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如何?”由真怕蘇信葉還沒接回國多久, 連案子都還沒接觸到就一命嗚呼,那就太說不過去了。
蘇信葉又咳了幾聲,依然保持着笑容說:“習慣了。”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什麼咳嗽還吐血?”
蘇信葉無所謂地說:“從小就這樣, 不過是這幾年嚴重了一些。”她望向鐵窗外, 明媚的陽光正照在窗臺, 染上一層溫暖安詳的氣氛, “我應該, 活不過明天夏天到來的時候了吧。”
由不由得一愣,雖然從見到蘇信葉第一眼開始她就知道這個病鬼身體非常不好,可是沒想到居然會差到這種地步……現在正值冬至, 也就是說,這個女人沒有幾個月的壽命了。
想到這裡, 之前蘇信葉拿槍要殺她的那些怨念突然變的很小, 躲進了由內心的一個小角落裡去了。
突然很同情她, 不過30歲,長着一副讓人驚豔美麗的臉, 又身懷絕技,可惜卻身染重病……不過或許這些都是老天給她的報應,誰讓她殺死了自己的親人,如此泯滅人性?
蘇信葉突然說:“不過能活到春天,也是件好事呢。那時候花都開了, 我妹妹以前, 只有到了春天的時候纔會笑……”
“你妹妹?”由想起, 蘇信葉的妹妹, 就是她說的和自己相像的那個嗎?一時好奇, 便問了出來,“她是怎樣的人?”
蘇信葉把目光從窗外移到由的身上, 目光中帶着一種虔誠和動容:“自從她去世,這麼多年來,你是第一個問及她對她有所興趣的人。”
由總是覺得蘇信葉的笑容很特別,之前一直說不上來到底哪裡不一樣,可是今天由明白了,那是一種對待生命的釋然。她只剩下幾個月的壽命,卻依然可以笑得那麼燦爛;她不過是個走到哪裡都要戴着手銬被剝奪了自由的犯人,卻依然在舉手投足間那麼灑脫。
這個女人是那麼獨特的一個存在,由活了26年,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一個人。
蘇信葉開始講她和她妹妹的故事。雖然她幾次因爲身體不適而停下來,但是由還是完整地瞭解了她和她妹妹的過往。
蘇信葉的家庭算是華僑,爸媽都是中國人,早年移民美國,而蘇信葉的兄弟姐妹都是在美國出生。雖然如此,但是蘇信葉的爸媽卻是很保守的那類華僑,不怎麼說英語,只居住在唐人街,沒有想要融入美國社會的念頭。
蘇信葉的兩個哥哥都很健康,可是她和她妹妹的健康狀況卻很令人擔憂。蘇信葉一出生便不能視物,父母和哥哥都帶點嫌棄的意味,不怎麼愛理她,小蘇信葉似乎還有一種特別的能力,總是能聽見一些別人聽不到的聲音。小孩子並不懂得掩飾自己的所聽所想,於是家人更加的覺得她是個古怪的傢伙,或許會給別人帶來災難,於是紛紛遠離她。
蘇信葉3歲的時候她妹妹出生了。
其實她爸媽都很喜歡女孩子,雖然蘇信葉生得很美,可是總是有殘疾,性格也怪,於是爸媽又計劃再生一個孩子。雖然這個孩子如他們所願是個女孩,但是令他們失望的是,這個孩子似乎跟蘇信葉一般,是個殘障。
這孩子出生的時候就不會哭,一直到五歲都不曾說過一句話,家人以爲她是個啞巴,帶到醫院檢查發現她聲帶一切都很正常,醫生判斷,是不是語言障礙或者有孤獨症。不過似乎又不似孤獨症患兒的一些容易暴躁的情緒,葉妹妹很文靜,幾乎從不與人爭執,有種少年老成的感覺。
相對於蘇家一家人對蘇信葉的冷淡,她妹妹則是對她非常親近,雖然她們兩一個看不見一個不說話,可是神奇的是兩人居然能做到交流無障礙並且彼此都非常依賴對方。
那是蘇信葉第一次感受到了被關心是什麼滋味,讓她感覺自己不再是孤單一個人活在這個黑暗的世界裡,有人關心她,會想知道她的想法,想知道她的內心世界是什麼樣的,沒有按時吃飯也會有人催她,在生日的時候會收到禮物和祝福,如果夜裡感到寂寞,也會有個人不顧一切地跑來陪着她。
“那個時候,我真覺得自己很幸福……”蘇信葉嘴角的笑容一直一直都沒有沒去,由知道她陷入了很美好的回憶之中。
或許她現在一切的財富,支持她活下去的動力就只有回憶了吧……想到這裡由不禁鼻酸。
“後來,我18歲那年出了一次意外,眼睛突然能看見了。這對我來說算是人生的一個轉折點,當我第一次能用雙眼去看我妹妹的臉龐而不只是用手去感覺她時,我覺得上帝一定是突然想起了這個世界上還有我這麼個人,順便照顧了我一下吧……妹妹長得很好看,但是就是不愛笑,無論我說什麼樣的笑話她從未笑過,直到有一年春天,我帶她到郊外,望着滿山滿谷盛開的鮮花我第一次看見她笑了……”
蘇信葉永遠都忘不了那年那時那刻她看到的美景,穿着一身白衣的妹妹站在花叢間,長長的頭髮被風吹起幾縷,蘇信葉站在她的身後,見她慢慢地轉身,四目相接,然後她笑了。她的笑容非常淺,在陽光的照耀下那淺笑幾乎都被淹沒了,可是蘇信葉卻有種想哭泣的衝動。
那一刻,她明白了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美好意義,那就是能看到心愛的人,發自心底的笑容。
“恢復視覺的我報考了警校,那時候我相對而言比較健康,也因爲一些特殊的能力最後順利地成爲了一名警察。我從家裡搬了出去,妹妹想過來跟我住,可是家裡人不同意,說她年紀還小,身體又不太好,還是留在家裡比較好,我想想也是,所以沒有想那麼多,讓妹妹留下了。現在想想,或許都是我的錯,如果當時我硬是要把她帶出來的話,或許後來的悲劇就不會出現……都是我的錯吧都是我的錯,或者,根本就是老天借了我一點幸福,讓我見識到什麼是幸福後就連本帶利地要了回去。而我,最後決定反抗這一切的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