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燕眉帶她到帝錦酒店的一個小包廂裡。
包廂不大,看得出來不是用來吃飯的包廂,倒像是留給賓客換衣服的地方,裡面有兩個沙發,還有個茶几,牆壁上裝着電視,角落裡有開水機,咖啡豆和茶葉放在開水機的上面。
顯然,這裡是個適合談事情的地方。
那個開車的年輕男人從進來的那一刻便站在角落裡,不知聲。
江燕眉也沒有特意介紹,而是徑直的走進去,指了指沙發:“坐吧,我給你泡杯茶。”
沈永年就這樣呆呆愣愣的,任由她一句話一個指令的坐在了沙發上,眼中滿是癡迷的看着她的背影,將近兩年沒有見了,她彷彿有哪裡變了,又彷彿什麼都沒有變。
她依舊那麼的優雅,美麗,就連說話的聲音,都一如既往的溫柔。
今天的她穿着一身淡紫色的妮子大衣,腳下踩着平底靴,頭髮優雅的盤起,看起來宛如一個仙女一般,就連背影,都是那麼的讓他着迷,只要她不轉過來,他就彷彿看見了以前,她站在廚房,一邊看着菜譜一邊做菜的景象。
可是,只要她轉過身來,他就會發覺,曾經波光瀲灩的眸子中,現在只留下一片冰霜,再無當年的柔情。
只是,一個人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大的變化呢?
這麼多年的感情,難道真的說斷就能斷麼?
他不懂,卻不妨礙他眼中的癡迷愈發的濃厚。
江燕眉轉過身來,就看見他那雙滿是輕易的眸子,有些不悅的蹙了蹙眉,直到對方不知所措的垂下腦袋,一副犯了錯的模樣,這才抿着脣,將茶杯輕輕的放到他的面前。
一如這些年做的這樣。
“燕眉,我來吧,你坐着休息會兒。”沈永年連忙站起來,從她手裡接過茶杯,小心翼翼的放在兩個人的面前,姿態顯得卑微又討好。
江燕眉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徑直在旁邊的那個沙發落座。
“永年,你知道我今天叫你來是爲了什麼麼?”
江燕眉的聲音淡淡的,但內容卻讓沈永年的手猛地一頓,滾燙的茶水濺出來幾滴落到手背都不自知,他嘴脣蠕動幾下,卻終究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我也不和你多客套什麼了,我們已經分居一年多了,離婚協議我也郵寄了給你,只是,你一直不籤,能告訴我爲什麼麼?”
“我是不可能離婚的……”
江燕眉的話音剛落,沈永年略顯急躁的聲音就猛然響起,那張臉漲紅着,穿着粗氣,眼底隱隱泛着淚光。
她看着他的臉,不由得嘆息一聲,聲音風輕雲淡:“永年,這又何必呢,我們好聚好散,不好麼?”
江燕眉靜靜的坐着,臉上毫無感動的痕跡,有的只有微蹙的眉心,和滿眼的厭煩。
離婚這件事,江燕眉很久之前就在做了。
只是沈永年一直不配合,不知道他是出於什麼心理,她都不能任由這件事就這麼發展下去。
沈永年是知道江燕眉的決心的,但是知道是一回事,真正的面對的時候是另一回事,他來的時候,在心裡想了那麼多的大道理,期望能用過去的恩情讓她不要離開自己。
可當他真的坐在這裡的時候,看着那雙眼睛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什麼都不想,只想面前的女人能夠說一句,我想你,他就算是死,也覺得無憾了。
可是這個女人太絕情,好聚好散,誰要和她好聚好散。
當年的聚就是一個陰謀,如今的散自然不是想散就能散的。
沈永年突然苦笑一聲:“燕眉,我這些年對你不好麼?我對你還不夠掏心掏肺麼?你有沒有心,這麼些年,我知道你心裡沒有我,每次去找你,我都將自己的臉扔到地上踩,你說你不想和我睡,我就忍,結婚20多年,你只讓我碰了不到十次,還都是我強迫你的,燕眉,我是個男人,可是,你有把我當你的男人看麼?”
“念念長這麼大,我對她像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雖然在成宇的事情上我偏心了思思,可是,思思她畢竟是我的親生女兒,這些年不在我的身邊長大,養成了驕縱的性格,成宇被她吸引是他不夠穩重,我不願意這個男人去糟蹋我優秀的女兒,我這也是對念念好不是麼?”
“燕眉,只要你不和我離婚,跟我回去,我以後什麼都由着你,公司我留給念念,我什麼東西都給她,只要你不跟我離婚,好不好……我們回去吧……”
沈永年的姿態極其卑微,已經到了恨不得給她下跪的地步了。
只是江燕眉的心卻好像是鐵打的,毫無波動的跡象,端起桌上的茶杯輕輕的抿了一口,聲音輕且淡:“永年,沈氏不需要給我,也不需要給念念,我們根本不在乎,但是永年,你讓我怎麼忘記當年你們沈家對江家所做的一切呢?”
江家,是這對夫妻之間永久的禁忌。
“你讓我們父女天人相隔,讓我們兄妹分離多年,讓我的丈夫至今不知在何處,你說你這些年苦,難道我就不苦麼?只要我一想到這麼多年來,和仇人在同一個屋檐下面生活,我就覺得噁心。”
“你不是說你愛我麼?你既然愛我就該讓我幸福,可是我在你身邊,每天感受到的只有仇恨,沒有幸福可言。”
沈永年越聽心跳越快,到了最後,呼吸已經粗重的宛如風箱。
他知道,他都知道……
可是聽見卻依舊讓他心疼無比。
他戀慕了將近三十年的女人,告訴他,睡在他身邊的每一個夜晚,都感覺無比噁心。
可是,他還是不想離婚……
哪怕成爲一對怨偶,他也忍受不了,看不見他的日子。
江燕雋進來的時候,看見整個人都頹然無比的沈永年時,不由得挑了挑俊朗的眉宇,自己的妹妹戰鬥力可以啊,竟然把人懟的快要直不起腰來了。
他一進來,站在角落的秋就迎上去,伸手接過他臂彎的衣服,恭敬的掛在門口的衣架上。
他身邊跟着的,是他帶過來的律師。
看見無悲無喜的江燕眉,還是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感受到掌心的冰涼,眉宇頓時蹙了起來:“你怎麼搞得,手這麼冷,是不是被氣的,別怕,馬上哥哥給你報仇。”
江燕雋的聲音不大,恰好在場的所有人都能聽見。
跟過來的律師一邊道貌岸然的推了推眼鏡,心底的刷屏都快翻篇了。
沈永年擡眸看着那個剛剛進來就捉住自家老婆小手的男人,只見他只是隨意的靠着,就有一股王者的霸氣外露,身上穿着一身深色系的西服,深沉的氣息形成一個壓抑的氣場。
那雙眼睛無悲無喜,唯獨在看見江燕眉的時候,眼底來露出一絲柔意寵溺來。
直到他看了半晌,他彷彿才感到這房間裡還有這麼一號人,眼神筆直的朝他射來,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卻有一種讓人打從心底想要臣服的感覺:“你就是沈永年吧,我是江燕雋。”
江燕雋……
沈永年怎麼可能認不出江燕雋來,江燕雋當年在帝都的學校裡,是一個風靡四海的風雲人物,而他,不過是那萬千仰望者中的一個,如今從曾經的天之驕子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也算是一種成功了不是麼?
沒想到幾十年過去了,這個男人卻沒有絲毫他想象中的落魄。
反而有種越老越帥的感覺,這個人真的是一個帥字貫穿了終身的典型。
只是,想到剛剛江燕眉說的話,他的心不由得沉了沉。
看來這次的婚,真的是不相離都要離了。
離婚律師知情知趣的坐到那張唯一的空着的單人沙發上去,打開電腦,等待着老闆的一聲令下。
江燕眉有些感動的看着江燕雋,再看沈永年時,就忍不住的皺眉,不想再看他第二眼的絕情模樣,讓沈永年心底又是一痛,直接窩在江燕雋的身邊,連話都不像再多說一句,全權交給他解決。
她起身走到開水機旁邊,開始有條不紊的磨咖啡,江燕雋不喜歡喝咖啡,但是這會兒,無疑只有煮咖啡才能這樣消磨時間。
沈永年看上去很正常,但是他的臉色此時已經慘白,額頭的冷汗一滴一滴的往下滑落,原本還算儒雅的臉在汗滴的浸潤下,顯得格外的油膩,江燕雋冷眼看着,剛剛他進來時差點就要一拳頭砸到這個男人的臉上,尤其是剛剛聽到他強迫江燕眉的時候,他更是連殺了他的心都有了。
何況他今天來就是想求江燕眉不要離婚的,自然還好好的打扮了一下。
只是再怎麼打扮,在江燕雋面前都顯得格外的像小丑。
江燕雋伸手從律師手裡接過剛剛答應出來的離婚協議,直接平鋪在茶几上,輕輕的推到沈永年面前,語氣淡淡的開口:“燕眉和你的婚姻從一開始就是個陰謀,她跟你的每一天都很痛苦,再糾纏下去也沒有什麼意思,所以,簽字吧。”
沈永年雙目怔怔的看着茶几上面那一張薄薄的紙,若是眼神中能夠冒火的話,恐怕這張離婚協議早已被燃燒殆盡了。