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我說家法伺候,你能認錯,我……我就原諒你!”
阿妍眼眶中的淚水終於流淌了下來,原諒什麼?原諒了又能做什麼?楚淵,放過自己吧!人活着是爲了以後,不是糾結在過去,回康沅做你的逍遙王吧!
她的背影看似沒有反應,而後繼續邁開鞋履向自己的牢房而去。
入夜正合宮
楚翊擡手撫摸着廂房書架上的書籍,眉目盡是惆悵。
仟翼輕叩房門後才邁進屋子:“皇上。”
楚翊沒有迴應,依舊站在書架前觸摸着隨手抽取的一本小札。
仟翼還是恭聲說道:“康王進天牢提審,不過沒有讓人旁聽與記錄。”
“那就是探監。”楚翊將書籍放回原位,然後很肯定得說了這一句。
“她們倒是沒有說什麼。”
“沒有說什麼?讓你呆在暗格裡,就是告訴朕沒說什麼?”
“先前僅是說了事情,後來顧主子要出去時候,康王喚了一句‘小七’。”
楚翊聽完全身僵硬了起來:“喚小七完呢?說了什麼?”
“康王說‘如若我說家法伺候,你能認錯,我就原諒你!’”
楚翊一聽完這句,舉起拳頭便往書架砸了過去,整個書架搖晃了一下,許多書籍颼颼落下。繼而他轉向仟翼:“事情去辦了嗎?”
“讓他們去做了,也吩咐除了那些孕婦其餘都清理乾淨,消息會封鎖。”
楚翊轉身向內走去,不多時便更換了衣袍,抓起寶劍便向外而去。
“皇上……”仟翼趕緊追了過去。
“朕親自去處理。”
仟翼沒有更換衣袍,只能呆呆得望着皇上的背影消失於夜幕中,他沒有辦法阻止,也明瞭皇上應該是想殺人以泄心中憤恨。
阿妍與紫煙秋菊一樣,手腳都鎖上了鐵鏈,有些蹣跚得隨在前面的士兵向前走着。
她的面容很是淡定,今日公審無疑自己是最被動的人。情況、事件、過程沒有一件是明晰的。
本來所有的事發生在後宮,本應由楚翊或沈傾玥來審理的。但楚翊應該是怕自己落在沈傾玥手裡吃苦頭,這才用朝臣的反應爲由將楚淵扯進公審的吧!
因爲她的手腳皆有笨重的束縛,所以走起來有些吃力與蹣跚,堅持了很久才走到皇宮太廟前臨時佈置出公審的地方。
一名宮婢給她面上覆了一層紗巾,因爲今日聽審有很多朝中官員,所以沒有撤去份位的她在衆人面前要掩去真容,而旁聽的宮妃也都處在兩邊排開的屏風後面。
阿妍慢慢行至中央,楚淵端坐在正前方偌大的案桌後,兩旁都是聽審的人,除了刑部的官員,沈相與詹將軍都坐在旁聽最醒目的位置上。
阿妍環視一週,獨獨沒有楚翊的身影。
就在她還在分辨狀況的時候,膝窩被後方站立的宮婢一踹,便屈膝跪了下來。
楚淵眉心微皺了一下,才冷冷得問道:“溫儀顧氏,本王問你,那塊繡帕上的梅花可是出於你手?”
“嬪妾從未見過此繡帕。”她緩緩得一字一句的說着,一旁吏官立刻執筆書寫起來。
“但是清婉宮內不少人能指證你曾假扮內侍混跡後宮,其心叵測,行徑可疑,而且你說未曾見過只是你一人之言。”
阿妍冷冷得掃視了一圈周圍旁聽的官員:“皇上一直知曉嬪妾身份,扮做太監混跡於後宮乃嬪妾與皇上兩廂情願的趣事而已。”她沉穩得將這事推給楚翊,也說出她與楚翊之間牀弟之事的打情罵俏,暗暗告誡旁聽的人,皇帝有癖好喜歡這種新鮮感覺你們揪着這事不放怕是不妥!
一旁的詹將軍嗤聲響起:“少一派胡言,她混跡清婉宮,百般施計接近淑妃娘娘,更藉機引誘皇上,使用魂傾迷人心智,妄想爲所欲爲!”
“詹將軍倒是高看嬪妾了,嬪妾若有歹心,在離開清婉宮前便應毀去有毒繡帕,倘若那繡花出自嬪妾的手,繡制一塊一模一樣的掉包又有何難?還有皇上英明神武,豈是嬪妾施展魂傾便能迷惑的?詹將軍這樣說是在說皇上愚昧昏庸嗎?”
“顧溫儀可真會辯解,王爺應下令用刑才能讓她招供。”詹將軍一屆武將,平時作風便有些跋扈霸氣,此刻自然沉不住性子,開口就建議楚淵用刑。
楚淵冷冷得掃向他:“此事皇上交由本王審理,皇上念將軍乃淑妃娘娘生父,這纔有了此番旁聽公審。”這話很明顯是在提醒詹函莫要忘記自己的身份
詹將軍有些不情願得收了氣焰,楚淵再環視一週旁聽的官員,周圍的空氣好似驟然降了溫度,每個人識趣得止住欲說出的話語,大家知道這本是皇上的家事,這樣公審已經是開朝先例,也是讓朝臣們止住言行的舉措。
沈丞相捋了捋鬍鬚,悠悠得說道:“扮作內侍與繡線可搪塞,那觀音上的金漆便由不得抵賴了。而且人證物證俱在,連京城出售此物的珍品齋的老闆都指認出是她芙蓉閣的太監長生與秋菊親自採買的。”
他的話一出,一旁聽審的衆人依舊沒有聲響,卻都頻頻得點着頭。
“臣見過康王殿下。”先前一直沒有露面的顧允庸的聲音傳來。
阿妍回頭仰望這個名義上是自己父親的人,他雖是淺淺得瞥了一眼自己,但雙眸那縷關切還是映在阿妍的心上。
“下官來遲,方纔路遇順天府尹濮大人,他剛爲街頭莫名出現數名惶恐孕婦而覲見皇上,臣分析似乎與昨夜城郊那十餘條命案有關。”接而顧允庸將眸光落在大理寺少卿石淮的身上。
石淮點了點頭:“昨夜城郊一處宅院確實發生血案,死者都是護衛裝扮,而那處宅院空無一人,下官正在調查之中。”
“此事與今日公審無任何關聯,顧尚書就坐便是。”楚淵聽聞完,注意到詹將軍臉色僵硬了些許,他沒有理會,而是命衆人繼續拉回思緒。
顧允庸雙手一恭:“啓稟王爺,那濮大人今日所發現的數名遊蕩的孕婦雖然神智渾噩,但是從含糊的言辭還是道出正是昨夜血案宅院逃出的生還者。”
詹將軍雙眉蹙起,甚爲凌厲得說道:“今日乃公審溫儀顧氏,並非討論城內的命案,顧尚書莫要爲了護女而兀自岔開話題。”
“誰人沒有護犢之心,詹將軍急切爲淑妃娘娘討個公道,下官豈能讓顧溫儀有冤不申。”顧老爹的語速不輕不重,沉穩得很,雖然沒有詹將軍的跋扈戾氣,卻有一種以柔克剛的架勢。
楚淵揚了揚眉:“顧尚書有話說?那道來聽聽。”
“還請王爺能準濮府尹上堂問話。”因爲本次公審並非所有官員都能參加,所以顧允庸要帶其他官員上堂,自然必須向楚淵請示。
“準。”楚淵再次瞥見有些坐立不安的詹將軍,果斷得吐出這句。
接而,順天府尹濮弨令便出現在公堂,待他叩拜完楚淵便問出:“濮府尹有什麼可以爲溫儀顧氏作證?還請道來便是。”
濮府尹微微躬身:“今晨城內遊蕩五名失魂落魄的婦人,全都身懷五月身孕,言辭雖不清晰,但還是可知曉她們便是昨夜城郊血案的民宅中逃出的婦人。”說完他從袖中取出一章書寫得滿滿字跡的紙張:“這是她們的供詞。”一旁的內侍立刻接過呈送給楚淵。
“上面所述,她們皆是由一戶人家同時圈養,聲明買下腹中嬰孩,待產子後方可回家,誰知卻目睹了整個血案而驚了心神彷徨於街道。”濮府尹繼續沉穩得敘述着。
觀看證詞的楚淵頜了頜首,接而轉向滿頭冷汗的詹函:“詹將軍,供詞上所書那些婦人都是在詹府管家名下的宅子圈養。”
“這事……末將不甚瞭解,管家爲何圈養孕婦買下未出生的嬰孩。”詹函話語有些閃爍,雙眸有些渙散。
阿妍心中整理了一番,便開口說道:“那還請王爺讓那詹府官家上堂審上一審,便知曉爲何他要圈養與淑妃娘娘相同月份的孕人?是那官家另有意圖還是淑妃娘娘早就龍胎有異便一清二楚。”
“顧溫怡所言甚是,皇上已命人審理了詹府管家詹洛山,這是他的供詞。”濮府尹又一次從袖中取出一張證詞。
楚淵又一次接過內侍呈上的證詞,攤開細閱着,隨後朝一旁的朝臣說道:“你們都閱覽一下吧!”
接而再將凜凜眸光望向詹函,此刻他已經面色僵硬而蒼白:“詹將軍,侯府管家詹洛山說按侯爺吩咐尋訪數名孕婦圈養,是爲了讓早已滑胎的淑妃娘娘能夠‘順利產下胎兒’,詹將軍還深謀遠慮得吩咐多備幾人,以保淑妃娘娘一定會生個生龍活虎的‘皇子’。”
詹函拭了拭額際汗珠,終於找到了自己嗓音:“純屬一派胡言,淑妃娘娘龍胎是昨日滑落,這點有太醫院的太醫作證。”
楚淵微闔眼簾:“噢,這點本王不能定奪,還請詹將軍見過皇上,由皇上定奪吧!來人……”
一旁閃出數名御林軍將士:“詹將軍,請!”
詹函的雙脣扯了扯,不過曾經叱吒風雲的一代名將還是瞬間停止了心內的緊張,邁開了他自認還很穩健的步履跟隨那幾名將士退出了臨時設置的公審堂。
此時旁聽的朝臣已有了個別不安的官員,而沈丞相的面容沉穩中又有一縷複雜,看不出高興還是不悅。
一畔屏風處傳來謹貴妃柔柔嗓音:“若蘭淑妃有隱瞞滑胎的大逆之舉,皇上定會秉公辦理,而顧溫怡用有毒的金觀音謀害陳貴嬪未遂,間接暴露了歹心,這也是有宮婢死前坦白的證詞的,而莊妃亦是曾經嗅到顧溫儀與此毒有過接觸的證人,這事不能因爲蘭淑妃可能成爲罪妃而輕易撤去罪詞纔是。”
康王點點頭,接而審思了一下:“不知顧溫儀可有什麼話說?”
阿妍絞盡腦汁得判斷着,今日公堂之事,明顯是楚翊在爲自己極力解脫而抓出詹將軍的詭計。此時楚翊拔掉詹函可謂過於倉促,本來朝堂文武均分,此刻若全部收回詹函兵權,朝上雖還有武將,但不是曾經詹函手下,便是還不足以讓楚翊委以重任的人,而這樣很容易打破原本沈丞相與詹將軍相持,而楚翊中間均衡的三角關係。
而楚翊身爲君王必定還要權衡楚淵的實力,所以這次爲了維護自己,他打散了許多計劃與部署。
想到這,她想起楚翊曾非常自信得說蘭淑妃殺不了自己,那麼除非蘭淑妃身邊春蘭或錦蘭是楚翊的人,這纔敢捂定得說當日蘭淑妃殺不了自己。
“如若皇上審問詹將軍意圖瞞天過海混淆皇家血脈,那麼必當審理清婉宮中的人,嬪妾從未行過謀害,全是有人嫁禍,而闡述金觀音之事的宮人已自盡,那麼清婉宮定當有知內情的宮人,請王爺能秉公辦理,待那些意圖嫁禍嬪妾繡線而滑胎的人審理完畢,便可知毒觀音之事是否也是她們怕一計不成而再施一計的雙保險做法,那自盡的宮人也是出自清婉宮,此事倘若是清婉宮的人一面之詞而定了嬪妾的罪,嬪妾怎能心服口服?”
楚淵緩緩得頜了頜首,看向一旁抿脣無語的衆臣,接而揚聲說道:“將溫儀顧氏押回天牢,改日再審。”
接而阿妍被一旁宮婢攙扶起身,由於久跪,加上手上與腳上那甚是粗壯的鏈鎖,一時不小心失了平衡,又頹然得跪了下去。
楚淵眉頭微蹙:“顧溫儀還是後宮嬪妃,並非已判死刑罪婦,撤去鎖釦。”
他的話音一落,屏風處傳來杯盞打破的聲音,令所有的人回頭看去。
接而又傳來略微焦灼的趙嬤嬤的聲音:“娘娘有沒燙着?”
“無礙,只是起身時不小心碰觸,已不會燙手。”謹貴妃嗓音雖依舊宛如天籟,但卻覆了一縷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