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雖然產生了這種想法,衛桉並不會將這些話說與白鍛聽。白鍛大約不能理解衛桉究竟是什麼意思,也許將偏離到另一種方向去了,然後她還會安慰衛桉,說她不會落得那一種下場。於是衛桉不打算說出來。

他現在又產生了某種微妙的感情。在遇到白鍛之前,衛桉鮮少化成人形,因此他就是一個人見人怕的龐然大物,身軀比高山之中最粗壯的古樹還要寬,爪子伸出來輕而易舉就能掀開人們建蓋的堅固瓦房,更不要提他還能引雷降雨了。對付侵擾他的人類,衛桉通常都是不急不惱地掀起一陣狂風,黑風陣陣,把人都吹散了,他也在黑風之中優哉遊哉地遊走了。

那個時候,在衛桉眼中,人們是渺小的。他們爲了柴米油鹽,爲了生計到處奔波,衛桉看着他們,只覺得他們活得疲累,而且只是一個眨眼,人們全都老去了。

白鍛也將在這樣短暫的時光裡突然老去,在衛桉還沒有察覺到時光流逝的時候,她就將變成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嫗,被她不愛的丈夫方東恩、兒子女兒甚至孫子孫女們圍繞着,她年歲漸長,會忘記自己年輕時的模樣,也忘記那頭陪伴在她身邊的龍。到了那個時候,衛桉就該離開了。

想到這裡,衛桉覺得索然無味。

大概是他的目光太過莫名其妙,白鍛匆匆忙忙地合上了書,滿臉驚疑:“怎麼了,難道你已經被我父親發現了嗎?”

“不是的,”衛桉嘆了口氣,他想晃一晃尾巴表達此刻他無奈的心情,奈何他現在是個人形,“我只是覺得人的壽命真的好短。”

“一百歲,也還好吧。”白鍛有些詫異,“你就因爲這個傷悲春秋嗎?”

衛桉搖頭:“你不會理解的,龍可以活上萬年。你的一生在我眼中不過須臾之間。”

“所以?”

“我已經在想象你死去的模樣了。”

“這有什麼好想象的。生老病死,本來就是世間尋常事。”

看吧,白鍛果然不能理解他的想法。

人與獸,或者說鮫人與獸之間本就是不同的,無論是外表還是內部。正是因爲這種差異,白鍛着迷於野獸,衛桉對一切都提不起興趣。

她的輕描淡寫忽地叫衛桉有些煩躁,他擺了擺手,說:“當我沒說過吧,牛頭不對馬嘴。”

白鍛被他說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正要追問,可衛桉已經翩然離去了,門一開,他消失在午後的太陽裡。

守在門外的侍女們正屏氣凝神、低眉順目地站着,自從被皇帝身邊的大太監問過話,她們生怕公主哪天就秋後算賬了,雖說公主幾乎不曾對她們發過脾氣,皇權在上這些事兒也不是她們能閉嘴不談的,但自古以來,公主教訓下人又不是什麼稀奇事情,說不定哪天白鍛就生氣了呢。因此侍女們這兩天都低着腦袋,謹小慎微。不想這會兒衛桉居然從公主房間裡闖了出來,他冷冰冰地掃了侍女們一眼,就匆匆離去了。侍女們俱是一驚,心道許是白鍛殿下與衛桉起了爭執吧,換成平常的時候,衛桉對這些侍女們都是彬彬有禮的,偶爾還會和她們聊上幾句。

侍女們瞧了瞧公主緊閉的房門,又看了看衛桉遠去的背影,都忍不住在心裡猜疑了起來。

自從衛桉突然出現在公主府——他的確是“突然”出現的。某一天,就在公主病倒之後不久的一天,一位陌生男人出現在公主府庭院裡,他跟在公主身後,推着公主的輪椅,又帶着她在白樺林前邊的空地上轉悠,兩人有說有笑。當時公主府內的諸位大太監、嬤嬤與侍女們都是吃驚不已,趁着公主回房間,連忙問她此人何許人也。公主說他是她的客人,嬤嬤再追問她,她便不耐煩了起來。

衛桉是怎麼來到公主府的?無人知曉,甚至沒有人知道他具體是什麼時候來到公主身邊的。大太監與嬤嬤們俱是又驚又怕,然而衛桉與公主白鍛姿態親暱,他們又插不上話。又過了幾天,白鍛的病漸漸好了,兩人愈發親密無間了起來。衛桉對其他人說,他是樂師,受了公主的邀請而來。然而誰也沒有見過衛桉彈琴唱歌,他真是個樂師嗎?誰也不能確定。

來路不明的樂師討了公主歡心,做了公主的男寵,這倒不是什麼大事,可他分明身上帶着諸多疑點,這就奇怪了。這件怪事自然在皇帝跟前大太監來到公主府上時,在侍女與嬤嬤們的口述中被帶回了皇宮之中。

衛桉這個名字也在皇帝與皇后的口中被唸叨了許多次,皇帝多疑,揣度這位樂師時也是如此,他甚至差點下令叫樂師衛桉來到宮中,讓他瞧一瞧,說不定這個不明不白的男人帶着什麼陰謀。

這種想法又被皇后否決了,皇后有自己的私心,她懷疑衛桉可能也是個鮫人,或者衛桉知道公主是一位鮫人,畢竟他們十分親密,萬一拷問了幾下,這個秘密被捅到皇帝跟前,她們母女二人又該何去何從?因此她說服了皇帝,認爲那不過就是個男寵,爲了白鍛的名聲勿要大聲張揚。

衛桉並不知道今次白鍛入宮之行中的彎彎繞繞。他這廂從白鍛正院裡頭出來,又踱步到了東苑。眼下天氣漸寒,南方入了冬,天是又溼又冷的,好在龍常年潛伏在冰冷的深海之中,化成人形倒也不至於畏寒。

東苑是公主府的東邊院落,平常是沒有人住着的。事實上公主府內大部分院落都是空着的,當初修築公主府時,皇帝很是大方,然而最後住進去的,名義上的主人只有公主一個,大概等到她以後成親生子,這些院落纔會陸續有小孩兒入住。眼下,東苑之地成了待客的地方——本來衛桉也理應住在這裡,但他到底是一條龍,只要有個魚缸或者池塘就夠了,倒不至於需要這麼大的地方住着。

東苑目前住了兩個鮫人女。一個年紀大一些,一個大概還還不到十四歲,按鮫人的算法也是未及笄。

衛桉對鮫人的印象停留在北海之中,鮫人們數量頗多,常年生活在淺層的海面上。龍棲息在深海里,冰川下,輕易不浮到海面,而鮫人極少潛入深海,因而雖然兩者生活於同一片海域之中,相遇的機會卻是少之又少。

他站在東苑的院門之前,眼前漆紅的大門緊緊閉合着。只有門前一位老太監正拿着把掃帚掃着地,東苑院內種了一棵很大的槐樹,現下入了冬,葉子撲朔撲朔地往下掉,老太監不急不忙,悠閒地擺動掃帚,直到他看見在臺階上佇着的男人,才連忙緊了緊臉上散漫的表情。

太監彎了腰,眯了眯眼睛,大約是眼睛不太好:“這位公子是……?”

“我叫衛桉。”衛桉如此回答。

“噢,衛公子,”衛桉在公主府上大名鼎鼎,這位太監一下子就曉得他是誰了,於是恭敬道,“您來這兒是爲了——爲了見鮫女子嗎?”

白鍛下了命令,以客人禮儀對待這兩位遠道而來的鮫人女子,因此掌管東苑的太監侍女們也不敢怠慢於她們。由於不知道她們的名字,大家都稱呼她們爲鮫女子。她們自從在東苑住下,白鍛也頗爲關心,雖然她不見鮫人們,但私下裡要求東苑太監們定期彙報鮫人們的情況。除了一日三餐和衣物,白鍛又爲她們添置了樂器,鮫人擅歌,彈彈琴也是個好消遣。

衛桉曾經警告過白鍛少理這些事,也許是他的想法太極端了的緣故。現在看來,事情沒有他想象的那麼糟糕,鮫人們來到公主府,倒也相安無事,風平浪靜。

“我沒打算見她們。”衛桉說着,擡起腳就要走。

衛桉閒來無事時,除了看書,也就是在公主府上到處逛逛。公主府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除了房屋的部分,外邊還有一整片白樺林,據說是皇帝特地劃給大公主的嫁妝之一。公主喜歡野獸,尋常無事時便到白樺林裡轉轉,衛桉有時候也和她去那邊散散步,不過白樺林裡除了他這頭龍,別的什麼也沒有,鳥啊蟲子啊,或者是一些小野獸,他是不感興趣的。於是衛桉又轉回到了公主府內,東苑是他唯一不曾好好轉悠過的地方,無他,只是因爲裡頭住了兩個姑娘,他不好進去閒逛罷了。再說,他對兩位鮫人也沒有什麼結交認識的勁頭。

所以當這扇緊閉的漆紅大門緩緩推開,門內走出一位婀娜的鮫人女子時,衛桉也只是瞧了一眼,留給了她一個背影。

那位鮫人女見他要走了,連忙從門扉裡快步走出來,說道:“公子留步。”

說話的是年長一些的鮫女,她穿了一身素白的裙子,頭上挽着高高的髮髻,脂粉未施。她臉上有幾分焦急,似乎有什麼急事似的。

“有事嗎?”衛桉停下來腳步。

“真真她近來有些不對勁,”大概是看出來衛桉語氣不怎麼關心,擅長察言觀色的鮫女開門見山地說道,“真真……就是另一位鮫人。從海上捕來的那個。”她又補充道。

“怎麼個不對勁法?”衛桉問着鮫女,卻看向了門口一臉詫異的太監。

太監連連搖頭:“她最近沒什麼事情啊,該吃吃該喝喝,沒事兒還唱歌彈琴呢。”

“是嗎?”衛桉望了一眼東苑院門,“她怎麼了?”

鮫女說得小心翼翼,她看起來端莊大方,卻在這太監面前顯得有些怯弱:“這位公公聽不懂鮫人的語言,夜裡真真是常常唱歌跳舞,可她唱的、說的,都是尋死的意思。”

“她打算尋死嗎?”聯想到年輕鮫女的經歷,衛桉倒覺得不奇怪。

大陸上棲息着很多被從海上捕捉來的鮫人,有男的,也有女的,有的鮫人無法接受自己淪爲低等奴隸的現實,最後選擇了咬舌自盡吞金自殺等等途徑結束了自己的一生。若是鮫女說的話是真的,那位小鮫人可能也抱着同樣的想法了。

“是的,”鮫女低下了頭,攪了攪手指,目光沉重,“我同她聊過幾次,她大概沒有聽進去吧。真真說她父親死了……在圍捕那天的海上,被捕鮫船人一槍捅死了。她說她覺得活着也沒什麼意思了。”

衛桉回憶起那天波光粼粼的海浪,潮水之中噴濺氤氳的血色浪花,原來那隻拒捕死去的鮫人是真真的父親……如此說來,這隻鮫人倒是可憐了。

衛桉覺得這事兒不太好辦,他問鮫女:“你告訴我這件事,是打算讓我也去勸勸她嗎?”

鮫女的神情非常爲難與惶恐:“這事本該說與公主聽,但我怕擾了公主殿下的清淨。衛公子,公主從來不見我和真真……”

白鍛害怕誤擾了鮫人們,而鮫人又惶恐自己擾了公主清淨,這兩個人倒是想到一塊兒去了。衛桉無奈道:“所以你找到我了。”

“我聽說公子在殿下面前說得上話。”鮫女說得委婉。

衛桉笑了笑,他最後看了一眼這漆紅的大門:“這種事情我做不了主,還是等我回去說與公主聽吧。”說着,他拂袖而去。

他其實不在乎這兩個鮫人。來時他如何冷淡,走時也是如此。

原路折返,衛桉回到了公主的宅院之中,院子裡的侍女們安靜極了,各自掃着門前的落葉,眼睛也不擡。他去敲白鍛的房門,等了一陣,也不見有人應答。這時身旁的一位侍女才說:“殿下已經睡下了,剛剛看了一會兒書。”

衛桉聽罷,推門而入。他腳步放得很輕,走到桌子邊上時,趴在桌上睡覺的白鍛也沒有被驚醒。侍女在他背後將門悄然關上了。

衛桉看見了壓在她手臂下的書,大概是一本志怪小說吧,內頁上隸書大字題寫了三個字:“馭龍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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