺爺說過:“‘白馬牙’是莊稼人的天!”可這麼好的玉米,沒了。天塌了。自打九十年代,白羊峪的土地上,就是外國種子玉米的天下了。外國種子總是能花樣翻新,黏的、甜的;紫的、花的;蔬菜味兒的、水果味兒的……可俺的“白馬牙”去哪兒啦?金谷子試種成功後,範少山決心找回“白馬牙”。他尋了白羊峪,又尋布穀鎮。從人家牆上摘下了一嘟嚕一嘟嚕的老玉米。這“白馬牙”有的牙都黑了,發黴了,還能種得出來嗎?範少山想,就算種出一棵,也要種!要想多收穫,就得種子多。他又上網求購,找了幾百斤的純種“白馬牙”,種在了梯田裡。玉米苗出來了,稀稀拉拉,出苗率不足三成。這範少山已經很高興了。下雨了,他帶人把零零散散的玉米苗,移栽到一塊地裡。讓“白馬牙”排着隊,齊刷刷地一塊長。“白馬牙”長高了,那身材,高大魁梧啊!還是小時候的那個“白馬牙”。小時候,爺爺扛着少山在玉米地裡走;今兒個,少山揹着爺爺在玉米地裡走。範少山說:“爺爺,俺把‘白馬牙’找回來了。”爺爺說:“莊稼人的天啊!莊稼人的天啊!”

結結實實的“白馬牙”,也有病的時候。就像一壯漢,平常三棒子打不倒,病一來,就躺下了。人和萬物一個理兒,都怕病。這“白馬牙”怕啥?玉米鑽心蟲。這蟲子,是蛾子變的。爲殺滅蛾子的蟲卵,在玉米播下去,封壟後,就得噴灑樂果。這樣下來,也就高枕無憂了。可爲啥還得了鑽心蟲了呢?範少山懷疑這農藥有問題。因爲是從馬半山那裡買的,那小子不厚道。若是馬半山不來,範少山也就只能疑心一下,有啥證據啊?可馬半山偏偏來了,還來推銷農藥,正是滅殺玉米鑽心蟲的。你啥意思?不是樂果殺死蛾子蟲卵了嗎?咋還又來賣治鑽心蟲的農藥來了?你小子賣假農藥!來回來去賺黑心錢!範少山急眼了,一把抓住了馬半山的脖領子。馬半山能承認嗎?人家還說範少山含血噴人,要打官司呢!範少山肺氣炸了。當場打手機,向農業部門投訴。馬半山蔫了,提出農藥不要錢,免費打。這不正好說明,心裡頭有鬼了嗎?範少山還能相信你嗎?馬半山一看不中,要打手機,被範少山一把奪了過去,想往回溜。他得趕緊回去,把假農藥轉移。範少山就跟着他下了山。馬半山忽地坐在地上,不走了。幹啥?抱着範少山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淚,哭成了淚人,馬半山說:“大兄弟,俺求求你,放俺一條生路吧。再打個電話,給他們,就說報錯案了。”範少山說:“你賣假農藥的時候,爲俺們農民想過嗎?你坑害農民一整年啊!你說,俺能饒過你嗎?就算俺饒你,那些個用了假農藥的農戶,也得剝了你的皮!”馬半山說:“俺知道,俺有罪。”說是解手,去了大樹後。眼瞅着,一線尿液射着。沒了,以爲繫褲子。再一眨眼,去樹後看,人沒影了。馬半山跑了。範少山後悔,直拍大腿。去了馬半山的門市,見門口圍了一羣人,都是買了假農藥,找馬半山算賬的。公家來人了,從門市裡面搜出幾十箱假農藥。馬半山的媳婦被帶上了警車。馬半山媳婦哭了,說了句:“俺們糊塗啊!”可不糊塗嗎?你是布穀鎮的坐地戶,還賣假農藥,出了事兒,往哪兒跑啊?一般賣假農藥的,都是流動販子,賣完就跑,上哪兒找人去?

跑了馬半山,還得治鑽心蟲。讓馬半山害的,範少山不敢隨便用農藥了。這回鑽心蟲,厲害了。它變異了,蟲子嘗的農藥多了,煉就了百毒不侵的金剛不壞之身。範少山發現,這鑽心蟲表層,化出了一層隔離液態的蠟質毛,一般的農藥,打不死它。就連刁站長也搖頭,說:“沒辦法,就讓它們吃吧,咋也得給你剩點兒。”範少山不樂意了。你這當農技站長的,這像話嗎?刁站長說:“已經把情況上報了,新農藥還沒研製出來呢,科技總是比病害晚一步。”範少山上網,跟孫教授聯繫上了。孫教授對鑽心蟲有研究,但他在美國呢,回不來。要馬上知道變異的蟲子屬於哪種類型,光看照片還不中,還得土辦法,嚐嚐味道。啥意思?孫教授也學會惡搞了?你當是剛出鍋的紅燒魚呢?剛摘下來的西紅柿呢?這蟲子有嚐嚐的嗎?人家孫教授真沒開玩笑,他不在跟前,沒法判斷,就得這個辦法,嚐嚐。範少山想起一個人,田新倉。春天,捉蘋果樹上的蟲子的時候,他時不時地往嘴裡扔一條,就跟吃花生米似的。捉來幾條蟲子,肉肉的,蠕動着,看着麻心。田新倉抓起兩條,放進嘴裡就嚼。範少山問:“啥味道?”田新倉吧唧吧唧嘴:“淡點兒。”沒辦法,這蟲子,範少山只能自己個吃。第一條,一咬,噗的一股汁液,滋進了口腔。範少山哇地吐了一地。啥味道?沒嚐出來。硬着頭皮,再吃。趕往嘴裡放,被杏兒發現了。杏兒不知內裡,說他變態。範少山說:“俺這不是爲了治蟲子嗎?要麼你替俺嚐嚐。”範少山拿着蟲子去追杏兒,杏兒嚇得撒腿就跑。蟲子嚼了,味道嚐了。啥味兒?只有範少山知道。他把味道寫了,發給了孫教授。孫教授讓照片和味道說話,給出了配方,兩種農藥配比,六比四。農藥灑在了“白馬牙”地裡,鑽心蟲都死了。想到白羊峪外邊的玉米,也鬧鑽心蟲呢。範少山趕忙打電話給刁站長,把農藥配比給了他。刁站長趕忙通知各村,組織農民爲玉米噴藥。

忙過這一陣兒,範少山還是惦記着金谷子的事兒。爲了非外國種子,俺許過願的。在老姑爺爺的墳頭,許過;在老姑奶奶的遺像前,許過;在金谷子開播儀式上,許過。咱得讓它開枝散葉啊!悄悄地,和餘來鎖扛了兩麻袋金谷子,到了獸醫站,裝上了範少山的車。兩人開車,出遠門,太行山。爲啥還要悄悄地?怕讓沈老闆的人看到,多費口舌。眼下,沈老闆一粒金谷子,都不想流出去,都不想給別人。範少山和餘來鎖到涉縣的虎頭村走親戚,去看老姑奶奶的兒子牛成,送金谷子。這路遠啊,兩千裡地。範少山就開車去了。自己個開車,起碼你能把金谷子放在車的後備箱。坐火車,搬搬弄弄,不方便啊!這一路上,兩人,有人陪你說話。不困,不累。路長,話多。說啥?說女人,提神兒。餘來鎖就說“白腿兒”。說了那回去了“白腿兒”家,朗誦詩的囧事兒。範少山哈哈笑,還說要給餘來鎖保媒拉縴。餘來鎖說:“俺可不跟你說了嗎?俺這輩子,一定要一回自由戀愛。俺這自由戀愛,就這最後一回了,就是‘白腿兒’。”範少山說:“小心田新倉還沒死心呢!前天晚上,俺還看見他抱着吉他,在‘白腿兒’家門口彈唱呢!”餘來鎖說:“對付‘白腿兒’,俺心裡頭有譜。那回晚上,俺要大膽點兒,就把她親了。俺要再大膽點兒,也把她睡了。”範少山說:“馬後炮。問題是,你的膽兒呢?”餘來鎖急了:“俺堂堂一個大男人,連自己個稀罕的女人都不敢愛,不敢睡,俺還是男人嗎?”範少山搖搖頭,說:“這個問題,只能問你自己個了。”到了太行山,到了涉縣,到了虎頭村,見到了牛成。由於事先沒給信兒,牛成驚喜啊,緊緊抱住範少山不鬆開。牛成把兩人安頓在自己個家裡。心熱,酒香,話稠。牛成捧起一捧金谷子說:“俺娘是白羊峪的人,金谷子也是她當年帶過來的。在俺家院子裡種的,俺爹每年一茬一茬地種。後來,金谷子在白羊峪失傳了,少山又來到俺虎頭村尋金谷子。從俺爹的墳裡找到了,帶回去,又種在了白羊峪的土地上。這回,你們又把金谷子送到了虎頭村。來來回回,折折返返,這就畫成一個圈兒了。這圈兒多好看啊!用書上的話講,那就是傳奇呀!用莊稼話講,那就是一部大戲呀!”範少山說:“這傳奇還得續下去,這大戲還得唱下去。”牛成說:“這話對嘍,這話對嘍。”牛成當了村主任,人家還有大謀劃呢!

虎頭村這片地方,“八山半水分半田”。這兒的人們,祖祖輩輩是吃糠咽菜的。一個“窮”字,壓得人們翻不過身來。這些年,日子雖說好過了,可守着這山,守着這田,土裡刨食,也是沒着沒落的,發不了家啊。這虎頭村,離八路軍一二九師司令部舊址不遠。劉鄧大軍在這兒指揮過抗戰啊!那知名度,高了去了。天南海北的,都來紅色旅遊,成了國家4A級景區了。牛成想,守着這塊風水寶地,你不能老種地瓜吧?對了,搞鄉村旅遊,農家樂。說動就動。牛成拓寬了道路,找來了優惠政策,支持鄉親們搞“農家樂”。如今,已經開起了三四家。牛成帶着範少山和餘來鎖走訪了幾家農家樂,都是地地道道的山村風味,野生的。範少山和餘來鎖感嘆:旅遊這事兒,人家虎頭村走在咱前頭了。咱將來也要走這條路。回來的路上,兩人拉了一路虎頭村。真應了那句話了:“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範少山說:“咱哥倆,摽起膀子幹吧!”

第八章 山風,刮個不停啊(4)第十五章 手心手背都有情啊(4)第二章 在城裡討生活容易嗎?(3)第三章 山野裡的春天才叫春天啊(2)第六章 春天,你總是不讓人省心啊!(2)第十一章 山村的房頂銀行(2)第九章 好好的,做一個蘋果(3)第十二章 白羊峪的一唱三嘆(3)第十二章 白羊峪的一唱三嘆(1)第十三章 泰奶奶走了,風來了(1)第十四章 最見人心的日子(1)第一章 雪瘋了似的下呀!(4)第六章 春天,你總是不讓人省心啊!(1)第十一章 山村的房頂銀行(3)第十章 把土地捧在手心裡第二章 在城裡討生活容易嗎?(3)第五章 生活,會把人心磨成繭子(2)第十二章 白羊峪的一唱三嘆(1)第七章 這人生啊,就是一場奔跑(2)第六章 春天,你總是不讓人省心啊!(1)第十一章 山村的房頂銀行(3)第十二章 白羊峪的一唱三嘆(2)第十三章 泰奶奶走了,風來了(5)第七章 這人生啊,就是一場奔跑(1)第四章 夢裡的金谷子,你在哪兒(3)第六章 春天,你總是不讓人省心啊!(3)第六章 春天,你總是不讓人省心啊!(1)第八章 山風,刮個不停啊(4)第十五章 手心手背都有情啊(4)第五章 生活,會把人心磨成繭子(1)第十三章 泰奶奶走了,風來了(2)第一章 雪瘋了似的下呀!(4)第十三章 泰奶奶走了,風來了(1)第八章 山風,刮個不停啊(5)第六章 春天,你總是不讓人省心啊!(1)第五章 生活,會把人心磨成繭子(4)第五章 生活,會把人心磨成繭子(2)第十五章 手心手背都有情啊(2)第十四章 最見人心的日子(3)第五章 生活,會把人心磨成繭子(1)第十四章 最見人心的日子(3)第四章 夢裡的金谷子,你在哪兒(2)第十四章 最見人心的日子(3)第十五章 手心手背都有情啊(1)第五章 生活,會把人心磨成繭子(2)第二章 在城裡討生活容易嗎?(1)第十三章 泰奶奶走了,風來了(2)第十一章 山村的房頂銀行(2)第十章 把土地捧在手心裡第十三章 泰奶奶走了,風來了(1)第三章 山野裡的春天才叫春天啊(3)第十一章 山村的房頂銀行(2)第十三章 泰奶奶走了,風來了(1)第十五章 手心手背都有情啊(4)第八章 山風,刮個不停啊(3)第一章 雪瘋了似的下呀!(3)第十一章 山村的房頂銀行(3)第十四章 最見人心的日子(3)第七章 這人生啊,就是一場奔跑(1)第十一章 山村的房頂銀行(3)第十三章 泰奶奶走了,風來了(1)第一章 雪瘋了似的下呀!(2)第九章 好好的,做一個蘋果(1)第十二章 白羊峪的一唱三嘆(4)第二章 在城裡討生活容易嗎?(1)第十六章 無邊無際的早晨(2)第四章 夢裡的金谷子,你在哪兒(2)第五章 生活,會把人心磨成繭子(4)第十四章 最見人心的日子(3)第八章 山風,刮個不停啊(4)第九章 好好的,做一個蘋果(2)第七章 這人生啊,就是一場奔跑(3)第七章 這人生啊,就是一場奔跑(2)第十一章 山村的房頂銀行(1)第二章 在城裡討生活容易嗎?(1)第七章 這人生啊,就是一場奔跑(1)第一章 雪瘋了似的下呀!(2)第三章 山野裡的春天才叫春天啊(1)第四章 夢裡的金谷子,你在哪兒(2)第七章 這人生啊,就是一場奔跑(1)第十三章 泰奶奶走了,風來了(1)第七章 這人生啊,就是一場奔跑(2)第十五章 手心手背都有情啊(2)第二章 在城裡討生活容易嗎?(3)第十五章 手心手背都有情啊(5)第五章 生活,會把人心磨成繭子(2)第七章 這人生啊,就是一場奔跑(1)第十四章 最見人心的日子(3)第十二章 白羊峪的一唱三嘆(1)第十三章 泰奶奶走了,風來了(4)第四章 夢裡的金谷子,你在哪兒(2)第六章 春天,你總是不讓人省心啊!(1)第十五章 手心手背都有情啊(3)第二章 在城裡討生活容易嗎?(2)第五章 生活,會把人心磨成繭子(4)第一章 雪瘋了似的下呀!(2)第十二章 白羊峪的一唱三嘆(1)第十五章 手心手背都有情啊(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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