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拼命拼搏 失手失寶

武林中人,多數不重視穿着打扮,所以屢見蓬頭散發,衣衫不整的怪相。卻極少見過,像高矮二人,這麼工心計於衣着打扮的。

萬斯同不禁心中甚爲納罕,他匆忙上了坐騎,在後面一路尾隨了下去。

二人好似尚不知身後有人跟蹤似的,兩匹小白驢連轡而行,叮叮噹噹,在這大雪的野道上行着,別有一種出塵的風趣。

古人有“踏雪尋梅”之樂,看來還不如他二人那麼風趣,二人手中還各有一條小馬鞭,也是白色細竹所制,不時地指指點點,儼然像是一對風雅的隱士,又像是浪遊他鄉的騷人墨客,卻不像一雙拿刀動杖的武林中人,自然更不似綠林道上的響馬賊人了。

可是萬斯同卻提起了興趣,他不相信自己會看錯,他一定要對這二人摸一個清楚。

黑馬慣於馳騁,卻極不耐這樣慢走緩行,跟在這兩匹小毛驢後面,既不能快,又不能慢,所以行走得十分別扭。有幾次揚蹄欲馳,都爲萬斯同用力給勒住了。

這時它不耐地發出了長嘶,這一叫不要緊,那前面慢行的一雙小驢,忽地一揚前蹄,猝地飛馳了起來,卻差一點把高矮二人給摔下馬來。這時候,可就無意間看出二人的功夫了。

就在那小驢一揚前蹄的同時之間,這高矮二人,不約而同地同時自鞍上躥了起來。

他們雖如此,可是看起來還是險得很,身形起在空中並不高,可是看起來很輕穩。

遠看起來,二人就像兩隻大鳥,那癡肥的衫袖,活像是兩片大翼,只是開合之間,卻又安安穩穩地落在鞍背上。

二人同時落鞍,同時扣繮,俱把坐下的小毛驢給勒住了。

這時萬斯同卻也同時勒繮,他口中並作喝斥之聲,也把那匹黑馬給制服了。

再擡頭望時,那高矮兩個怪人,已都在鞍上回過身來,同時以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盯視着自己。

萬斯同心說:“糟了,不要給他們兩個看出來了。”

當下仍然慢帶繮繩向前行去,偏偏是他坐下那匹黑馬動了好奇之心。

要知馬驢本是一類,這兩種畜生湊在了一塊,最多爭執。驢雖小,但個性最固執,所以一般牧者,從不把這兩種畜生關在一起。”

尤其是這兩匹小驢,本是蜀西番地的一種特產,極爲稀少,別地很難看見。

所以連萬斯同坐下的這匹黑馬,也動了好奇之心,按說它如直行過去,也就沒事了。

但這匹黑馬卻直向其中之一的小驢身上偎去,那小驢背上的人,是那個瘦如旗杆的高個子。

黑馬一偎近,兩匹小驢先就驚動了,各自已先驚跳起來。

高個子那頭小驢更不禁團團地打起轉來,如此一來,那個高個子也跟着直打轉,他口中“喲!喲!”直叫,可是小驢不聽,他忍不住怒斥道:“小子,小心你的馬。”

那個矮子,脾氣最躁,這時見狀,早就怒不可遏,口中大罵了一聲:“龜兒子!你硬是找死!”

一面揚起馬鞭,“唰”的一下,直向萬斯同的那匹黑馬頭上抽了下來。

可是萬斯同怎會讓他打着自己心愛坐騎,就在那矮子馬鞭下抽的同時,他已知道欲打下的部位,猛地一帶馬頭,看似無奇,可這當中時間控制得極爲準確。

馬鞭抽下,黑馬同時揚頸,一上一下,卻正好躲了過去。

矮子這一馬鞭,由於用力過大,又加上自忖着萬無一失,所以勢子非常疾。

他卻是怎麼也沒有想到,會有此一着,只聽得“叭”的一聲。

這一鞭子沒有抽着對方的馬,卻正好打在了自己小白驢的肚皮上。

這一鞭子分量是如何的重,那頭小毛驢如何吃受得住,只痛得狂叫起來。

矮子一鞭打錯,心中是又惜又怒,他大吼了一聲,聲如夜梟,身子卻如同旋風似地自驢背上蹤了起來。

他先不顧找對方算賬,因爲他的小毛驢,已經如同發瘋似地直向前狂奔了去。

這個矮子頓了一下足,先是撮口吹了一聲,可是小驢無端爲主人打得這麼重,哪裡還聽話回來?

這一下矮子可急了,他冷笑了一聲,匆匆對萬斯同道:“你小子先等着我,我們回頭再算賬。”

他口中說着,再也不敢多耽擱,只見他那一雙短腿,在雪地裡一頓,雙手前伸,身形就像脫弦之箭似地,直向前面小驢追去。

瞬息之間,人驢皆已無蹤。

萬斯同在馬背上,眼見這矮子竟有如此身手,心中也不禁吃驚,就打定了宗旨,非要看一下二人來此的動機不可。

他佯作吃驚地在馬背上大叫道:“啊!真可怕!”

這時那個高個子已把他坐下的小驢控制住了,用目光狠狠地盯視在萬斯同身上。

他怒聲道:“你是郎格走路的?媽的!沒長眼睛嗎?格老子……”

萬斯同忙抱拳賠笑道:“對不起,這都怪我的馬,畜生無知,你老何必罵人呢?”

高個子一雙碧眼骨碌碌地在萬斯同身上轉着,此時聞言,揚了一下眉毛,冷笑道:

“罵人?格老子,我還想揍人咧!你龜兒子會騎馬嗎?”

萬斯同只好忍着怒氣,他知道如果此刻自己露出了功夫,無異令他二人心存戒心,那麼再想盯着他二人,就不容易了。

當下苦笑了一下道:“怎不會騎馬呢?只是你們騎的驢子太怪相,驚了我的馬罷了,真是對不起。”

說着,他就帶馬向前行去,那個瘦高個子在後面尖聲大叫道:“站住!站住!”

萬斯同本想不理他而去,可是一眼看見先前追驢的那個矮子,已自前方乘驢疾馳而來。

他知道這矮子來了,自己免不了還要有麻煩,不禁眉頭皺了一下,正想帶馬快逃;可是轉念一想,就此見識一下他們的功夫,也是一件好事。

想着,就勒住了馬,再看那矮子,乘騎如飛,不多時已馳臨眼前。

大概是制服這頭小驢,花費了他不少氣力,在驢背上吐氣如霧,人驢都喘成了一片。

他老遠地就揮着手,這時大聲嚷道:“老大,看着他,不要叫他跑了。”

那個被叫爲老大的瘦子,尖聲說道:“他跑不了。”

萬斯同乾脆不走了,他要看他們能把自己怎麼樣,那個矮子這時翻着一雙小眼道:

“小夥子,你是要惹事是不是?我早就看出你不是玩意兒。”

他說着話,倏地自驢背上騰身而下,右腿向前一上步,同時出手已經拉住了萬斯同手上的疆繩。

他爲要報復方纔幾乎墮驢之仇,右手用足了力,往上一扣一奪,口裡叱道:“你給我下來吧!”

隨着他手一翻,只聽見萬斯同口中發出了“啊呀”一聲,整個人都離鞍飛了出去。

緊接着“撲通”一聲,落在七八尺之處的雪地裡,可是是否摔着了,也只有他自己明白。

就見他借勢滾了一下,弄了一身的雪,緊接着,他就大聲地啊喲了起來。

小矮子倒沒想到對方這麼飯桶,他本以爲對方也許多少會些功夫,卻沒料到如此不濟,只憑自己帶繮之力,竟能把他摔成這樣。

當下嘿嘿一笑,大笑道:“飯桶!就這麼一點本事,還敢出來現眼。”

那個高個子在一邊看得有趣,不禁哈哈地大笑了起來,萬斯同卻仍然在地上大聲地啊喲着。

他一面叫道:“這是有王法的地方,你們敢這麼打人嗎?”

說着他由雪地裡跳起來,兩隻手抓着地上的白雪,直向這高矮二人亂擲了過去。

可是他有意亂擲着,那些雪團,不是在前,就在後,要不就落在二醜四周,反正沒有一團打在二人的身上,同時他一邊跳罵着,作出一副鄉下人的樣子。

他這種情形果然就把這一雙老江湖給矇住了。

二人本以爲萬斯同是一個角色,想不到卻是一個如此的廢物,一時怨氣全消,都呵呵大笑起來。

那矮子更大笑着大聲道:“龜兒子,回家抱娃娃去吧!老子不曉得什麼叫王法,嘻嘻……”

他說着,又在那匹黑馬的屁股上重重地一拍,大聲喝斥道:“去你的!”

那匹馬經他如此一來,長嘶了一聲,直向來處奔去。

萬斯同大聲叫道:“天啊!我的馬。”

說着,就撒開雙腿,直向馬跑之處追去。

那個矮子目視着他跑遠了,遂笑得前後打跌,一面向瘦高子說道:“媽的!老子看走了眼了。”

高個的瘦子也是呵呵直笑,可是他只笑了幾聲,就止住了,皺了一下眉道:“老二,那個小子腿好快啊!你先不要笑。”

矮子聞言,直向馬跑之處望去,果然人馬已無蹤影,他怔了一下,卻又嘻嘻笑道:

“你放心吧,他要是真有什麼功夫,剛纔怎麼如此鬆包蛋?”

說着咳了一聲,走到了他的小驢旁邊,他的怒火立刻又來了。

只見那小驢方纔被自己鞭過的地方,已然留下了一道紅紅的血印子,鮮紅的血,已滲了出來。

那頭小驢像是極爲痛苦的,不時回頭用舌頭去舔着傷處的血漬。

矮子看到此,不禁打心眼裡難受,又罵了幾句,遂蹲在地上,解開行囊,找出了上好的刀傷藥,小心地爲它包紮了一番。

高個子頻頻催促道:“快走吧,別再耽擱了。”

這矮子才翻身上了驢背,一高一矮,遂緩緩向前行去。

這兩個怪人,正如萬斯同所猜測,一點不錯,他們是綠林道上有名有姓的一雙人物。

這二人不是別人,正是和秦冰大戰水母、花心怡的川西雙白。

那個高瘦個子的是草上露葉青,那個矮子是瓦上霜柳焦,兄弟二人向居川西。

川西雙白,成名武林已二十年,而且人人都知道,他二人是老搭檔,極少有人敢輕易招惹他們,因爲這兩個傢伙手段是太毒了。

他們雖然定居川西,卻從不在川西做案,每逢作案,這兄弟二人,必定藉詞外遊,最遠的地方,連直、魯、青、蒙都曾去過。

他們眼光準,盯貨也是極爲內行,無論黑白兩道的東西,只要是大油水,絕逃不開他二人眼下,一經盯牢之後,他們是立刻上線開扒(下手行劫),絕不走眼,也從未失過風。

所以,這幾年來,他兄弟二人,始終過着優裕的生活,由於萍蹤無痕,使一些知道他們底蘊的官府中人,也無可設法。海捕公文,散發各省,他二人依然逍遙自在,時間一久,連官府對他二人也不再緝捕了。

三年前,他二人至洞庭尋水母報仇,雖是遇見了花心怡,令二人焦頭爛額,可是最後仍然是報了仇了,水母和秦冰雙雙墮澗,自是萬無活理,但那花心怡,也眼見她自峭壁上墜下,一口怨氣也算是出了。

川西雙白由是返川,心情頗爲愉快,他二人仍然是一年做案一次。

這一次,他二人看上了一宗買賣,一路跟蹤入浙,大致的情形,他二人也都摸清楚了。

這宗買賣,說來實在驚人,那是當今聖上,御旨硃批特派大內三品帶刀護衛項一公,至浙省三門灣,領回日本武士柴木三太郎護衛的八千金幣和六十四顆夜明珠。

這是一件極爲隱秘的事情,卻不知怎麼爲這一雙老兒打聽到了。

當今的這位武宗皇帝,原名厚煦,國號正德,十分英明,在位雖不久,卻與鄰邦十分和睦。他得知這個消息,親自派下一名護衛至浙省迎接這位日本的武士,這件事,連浙省的地方官都不知道,可謂十分隱秘,一切都由那位身懷絕技的大內高手項一公部署迎接。他身懷有武宗皇帝的密令,可是隻有在不得已的情況之下,纔會出示。

這位三品護衛,自得到這項命令之後,內心可是十分焦慮,因爲他原是江湖中人,所以很清楚江湖綠林中那些賊人的手段。

所以他一路上喬裝成一個極爲平常的生意人,一點兒痕跡也不敢顯露。

等到在三門灣接下了柴木三太郎之後,他依然是提着心,要按皇帝的意思,是令他調動各省州縣的捕快,協助護送。

可是項一公卻寧可獨自一個人來辦這件事,他知道這消息一經過州縣官府,無異向江湖中標明瞭告示,反倒敗露了身形。

所以他沿途之上,是誰也不敢驚動,那位日本武士雖是日本的劍道高手,可是他深深知道,中國地大人多,能人異士太多,又經過項一公陳述其中的厲害,這時柴木三太郎也不禁有些發慌。

於是在項一公的建議之下,這位日本人特地打扮了一番,衣服也換過了,模樣兒看來倒是和中國人沒有什麼兩樣,只是嘴上那兩撇小鬍子,他卻捨不得刮,還有那口武士刀,他是說什麼也要掛在腰上,據他說,這是代表他們日本人的武土精神。

項一公因爲他是客人,不好過分強迫他,也就只好任他如此。

他二人自三門灣喬裝入台州,預備稍歇一二日之後,即取道入京。不想,川西雙白盯上了他們。

葉青和柳焦也知道這買賣太棘手,而且一經抓獲,自己二人是萬無活理,而且這種事無異是犯上叛逆,太危險了。

所以他二人更是十分小心,平日連大店都不敢進,吃飯也是找那些極小極僻的飯店,惟恐敗露了身形。

可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百密難免一疏,卻惹起了那位新上道,身懷絕技的萬斯同的注意,這也是命運天定。

川西雙白這一次跟蹤,可不像昔日那樣亦步亦趨,他們線放得極長。

所以,一路上,有很長的距離,很好的機會,他二人都不動,一直盯到了台州。

在這個地方,他們的心才動了,爲什麼呢?因爲這地方四面都是山,括蒼、天台、大盆、雁蕩等四周環視,一經下手之後,隨便往哪一處山裡竄,都令對方束手無策。

現在這個地方已經到了。

Www ●тtκan ●¢o

不要看他二人這麼悠閒地走着,其實他們的眼睛比誰都要精明。

兩頭小驢漸行漸遠,驛道也開朗了,展望在眼前,是一片遼闊的原野,昨日的大雪,點綴得這地方成了一個銀色世界。

矮小的柳焦咳了一聲,勒住了小驢,翻着一雙小眼道:“老大,我看那個老小子八成也有些明白了。”

草上露葉青怔了一下道:“何以見得?”

柳焦冷冷一笑,用手上那純白細竹的小馬鞭,指着丈許外的雪地道:“你看看這個。”

葉青順其指處看了一下,皺眉道:“這不是很清楚的輪跡麼?”

柳焦冷笑了一聲道:“老大,你走了眼了,你再看看這邊。”

他的小馬鞭又指向一個岔道,葉青順望過去,不禁又啊了一聲,道:“怎麼又有一輛車呢?”

矮子嘻嘻一笑道:“不要緊,他跑不了,要想瞞過我可是不容易。”

他口中這麼說着,陡然一按雙手,整個的身子自驢背上拔了起來,如同一片枯葉似地,已落在了雪地上。

就見他先彎下腰來仔細地觀察着雪地裡的輪跡,脣角帶着冷笑。

遂又在那岔道之處,也觀察了一番。

然後他身形一躥,四平八穩地又落在了那小毛驢的驢背之上,手指前方大聲說:

“直下去,沒有錯。”

葉青皺眉問:“有把握嗎?”

柳焦哂道:“你想,車上有八千金幣,分量是不會輕的,在一上路時,我已試過了它的輪跡,除了吃雪不算,它下土的深外是一指半,現在一點也不會錯的,快走,我們跟下去。”

草上露葉青不禁十分佩服,當下嘿嘿一笑說:“真有你的,矮子。”

兩頭小驢,即迎着凜冽的寒風,向前面疾馳而去,這一程,他們足足跑下去有好幾裡地。

就在一箭的射程之外,一個小黑點,已在雪地裡以奇快的速度移動着。

柳焦嘿嘿一笑,手指前方道:“老大,沒有錯吧?”

葉青手推着背後白布纏包的兵刃,冷笑道:“這是好地方,下手吧!”

柳焦想了一想,搖頭道:“不要慌,再等一會兒,現在我們上去看看吧。”

二人同時用手把鞍後的行囊打了開來,一剎那間,葉青頷下多了一縷長鬚,手中多了一面小銅鑼。

柳焦的右手卻多了一面旗牌,上面卻寫着:“六爻神課,奇門遁甲”。

正中卻有“大小白仙”四個大字,他背後還有一個木匣子,上面橫一道豎一道貼滿了紅紙,寫的是什麼“萬應錠”、“解腸散”、“七寶丹”……等等。

葉青已迫不及待地飛馳而上,小驢上的串鈴,叮叮噹噹地響成一片。

這一雙小驢,一跑開了,可是真快,霎時間,已追上了前行的篷車。

這時已可清清楚楚地看見了那輛篷車,那是一輛雙轅二馬的黑色馬車。

馬車的式樣很特別,設計的式樣也極輕巧,皮窗半敞開着,車行如飛。

可是它的速度,依然是不如那雙小毛驢快,不多時兩頭小驢已追到了近前。

這時葉青的小鑼“當”地敲了一下,高聲道:“神算——靈”。

趕馬車的,是一個四十上下,短小精幹的漢子,一眼就可以看出,他身上是有相當功夫的。

這時他手中馬鞭一揮道:“走!走!我們有急事要趕路,哪有工夫算命!”

可是川西雙白的兩匹小驢,始終貼得很近,葉青打着京腔道:“客人要知道吉凶禍福,過去未來不要?卦不虛算,一算必靈。”

柳焦也在一旁幫腔道:“來一卦吧,老爺。”

那個馬車伕倏地一勒繮,瞪眼罵道:“混蛋,給老子滾開!哪有在半路上算命的道理?閃開!”

說着他舉起鞭子,就要向葉青身上抽去,忽然車內傳出一聲:“福子,慢着。”

那車伕憤憤不平地把鞭子收回,川西雙白遂見車窗“譁”地一聲全開了。

現出了一個六十上下的老者面孔來,這老者面色紅潤,兩道灰眉已半禿落,雙眉之下,那一雙眸子,倒是精光四射,他身上穿着一襲醬麪糰花的袍子,頭戴小便帽,完全一副商人的打扮。

他向二人打量了一番,面現驚異地道:“你們要幹什麼?”

柳焦搶先說道:“老爺,我們是南昌的大小白仙,專爲過往的貴人算卦的。老爺,求一卦吧!”

他一面說着,還作出一副卑下的笑容,老者聞言半天之後,才冷冷地一笑說:“我們有急事,要趕路,你們找別人去吧!”

說着正要揮手令行,可是葉青忽地用手抓住了他的車窗,笑道:“老爺,你面現晦紋,前路必有兇險,還是來一卦吧!”

老者聞言不禁勃然大怒,雙目一瞪,緊接着,他卻又呵呵地笑了起來。

笑罷之後,他點了點頭道:“朋友,你們招子可不亮,我們這車上可沒有油水呀!”

雙白不由心中一驚,柳焦裝作不解笑道:“咱們要小油水就夠了。”

這老者忽地雙眉一挑,“砰”的一腳,把馬車門給端了開來。

跟着他一挺身,站了起來,大聲道:“你們想幹什麼?朋友,你們報個萬兒吧!”

雙白嘻嘻一笑,交換了一下目光,柳焦忽地一抖手,把手中的旗牌抖出,直向着老者面門點去;並且發出了一聲狂笑道:“相好的,別裝糊塗了。”

那老者果然武功不弱,他忽地朗笑了一聲,大聲喊道:“柴木小心,有強人來了。”

車座裡,立刻有人應了一聲,只聽見嘩啦一聲,另一扇車門也開了。

從裡面跳出了一個身材矮胖,留有八字須的人來,只見他腰上插口長柄的長刀,另一邊,也有一口皮鞘的短刀。

此人一下地,怪聲怪調地道:“強盜,哪裡?來來……”

一眼看見川西雙白,這日本人也不由吃了一驚,因爲他想像之中的強盜,必須是人高馬大,卻想不到對方竟是如此一雙不起眼的人物。

當下狂笑了一聲,回頭對那老者道:“中國朋友,不要慌,我來!”

只見刀光一閃,一口明晃晃的武士刀,已自鞘內撥了出來,並且就勢,快如閃電地直向柳焦連人帶驢劈了下去。

川西雙白一見來人這種怪相,就知是來自東洋的武士,別看他二人橫行武林數十年,傷人無數,閱歷老練,可是東洋人,他們還是第一次看見,不要說比鬥,連見也是第一次。

柴木的刀到,柳焦身形一偏,已離鞍而下,真是輕同落葉一般。

東洋人對於這一手,是從心眼裡佩服;可是,他依仗着自己乃是東洋有名的刀手,還沒有把這兩個人看在眼中,只是心內有些驚異而已。

按他們本國的刀法,也是大有講究的,普通刀手只能封一方,即正前方,較高者可兼顧二方,最高者可封四方,即四面敵人來,都可防禦。

柴木的造詣,已到了封四方的境地,是以一刀不中,他趕上了一大步,又是一聲吼叫,刀由右前方,斜劈而出,映出了一道寒光。

就在這時候,矮小的柳焦,已冷笑了一聲,呼的一聲,展開了他的那柄奇怪兵刃“紫金旗”。

隨着旗展之勢,捲起了大片的雪花,他身形向下一矮,紫金旗向外一揮。

只聽得“當”的一聲,兩股兵刃迎在了一塊,柴木三太郎就覺得掌心一陣發熱,武士刀差一點給震了出去,這才知道中國人果然厲害。

他雙手緊握刀柄,再次進身,武士刀貼着地面,“唰”的一聲砍了出去。

柳焦和這個東洋人動手,心中卻一直有些提心吊膽,方纔一接之下,他覺得對方手勁很大。尤其是對方那種刀勢,自己還真摸不清他的路數。

這時一旁的葉青已冷笑道:“快點制服了他,哪有工夫與他瞎纏!”

柳焦這次身形已躍了起來,可是柴木的刀法,也不可輕視。

一連三刀他沒有砍中敵人,他已老羞成怒,這時他忽地大吼了一聲:“唬哧!”

只見他倏地一翻手腕子,掌中刀由下而上,長虹貫日似地捲了起來,直向柳焦的小腹上直劈了過去。

這一式刀法,是柴木救命絕招之一,柳焦一時大意,差點爲柴木砍上。他身形雖然躍起,可是看起來卻是險到了家,柳焦不由大怒,一時殺機頓起。

只聽他狂笑一聲:“好奴才!二太爺今天看你怎麼跑!”

口中說着,掌中旗驀地捲起,“浪打金舟”,挾着一股罡烈勁風,直向柴木迎面打去。

柴木猛地向左面一閃,可是柳焦紫金旗上詭異莫測,看是打東,其實打西。

柴木方舉刀格去,刀勢一出,這位日本的武士,立刻也知道自己是遞了一個空招,他猛地大叫了一聲,想借勢嚇退對方。

這位來自東瀛的武士柴木三太郎一聲大吼,倒是把川西雙白中的那位瓦上霜柳焦嚇了一大跳,紫金旗已發出,卻又倏地往回一收。

只見他那矮小的身子,如同狂風似地轉了出去,紫金旗往掌下一壓,驚異地向着柴木仔細地看了一眼,冷笑了一聲道:“東洋朋友,你這是幹什麼?”

柴木早先曾在中國住過,略悉漢語,此時聞言雙手握刀,大吼了一聲:“我西!”

這一刀挾着雷霆萬鈞之勢,直向瓦上霜柳焦當頭劈了下來。

柳焦這才知道,日本人那一聲吼叫,乃是無爲而發,卻想不到把自己嚇了一跳,方纔一式自己原來已取勝,如此卻令他逃開,一時怒火中燒,殺機頓起。

柴木刀到,柳焦只向側邊一閃身子,左掌向外一封,施了絕招“恨福來遲”,只聽嗡一聲,柴木的刀已被封了出去。

東洋人對這種功夫是外行的;而且是聞所未聞,這口倭刀被柳焦這種內家真力一崩,他只覺得一雙虎口炙炙地發熱,同時身子直向後仰了出去。

瓦上霜冷笑一聲,進一步,紫金旗再次捲起,“遍卷飛螢”,直向柴木側腰捲去。

柴木三太郎不禁嚇出了一身冷汗,他身形後仰,門戶大開,若再想逃開柳焦這一式,那真是妄想了。

那一旁身負皇命迎接柴木的大內高手項一公,看到此,他是再也忍不住了。

他原以爲這位來自東洋的劍手,必定也有幾手厲害的功夫的,卻想不到竟然如此膿包。

柳焦的紫金旗只要一揮下,這柴木若想逃得活命,那可真是夢想了。

而項一公身負皇命,負有保護柴木之責,若是柴木喪命,自己也可能因此丟官喪命。

所以他是再也不能裝糊塗了,這時尖叱了聲:“朋友住手!”

聲隨人起,聲落人落,一支鳩形杖已把柳焦紫金旗磕在了一邊。他就勢一晃身子,擋在柴木的身前。柳焦招已展出,忽地爲一柄鳩形杖自一邊磕開。只覺得對方手勁頗大,再一注視,才知來人竟是那來自大內的項一公。

瓦上霜柳焦身形旁側,嘻嘻冷笑了一聲道:“怎麼樣?朋友,他也要嚐嚐柳老二手上這柄玩意兒的厲害麼?”

項一公這時連怒帶氣,臉色焦黃。

他拿出了他的官架子,咳了一聲道:“二位朋友,你們的招子空了。”

說着連連冷笑不已,柳焦一翻小眼道:“此話怎講?”

一旁的草上露葉青也冷哼了一聲道:“兄弟,你不要中他的詭計。”

項一公嘿嘿一笑,手指着柴木三太郎道:“這位是來自東洋的朋友,來此是爲朝我皇上天子,不才我正是護送這位朋友的官差。”

說到此,他雙目一瞪,厲聲道:“我是朝廷三品帶刀護衛,此次當差,受有聖上親託,爾等草寇有幾個腦袋,竟敢打劫皇差不成?”

誰知道這川西雙白,乃是綠林中專做別人不敢做的硬買賣,項一公這番話,並嚇不倒他們。這時聞言之後,那柳焦嘻嘻一笑,點了點頭,轉首向着葉青道:“老大,聽見沒有?人家是大內的高手,而且是負老頭子的欽命的,怎麼樣,咱們只好逃了吧!”

草上露葉青哈哈一笑,啐道:“鷹爪子(綠林中人稱官府人皆是如此)!你打這個旗號,就能把我兄弟嚇住了不成?”

說着又是仰天一笑,兔嘴連掀,道:“相好的,這裡是天高皇帝遠,你別嚇唬咱們,我們不向你要錢,我們跟這位東洋朋友要點東西。”

項一公聽到此,不由又驚又急,驚的是,這是一樁極爲隱秘的事情,怎會爲這兩個人打聽到;怒的是自己擡出了皇差的身份,這兩個東西居然毫不買賬,竟敢以身對抗皇室,真是膽大妄爲之極。

他說着自懷內掏出了一個杏黃色的信封,匆匆打了開來,現出了一張公文,上面有血紅的大印。當然,川西雙白作案已久,焉有不認得這種東西的,他二人一看這種公文的形式,就知道這是一件極爲重要的隨身公文。只憑此一紙公文,沿途百官無不唯命是聽。

他們對着了一眼,二人微微一笑,更堅定了他二人的下手決心。

項一公公文在手,微微抖了一下,大聲道:“怎麼樣?你二人莫非還要親自過目一下才行麼?”

柳焦揚了一揚手,嬉皮笑臉道:“快!快收起來,收起來,皇帝老子還要那麼多錢幹嘛呀?再說這點點小芝麻,在他老人家眼睛裡,又算得了什麼呀?”

才說至此,那項一公斥道:“住口!”

他指指柳焦道:“你有幾個腦袋,竟敢上侮天子?好!好!今天你家項大人,就拿下你這不知死活的逆賊。”

他說着匆匆把信封收起,回身對柴木道:“你還是快快進車裡去吧,待我來拿下他。”

柴木三太郎聞言,搖頭大聲道:“我不怕,不怕……”

他邊說,身形平蹲,雙手把武士刀向前舉了一舉,他刀身平置,藉着刀光,可以清楚地看出來自四面八方偷襲的人影。

瓦上霜柳焦嘿嘿冷笑一聲道:“老大,你辦你的,我來對付這倭鬼。”

項一公聞言不禁吃了一驚,他知道這高矮二人,身上都有驚人的功夫,自己或許尚可勉力對付一人。可是,柴木三太郎的本事,方纔已經見識過了,他如何有能力來對付另一人?

一念及此,項一公就不敢動手了。

他腦筋轉了一轉,當下乾笑了一聲道:“二位朋友,我知道你們是身上缺點銀子,這事情容易,待我寫一張字條交給二位,前往台州府衙門領取現銀五百兩,就算我項一公交了你們兩位朋友,如何?”

瓦上霜柳焦聞言,嘿嘿冷笑了一聲道:“謝謝你了……”說罷,遂一瞪眼,冷然一笑,道:“朋友,你看錯人了,就憑五百兩銀子,就想打發我們?”

項一公強忍怒火,道:“你們想要多少?朋友,本大人純系愛護你們,你們不要不知好歹。”

柳焦哈哈大笑道:“好!好!既然你如此愛護咱弟兄二人,我們也不能不知好歹。

這麼吧,那八千金幣免了,只要把那一批夜明珠交出來,我們就走。”

此言一出,項一公不禁臉上變色,就連柴木三太郎也嚇得一怔。

項一公一定神,瞪眼道:“什麼……夜明珠?”

柳焦笑笑道:“不錯,把夜明珠拿出來,什麼事都沒有了。”

項一公這時只好振作起來,他點了點頭道:“二位朋友果然高明。不錯,這位柴木朋友是帶來了這些貢禮;可是,這些東西早就從旁的地方運走了。”

柳焦一聲斷喝:“你胡說!”他冷笑了一聲,又道:“柳二爺眼裡可是揉不進沙子,你如何瞞得了我兄弟二人?”

項一公淡淡一笑道:“信不信由你。”

這樣一來,不禁令川西雙白十分猜疑,葉青首先忍耐不住,冷哼了一聲,道:“我自己會看。”

他身形一晃,已縱上了馬車,那趕車的,乃是大名府的捕頭要命金老七喬裝的。

他從二人這種打扮舉動,以及口音上,略略判斷出二人的身份,心中大爲吃驚。

他知道這兩個人,實在太棘手,今天的下場,將是不堪收拾。

儘管如此,他也不能坐看此人如此妄爲。

當下冷笑道:“下去吧!姓葉的!”

只見他雙掌向外一抖,以“神龍抖甲”的招式,直向葉青面上擊來。

葉青身形即將飄上,聞言忽地一個倒折,遂落下一邊,他打量着這車伕,道:“你如何識得你大爺?”

要命金老七哈哈一笑道:“川西雙白乃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人物,咱怎會不知?”

他冷笑了一聲又道:“只是葉老大,你應該明白,這個案子是做不得的。”

項一公經金老七如此一說,不禁頓時就怔住了。

這時才知道,這兩個怪人,原來就是綠林道上,專做大案的一雙巨盜川西雙白。項一公想到此,內心就禁不住打了一個寒戰,當下嘿嘿一笑,拱手道:“方纔項某不知,原來二位竟是武林中盛傳的川西雙白,葉義士和柳義士,真是大大地失敬了。”

柳焦嘻嘻一笑,擺了一下手,道:“得了,項大人,不要損我們兄弟了,到底交不交出來?”

項一公皺了一下眉,冷冷地道:“二位朋友,那東西確實不在此地,你們叫我如何交呢?”

柳焦嘿嘿一笑,點了點頭道:“好!那麼在下要看一看,如果真如你所言,我兄弟是扭頭就走。”

項一公濃眉一挑,冷笑了一聲道:“隨你好了!”

柳焦回過頭來冷冷一笑,招手向那個坐在馬車上的金老七道:“兄弟,你先下來,你攔不住我。”

金老七狂笑道:“你們好大膽,連欽命的官差也敢打劫,川西雙白,我看你們以後也不要再混了。”

柳焦兩道橫眉一挑,正要發作,項一公在一旁叱喝道:“老七你下來,我們不能難爲江湖上的好朋友。”

要命金老七口中答應了一聲,心中不禁犯嘀咕,暗想道:“你也太大膽了,你那種障眼法,怎能瞞得過這兩個傢伙?”

可是項一公之言,他又不能不聽,當下自車轅上飄身而下,那草上露葉青,心知自己這位拜弟心細如髮,如果那批珠寶放在車上,定然是逃不過柳焦的眼法。

他不由直着嗓子叫道:“老二,你上去看看吧,車下面有我呢!”

瓦上霜柳焦答應了一聲,身形已狂飄而起,落在車篷之上。

他那矮小的身子,並不先翻入車內查看,卻在車篷之上,運功晃動起來,整個車身都爲之搖動了起來。

這種舉動,除了柴木三太郎不懂之外,項一公和要命金老七可都知道,這是一種江湖“天秤”的手法,和“量天尺”同樣具有特殊的功效,施功之人可從車身晃動及重量上察出車上到底有多少油水。

柳焦晃了一會兒功夫,冷冷一笑道:“對不起,項大人,我可要看個仔細。”

他口中說着,紫金旗“呼”的一聲捲了起來,可是他這旗杆尖上,卻有三四寸長的一個尖子,看起來兩邊有刃,鋒利已極。

這瓦上霜柳焦,也是膽大至極,他哼了一聲,右手揮動旗杆,只聽見“哧!哧!”

一陣割裂的聲音,那牛皮車篷,竟爲他劃得四分五裂,嘩啦一聲掉了下去。

項一公並不動聲色,可是那要命金老七,看到此,卻忍不住厲聲道:“柳焦,你這是爲何?”

柳焦臉上帶出極爲憤怒的顏色,顯然是他發現這車篷內外並無什麼東西。

想到了跟蹤一路,竟會落了個空,這柳焦不禁勃然大怒,旗杆揮動,一片“咔嚓”

之聲,整個車子,被他砍了個亂七八糟。

項一公大聲道:“柳朋友,項某並不騙你吧,你們招子可是空了。”

話猶未完,這柳焦暴怒之下,雙手握杆,“咔嚓”一聲,砍在車座之上。

只聽見“嗆”的一聲,他那旗杆頂尖,非但未陷下去,卻反倒彈了上來。

川西雙白,是何等角色,焉有不明白的道理。

就見柳焦狂笑一聲,忽地伸手直向那車座抓去,可是這時候那一旁的項一公,卻是再也沉不住氣了。

他厲吼了一聲道:“姓柳的,你給我閃開了。”

項一公口中這麼叱着,鳩形杖已掄起,朝着瓦上霜柳焦摟頭打下,身形如狂風而進。

柳焦尚未出手,那一旁的葉青狂笑了一聲道:“項一公,你說話太無信用了。”

他口中這麼說着,已跟蹤而上,同時那口弧形劍已抽了出來,劃出了一彎新月似的光華,直向項一公後腦上砍下。

項一公這些年養尊處優,雖說是武功已擱下了不少,可是他仍然有相當的身手。

此刻葉青的弧形劍猛劈而下,項一公一聲不哼,“怪蟒翻身”,鳩形杖向外霍地一揮,只聽見“當”的一聲,竟把葉青的弧形劍磕在一邊。

項一公這時,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他知道自己如不能制服川西雙白,後果將是不堪設想。

所以他這時再也不存善罷甘休之想,因爲對付這兩個巨盜,任何妥協都是妄想,他們所要的只是錢。

項一公有了這種見地,身形霍地向下一矮,鳩形杖由側邊掄起,以“西天一拐”之式,陡然打了出去,快似驚雷駭電,直向草上露葉青左耳擊去。

葉青狂笑了一聲道:“好。”

只見他身形一個疾轉,弧形劍向下一壓,平着向外一推,這一招名喚“大開革”,項一公轉身稍慢,只聽見“哧”的一聲,一件外衫,竟被劃開了尺許長的一條大口子。

這種情形,直把這位素日養尊處優的項一公,嚇出了一身冷汗。他口中忍不住“呀”

的叫了一聲。

驚魂乍定之下的項一公,不得不把自己壓箱子底兒的功夫,都施展了出來,一時間杖影憧憧,劍光閃閃,在這四處無人的雪地上打了起來。

再說瓦上霜柳焦,在揮刃亂砍之中,忽地發現了車座之下似有東西。

他冷笑了一聲,就在項一公爲葉青纏住的同時,這位膽大包天的巨盜,倏地一腳直向那馬車座上踢去。

只聽見“砰”的一聲,車座倏地飛起,轟隆一聲,落在雪地之上,頓時摔了個木屑紛飛。同時間,卻由車座之內,滾出了一大一小兩口黑漆描金的箱子。

柳焦不禁狂喜,大叫了一聲,直向雪地裡這兩口箱子撲去。

可是這時候,那一旁的柴木三太郎也急了,那僞裝馬車伕的捕頭金老七也急了。

他二人,自兩個不同的地方,各自大吼了一聲,雙雙向柳焦撲去。

金老七一聲斷喝,道:“朋友,你納命來吧!”

紫金刀以雷霆萬鈞之勢,挾着刺耳的尖風,直向柳焦頂門上劈去。

在同時同刻,那柴木的武士刀,更是閃起了一道鋒芒,直向柳焦攔腰斬去。

雙方的勢子,可謂都是極爲緊湊,絕不容瓦上霜柳焦有瞬息的轉身機會。

可是這位來自川西的巨盜,確實有令他驕傲的功夫。

在這間不容髮之際,只聽他發出了一聲狂笑,就見他那矮小的身軀,在雪地上倏地騰身而起。

那種起勢,如同是海燕穿雲也似,快如閃電,快得令身側二人,幾乎無法控制住自己手上的兵刃。

你看吧,柴木的武士刀,直向金老七的肚子砍來。

而金老七的紫金刀,卻挾着勁風直向柴木三太郎的頭頂上直劈了下來。

二人都不由大吃了一驚!

日本人對於“封閉”的招式,是有相當研究的,這個時候,他那矮粗的短腿向前跨出了一步,武士刀用最快的速度往回一抽,接着往空一舉,直向金老七紫金刀上猛磕了過去。

只聽“當”的一聲。

柴木三太郎“啊喲”一聲,武士刀左顫右蕩,只震得他虎口破裂,鮮血順腕而下。

要命金老七的右手,同時炙熱如焚,紫金刀也差一點出了手。

他的身子由於衝勢過猛,“噔噔噔”一連跑出了十來步,最後還是用刀在雪地裡用力一栽,要不然他是非倒下不可了。

瓦上霜柳焦一個普通的起式,就令二人相繼吃虧,他不由哈哈大笑了起來。

紫金旗“呼”的一聲,展了開來;然後在空中來回地展動了幾次。

這狂傲技高的矮子,露出了滿口的白牙道:“你們誰不怕死就上吧!”

東洋人的武士精神是了不起的。

柴木三太郎大吼了一聲,他鮮血淋漓地持着那口武士刀,趕上了一步,一刀劈下。

柳焦向右一閃,柴木平刀再次斬來。

柳焦長笑了一聲,身形向上一拔,可是東洋人卻也未可輕視。

柴木三太郎顯然也知道,如果失去了這批珠寶之後,下場是不得了的,所以他現在是真急了。

就在瓦上霜柳焦身形拔起之時,東洋人施出了他們日本劍道的一式絕招。

這一式絕招叫“燕上飛”,只見他用足尖一踢刀尖,這口武士刀霍地向上一跳,刀刃由下霍地向上一翻,陡然成了向上。柴木三太郎就勢又是一聲大吼:“哇西!”

武土刀由下而上,長虹似地劃了出去。

這一式,倒是大大地出乎柳焦意料之外,他在空中不禁吃了一驚。

當下再也不敢怠慢,紫金旗捲起了一片烏雲,直向柴木三太郎的刀尖上纏去。

只聽“嗆”的一聲,緊跟着東洋人只覺得刀身一陣急顫。匆忙顧視之下,方知道自己這一口刀,敢情竟爲對方的紫金旗纏了一個緊。

柴木三太郎情急之下,又是“哇西!”一聲大吼,他用力地向外奪刀。奈何瓦上霜柳焦,這時也在情急的頭上。

因爲看見那個僞裝車伕的人,正彎腰要提雪地裡的兩口箱子。

柳焦怎能不急呢?

這時他一提丹田之氣,力貫右腕,霍地向上一挑,大叫了一聲:“撒手。”

只聽“嗆”的一聲,柴木三太郎那口隨身不離、愛同性命的武士刀,已脫手而出,閃着一道銀光,直向當空飛出去。

東洋人拔刀的功夫是相當快的。

柴木三太郎在長刀出手之後,已嚇了個魂飛魄散,可是在這種要命的關頭,他不能不救自己。

長刀一出手,他的短刀可就跟着出了鞘。

就見他猛然撲了過來,大吼了一聲:“殺!”

那口短刀,猛地朝着瓦上霜柳焦當胸插了下去。

然而,瓦上霜柳焦怎會又讓他貼近身邊。

就聽他冷笑了一聲,紫金旗再次向外一揮,“叮噹”一聲脆響。

柴木三太郎就覺得眼前一花,他還沒看清楚,手上那口短刀又不見了。

這才知道果然厲害,嚇得他面無人色。

他猛然往後一個旋身,撒腿就跑。

在他纏在頭上的那方頭巾之內,藏有一十二枚飛鏢,這是他的暗器。

這種飛鏢的樣式,和我們中國所謂的“鏢”大有出入。

我們所謂的鏢,無論瓦面透風鏢、梭子鏢,或三棱鏢,都是長錐尖形的東西,後面拖有鏢衣。

可是柴木這種鏢的樣子,卻是星的形狀,每一枚鏢上,都有幾個挺出的刃子。

他們發鏢的手法也是不同的。

柴木三太郎身形迴轉之際,右手摸頭,已用中、食二指,夾在了一枚鏢的刃角之上。

這時柳焦已冷笑着飛身上來。

柴木三太郎一聲斷喝,雖不同我國江湖上發鏢的規矩“着”或“打”,可是這也算是他們日本武士光明正大的一面。

因爲武林中人不齒的是那些出暗器而沒有聲音的人,因爲那令人防不勝防。

東洋人這一聲斷喝之後,緊跟着閃出一點星芒,直向柳焦面門上打來。

可是柳焦出身綠林,對於接發暗器,是最拿手不過的,他們兄弟二人,光只是練習暗器聽風一項,已不下十年之久。

所以柴木的暗器來了,他連眼皮也不撩一下,就能知道所奔來的位置。

只見他鐵旗一揮,“叮”一聲,已捲入旗內。

柴木大驚,身形一矮,接着連發三鏢,可是奈何對方接暗器手法高明。

只聽得“錚錚”又是兩聲,二鏢遂又被捲入旗內。

柴木這才知道厲害,他大吼了一聲,一手拈着頭巾,正想以他的一手最拿手功夫,把所有飛鏢,全數借着一抖之勢,打了出去。

可是他晚了一步。

那矮小的柳焦,就像是一陣風似地撲了上去,只見他鐵旗一揮,勁風撲面而至。

柴木三太郎正想此命休矣,遂覺得喉嚨下一寸二分處,倏地一陣奇酸,不容他喊出一點聲音來,便“撲通”一聲,翻身栽倒在地上。

瓦上霜柳焦以點穴手法,點倒了這名來自東洋的武士之後,他的身形絕不少緩須臾。

原因是那名叫金老七的捕頭,已把兩口箱子搬上了馬車。

此刻他已揚鞭待發。

若容得他逃開了,川西雙白這連日的苦心,可就算是白白地浪費了。

他發出了一聲刺耳的狂笑:“小輩,你還想跑麼?”

只見他那矮小的身材,在雪地上一連三個起落,施出“海燕掠波”的輕功絕技,如同燕子似地撲上了那輛馬車。

要命金老七這時已策動了馬車,二馬展動鐵蹄,如飛似箭地向前奔馳着。

可是柳焦身子竟如飛地撲上來,金老七一咬牙,猛地自車座上回轉身來。柳焦大喝了一聲:“下去!”

只聽見“嗡”的一聲。

金老七要是膽敢不撒手丟刀,他這隻右掌五指,非得當時就折斷不可。

他口中“噢”了一聲,這口金刀是再也拿不住了,隨着柳焦的掌式,這口刀“嗆”

地破空而出,“噗”的一聲,深深地插在雪地裡。

這時候金老七是嚇得魂飛九天,他身子在車座上一滾,遂自躍起。雖然兵刃出手,他竟不服輸。

這時他雙拳以“黑虎伸腰”的招式,猛地直搗而出,直向柳焦前胸擊去。

柳焦身形向側一偏,狂笑了一聲,只見他旗交左手,右手斜着向外一分一展!

隨着金老七發出一聲大叫,整個身子就騰空飛了出去,“噗哧”一聲就摔在雪地上了。

他和那位東洋朋友一樣,也被柳焦給點中了穴道,只是,比柴木三太郎要嚴重得多。

瓦上霜柳焦一向是心黑手辣,從未對敵人手下留過情,今日之舉,顯然有因。

這時候,馬車就像亡命似地,直向前途狂奔着,瓦上霜柳焦,用力地帶住了繮繩,兩匹馬總算馴服在他的大力之下。

他在車座上回頭,想去助他拜兄一臂之力,可是不勞費心,草上露葉青,在這頗長的時間之內,已經把他的對手項一公制服在掌下。

現在那位大內高手,就和他的兩位夥伴一樣,靜靜地躺在雪地裡一動也不動了。

他也是被葉青點中了穴道,現在是神智昏迷,不省人事。

草上露葉青如同一隻巨鷹似地落在了車座之上。

“辦得好,兄弟。”他說。

“嘿!”柳焦一笑,縮了一下脖子問,“那個鷹爪子呢?”

葉青笑了笑說:“躺下了!”

“死了?”柳焦緊張地問。

“你放心。”葉青道,“我們不能殺他,我只是點了他的穴道。”

葉青嘻嘻一笑,道:“快!老大,快坐好,我們趕下去看看。”

草上露葉青身形一飄,已坐在柳焦的身旁,他二人都不禁仰天狂笑了起來!

兩頭白色的小毛驢不待主人的吩咐,這時都偎了上來,一左一右隨着馬車向前狂馳着,嘩嘩的串鈴聲,在這大雪天裡,聽來尤其悅耳。

似如此行到了一個山窪子裡,馬車停了下來,他們在這裡棄車取寶,然後洋洋得意地直向台州府行去。

可憐那三個人,躺在大雪地裡,他們的生命又能算什麼呢?在失去了這些寶物之後,他們真是不如死了的好。

大雪又繼續下起來了,一片片的雪花,像棉絮似地,輕輕地落下來,落在這三個人的身上。

如果再沒有人來解救他們,看樣子只消一會兒工夫,就會看不見他們了。

幸好一匹快馬,如同驚雷駭電似地,直向這邊飛馳而來。

那是一匹高大的黑馬,馬上是一個英姿朗爽的青年,一襲青衣被風吹得獵獵起舞。

他似乎也知道,自己來遲了,所以策馬如飛。

剎那間,他已經到了近前,他爲眼前的情形驚得呆愣住了!

青年長長吁了一口氣,一咬牙道:“糟,我太大意了,這一定是方纔那兩個怪人做的。”想到此,他手一按鞍,整個身子“嗖”地一聲飄到了雪地上。

三個人躺在地上,就像死了一般。

青年走過去,先在第一個人身子旁蹲了下去,他用手試了試那人口鼻,發覺還有一口氣,這才放心。

這人正是來自大內的項一公,他爲草上露葉青,點了背後的“志堂穴”。

因爲這穴道,是一個大穴,天氣又冷,項一公已奄奄一息。

如果再有兩個時辰不把他救回來,項一公這條命,可就要完了。

可是這個英俊的青年萬斯同,他既然來了,一切也就完全改觀了。

他把這老人扶起來,試了試他的關節,已知他是爲人點了重穴。

當下皺了皺眉,真力提貫右掌,試着在對方心脈上運力一逼,這老人發出了一串劇咳之聲,嗆出了一口痰,方慢慢地醒轉過來。

萬斯同搖動着他問道:“喂,你是誰?怎麼一回事?”

項一公神智這時才清醒了過來,他猛然由地上挺身而起,口中大吼了聲:“好強盜!”

說着一掌直向萬斯同面門上劈了過來。

萬斯同哂然一笑,輕舒右掌,只一下,就叼在他的手腕之上,微微一笑道:“老先生,你認錯人了,我是救你的。”

項一公用力地掙了幾掙,如同蜻蜓撼石柱一般,休想搖動分毫,他的臉色驟然大變。

可是他聽了對方的話之後,臉色又變了過來,四周看了兩眼,不由長嘆了一聲。

萬斯同皺眉道:“是怎麼一回事,你快說,也許我能幫你一個忙。”

項一公點了點頭,說道:“朋友,謝謝你救命之恩,我叫項一公,這兩位,都是我的朋友。”

說着手一指倒在雪地裡的二人,不禁臉色大變道:“他們死了?”

萬斯同這纔想起來只顧和他說話,卻忘了還有兩個人沒救呢。

當下也顧不得再問他,匆匆把二人相繼救了回來。

好在二人全是被點了穴道,時間也並不久,所以尚無什麼大痛苦。

那柴木一醒回來,首先大叫道:“馬車……馬車……啊……啊!夜明珠!”

項一公忙向他擺了一下手,指了一下萬斯同,東洋人這才明白,忙把口閉上了。

他一雙眸子,驚奇地打量着萬斯同。

同樣的,萬斯同也因柴木三太郎樣子奇怪,心中也十分驚異,也在打量他。

柴木訥訥道:“你……你是哪誰?”

萬斯同笑了笑說:“你們不必多心,我姓萬叫斯同,乃是一個過路人。”

項一公嘆道:“二位不必多疑,我們的命,都是這位年輕的朋友救活的。”

柴木張着大嘴:“啊!”

要命金老七辦案多年,閱歷頗豐。

他一看眼前這個年輕人,心中就知道,對方是一個身懷奇技的人。

第一,他年紀輕輕,竟能不假手於人,而把自己等三個人相繼解開了穴道,如無高深的武功造詣,以及血脈功理,是絕不可能的。

第二,這大雪的寒天裡,他穿着一件單薄的青衣,絲毫看不出他有畏寒的感覺。

基於以上兩點,所以要命金老七認爲這青年,定是一個風塵奇士。

他拱了拱手道:“萬少俠,謝謝你救命之恩,要不然,我們就……”

說着,長嘆一聲,萬斯同點了點頭,又冷笑了一聲,道:“你們定是遇見了強盜,我只要知道,強盜是什麼樣子?你們失落了什麼東西?”

柴木三太郎結結巴巴道:“西的(是的)!西的!遇見了兩個……”

萬斯同張大了眸子道:“果然不錯,兩個什麼樣子的強盜?”

柴木哧哧道:“白……小……矮……”

萬斯同皺了一下眉道:“你說清楚一點好不好?”

項一公在一旁拱了下手道:“朋友你不要見笑,我這位朋友他不是中國人。”

柴木連連點頭道:“東洋……東洋……”

萬斯同這才恍然大悟,很好奇地打量了他幾眼,項一公又嘆了一聲道:“朋友,你猜得不錯,我們遇見了兩個強盜。”

“是兩個騎小驢的怪人是不是?”萬斯同問。

三人都不禁一怔,項一公張大了眸子道:“不錯,他們在哪裡?”

金老七直着眼睛道:“川西雙白,萬朋友,他們是一對很厲害的獨行大盜。”

萬斯同冷冷一笑道:“果然我沒猜錯,我現在就去爲你們找回失去的東西。”

說着就去拉馬,又想起一事,回頭問:“你們到底丟了些什麼東西?”

項一公立刻笑了笑道:“嘿……東西倒沒什麼要緊……只要能……”

金老七岔口道:“項大人,依卑職看來,這位少俠武技高超,或能爲我們把失物找回,我們還是把實話告訴他吧!”

項一公臉色一紅,很凌厲地用目光瞪着他,冷冷一笑道:“自己的事,如何能麻煩別人?你也太糊塗了。”

萬斯同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我自不便多問,只是……”

萬斯同頓了頓,遂冷冷一笑道:“好吧!那麼我走了,我會爲你們幫忙的。”說着又扭臉向一旁的要命金老七及那位東洋人柴木三太郎,點了點頭,徑自催馬而去。

他心中不禁有些生氣,本想就此一去不管了,可是卻又禁不住他與生俱來的俠骨熱血,這種事情不遇則已,真要是遇見了,豈有抖手一走之理?

馬行如風,他這一陣疾馳少說也有十來裡下去了,遠遠看見前路漸窄,高山漸近,這條驛道更是人跡荒落。

不遠處山道歧路甚多,萬斯同不由皺了一下眉,因爲如此一來,就不容易察出川西雙白確實的遁處了。

忽然,他看見一輛篷車,聳立在前面山腳的幾棵枯木之下。

他精神大振,抖繮而上,漸漸看清了,果然是一輛馬車。非但如此,在車邊,還有兩匹棗色的馬。

萬斯同催馬至前,先四面打量了一會兒,不見任何人跡,他就由馬上縱身而起,輕飄飄地落在車座之上。

這才發現,整個的馬車,只不過是剩了外表的一個架子而已。

至於車內座椅,以及踏板,全都爲刀劍砍得稀巴爛,簡直形同一輛柴車一般,前面用以套馬的一雙車杆,也自中斷成了兩截。

萬斯同心中有些奇怪,暗忖:他們何故如此破壞這輛馬車,卻又留下這兩匹馬?

想着自車上飄身而下,過去拉過了那匹棗紅色馬來,這才發現,原來二馬系肚的皮帶,都被割斷了。

如此一來,這兩匹馬,只能徐行,想要遠途長馳,卻是不行了。

萬斯同冷笑了一聲,心說川西雙白也欺人太甚了,我一定要鬥一鬥他們。

想着他就又上了自己的馬,卻是不知走哪一條路下去。因爲眼前有四道岔口,他細看各路,有三道路口都有凌亂的蹄痕,只有一條卻是一點印痕都沒有。

他猶豫了一陣,飄身下馬,仔細地觀察了一番,心想川西雙白詭計多端,我看這其中必有道理。於是他就順着每段路行了一段,立刻他得到了一個結論。

這幾條路情形很怪,三條滿布蹄痕的路,在不遠的地方,卻留有清楚的痕跡。

萬斯同並且可以分辨出來,那是屬於驢子足印,關於他此一判定,昔日在追蹤龍十姑時,已經得到了證明,是不會錯的。

如此看來,川西雙白雖是享譽江湖的老行家,可是他們在這年輕人的眼中,卻是敗露了身形,前路上,終有見面之時。

萬斯同根據此一斷定,催馬尾隨了下去。

那麼川西雙白,他二人到底又在何處呢?

02 強闖夾道險 勇挽千鈞危01 白雪白驢 怪人怪行02 勇闖龍潭 輕捋虎鬚03 喜獲曠古錄 驚失心上人01 毀誓下山 獨闖魔宮01 洞庭千里碧 君山一株葩01 游龍雌伏 北鳥雄飛03 喜獲曠古錄 驚失心上人04 人迷圖失 窮追力躡04 苦鬥同歸盡 坦言結冤仇03 美人垂青 老姬賜秘04 人迷圖失 窮追力躡02 獨臂布玄陣 少俠奏奇功04 苦鬥同歸盡 坦言結冤仇01 仗劍救靈禽 夤緣逢異士03 喜獲曠古錄 驚失心上人04 苦鬥同歸盡 坦言結冤仇01 毀誓下山 獨闖魔宮03 官差官威 枉法枉民04 古寺興波 江心遺恨01 毀誓下山 獨闖魔宮02 強闖夾道險 勇挽千鈞危02 強闖夾道險 勇挽千鈞危03 劍戮伏虎 掌毀降龍02 勇闖龍潭 輕捋虎鬚03 美人垂青 老姬賜秘02 連番激鬥 血濺天台02 強闖夾道險 勇挽千鈞危03 官差官威 枉法枉民01 仗劍救靈禽 夤緣逢異士04 古寺興波 江心遺恨02 拼命拼搏 失手失寶04 苦鬥同歸盡 坦言結冤仇02 獨臂布玄陣 少俠奏奇功01 毀誓下山 獨闖魔宮04 人迷圖失 窮追力躡04 苦鬥同歸盡 坦言結冤仇03 美人垂青 老姬賜秘01 洞庭千里碧 君山一株葩04 更番遭恥辱 滌慮練奇功04 苦鬥同歸盡 坦言結冤仇01 白雪白驢 怪人怪行01 仗劍救靈禽 夤緣逢異士03 荒山驚變 同室操戈03 劍戮伏虎 掌毀降龍04 苦鬥同歸盡 坦言結冤仇02 遽遭毒手 終生抱憾04 人迷圖失 窮追力躡02 獨臂布玄陣 少俠奏奇功01 游龍雌伏 北鳥雄飛04 苦鬥同歸盡 坦言結冤仇03 美人垂青 老姬賜秘03 荒山驚變 同室操戈03 美人垂青 老姬賜秘03 義援蟆母難 險遭雙醜毒03 義援蟆母難 險遭雙醜毒04 人迷圖失 窮追力躡04 古寺興波 江心遺恨01 毀誓下山 獨闖魔宮01 白雪白驢 怪人怪行01 巧施毒計 狠下辣手01 仗劍救靈禽 夤緣逢異士03 美人垂青 老姬賜秘02 拼命拼搏 失手失寶03 義援蟆母難 險遭雙醜毒03 官差官威 枉法枉民03 喜獲曠古錄 驚失心上人02 連番激鬥 血濺天台02 獨臂布玄陣 少俠奏奇功01 巧施毒計 狠下辣手03 喜獲曠古錄 驚失心上人03 劍戮伏虎 掌毀降龍02 遽遭毒手 終生抱憾03 美人垂青 老姬賜秘02 遽遭毒手 終生抱憾03 劍戮伏虎 掌毀降龍01 白雪白驢 怪人怪行02 強闖夾道險 勇挽千鈞危01 洞庭千里碧 君山一株葩01 毀誓下山 獨闖魔宮03 喜獲曠古錄 驚失心上人04 人迷圖失 窮追力躡03 官差官威 枉法枉民03 官差官威 枉法枉民01 毀誓下山 獨闖魔宮04 人迷圖失 窮追力躡03 義援蟆母難 險遭雙醜毒01 毀誓下山 獨闖魔宮04 古寺興波 江心遺恨01 洞庭千里碧 君山一株葩03 美人垂青 老姬賜秘03 劍戮伏虎 掌毀降龍03 喜獲曠古錄 驚失心上人04 更番遭恥辱 滌慮練奇功02 獨臂布玄陣 少俠奏奇功02 遽遭毒手 終生抱憾01 仗劍救靈禽 夤緣逢異士
02 強闖夾道險 勇挽千鈞危01 白雪白驢 怪人怪行02 勇闖龍潭 輕捋虎鬚03 喜獲曠古錄 驚失心上人01 毀誓下山 獨闖魔宮01 洞庭千里碧 君山一株葩01 游龍雌伏 北鳥雄飛03 喜獲曠古錄 驚失心上人04 人迷圖失 窮追力躡04 苦鬥同歸盡 坦言結冤仇03 美人垂青 老姬賜秘04 人迷圖失 窮追力躡02 獨臂布玄陣 少俠奏奇功04 苦鬥同歸盡 坦言結冤仇01 仗劍救靈禽 夤緣逢異士03 喜獲曠古錄 驚失心上人04 苦鬥同歸盡 坦言結冤仇01 毀誓下山 獨闖魔宮03 官差官威 枉法枉民04 古寺興波 江心遺恨01 毀誓下山 獨闖魔宮02 強闖夾道險 勇挽千鈞危02 強闖夾道險 勇挽千鈞危03 劍戮伏虎 掌毀降龍02 勇闖龍潭 輕捋虎鬚03 美人垂青 老姬賜秘02 連番激鬥 血濺天台02 強闖夾道險 勇挽千鈞危03 官差官威 枉法枉民01 仗劍救靈禽 夤緣逢異士04 古寺興波 江心遺恨02 拼命拼搏 失手失寶04 苦鬥同歸盡 坦言結冤仇02 獨臂布玄陣 少俠奏奇功01 毀誓下山 獨闖魔宮04 人迷圖失 窮追力躡04 苦鬥同歸盡 坦言結冤仇03 美人垂青 老姬賜秘01 洞庭千里碧 君山一株葩04 更番遭恥辱 滌慮練奇功04 苦鬥同歸盡 坦言結冤仇01 白雪白驢 怪人怪行01 仗劍救靈禽 夤緣逢異士03 荒山驚變 同室操戈03 劍戮伏虎 掌毀降龍04 苦鬥同歸盡 坦言結冤仇02 遽遭毒手 終生抱憾04 人迷圖失 窮追力躡02 獨臂布玄陣 少俠奏奇功01 游龍雌伏 北鳥雄飛04 苦鬥同歸盡 坦言結冤仇03 美人垂青 老姬賜秘03 荒山驚變 同室操戈03 美人垂青 老姬賜秘03 義援蟆母難 險遭雙醜毒03 義援蟆母難 險遭雙醜毒04 人迷圖失 窮追力躡04 古寺興波 江心遺恨01 毀誓下山 獨闖魔宮01 白雪白驢 怪人怪行01 巧施毒計 狠下辣手01 仗劍救靈禽 夤緣逢異士03 美人垂青 老姬賜秘02 拼命拼搏 失手失寶03 義援蟆母難 險遭雙醜毒03 官差官威 枉法枉民03 喜獲曠古錄 驚失心上人02 連番激鬥 血濺天台02 獨臂布玄陣 少俠奏奇功01 巧施毒計 狠下辣手03 喜獲曠古錄 驚失心上人03 劍戮伏虎 掌毀降龍02 遽遭毒手 終生抱憾03 美人垂青 老姬賜秘02 遽遭毒手 終生抱憾03 劍戮伏虎 掌毀降龍01 白雪白驢 怪人怪行02 強闖夾道險 勇挽千鈞危01 洞庭千里碧 君山一株葩01 毀誓下山 獨闖魔宮03 喜獲曠古錄 驚失心上人04 人迷圖失 窮追力躡03 官差官威 枉法枉民03 官差官威 枉法枉民01 毀誓下山 獨闖魔宮04 人迷圖失 窮追力躡03 義援蟆母難 險遭雙醜毒01 毀誓下山 獨闖魔宮04 古寺興波 江心遺恨01 洞庭千里碧 君山一株葩03 美人垂青 老姬賜秘03 劍戮伏虎 掌毀降龍03 喜獲曠古錄 驚失心上人04 更番遭恥辱 滌慮練奇功02 獨臂布玄陣 少俠奏奇功02 遽遭毒手 終生抱憾01 仗劍救靈禽 夤緣逢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