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桐把東西收拾進揹筐背上, 讓老太太和國勝上船, 那邊女人有些急了:“咱們先緊着孩子,你先別上呢!”
雨桐看了她一眼:“我騎驢”跟船上的人道:“同志,驢是公家的, 我不能丟下, 你們帶着我媽和我侄子就好, 我騎驢跟你們後面,能不能告訴我, 咱們這是去哪兒?我怕萬一走散了”
“同志,你的覺悟很高,我們先去縣城,那裡有軍車幫着撤退,聽說去二百里外的青龍山”
雨桐一聽, 打了兩個包袱一個給老太太, 一個給劉老頭, 水壺也給了劉老頭,“大爺,要是咱們走散了,我媽和侄子就交給您了”往老孫頭手裡塞了一把錢和票,以防萬一。老孫頭沒拒絕,接過來揣進兜:“放心吧, 我會護着他們”
老太太想讓雨桐上來, 卻知道毛驢的重要, 只得無奈嘆氣道:“雨桐, 你要小心,跟好了我們”國勝也喊着大姑小心。
船載上人向縣城方向,雨桐解開驢繩上驢背,往毛驢嘴巴里塞了一個果子,毛驢歡快地刨着四肢跟在船後面,衆人看得一陣大笑。國勝伸着手也想上來,雨桐不允,驢背哪裡有船乾淨舒服?
一路上時而能看到出去救人的船來回,整個寧海縣被淹了十之八九,各地紛紛救援,受災的人運往附近各縣,等他們到了縣城,柳河村的村民幾乎都被運走,一輛大解放停在高處等着一批批就回來的人。
雨桐的毛驢不可能上車,但她不想丟掉,丟了公共財產,將來怕是一頂帽子被扣上,所以她不能丟。問好了汽車去的地點,雨桐決定自己騎驢去,“大爺,我媽和侄子就交給你了”雨桐再次拜託。
老劉頭不知道這丫頭爲什麼對驢那麼執着,“知道了,放心,有我在,一定不讓他們有事”
雨桐給劉老頭準備了一些拉肚子和感冒藥,說好劑量纔看着汽車向遠處開去。
找地方讓驢休息一下,喂足了水和草料,一驢一人才上路,毛驢走的不慢,但是去的地方兩百多裡,估計一時半刻走不到。一輛軍用吉普從旁邊路過,開出不遠,又停了下來。走下來的是範文斌:“諸葛同志,你這是去哪兒?”
雨桐也拉住毛驢:“我們村被水淹了,我們被轉移到青龍縣”
“轉移不是有軍車嗎?你怎麼騎上毛驢了?大娘他們呢?”
“我媽跟我侄子坐車走了,毛驢是生產隊的,車不帶,我只好騎着去”雨桐說完有些不好意思了。
“哎!真是的!你是要財不要命!毛驢隨便扔了,我讓人把你送過去”
雨桐搖頭“我死了可能沒事,驢丟了那就是大事,有些事難道你還不明白?”
範文斌嘆息一聲,“知道了!你等着,我去找車把你送過去”
雨桐想拒絕,人已經上車開走,雨桐只好在驢背上慢悠悠走,大約一個小時後,身後傳來汽車聲,一輛大解放停下,車上明顯帶的人不多,車樓子裡探出一個腦袋:“諸葛同志,我們政委讓你上來,驢也上來”
車後堵打開,上面推下一塊長木板,上下努力,把驢趕上汽車。一個多小時後車停在了青龍縣縣城,這邊搭了很多帳篷。雨桐牽着毛驢問明上一批人的去處,在登記處的外面找到了倆老一小,三人看到雨桐露出難得的笑容。
“來了就好了!”劉老頭難得的跟他們說了這麼多的話,他把雨桐塞給他的錢和票又塞給雨桐,雨桐只好接受,估計給他也不會要。
他們四個被分到了兩個帳篷裡,每個帳篷有十五人左右,雨桐把筐裡溼的的被褥和單子衣服全部洗乾淨晾曬,各家基本如此。但是雨桐還有一頭毛驢要養,晚飯縣城在帳篷外支了幾口大鍋,熬得粘稠的粥,一盆拌鹹菜。碗是臨時調來的,大小不一,什麼樣子的都有,基本上是白粗瓷碗。
排隊取飯的時候,雨桐看到了幾個本村的人,有些不熟,有些不想理,例如高久山、吳二妹,那個喜歡在她家門口看雨桐掃大街的女人,還有路上遇到的夏家窪那一家。在另一隊打飯裡面,雨桐看到了她隔壁麼家人,相互點點頭算是過去。
雨桐家打來粥,揹筐扣上當飯桌,老劉頭被叫過來一起吃,帶來的還有乾糧,不吃會壞掉,對食物的珍惜不容他們浪費。老頭劉吃了兩個菜餑餑,連國勝都吃了半個,菜餑餑的香味讓旁邊的人不住往他們這邊看。
雨桐不忍,掰了一個給了一個帳篷裡兩個孩子,國勝剩的半個給了另一個小一些的孩子,這讓孩子的家長感激了再感激。本來很和諧的氣憤,被兩個女人到來打破,吳二妹和周姝妹,二人住在隔壁帳篷,雨桐分食被孩子們看到,吵着想要,於是兩個媽出面過來。
周姝妹還到客氣:“老五家的,餑餑還有沒?孩子們餓了一天了,要是有了給孩子們一塊”雨桐看了一眼老太太,老太太點點頭,都是一個村的,能幫就幫一把,別人不還給呢嗎?雨桐拿了一個遞給她,接着吃飯。
“喂!我那份呢?你眼瞎了!”吳二妹氣憤道。
雨桐沒理會,吳二妹氣惱,上前就要把他們的東西打落,雨桐哪能給她這個機會,手沒過來就被雨桐抓住,“你不說誰知道你來幹什麼?”周姝妹領教過雨桐的手勁,替吳二妹直疼。
果然吳二妹疼得呲牙咧嘴:“你個地主婆子,作死啊!快鬆開!”衆人都看向這邊,雨桐起身往後帶開吳二妹才鬆手。
吳二妹甩甩手想罵幾句卻不敢,“給我餑餑!”
“有你這麼要東西的嗎?”雨桐蹲下接着吃。
吳二妹想甩手走,卻禁不住那香味的誘惑,只得放低語氣:“孩子餓着呢!給我一個”雨桐拿了一個給她,忽視那不甘憤恨的眼神。
不知道在這裡呆多久,雨桐還是要留下一些乾糧的,儘管有些人想張嘴要,她只當看不到。縣城邊上是一條河,雨桐帶着國勝把四人的碗筷在河邊洗刷乾淨放回筐裡。
青龍山周圍山很多,縣城處在山窩裡,大家都很疲憊,一夜說的很沉。清早,劉老頭帶着驢出去吃草,回來給國勝帶了一隻螞蚱玩。雨桐跟着婦女做早飯,但是惹來很多打量她的眼神,不問都知道,一定是昨天有人宣揚了她的身份,她不在乎,該幹啥幹啥。
上午飯依然是小米粥鹹菜,雨桐把包袱裡剩下的菜餑餑讓老劉頭幫着全吃掉,再不吃就餿了,幸虧山裡氣溫低。
上午一羣領導過來慰問,看一下這些人生活情況後,說了幾句安慰話算是完事,快到中午雨桐都沒等到要吃飯的信號,這是不給飯了?低低問老劉頭,老劉頭道:“我打聽了一下,青龍縣很貧窮,這裡一般都是兩頓飯”
雨桐瞭然,望着遠處的大山,山多地少,產出有限。“下午咱們只打兩碗粥吧!包袱裡還有乾糧,吃完了再說”
老劉頭點頭贊同,把國勝放到驢背上出去溜達,雨桐讓他撿一些柴回來。雨桐想在附近採一些野菜,人不吃菜哪行?哪怕野菜,尤其老太太還沒好利索。跟老太太打了招呼,背上筐向遠處走去,後面一個女人喊道:“那個,大妹子,你去哪兒啊?”
一個帳篷裡的,也是昨天得到雨桐餑餑孩子的媽,“上山採野菜”雨桐站住道。
“我也想去,不如一起吧!”女人道,“我們是夏家窪的,你是柳河的吧?咱們離得很近”女人很善談,路上大多聽她說話。“昨天你應該好好教訓那個女的,我看她到處在宣揚你成分不好,成分不好是你的錯嗎?我看她就是嫉妒!”
雨桐笑笑,“喜慶嫂你們村都出來了嗎?”
“不知道,我們走的早,聽到鑼聲就都跑出來了,我男人拉車跑得快,等我們到你們村口水剛到腰上,走得慢的也應該都出來了,有些老的都安排了馬車”
雨桐覺得夏家窪做的準備很到位,這一點柳河就差了,但是也應該都能出來,損失的也就是財物,但是對於一個剛過上溫飽的家來說,那些財務更珍貴。
兩人在山腳下采了一筐野菜和一些小山果子,回來的路上在河裡洗乾淨。下午做飯後,雨桐用開水焯好野菜,自己家裝了一碗,剩餘的給了喜慶嫂,喜慶嫂做主分給了一個帳篷的其他人。
雨桐把野菜簡單拌了,在竈膛把餅子烤了四個,這次來要的是麼家的老太太,雨桐給了她兩個,吳二妹讓丈夫出面要一個,但是雨桐只給了半個。回頭把烤好的餅子給了喜慶嫂一個,一碗粥給老太太,剩下一碗加了開水三人分了,加上烤的餅子和野菜,能吃的飽飽。
包袱裡還剩下五個餅子,明天就不能給人了,自己家還能吃兩天。老劉頭出去探聽消息,回來道:“聽說縣城裡的水快退幹了,村上估計還得兩天”
“大爺,你聽沒聽說咱們什麼時候回去?”
“這倒沒聽說,等縣城清乾淨了估計就輪到咱們了,回去怕是連家都沒了!”老劉頭搖頭嘆氣。
老太太也是一臉愁容,好容易積攢下來的家底就這樣全沒了。雨桐倒是無所謂,這年頭講究心齊,一方有難八方支援,如果得到援助,重建家園指日可待。“媽和大爺都不用擔心,我不認爲重建家園有多難,再說咱們不是一個人,咱們有集體,有政府呢!”
“聽妹子這麼一說我心裡倒是敞亮了”喜慶嫂道,“這都夏末了,就是不知道趕入冬能不能進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