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妍不敢思量太多,也不能露出懼怕面聖的神情,強行抑制住緊張的思緒,瞬間換作一份欣喜若狂的喜悅模樣。
“真的?皇上終於想起我了。”她猛地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而後因身上傷痛,難受得又跌回了座椅,面容攀上一抹哀愁:“嬪妾休息一下,便可去承歡殿,只是見到皇上,這身上的傷……這樣淑妃娘娘方纔這般……。”
蘭淑妃心下也震撼不已,這也是她沒有想到的,與錦蘭姑姑對視了一番,才悠悠說道:“如今你有傷在身,自然需要傳太醫前來,這皇上……顧選侍這邊唯有推辭一下。”
阿妍一副無奈表情,終究還是緩緩點了點頭。
能給楚翊侍寢在她人眼中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現下蘭淑妃親口讓她別去,她表現得失望而真的沒有去,正好表明了依附的誠意。
蘭淑妃見她沒有忤逆甚爲滿意,想着當給她一些甜頭才行:“將秋菊那丫頭放出來好了,只是打破本宮最喜愛的花瓶而已,不是什麼大事。”
阿妍聽到放行的命令,她心裡的石頭卻依舊沒有放下。只因還未思尋到討要秋菊的方法。
如若讓蘭淑妃看出她們是真有情意,那麼秋菊便是鉗制的把柄。而裝作滿不在乎,又難保失去蘭淑妃信任的秋菊是否會就此喪命。
僅管跟着她回芙蓉閣也不一定有明天,但起碼在出事前,將秋菊打發到浣衣局,然後在楚翊那邊再東窗事發,可能她還能保住一命。
阿妍顧自想着,這邊的春桃向她微微福了福身:“請顧小主到內殿梳洗一番。”
春桃的前後差異應是得益於蘭淑妃的指示,想是蘭淑妃現在已經暫時放下了殺她的心思,但是不等於日後就完全沒了芥蒂。後宮之中全無交集都可能是謀害的對象,更何況今日她在清婉宮受到這樣待遇,蘭淑妃亦是會擔心有後憂的。
阿妍心如明鏡,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無的微笑,朝倚在主榻上的蘭淑妃頜了頜首,便隨着春桃往內殿行去。
蘭淑妃的美眸微微眯起,有着一絲慵懶的樣子。此刻的她盡顯嫵媚,就好似方纔的狠戾僅是幻覺,從頭到尾都是那般淺眠小憩着。
但阿妍腦中還是混亂,因爲她思量再三,都沒有想到討要秋菊的法子。
她望了望銅鏡內的自己,深深得吸了一口氣,任由春桃幫忙修飾着嬌容。
先前衣裙有了血漬,現在已更換了一襲淡粉素腰的細紗席地長裙,竟讓她平添了一份華美,更將她原本的清逸覆上了一層妖嬈。
但她沒心思細細打量,任憑春桃嫺熟得綰着長髮。
方纔春桃的奉命行事她會記在心間,只是現在孤立無援,倘若能讓她存活下去,而且活得久活得好,不爲報仇亦爲了生存她也必須記住。
阿妍幽幽得嘆了口氣,討要秋菊的法子思前想後怎麼都不可行。看來唯有用另一個辦法了,本來是想留着面對謹貴妃時再用的籌碼,現下唯有用它來換秋菊了。
待春桃將她的妝容都整理好了,她回到主殿,殿中央碩大的紫銅薰香爐冉冉飄着青煙,淡雅檀香氤氳。方纔濺灑到血跡的地毯也已換上了另一塊,整個殿堂似乎一直這般溫馨寧靜。
阿妍提起羅裙,輕移蓮步行至依舊似小憩的淑妃身前:“嬪妾見過淑妃娘娘。”
蘭淑妃緩緩睜開眼簾,面容含春威不露得淺笑說道:“拾掇一番果真是妍姿俏麗的可人一個,難怪連皇上都掛念着。”
阿妍嘴角依然上翹,已沒了先前緊張的情緒,她輕啓皓齒柔柔應道:“是淑妃娘娘爲嬪妾準備的衣裝華美,嬪妾分外感念娘娘不計前嫌。”
“顧小主本當回新秀宮好生準備的,可你似冒雨前來請安着了涼。一會兒鐘太醫爲本宮請脈,你也讓他瞧瞧,好生調養一番,才能侍候皇上。”
蘭淑妃還真幫她尋了個拒寢的好理由,只是如果楚翊是對自己這個顧心妍身份產生懷疑,那這樣迴應似乎有些掩耳盜鈴。
但那也沒辦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她嫣然一笑:“那嬪妾恭敬不如從命,這身子骨當真需要好好靜養纔是。”
蘭淑妃對她的回答甚爲滿意,微微點了點頭。
此時錦蘭姑姑手執托盤從內殿行了過來,端至阿妍的跟前。
阿妍領會是蘭淑妃賞賜,於是執起當中那支琉璃星蝶簪,蘊了抹欣喜的神情笑道:“嬪妾謝過淑妃娘娘恩德。”
蘭淑妃淺笑:“並非讓你挑其中一支,這些全是賞給你的。”
阿妍聽聞,黑亮的雙眸突然亮了起來,雙脣笑得更是開懷:“真的,那麼多首飾,嬪妾……嬪妾無功受祿了……”她的目光沒有離開過托盤上的珠寶首飾,喃喃唸叨着。
蘭淑妃依舊淡笑凝望,覺得不過就是一個奴才,終是見錢眼開,俗不可耐。
阿妍這邊料想淑妃是這樣想的,她自是要露出貪念,才讓她鄙俗不堪,以爲自己是有弱點好控制。
“顧選侍先前因何進宮做了太監?”錦蘭姑姑雙眸甚是犀利,直命核心得問出疑問。
阿妍向她微微點了點頭,一邊撫摸着托盤上的首飾一邊應道:“先前我便是進宮做宮女的,名喚夏心妍。想必掖庭應是能查得到這個名字,而後我貶到彤庭已是女伴男裝,卻不記得許多事了。爲了保住性命便一直不敢聲張,先前彤庭鬧刺客,嬤嬤來詢問才知曉之前竟是在宿丘宮當差。”
錦蘭姑姑半垂着眼簾,不再說話。阿妍知曉這樣說確實牽強,任誰也不會去相信,可是這是事實,她也沒辦法。
蘭淑妃又取起杯盞,沒有再追問下去。
阿妍猶豫了一下,還是試着問出:“不知淑妃娘娘要如何處置秋菊這丫頭……” 蘭淑妃聽了她的問話,那雙水亮的杏核瞥了過來。
阿妍又再次敘道:“其實她挺討人喜的,現在嬪妾剛進宮身邊沒有個貼心的人,如若娘娘想將她貶罰至其它地方,不如讓她隨了嬪妾吧!”
蘭淑妃沒想到她竟直接開口要人,故作無謂得捋了捋寬大的袖袍,撫摸着邊沿刺繡的繁花紋飾,才柔柔言道:“本宮入宮兩年,她便在清婉宮伺候了兩年,平日安分守己得,這次有所欺瞞……但她知錯能改倒不枉本宮苦心栽培。”
“嬪妾真是斗膽了,以爲娘娘會徹查身邊的人,比如夜宴從你房內出來的夏荷,遂便想許是該換一批人伺候了,這才覺得娘娘若也要打發秋菊,不如讓嬪妾帶走吧!”她故作愜意得隨口吐出一句話。
蘭淑妃坐直了身軀,微眯着眼細細得打量着方纔還覺得貪慕虛榮,此刻有些得寸進尺的人:“你是說那夜你見到夏荷?”
阿妍緩緩的點了點頭,蘊了抹淺笑卻很肯定的神情。
蘭淑妃眉頭蹙了起來,貼身伺候的人除了春桃和錦蘭,其它人竟沒有靠得住的。
冬梅秋菊與夏荷都是後來自己一手提攜上來的,當時錦蘭也廢了心思考驗,卻還是除了紕漏。不對,不能聽這小狐狸的一面之詞,不過真需要用些心思去調查調查了。
阿妍見蘭淑妃依舊在擰眉思量,她站起身來,向前邁了幾步說道:“嬪妾有一句話想近身說予娘娘聽,是關於貴妃娘娘的。而嬪妾是真心想要一個貼心的丫頭,求娘娘成全。”
蘭淑妃頜首允許,因爲她對於沈傾玥的事還是很有興趣的,知道她在跟自己做交換,希望她要說的話能值得起她要秋菊的這個願望。
春桃聽聞她要近蘭淑妃身,忙從一旁行至主榻邊佇立。
阿妍走近屈膝跪於蘭淑妃身前,低聲說道:“謹貴妃右手皓腕一直帶的是鏈戒。”見她點點頭便又繼續說道:“而爲何她的手背一直要靠手鐲與戒指之間的精美飾紋遮擋呢?”
蘭淑妃一聽她的話,不禁也疑惑起來,難道有端倪?
阿妍望着她的若有所思,微微點了點頭,但是沒有說話。
蘭淑妃望了一眼錦蘭,“將秋菊叫過來吧!”
阿妍淺笑嫣然,“淑妃娘娘定然知曉沈貴妃的胞姐是康王妃吧?”
“難道內有玄機?”見到阿妍點頭,“那快些說。”
“貴妃娘娘如此傾國傾城,怎可能先前全無人評說?而盡是康王妃爲第一美人?而且嬪妾在宮外便聽聞康王妃於去年八月已仙逝,這謹貴妃不是進宮未滿半年嗎?”
蘭淑妃一雙嬌顏盡是驚詫,“難道她瞞天過海,轉換身份?”接而她兀自想了一番,皇上既能幫夏言換身份,若早有意沈傾城,那她死遁改嫁的事也並非不可能。
只是康王任由王妃改嫁?這也說不過去,她凝眉望向阿妍,“怎可憑空揣測,此事關係重大。”
阿妍淺笑,“嬪妾曾聽人說康王妃自幼便很得貞太后歡喜,常常進宮侍奉。有一次貞太后在殿中差點跌倒,當時還是沈小姐的康王妃竟用自己身子給她墊底,避免太后跌在地上。這纔將手磕碰到一旁暖爐,那炭火一下便烙了她的如玉肌膚,據說手背疤痕很深,難以除去。”
蘭淑妃這會兒有些心領神會了,知道這消息意味着什麼,這可真真需要與父親謀劃謀劃才行。這是可以打七寸的消息,讓沈傾玥與後位無緣的消息。
想到這,她的雙脣又凝上了一抹笑意,阿妍看得出這次並非敷衍,而是真心開懷。
“想不到,秋菊這丫頭那麼得你歡心,在清婉宮許久都未見你告訴本宮,如今爲了秋菊這丫頭……”
“娘娘多慮了,有些是在宮外碰巧聽聞,有些是曾經在掖庭聽聞的事一串聯得出的一些想頭,至於真假還需娘娘明鑑。唯今娘娘纔有資格登上鳳座,良禽擇木而棲,嬪妾自是心甘情願侍奉娘娘。而嬪妾也非一定要用這揣測換秋菊,僅是在芙蓉閣沒個貼心的人兒,而又覺得娘娘該清理清理一些閒人了,這才斗膽提了出來。”
蘭淑妃瞭然一笑,心下判定她暫時不能有啥不軌,還是隨了她這個意思好了,便道:“清婉宮後面荷塘荷葉已有了一些碧綠,你隨本宮去觀賞一番。”
阿妍詫異,沒料到蘭淑妃會這般轉移話題,難道她真要用秋菊鉗制自己,可自己底牌已露,如若棄了秋菊也無不可,她何以這般不近人情?
蘭淑妃巧笑嫣然,媚眼一眯,“顧選侍見那荷塘一定分外欣喜,不巧落入荷塘,正是秋菊那丫頭救起,於是更換了衣裝頭飾,看過太醫無礙,僅是傷寒調養便可。本宮分外內疚,便命秋菊隨你回芙蓉閣照顧便是。”
阿妍一聽,這纔有了一絲欣慰,自己是有一些小聰明,可這後宮的女人哪個是省油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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