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行安臉色平靜,走上去時姿態清閒,不顧下面所有人集中的目光。顧言輕瞥了一眼顧行安,眸中盡是不屑,又想做什麼把戲譁衆取寵?
顧行安低頭,橘黃色的燈光打在他身上,削去了平日的幾分涼薄,氣質沉澱下來,讓人驚豔。沈念離的目光就這樣鎖着他,不曾移開。
他突然擡起頭,調試了一下話筒:“各位來賓,大家好,關於這次慈善晚會的事情是家兄和家父舉辦的,十萬對我們這種小有名氣的商人而言太過於吝嗇。這些年慈善捐款的事情有很多不明不白的,所以我和沈念離女士決定在西藏自治區建立十個希望小學,對肯用功讀書的孩子提供助學金幫助,預計投入資金爲1.2億。”
顧行安提到1.2億的時候,下面十分震驚,這年頭,很多上層圈子裡面的人做慈善只不過是爲了給自己一個更好的包裝。如果要說顧興豔和沈念離實在做戲譁衆取寵的話,那這代價也太大了。顧顧行安和沈念離這次的行善數額,整個會場裡面的加起來也纔不過爾爾。
底下不可抑制地暴動出一陣掌聲,所有的名媛貴婦商人權貴的目光都放在顧行安身上。
忽的,大家看見顧行安不明所以地一笑,衆人愣怔,能看見顧行安笑的人着實不多,下一刻,顧行安清清嗓子,那種低柔沉靜地聲音連沈念離都沒聽過。
他說:“做這些不僅是爲了幫助那些貧困的孩子,也是爲了我妻子肚子裡的孩子祈福,希望將來她出生的時候,能和我們一樣,做一個有溫度的人。”
那一瞬間,沈念離的耳朵裡面灌滿了轟鳴聲,她好像聽不見別人說什麼了,什麼西藏,什麼1.2億,沈念離什麼都不知道,顧行安所有的事情都把她和他並排在一起,她何德何能。
顧行安從臺上走下來,看見沈念離眼裡噙滿了淚水,眉頭緊蹙,像是不明所以,又忽然什麼都明白,抱緊了她。
坐在他們旁邊的賓客也不由得感慨顧行安很體貼,而且這種體貼,沈念離專屬。
沈念離看他過來了,也明白了他今天西裝革履穿的那麼正經是爲什麼了,抽噎着錘他:“什麼西藏,沒有的事,明明是你自己的主意,拉上我幹什麼?”
“你本來就是要和我並排的,同進退。”顧行安把她身上蓋着的襯衫給她裹緊了,不滿顧言居然沒有安排空調。
看他那麼緊張,沈念離突然想起他在臺上說的祈福,不確定地問道;“你剛剛說的都是真的嗎?”
顧行安點頭,淺如溪水的淡眸突然變得深邃:“嗯,如你所料,江醫生早上的時候發了傳真給我,你懷孕了,在去長白山之前。”
言罷又皺起眉頭:“那個時候就不該由着你胡鬧,三跪九拜的上那個樓梯。”
沈念離垂首,滿是不贊同。
顧行安一出手就是驚天的字數,之後誰還感拿自己的幾百萬炫耀?
顧博然和姜慧玲對顧行安捐多少不感興趣,他們聽見了後者,剛剛顧行安說的是沈念離懷孕了嗎?
姜慧玲坐不住,要過去找他們,被顧博然拉住:“你說你一把年紀的人了那麼衝動幹什麼呢,我們還要招待客人,等下晚會結束了你再去找行安不是一樣的麼?”
姜慧玲不認同,他是男人,怎麼能夠有她同時女人領會到血肉的親切呢。
睨了顧博然一眼,姜慧玲在第一排找到了顧行安和沈念離。
她還沒開口說什麼,先被顧行安截下話:“媽,您要是想問念念懷孕的事等晚會結束以後吧,出了義捐以外,等會兒還有拍賣會,您和爸忙得過來嗎,現在還有閒心管這個。”
果然是一條血脈姜慧玲暗暗咬牙切齒,說的話都和他爸一樣。
她沒忍住,但是看見周圍人多,小聲地教育着顧行安:“什麼都沒有我的孫兒重要。”說完盯着沈念離的肚子:“念念,有沒有感覺不舒服?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啊?果然我和你爸誠心是有用的,前幾天才提了這事今天就靈驗了。”
說完還喜滋滋的,顧博然在門口看着第一排,不住地嘆氣,覺得姜慧玲不懂事,但是又開心,他年紀很大了,別人這個時候都已經兒孫滿堂了,他的兩個兒子都不着急這事,他也不好多說。
前幾天姜慧玲催他們是實在不得已的。
顧言確實結了婚,但是顧博然多簡雲初這個兒媳並不是特別滿意。
她這個人,看起來不是良善。顧家有錢,她懶一點沒什麼,但是善妒,而且脾氣不怎麼好,比起沈念離,算不上孝敬。
他把指望放在顧行安身上,果然,他和念念沒讓他失望。
顧博然想着,看着前面,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確實,他快享受齊人之福了。
顧言在後臺中,臉色陰沉,沈念離居然懷孕了?
呵,顧言想起簡雲初,覺得可笑。
那個女人,攀炎附勢倒是厲害,當初要不是迫不得已,他怎麼可能娶一個顧行安不要了的破鞋。
他沒忘記,他和簡雲初訂婚的時候,那些人嗤笑的表情。那比什麼都更讓他惱怒。
之後簡雲初在他那裡自然吃不到什麼好果子,除了在父母面前還算不錯以外,顧言連一個眼神都不會多給她。
姜慧玲不忙別的,把事情都交給了顧言去辦,顧言心裡不開心,嘴上卻應地輕巧,離開的時候還打量了一眼沈念離,嘲諷地笑笑。
顧行安,你以爲你還能得意多久,你真以爲sk以後就是你的了嗎,做夢吧。
姜慧玲把顧行安擠了出去,挨着沈念離坐下,眼神中不掩喜悅,一會讓沈念離先回去,一會又抱怨顧言準備的不周全,這個天氣居然沒開空調,扯東扯西地說個不停,最後乾脆說:“行安,你工作那麼忙,乾脆讓念念到家裡和我們住算了。”
顧行安一直靜靜地聽着,姜慧玲說這個的額時候,瞳孔以緊,想起剛剛顧言看沈念離的那一眼,心頭涌上不悅。
顧言是什麼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和簡雲初沒有搬出去自己住,還和顧博然姜慧玲住在一起,以他們都沈念離的態度,要是真的把她放在那裡,他纔不放心。
“不用了,我會盡量調節時間,念念還是和我住在一起比較好,我隨時看着她才放心,你們要是想看她,隨時可以到別墅裡面來。”顧行安把話說得很絕,他不希望姜慧玲找到見縫插針的機會。
讓沈念離去和簡雲初住,那簡直是不可能,聽見顧行安拒絕了,她自己也餓鬆了口氣。
顧行安怕姜慧玲繼續揪着沈念離懷孕這個話題不放,趕緊和她談公事;“今天晚上要拍賣什麼?”
姜慧玲聽見顧行安問話,把目光從沈念離肚子上移開:“是一件翡翠,還有一些東西不太清楚了,這些都是小言準備的。”
沒事顧言辦什麼拍賣會,對於這個哥哥,顧行安不得不防。
這個晚會說是顧行安和顧言一起準備的,實際上顧言自己準備好了,也沒和顧行安商量什麼,直接通知了他一聲而已。
顧行安那段時間很忙,而且沈念離又說要去長白山,根本沒時間管這些,希望他不要搞出什麼幺蛾子。
姜慧玲看見顧博然在門口實在忙不過來了,叮囑了沈念離兩句注意安胎就去幫忙了。
顧行安接了個電話,去外面談公事了,看着沈念離極爲不放心,要帶着她一起去,沈念離推開他的手,笑道:“我是懷孕了又不是身上安了炸彈,你那麼緊張幹什麼,而且你只是去門口談個公事而已,帶上我幹什麼,我去找陸凝玩,你自己去吧。”
顧行安點點頭,出去了。沈念離一個人坐在板凳上百無聊賴,一晚上其實沒吃多少東西,拿了個碟子去夾甜點。
“顧夫人。”
沈念離不明所以,覺得這聲音熟悉,在哪聽見過,轉身看見的竟然是顧書恆。
“你說我現在是不是該叫你小嫂子了?”顧書恆笑嘻嘻地,一點都沒有那天在沈氏的謙謙公子的樣子。
沈念離看他穿的很正經,但是沒戴了眼鏡,眯着眼打量他,最後得出結論:“你戴着眼鏡的時候,真像個斯文敗類。”
顧書恆沒想到她會這麼說自己,一張俊臉漲成了豬肝色。
“怎麼說你也是我小嫂子吧,怎麼能那麼對我?”顧書恆的聲音聽着很幽怨。
“我怎麼對你了?”沈念離挑眉。
顧書恆見她這樣,和長相一點都不符:“小嫂子,你說說你,長得那麼優雅溫柔,怎麼說出來的話這麼不中聽呢,語氣放好點纔有女孩子家家的樣子。”
沈念離看都不想看他,繼續夾點心,徹底無視顧書恆。
他卻來了興致,追着她問:“小嫂子,你說我哥是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冰塊呀?”
“沒有。”沈念離回答的簡言意駭。
夾起一綠色的馬卡龍,沈念離吃的津津有味,這甜點真好吃,不知道是那個糕點師做的——
“肯定不是這樣的,小嫂子,我哥那人皮笑肉不笑的,一笑就是在算計人,你和他過日子,肯定很難受吧,告訴你,你要是難受了就和顧伯伯說,他保證能替你收拾他。”顧書恆得意洋洋地把顧博然搬出來,那天顧行安搶了他的房間,他一定要好好的報復報復他,在沈念離這裡說點壞話都算輕的了。
沈念離這回真的不耐煩了,之前看他在沈氏的時候溫文爾雅,挺賞心悅目的,沒想到脫了面具是這樣的人。
她神色冷淡地回他:“你要是這麼想知道和他過日子感覺怎麼樣,那你和他去過日子好了,別在我這裡嘮叨,沒有重要的事,給我閉上你的嘴。”
她說的絕情,顧書恆臉色都沒變。沈念離新下感嘆,果然姓顧的臉皮都不是一般的厚實呀。
顧書恆不死心,繼續說顧行安的壞話,這回連小時候的事都說出來了:“跟你說別看他現在這冰山臉,小的時候他可皮了,根本是家裡的霸王龍呀,要不是後來被送到了國外,把性子那麼往砧板上訂了幾下,絕對是京城裡面那些花花公子裡面的一個。”
沈念離聽夠了:“我都搞不懂你是怎麼繼承下來你們家的祖業的,就你這白癡樣?”
這話讓顧書恆成功閉嘴。
沈念離突然想起那天讓顧書恆幫的忙,想起了沈永年,語氣好了一些。
平靜過後
“我讓你幫我查的視頻查到了嗎?”
顧書恆抵着的頭又驕傲地擡起來了:“小嫂子,現在知道讓我幫忙啦。”
這話說不出的得意。
沈念離對神秘人好奇地緊,催促他:“少賣關子了,快說是誰。”
顧書恆收起了嬉笑的臉色,恢復了正經:“是誰的人我不知道,但是最近頻繁進出沈永年辦公室的是蘇子開他們家老爸公司裡的人。不過我覺得應該不是蘇氏,蘇氏和沈氏合作這個項目現在已經賠了一段進去了,不可能再讓人去害沈永年。”
怎麼可能是蘇氏的人?沈念離的臉刷白了,一想顧書恆的分析,又冷靜下來,蘇子開對公司裡面的事根本不關心,基本也沒有和他有關係的可能。
她只能祈禱不是蘇氏,沈永年這件事,既然有人攛掇,她就絕不可能放過那個毀了她生活的人,她和蘇子開是摯友,她真的不希望有一天會對蘇氏動手。
現在就和顧書恆推測地差不多,當前務必是要找到那個職員。”
顧書恆看她一直不說話,基本上知道她動了什麼心思,先告訴她:“那個職員我已經派人到查過了,根本沒有消息,而且在蘇氏已經離職了,他只是一個業務員而已,能被蘇氏委以重任而且出入沈永年的辦公室,肯定是有人在幫他,或者說,那個人就是指使者。我們不能從這個職員這裡直接入手,對方很強大,既然做了,在這一塊就不會留下蛛絲馬跡。”
確實,蘇氏對這個任務很看重,絕對不可能主動攛掇沈永年,誰和沈氏有那麼大的過節呢?
她腦海裡不停地閃過權貴的面孔,商場上的交鋒並不亞於戰場,每一個單子都是上億的交易,被搶走了自然會被嫉恨,但是沈氏順風順水了那麼多年,得罪的人數不勝數,她從何查起?
再者,誰會一邊幫沈永年一邊害他,那個人還得到了沈永年的信任。
沈念離百思不得其解,顧行安從外面打完電話回來,看家顧書恆和沈念離在說話,走了過來。
顧書恆很熱情地和他打招呼;“顧先生你好!”
顧行安對他的裝腔作勢一概不理,看見沈念離皺着眉頭,語氣關切;“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就是突然想起了爸爸。”沈念離的眼睛是偏着的,還沒有從回憶中走出來。
可是越想越覺得所有的事情之間的關係千絲萬縷,可是當她侍者把這一切鏈接在一起的時候,發現自己又找不到任何突破點。
她有些頭疼。
顧行安扶着她,很擔憂,但是看見顧書恆表情還算輕鬆的樣子,沒有多說什麼,想帶着她先回家。
擡頭看着顧書恆:“你去和我媽說一聲,就說念念困了先回家了。”
顧書恆一臉鄙棄,搶了他的酒店現在還這樣毫不愧疚的差遣他,還沒來得及反駁頂嘴,顧行安就帶着沈念離離開了。
顧書恆嘴角一抽,好,特別好,這很顧行安。
最後還是按照他說的和姜慧玲說了。
沈念離坐在副駕駛上,很疲憊,眼前夜色迷茫,她也像在迷濛中轉進了一個迷宮。
很多事情,其實都沒有真正的解決,比如彭榮閔,比如沈永年,再比如還在國外的江燕眉。
她啞着嗓子問:“顧行安,你說你活的累嗎?”
這個問題,顧行安思索了兩秒,想起沈念離以前在沈永年公司的時候受的委屈,道:“比起別人,我過得很好。”
“是呀,衣食無憂,要什麼什麼都有。”沈念離閉着眼睛回答,脣角變得苦澀,“但是生活在這個圈子,每天都是看不見的殺戮,所有的王權富貴,可以再一天之內興起,也可以在一天之內覆滅。”
沈念離說得沒錯,這個世界,這個圈子就是這樣的。
窮苦的人本就一無所有,不會在意自己失去了什麼,但是擁有了一點舒適的人會想要索取更多的舒適,最後跌回難民窟,一臉的迷茫和不適。
沈念離開心了大半個月,提起沈永年之後,又變回了半個月前沉重地沈念離:“你看我,現在過得是什麼樣子。”
她說的很絕望,這種氣息顧行安從沒在她身上看見過,他停下車,傾身擁住她,輕聲呢喃:“不要怕,還有我,還有爸媽,還有我們的孩子呢。”
沈念離點頭,閉上眼睛,累得不行,其實什麼都沒做。
顧行安開得慢了些到家時沈念離已經睡過去了。把她抱到臥室,顧行安進了書房。
助理給他傳了一份文件過來,是半年來非沈氏員工出入沈永年辦公室的錄像記錄。
時間點都是在生永年進入精神病院的前後,查到的人和顧書恆找到的人是同一個人。
助理沒有查到那個個人的任何信息,甚至連名字都被隱去了,家庭狀況更是不爲所蹤,在蘇氏的就職記錄也被清空了。
沈氏倒閉的的時候,sk順勢收購了沈氏。顧行安不在意一個破敗的沈氏如何,不過就是爲了沈念離對沈思思的那點心思罷了。
既然已經是sk的東西了,也一定得把這件事查清楚。
助理在家裡很悲催,半夜被老闆叫起來,還大氣不敢出地。
“你給我去把他在蘇氏就職前的周邊街道的所有視頻找出來,找到他的住址,拿着照片去問名字。”顧行安開口,雖然這是個本辦法,但是現在保密工作做的那麼好,那麼,他也只有來硬的了。
助理唯唯諾諾地應下。
顧行安掛了電話,冷靜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